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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沉重 上
在飞船的模拟环境中没有白天与黑夜。虽然有着类似于阳光的光线照射进来，但这种模拟阳光既不会移动，也无法提供真正的太阳光能提供的如热量等维持生命的重要条件。它不过是用来照明，和标志日夜罢了，而且即使是这个用途都很有限。
不过，虽然模拟阳光从来都不动，不发热，到了晚上直接“咔嚓”一下灭掉，到了早上又“咔嚓”一下亮起来，它还是有一些意义的。起码它能让那些不甘心白白等死的试验品们，记住死亡降临前流逝的时间。
代宇坐在书桌前，合上日记本，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已经过了七天了，林道还没有一点消息。代宇双手支着头，内心烦躁不堪，这七天来发生的事在脑中不断回放着。
在林道被捉走后的第三天，又一队铁血战士守卫来到了模拟区域里。他们一进来，就立刻用微型电脑扫描了整个区域图像，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一般。
而此时，代宇的女友正赖在他的房间里不肯离开。她不断对代宇说着她对不起他，希望他原谅自己，救救她。她这样低姿态地认错乞求，让代宇感觉无比怪异。同时，代宇莫名其妙地听了半天，也不知道她说的“救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突然，代宇想起了刚才那一阵响动，按照自己的记忆，那应该是区域大门打开的声音。联系到女孩的奇怪表现，代宇不由得心中一跳。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直觉告诉他，事实多半不出他所料。
代宇脸色苍白，他不顾女孩的阻拦，走出大门，来到走廊尽头，向入口处望去。果然发现在模拟区域大门处，有四名守卫正在仔细检查着投影地图。以代宇的视力，他甚至可以勉强看见投影图中的那个光点。而这让他的脸越发没了血色，因为那个点，赫然就是他所处的位置！
他转头，问一直死死跟着他的女孩：“你到底干了什么？”
女孩也看到了四名守卫，顿时吓得都哭出来了。她啜泣着，拼命摇头，称自己什么都没干。可这种话就连小孩子都骗不了，代宇怎么可能会信？
代宇看着不断哭泣的女孩，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现在，他越来越觉得女人是一种特别麻烦的生物，又胆小，又脆弱，做事还经常不过大脑。但代宇其实有一点跟林道很像，那就是很重视风度。当然也有区别，代宇是只对不讨厌的异性保持风度，林道却是标准的绅士风范。不过尽管如此，在这个时代，这两个人仍然是完全的异类。
他叹了口气，尽量温柔地说：“别哭了，现在他们明显是冲你来的，如果你不肯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我也帮不了你。你总不可能让我去跟四个铁血战士对打吧？”
听了代宇的话，女孩稍稍收住了哭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吧，我告诉你。我想，这些家伙之所以会来找我，多半是因为这件事…”随后，从女孩断断续续的讲述中，代宇渐渐了解到一个令他无比震惊的消息。
昨天，也就是林道被捉走的当天晚上，女孩正在三楼最角落里某个凌乱无比的房间中躲藏着，试图避开模拟区域里那只恐怖的异形的捕食。
女孩用被子蒙住头，躲在床下靠墙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她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下，将被子都打湿了一大片。她在害怕着，害怕会被那只异形找到，害怕会死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但即使不住流泪，她却知道自己必须保持安静，因而只能死死咬住下唇，直至咬出了血，才能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突然！正默默流泪的女孩听到一阵响动，像是什么东西正从楼道走近。她顿时紧张起来，心跳飞快加速，似乎要从胸腔中蹦出来。但即使如此，除了把被子裹得更紧一些，以等待命运的宣判以外，她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她讨厌这种感觉。
厄运最让人恐惧的，不是厄运本身，而是在它降临之前，等待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完全无能为力。
很小的时候，她就体会过这种感觉。那时她才六岁，她的母亲带着她出去买东西。她的母亲一手牵着她，一手提着午饭的食材。在过马路的时候，突然被一辆飞驰而过的轿车撞倒。
幸运的她没有被车撞到，只是稍稍摔了一跤。可当她抬起头时，却只看到倒在血泊中，无力挣扎着的母亲。
“吱——”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刚才的轿车在前方不远处停了下来。窗户自动降了下来，露出车主愤怒的脸。他对着女孩怒吼道：“过路没长眼睛啊？我这可是新车！”当他看清女孩和母亲身上的衣服时，眼中更是露出了明显的不屑，冷哼道：“两个下等人！”随后升起车窗，开车扬长而去。
年仅六岁的女孩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呆呆地坐在母亲身边。母亲起初还能动动手指头，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女孩感觉得到，母亲离自己也越来越远。
围观的群众中，偶尔也会有生出了恻隐之心的，想要帮助女孩。可是看到女孩与母亲的衣服装饰，他们都犹豫了。在国内，社会的等级制度是十分严格的，下等人根本不被当做人看。他们不管是报警或是叫救护车，双方都不会管。警察是嫌这种下等人处理起来麻烦，反正城里每天都会死上好几个甚至几十个下等人，有什么稀奇的呢？至于医生，对这种明显付不起医疗费的人，他们向来是置之不理的。
另外，因为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如果好心人帮助了女孩，恐怕反而会被视作违规者，轻则被人群敌视，重则会被警察抓走审问。因此，这些人纵使想帮，也是有心无力。
而另一方面，人群中占据了绝大多数的，还是幸灾乐祸看热闹的人。这些人脸上都或多或少的带着不屑，没有一个人会有帮忙的想法。
这就是这个社会的现状，人与人之间只有等级差别，没有温暖真情。
女孩只是坐着，她知道，妈妈正在离去。再过一小会儿，就彻底无法挽回了。可她心中却一片平静，反正她已经没办法了，不是吗？她知道，妈妈是救不回来了。现在她能做的，就是一直陪在妈妈身边，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母亲和女孩都只能等待，一个等待死亡的降临，一个等待黑暗的未来。女孩握住了母亲的手，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
这是女孩心中不愿想起的回忆。那之后，她就变了。只要符合自己利益的东西，她就绝对不会放过。她自私，因为她不信人情；她功利，因为她渴望能让自己在关键时刻做些什么的力量，而不是只能等待命运宣判的无力。
后来，代宇的出现以及他对女孩的追求，让女孩感觉到久违的温暖，她接受了他。但他带来的温暖也仅此而已。这点温暖，并不足以复活女孩内心已死的温情，或者说，女孩已再不怀念，不愿找回那曾经的温情。于是，在关键时刻，代宇也被她毫不留情地抛弃。
此时，随着那脚步声而来的危机感，让女孩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这段过去。她几乎要疯了，可即使这样，她还是一动不动，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发出一点声音，似乎这样就能让她逃离厄运。
脚步声近了。
预感中的死亡越来越近，女孩却反而止住了眼泪。她准备好了。“终于要结束了。”她想着，不再试图从床脚和门缝那狭小的空间中去看清门外究竟有什么，而是淡然地闭上了眼。
走廊中的脚步声清脆响亮，有些像高跟鞋的声音，却又蕴含着充沛的力量感和节奏感。女孩不知道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步伐才会发出这样的脚步声。突然！一直保持着不变节奏的脚步声，在房间大门口停了下来。
“来了。”女孩已经完全平静下来，静等着死亡的降临。
随着“嘎吱”一声轻响，女孩藏身的这套房间的入口处大门，被什么东西轻轻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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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沉重 中
随后，刚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并向着卧室接近。女孩则仍闭着眼，不再试图垂死挣扎。
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卧室那只剩一半的门也被推开，随后脚步声走了进来。
但出乎意料的是，脚步声却没有向着床头而来，反而向旁边走了几步。在女孩的印象中，那应该是一个损坏了的书桌。
脚步声在书桌前停了下来。随后女孩听到他打开了抽屉，似乎在翻找着什么东西。翻了一会儿后，也许是没找到想要的东西，脚步声再次响起，在房间中来回走动着。
突然，似乎发现了什么，脚步声停了停，随后骤然快了两步，走到了靠近床头的位置。在这个位置上，只要一侧头就能看见女孩裹着的被子。
不过脚步声并没有朝着女孩而来，只是在床头旁停下，随后弯腰捡起了地上一个有些破旧的笔记本。那只手稳定、干净而又修长。而且，这是一只人类的手！
看到这只手，女孩本已绝望的心又重新跃动起来。如果他是人类，也许，也许我还能活下去！这个念头从心底升起，让女孩顿时心跳加速。脚步声自然不知道女孩在想什么，他打开笔记本，开始快速地翻动起来，刷刷的翻书声响个不停，突然在某一页停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似是读完了上面的内容，脚步声开口，自语道：“原来如此，老师，你果然一开始就发现了我的不同，打算拿我作试验品么。可惜，现在我得到了这个奇特文明的认可，而你已经死了。”这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但声音冰冷，平静，全没有被人利用应有的愤怒或是大仇得报的痛快。听到这样的声音，女孩突然打了个寒颤，刚升起的对生的渴望顿时被恐惧所掩盖。
男人的声音停了停，又再度响起：“不过没事，你的愿望，我会继承下去的。我马上就可以培养出更强的异形了，对，就是杀死你那种生物，而且是它的高等形态。你对于真正的高等生命的渴望，我将会实现。到那个时候，我就会毁掉这个飞船。老师，虽然你的尸体肯定已经被房间里的清理装置处理得尸骨无存，但还是请你安息吧。”说完，男人合上笔记本，默哀了三秒钟。
即使女孩已经在经历过先后几次绝望后做到了处变不惊，但骤然听到这种消息，还是把她吓了一跳。随后她立刻反应过来，如果这个人发现了她，哪有不灭口的道理？她立刻吓得抖了一抖，害怕自己刚升起的希望又被磨灭。不过，还好男人应该没发现她，那她说不定还有机会活下去，不对，是一定能活下去！女孩对生的希望燃烧得更加猛烈。
然而，裹在被子里的女孩一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男人。男人大概三四十岁，戴着一副眼镜，一身上下整齐朴素，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脸上则是毫无表情。但此时，那双深黑色的瞳孔，正透过眼镜镜片，凝视着她。
女孩骤然张大了嘴，想要尖叫，理智却让她成功地把尖叫忍了回去。她仍然全身裹在被子里，现在并不能确定男人是否发现了她，但只要她一叫出声，男人必定会发现她。
男人看着将女孩裹在里面的被子，嘴角似乎向上扬了一扬，就转身离去。女孩呆呆地坐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知道男人到底发现自己没有，更不知道此时她应该做什么。她就这样坐着，坐了整整一夜，直到模拟区域中的白天到来。
当模拟阳光洒到女孩面前的地板上时，她才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起身，从床下爬了出来，向着模拟区域二楼的某户房间而去。那是代宇的藏身之处。
女孩刚跑到代宇房间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模拟区域大门处就传来了一阵轰鸣声。女孩正打算敲门的手顿时吓得一颤，随后以更大的力量敲响了门，同时喊着：“代宇！是我！开门啊！”
门里面戒备着的代宇听出了前女友的声音，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这些就是女孩关于这件事全部的回忆，此刻一一讲给了代宇听。当然，关于自己对过去的回忆自然略过了。
而代宇听到女孩的叙述里所透露出来的消息，早已是惊讶万分。无论如何他都难以想象一个人类会有这等打算，而且据女孩所说，那个人的语气，已经不是有自信可以形容的了，而是似乎他所说的话一定会成为现实的，那种绝对的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在最初的惊讶过后，代宇立刻意识到了另一件事。女孩听到了这么重要的消息，如果那个男人真的发现了她，岂会留下活口？他本来还寄希望于用一些手段帮助女孩躲藏起来，但若这几名守卫真的是那个男人派来找她的，那根本不可能藏得住，反而还有可能连累他自己。
尽管模拟区域中的气温总是保持在28c，代宇的额头却开始渗出冷汗。他的大脑飞速转动起来，尝试理清线索，并想出对策。可虽然结果很快得出，代宇却有些不敢去想那个结论。
仔细思考的结论是，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扔下女孩，独自躲藏起来。无论从个人情感或是利益权衡两方面，这都是最佳选项。可代宇仍然犹豫着。就算再聪明，他毕竟还是个少年。虽然在这样的社会中长大，但如果不是他坚守自己的原则，他也不会是如今的他。他从来都不想放弃别人来成全自己。
少年时代的我们总会有着各种或天真烂漫，或慷慨激昂的理想与信念，但等我们真正认清现实，才会发现当初的理想有多么无聊而无意义。
代宇无法决定舍弃谁，或者说无法决定是否要舍弃。关于这个男人的消息一定要告诉林道，这是关系到他们未来的信息。虽然似乎并没有什么理由，但代宇的直觉告诉他一定要这么做。但眼前的情况，如果要等待机会通知林道的话，就必须要舍弃女孩，除此之外，他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因此，代宇无法做出选择，或者说，他不想承认自己的选择。
但若从另一方面来看的话，首先，既然这几名守卫是特意为女孩而来，那么不论看上去怎么样，代宇都相信，自己是绝对救不了女孩的。但是，因为没有解决的办法，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放弃吗？
如果是以前，就算是自己没命，代宇也会拼尽全力去救女孩。可如今，他的内心情感，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某些变化。这种变化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却无时无刻不影响着他。比如，之前林道被捕捉时，他居然神使鬼差地跑出了藏身的房间，到大门口去观察情况！如果他是理智的，他绝对不会做这种事，因为就算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也什么都做不了。可他就是跑了出去。
代宇反复思考着，却难以做出取舍。而此时，从从走廊尽头的窗口，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四名守卫已经确认了目标，开始向着公寓楼而来了。
从模拟区域入口到公寓楼不过十来米，在铁血战士的脚下不过短短几秒钟的路程。但在这几秒中，代宇的大脑却以前所未有的高速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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