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脸笑意，却不瞧他。
冬夜有些意外，他甚至能听见他们在说话。
“看，他又一个人站在那里呢！”
“是啊，可怜的年轻人，还在等呢！”
“为什么不叫他一起呢？”
“没用的，他还是摇头拒绝了。”
“她就是在篝火晚会上走的。”
“是啊。”
人脸越来越清晰了，像是某个小镇上的居民。周围红红的火光跃动着，飞舞的火屑，迎面能感觉到一阵阵热气。
他们在诱惑我吗？冬夜疑惑地望着一张张笑脸，脚下不停。无数双手伸向他。他没有伸手。
烟火在天上绽放。
像褪色的光年。
光晕从冲天的篝火一圈圈波动扩散开。时光无情将人群腐化，一块块肉从脸上掉落，他们还挂着欢笑。
冲天的火光，却是冰冷的，幽白的。冬夜又回到被安娜的阴寒之握无情攥紧的那一刻。
骷髅在绕着幽火跳着篝火舞。
嘎吱嘎吱。
灰白色的小镇，紫色的残垣断壁，笼罩着灰色的迷雾，一张张可怖的鬼脸哀嚎着来回游荡。
一个死镇。
白色的火光里，一具巨大的十字架。
冬夜发现自己被缚在十字架上。浑身**。幽火炙烤着他，越发苍白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火焰不再能伤害他的灵魂。
他发现自己竟然笑了。
“年轻人，嘎吱，欢迎你加入我们，嘎嘎。”骷髅群里一具矮小的骷髅走了出来，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快散架的骨架摇摇摆摆。
惨白的骨头伸向了他。
“欢迎，嘎吱，欢迎，嘎吱。”骷髅在欢呼，死气沉沉。
随着欢呼，灰暗的浓雾中浑身燃着幽火的女子飘了下来。
看不出面容来。
他一把拍开骷髅的手，猛然将银白十字架向女子掷出！霎时游荡的野鬼发出恐惧的尖叫和哀嚎，骨头架子们疯狂崩溃！一地的白骨，发出滋滋消融声！
眼前一切随之扭曲，很快冬夜眼前又露出飘着紫灰色的雾的沼泽，以及扭曲的植株。
一只长着猫头的猴子从紫色的叶子里冒了出来，紧接着是狗头猴子，猪头猴子，羊头，牛头，马头，甚至是狮头。发出刺耳的重音手舞足蹈着。
“欢迎你，勇敢的冒险者，你突破了噩梦幻境，获得了进入沼泽更深处的权力！”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缓缓从林中走出一匹人马，戴着钢盔的头只看得见正中一只闪着红光的硕大独眼，他挥舞着掌中巨大的长柄斧，瓮声瓮气地高声说道，“当然，无论你是踏着什么足迹前来的，如果你选择继续前进，那么失败后你的灵魂和**都将不再属于你！”
冬夜赤红着眼，胸口起伏。
他笑了，“当然，我就是为了它而来的！”
“欢迎来到噩梦沼泽！”冬夜踏出了第一步。眼前景色突变，一个阴森苍老的声音在开阔的林中回荡。
但这里却充满了阳光！
白杨夹道，麦浪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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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掉头的人
九。掉头的人
冬夜穿过了白杨，穿过了麦田。在田头有一座孤零零的茅草屋，门前一只狗慵懒地躺着，它已经很老了，一身的皱褶，脸如秋菊。脚步沙沙拨开麦浪，它只懒懒抬头望了望，露出残留的几颗牙，有气无力地咕噜了一声。
它老得连站起来都困难了，索性便又闭眼趴下了。
这时茅草屋门前的麦秸垛抖了一下，冬夜这才发现那里还倚着个一身麻黄粗布的老农。有一搭没一搭抽着水烟。咕噜咕噜直响，却没什么烟。
老农眯着眼看了他一眼，又躺了回去，含糊不清嘟嚷着：“又来了，这次；；；他又要谁的；；；”
无论冬夜说什么，老农只低头念叨。一句话也不肯和冬夜搭。
麦垛抖啊抖啊，水烟还是咕噜咕噜。
后面的麦浪被忽然刮过的风压低了。
远远有几点黑影似乎村庄模样。
冬夜望着那村庄走去。周围只有麦浪，安静得窒息。
村庄压抑着一股灰暗。冬夜不由暗自戒备，但出乎意料的是，当他迈进村庄，迎接他的却是一张张盈满笑意的脸。
“年轻人，你打哪来？”一个老头好像发现了什么稀罕货，呼朋唤友前来围观，全然不见老人的暮气，一个箭步上前拉住冬夜东拉西扯起来。
还没等冬夜回答，旁边涌过来的人群拉扯着他，仿佛他身上有特别的芳香，贪婪地猛嗅。后面的人一边挤一边七嘴八舌地问道：“年轻人，你要去哪里？”“大哥哥，听说外面有很多好玩好吃的，是真的吗？”“伙计，你一定见过很多神奇的小精灵吧？多给我们说说吧！”“是啊是啊！多讲讲外面的事吧！”
冬夜看见每个人脸上都现出诡异的潮红，不由一阵恶寒，多亏先前的老头奋力拨开人群，高声喊道：“好了！大家别吓坏我们尊贵的客人了！我们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外来人了！”
老头转过头来，笑眯眯望着冬夜：“亲爱的客人！您一定不会拒绝我们的好意在这里多停留些日子吧？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多讲讲外面的事吧！”村庄里的人都围了过来，老老少少，一个挨着一个，脸上尽是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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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脊背都是汗。
“距离上一个来村庄的人好像已经过了将近一百年了吧？”老人唏嘘道。人群已将冬夜拥到村庄中一块空地上，那里有一个高高的土台。冬夜只好坐在土台上，给村庄里的人讲起自己的见闻。土台围了两三个圈，翘首竖耳，一脸向往。苍白的脸上渐渐红润。
汗毛伏下，冬夜浑身一松，似乎危机已经过去。
村庄的白日很长。
“村长，为什么你们这里看不见灵兽？”人群开始稀疏了，尽管他们脸上满是留恋，但似乎夜幕下有什么在逼迫他们仓皇逃回屋子。冬夜拉住老头问道。
老头搓着手，局促不安道：“什么灵兽？哦，你是说小精灵吧！好像你们外面是那么叫的！嗯，也不是看不见，只是你还没看见而已。我先回去了！”说完老头匆匆忙忙往屋里跑，没几步又跑回来低声道：“年轻人，记住，天黑后随便找家人住下，夜里听见什么都别往窗外看！更不要到外面来！记住了！还有千万不要去麦田里的茅草屋！”老头一脸镇重，冬夜不由点点头应下。
果然，这村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只有一个年纪和冬夜相仿的年轻人没有离开。“你是从外面来的？”冬夜感觉他的语气似乎并不友善。
“是的，你；；；”
“不要多说！跟我来一场原始对战！让我看看你们外来人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年轻人拉开架势，露出了敌意，“快点！时间有限！”他抬头望了望天色，有些焦急！
“等等，什么是原始对战？”冬夜暗自戒备，脚下稍稍后移，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
“你连原始对战都不知道吗？就是小精灵对战啊！这可是流传了数千年的传统竞技！所以才会有原始之称！”年轻人愣了一下，有些不屑地解释道，手中一颗圆球抛出，砸在地上射出一道红光，圆球张开弹出一团白烟。
“那个是；；；”冬夜想起小时候家里也珍藏着这么一颗红白相间的金属球，早已锈迹斑斑。父亲曾说那是几个世纪以前，人类还不能使用魂力时，用来与灵兽签订契约的道具。那时除了人类只有小精灵，一种具有神奇力量的生物。而人类，在经历了灾难后开发出魂力这一改变纪元的能力。
学者们喜欢称呼那个和平美好的时代为“精灵时代”。据说精灵时代没有恶魔、邪灵和魔鬼。甚至连神，也是小精灵。
没有人知道，精灵时代是如何结束的。
也没有人后悔这个新纪元的来临。
因为，人类可以成神了。
“好了！拿出你的精灵来！跟我好好打一场！”年轻人见冬夜发呆，有些恼火，“可恶！竟敢瞧不起我！”
“好吧。”冬夜平静地望着从白烟里钻出来的一只紫色大老鼠，卷尾和两颗大门牙格外醒目。他伸出手，白光包裹的卡在掌心旋转，一道道白光像花瓣凋零，泛着淡淡荧光的透明身影飘然落地。
“这是；；；什么？”年轻人声音有些颤抖，他不可置信地指着安娜的残影，尖叫道：“那是邪灵吧！一定是的！”他的瞳孔大张，浑身发抖，发疯似地叫道：“锐塔，用愤怒门牙咬它！”
紫色老鼠锐塔吱吱高叫一声，气势汹汹冲向了安娜残影。张开的尖嘴里两颗门牙泛着耀眼的白光。咯噔一声，愤怒的门牙恶狠狠咬在残影上。
透了过去。
锐塔吱吱哀叫着，冒着泪光跑回了年轻人身边。
安娜的残影木然呆立着。她，感觉不到疼痛，更感觉不到害怕。
她，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是静静漂浮着。
依旧美丽的身影足以让暮色沉沦。
“阴寒之握。”红光不觉又漫上冬夜双眼，他冷冷挥手。
一蓬寒气冲向了锐塔，紧紧攥住了它。
年轻人仿佛陷入了恐惧，对眼前一切早就失去了判断。“不、不要啊！夜晚要来了！放过我吧！”他向着夜色里乞求道。
锐塔哀叫一声，终于化作了一道红光重新钻进了精灵球里。
年轻人跌跌撞撞抓起球便跑进夜色里不见了。
红光渐渐褪去。冬夜仰望着开始星光点点的夜空，又望了望面无表情的安娜残魂，笑了笑。
冬夜随便推开一间屋子走了进去。
借着月色他看见摆在桌上的油灯。屋内一切齐整，平常。
他倚在窗口，月光很亮。村庄里却如涂抹了浓墨，怕被人瞧出什么似的。
他在等。
夜深了，窗外一阵喧闹！
似乎是无数只老鼠在聚会，吱吱尖叫着，一盏盏小小的红灯笼在村庄中亮起蹿动！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它们似乎在啃咬着什么！
冬夜屏息细看，什么也瞧不见！
吧嗒！吧嗒！
相继两声物体滚落在地。
两道身影模模糊糊的在黑暗中晃动，似乎在摸索什么。
咕噜噜，一个东西滚到墙角！
冬夜看见了！
年轻人的头，在冲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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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老犬与看不见的锐塔
十。老犬与看不见的锐塔
黑暗陡然被月光冲破！
冬夜看见了僵立的两具无头的躯体！
无数只双眼如红灯笼的锐塔！
年轻人的颅腔里鲜血涌溅。
“嗬；；；你；；；你不该看见的；；；”眼前的头颅嘴里嗬嗬作响，汩汩冒水声，血水随着张合外冒，瞪大的双眼很快便黯淡下去。
另一具躯体飞快的捡起另一边的头颅，往断处一按，转眼钻进麦田里。
冬夜只望见一个背影。
年轻人的躯体仆倒。那些锐塔吱吱尖叫着疯狂四散奔蹿。
血流了一地。
良久，冬夜在确认没有危险后，忍不住蹑手蹑脚推门查看。他捂着胸口，呼吸尚有些急促。这只是幻觉，这里是噩梦沼泽！尸体脖颈处满是齿痕，周遭还残留着肉渣！冬夜强压下喉头翻涌，一遍遍默念。
他望着地上一条长长的血迹，一直延伸到麦田里。
该过去吗？
冬夜发现自己挪不开脚步。脚，颤抖得厉害。
没什么，只是噩梦而已。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阴寒的气息。似乎很熟悉。
还是算了。心里的警兆让冬夜畏缩了。不过很快，一声犬吠打破了他的犹豫！
呜呜，是那只老迈的田园犬在悲鸣。声响就在麦田与村庄的接壤处！甚至越来越近了！
一个血淋淋的物体滚到他的脚边，心脏紧紧揪了起来！无精打采半闭着的双眼，满是皱褶的脸，正是老犬的脑袋！
断口是平整的！
老犬的头颅滚到冬夜的脚下，眼睛正好和他对上，眼睛陡然睁大，闪过一丝喜悦，嗷呜一声哀叫。紧接着只见一只没有头的老犬费力地追了过来，摇摇晃晃地从断腔处呼应似地呜呜哀叫。
冬夜不由退了几步，却听见那狗头张嘴说话了！
“别害怕，年轻人！老朽不会伤害你的！老朽只求你将老朽的头安回去！”失去头颅的躯体也呜呜悲鸣着。
那双圆溜溜的大眼充满乞求。可鲜血直教冬夜猛咽口水！
帮？不帮？
“听着！年轻人，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它就快来了！如果你在第三天晚上还不能找出它把它除掉，你将变成老朽这副模样！”老犬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冬夜一言不发地奔向麦田里的茅草屋。
冬夜最终还是强压下心头的恐惧，为老犬接上了头颅。这只自称老朽的老犬稍作犹豫便决定告诉冬夜有关这座村庄的秘密。
据他说，姑且用他来称呼吧，他曾经是一名优秀的游侠，大约在几年前为了一次高额悬赏而冒然进入了噩梦沼泽，不幸被困在了这座村庄中。在他呆在这里的第三个晚上，一团乳胶似的不明生物突然从村庄里冒了出来，一口便将整座村庄包裹吞没！来不及反抗，他眼前一黑，待醒转时却发现，自己竟变成了一只垂垂老矣的田园犬！
“你、你不明白吗？你；；；现在到底、要去哪？你是、跑不出麦田的！”老犬撒开疲软的四肢吃力地跟在冬夜身后，浓浓倦意里透出一丝愤愤，“你该听老朽的！到村庄里去找出它！”
近乎吠叫的他并没能阻止冬夜的脚步，他一直跑到茅草屋前才放慢脚步。月下麦田披着一层奇异的光，如水波动。
冬夜停下了脚步。
眼前只有麦田。一望无际的麦田！
来时的白杨无论如何也望不见！
“村里只有你是外来人吗？”冬夜站在随着夜风摇摆的麦田中，一切都陷入深夜的寂静中。这里没有虫鸣。
“不知道。老朽进来时他们就已经生活在这里了。”老犬吐着舌头瘫软在地。
“那你有见过其他像你一样的生物吗？”冬夜的心诡异的平静下来，甚至隐隐有些亢奋。他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开始沸腾！他眼中的红光再次“没有。”老犬摇摇头。
“小精灵呢？我是说灵兽之类的。”
“没见过。这里好像没有。”老犬还是摇头，露出困惑的神色，“这重要吗？”
“谁知道呢？”冬夜轻声地笑了。
他走到茅草屋前，伸手推了推门。竟然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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