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眼望去,所幸,皇上还没有来,众皇亲国戚正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我稍稍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朝秦王抱歉一笑,他却眼神一凛,侧目瞬间,责备的冷光便击中了我的心房。
咬了咬唇瓣,我的心情跌入低谷,垂下睫眸,乖乖地立在他的身后,再不敢有什么异常之举。也许在深海中呆了一个世纪,与陆地上的人有了不可逾越的代沟。
一声尖锐刺耳的“皇上驾到!”,令方才的热闹喧哗之声立即消逝无踪,地上跪倒一片,亦包括我在内,皆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与秦王大致身份的人站立作揖便罢。
“平身!”声音低沉浑厚,不怒而威。我忍不住偷偷抬起眼睛,朝那高高在上的人望去,他身着黄色的锦袍,腰坠明黄琉璃,彰显着尊贵的帝王之气,脸廓英秀,眉如远山,鼻挺如塑,唇角分明。明明是凝视,却又似目空一切。让人捉摸不定,心慌意乱,无怪乎常听人说,伴君如伴虎!
而此时他的双眸正炯炯地看着众臣及——
目光所及,我的心猛地一阵惊悸,我的玩伴——鲛人贡品们,正排成长队瑟缩在一旁。
众皇亲国戚在皇上的示意下,开始了豪华的夜宴,觥筹交错,酒光四溅。酒兴正浓,龙椅上,皇上凤行云斜侧着身子,听着身旁那个邪肆狂浪的靖王低低地说着些什么,两人目光时不时地向下扫视,当靖王含着一抹轻挑的神色退下去时,凤行云的下巴微收,颔首慵懒地一笑,“如此,朕倒要开开眼界!”
看靖王的样子,便让人觉得其行诡异,深不可测,外公怎么会与他有什么交情?还将我托于他关照?心中忐忑,一时庆幸自己幸遇秦王,一时担忧,不知道靖王倒底跟皇上说了些什么,只见皇上他嘴角微微勾起,邪魅地目视着面前一排美不胜收的鲛人,我不懂,为什么短短一瞬,他的神色竟然从一个威严的帝王变成了一个与靖王一样邪肆的狂人。
“你们中可还有谁尚未变身?”靖王走到可怜的鲛人们面前,一一审视下去,当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若真、若幻身上时,他们的小脸早已吓得苍白,浑身惊骇地簌颤不止。
“星月王子便是你吧?来人,用这瓶化骨消魂水服伺他们沐浴!”靖王挑了挑眉,一声喝叱,早有旁人上前领命。正如秦王所言,他已暗中派人将象征王子身份的玉斑指套在了若真的大拇指上。也许其他鲛人心中还有疑惑,但都不及那个所谓的化骨消魂水令我们惊悸害怕。
“王……王爷饶命!皇……皇上……求求你……”若真吓得魂不附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如雨下,可是落地时,哗哗作响的是一颗颗圆润的珍珠。
。。。
 ;。。。 ; ; 张扬的笑声震得初冬的枯枝纷落,我眯着眼望进他的眸子,也许是光线越发刺眼明亮,我突然感觉这个男子的眸中隐有淡紫的光芒闪动。也许被吓到,我的手象扔炸弹一样,把他的袖子抛开。
秦王府吗?我一怔,秦王俊逸的浅笑隐隐浮现在眼前,心中竟安了,甚至不去想他为什么大费周章地掳我来?
但听他击了两掌后,院落中突然多出四位年龄与他相仿的少年,容颜各有不同,但个个灵气逼人,清秀绝色。
“梅、兰、菊、竹参见蛊师!”
他是国师还是蛊师?想必能当上国师,应该也是制蛊的高手吧!
“嗯,带他去易个容装,王爷今晚要带他出席宫中的赏鲛之宴!”“蛊师”的表情瞬间冷漠下来,也不管我是惊愕是狐疑。
这别院虽是清幽,但小桥流水怡人耳目,阵阵花香揉散风中,雅致之极。
因为没有铜镜,亦不知自己被打扮成何等模样,初时感觉头发被一顶帽子服贴地卡紧,蛊师在我的眼睛内滴了两滴眼药水似的东西。想是变幻我瞳仁的色泽,否则不是一眼便被人识破我乃人鱼?
左瞧右瞅,一身王府侍从的衣衫,倒还算合体。跟着在前领路的梅、兰,我朝小桥下一探,水中有个长相极普通的陌生小厮也同时探出了头,举目望望,再无他人,这才明白,水中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易容后的自己。
“星月,过来!”凤玉辰正在不远处忍俊不禁地朝我招手。
“星月参见秦王!”一时有些尴尬,我象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羞涩地站在老师身旁。
“这孩子!”他宠溺地笑了,一如初见,却丝毫没有自己其实与我一般年龄的意识,若是按海中的年龄,我甚至大他好几百岁。我的心竟因为这一笑,而漏跳了半拍,此时我庆幸自己身为人鱼,若爱慕,选择为他变成女儿身也未尝不可。
“本王已安排若真代替你的王子身份,日后你便留在本王身边,可愿意?”他轻轻执起我的手,这话我是听懂了,可是我不明白,他带给我太多疑问。抑或者他听到了我的心声,与我同样有相见恨晚之感吗?
“不着急,今晚本王带你去赴宴,归来后,你再作决择如何?”他并没有放开我,而是一直这么握着,与蛊师的手完全不同,他的手温暖宽大,将我的手牢牢包裹住,竟不由让我想起了——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想着想着,我的脸又红了,心脏不受控制地突突直跳,极力想要压制住,却偏偏跳得更猛烈,真怕被他听到会笑我胡思乱想。偷偷瞄向他时,他正对我笑,那是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宠溺笑容。
真正进入皇宫后,我亦步亦趋地紧随在秦王身后。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尽管一路大红灯笼高悬,映照得各琉璃飞檐、雕梁画栋金壁辉煌。但我的脚踏在这宽阔的青石大道上,时觉有寒气侵袭,腿肚酸软,更无心思去欣赏这皇宫美伦美幻的夜景。
“啊……”只顾着一边神游一边跟随着秦王的脚步往前走,却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止步,
。。。
 ;。。。 ; ; 掀开轿侧的窗帘,只见路上的景物快速地往后移去,心想,这就要往皇宫里送了吗?我的心突然瑟缩了一下,不知道未来是一条什么路,亦不知道能不能完成外公所交待的任务?
突然,阵阵狂风乍起,树叶纷纷飘零。
我们的轿鸾更是趔趄摇晃得厉害。最终轿鸾被迫停下,忽如一帘幽香来,我顿觉有些困乏之意。
正想小憩片刻,轿帘竟被人毫无预警地掀开,我愕然,抬眸一视,才惊觉原来世上,竟也有可与我们鲛人相媲美的人呢!他一身白色儒衫,剪裁稍嫌宽大,但随风飞扬之势,竟又显得那么合体,长发及腰乌黑如流帛,一簪挽发,另有两缕顽皮地从肩侧垂滑到胸前,更衬得那美人犹如玉雕,修长双眉斜飞入鬓,双瞳如潭深不可测,旋起令人迷失的狂潮,高挺的鼻子,嫣红的薄唇,竟令我有一种惊为天人之感。如果不是他挺拨的身高与男衫,我几乎要以为他是个绝色少女,那股不食人间烟火般的飘逸气息,令我一阵恍惚,他到底是谁?难道他是——靖王?
“星月王子?”他问,气息平稳,不染纤尘,眼神漠然,不象是在询问我,而是一句陈述句。
我点了点头,不知他意欲何为。
“可愿跟我走?”见我神色无措,警戒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的唇角微勾,向我伸出修长白皙、指骨分明的大手,笑容绽现时,那种绝代芳华之姿令人无法思考。
我的手就这么不经大脑思考地伸了出去,当我的指尖触及他的手指时,一种沁凉传遍全身,那种感觉,很奇妙,虽然并不温暖,但令人安心,安静。
“你……是靖王吗?”我理所当然地脱口,除了靖王外,我想不到还会有谁来问我要不要跟他走。
他的神色一动,并未立即作答,直至我借着他的力道走出轿鸾时才惊愕地瞪视着他,怎么回事,轿外的人全都保持着行路的姿式沉睡过去。
“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我的声音突然压抑得干涩异常,惊恐地盯着他,无奈五指还被他握在手中,想跑怕也不易。一面小动作地想往回抽,一面故作镇定地与他对视。
“我是谁?你不知道吗?”他的美目微微一瞪,邪肆地一笑,手臂一展,动作利落潇洒地圈起我,立即,我只听到耳边风声呼呼。等等,不知秦王是否平安?一时情急探头往下一看,双足已离地,与他翩然飞上半空,不禁又惊又慌,此时,我再不敢乱动,反而伸出另一只手把他勒得死紧,八爪鱼似地与他密不可分。
降落的时候,我已僵硬得全身酸痛,无暇顾及太多,扯住他急切惶恐地问,“告诉我,这是哪里?你到底是谁?”
“秦王府!”他低眸扫了一眼我紧紧揪住他衣袖的手,眉头蹙了一蹙,另一只手按了按好看的眉梢,“至于我是谁?哈哈,我是西凤王朝的大国师。”
。。。
 ;。。。 ; ; “怎么不是靖王?”正在我暗自猜测之际,乔希在我身后失望地嘀咕了一句,便急忙迎上前行了一礼,“使臣叩见秦王!”
走前,外公一直紧握住我的手,恋恋不舍,声音苍老却充满了力量与期盼,“星月,你是我们东敖国唯一的希望,为了让我们东敖国人不再受西凤王朝的欺压与迫害,你此去,一切要听从靖王爷的安排。”
想来,外公还是疼爱我的,否则怎么会为我提前打点,希翼我这个人鱼王子最终变身为女,凭借自身的姿色与靖王的庇偌、提点在西凤后宫中占有一席之地,从而改变鲛人在西凤的地位。历代进贡的鲛人,除了供皇室的王孙公子们享乐外,从无一人可以位列后宫,我们此番前去,必是凶多吉少。而且,靖王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的权力能高过皇上吗?他又为什么会帮我?
“免!”他的声音清亮爽洁,一如他的人,拉回了我的思绪,见我始终以惊艳的目光看他时不禁错愕,唇角勾起的浅笑亮如暗夜的星子,瞬间照亮了我阴霾的前路,“星月王子?”
微有一窘,避开他灼灼的目光,心中却有几分初识的窃喜,明明是陌生人,却有着莫名的熟悉之感。秦王凤玉辰吗,辰……阳光下,我有一种想要直呼其名的冲动。
“正是!”乔希忙替我作答,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也许他跟外公都以为前来迎送“贡品”的人会是靖王吧,一时间竟显得有些迷茫与惶然。
“那,上轿吧!”靖王向我伸出了手,这个看似平常之举却令我心头一暖,这种尊重与平等对待的态度或许在以后的皇宫之中再不得见吧!就在两手相接之际,他轻轻地握了握我的指尖,这或许是他礼貌性的举动,于我而言却似触电般一阵心悸颤簌,脸颊迅速布满红云,不敢抬眸看他眼中的我,侧过头径自踏进轿内。
鲛人,一生中有三次劫难,出生一周后,要服下分尾丸,食后炙痛,会有性命之忧。
其后,便是一百年后(相当于人类十周岁)的分尾仪式,由海底的最高巫师作法,开启分尾丸的药性,令鱼尾分化成双腿,其痛苦远胜分尾丸。此后,鲛人只要爬到礁石上让阳光晒干鱼尾上的海水,鱼尾便会自行分成两条均匀的双腿,上岸行走与常人无异,若想再变回鱼尾,重归大海,只需在海水里浸泡上半个时辰。
最后,是变身。何谓变身,鲛人,初生时是没有性别可言的,到了及笄、成人之后,有了朦胧的性别意识,若遇上的心仪之人是男子,则本身就会变身为女子,反之亦然。
我,已至成人礼,却还未及变身。其实外公一直希望我会变身为一个男子,好让我继承大统,可是事事有变,他不得不改变初衷。他现在,需要我变成的是女子,无论我真实的意愿是什么,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一个安宁的海底世界。
。。。
 ;。。。 ; ; 不知不觉我已在此度过了一百四十年的光景,大概相当于陆地上十四岁的男孩吧。我留恋地再回头看一眼这美妙的海底宫殿。
随着起程的号角声高吭嘹亮地奏呜于海底世界,我们一行十几名鲛人乘坐着数十只巨形海螺连成的舰队,舞动的金色鱼尾分开海水,破浪般飞驰在海道中央。在海中划开一朵朵迷人的浪花,留下一片旖旎奇异的风光……
在礁沿上的简易行宫内,我们一行鲛人擦干身子,待金黄色的鱼尾幻化成均匀的双腿后便窸窸窣窣地各自着好裙装。我的唇边不禁勾起一抹嘲讽挑衅的笑,西凤人怎么就笃定我会变身为女子?
互相之间本是从小戏耍到大的玩伴,但此时,连我在内一共约十位容色绝美的鲛人,为了换取水下王国短暂的和平与安宁,怀着极度的不安与恐惧,泪别了父母与亲友,想是心情极度凄凉悲忧,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默默地踏进载我们去西凤皇宫的花舫。作为贡品的鲛人,皆是母亲精挑细选给西凤国的礼物,已有七人变为女儿身,另两位尚未变身的鲛人是我的好友——若真、若幻。伴着波光鳞鳞的水纹,偌大的巨型贡舫一路载着我们到达河岸。早有皇室的轿鸾停在长廊之前,还有几名身着华丽官袍的人员在交头接耳,颇为不耐烦地四处张望。
“海上风大,让各位使臣久等,实在有失礼节!”我们东敖国的外交大使——乔希忙满面笑容地上前作揖招呼。
“来了就好!”那几位华服官僚拍拍身上的尘土,将一路从他们身边走过的鲛人细细看了个遍,眼睛里多数闪出了惊艳与轻挑之色。有几位已经伸出咸猪手,我不禁皱起眉头,这便是西凤人的待客之道吗?可是我忘记了最最重要的一条,我们只是他们的宠物,而不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嗯!”一声不大的轻喝止住了众人的动作,那些毛手的官僚们立即象被烫着般,迅速收回了不雅之举,随即换作一副不苟言笑的正襟之姿,我不禁讶然,寻着声源望去。
他身穿青蓝色的长衫,背影精瘦颀长,黑漆如锦的发丝整齐地绾起。回身刹那间,风卷起他的衣摆,几欲飞仙。排排杨柳,随风袅袅摆动,漫天絮叶,翻飞撩动心绪。也许是因为他轻易地掌控了众官僚的无理,从而轻易地驻进了我的心底,没来由生出一股信任、信赖之情。
他有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笑时,那笑意首先进入眼底。这一点,让我心生摇曳。他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优美极了,真诚而亲切,射出的光芒柔和且清淡,脸廓分明,鼻梁挺直,微微一笑,暖如三春。
他是谁?
当今西凤王朝除皇上凤行云外,还有二位权倾朝野的亲王,二皇子秦王——凤玉辰,三皇子靖王——凤慕炫。
看着众官如此惧于他的威严,莫非是两位亲王之一?
。。。
 ;。。。 ; ; 十世之人鱼公主番外
半躺在礁石上,仰望蓝天白云,一任海风轻抚着我金黄如麦浪的长卷发丝,惬意地闭上碧波一样的眸……
水中的倒影很美,金光耀眼的修长鱼尾是我的下半身,此刻它正自得其乐地拍打着鳞鳞的层叠波涛……
秋阳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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