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君平随手在她身旁坐下道:“九洲镖行难道是令师创设的?”
阮玲摇头道:“我到最近才知道,这所镖行,原来是‘边荒四异’中东魔厉阴平开设的。”
杜君平道:“既是东魔所开设,如何会叫你宫主?”
阮玲道:“东魔有个独生女,自称长乐宫主。一身武功已得那魔头的真传,为人最是淫荡下流,借着东魔的恶名,经常在江湖行走……”
杜君平见她说了半天,仍没说到正题,禁不住插言道:“这与今天的事有什么关系?”
阮玲道:“为了你那封荐书的事我奉派到金陵九洲镖行的分号。那分号的主持人是我们的人,他曾经告诉我,分号的少东家不久便要出巡,并且还是女的,当时我并没有留意,最近金陵分号来了一个紧急报告,告诉我们九洲镖行的东主是东魔,那么少东自然是她了。”
杜君平笑了笑道:“因此你就冒了她的名?”
“哪有这么简单。”阮玲掠了一下鬓边乱发道:“当时我便兼程赶到金陵,暗中发现这位长乐宫主的身材和我差不多,而且又打听到秦总管原是西北的巨盗五阴鬼手秦奇,是半途投入东魔的麾下,仅知他有位独生女儿而已……”
杜君平打断她的话题道:“不管怎样,你都用不着冒这个险。”
“还不是为了你。”
说到这里,她脸上突然飞红,半晌方又说道:“据说凡属投效九洲镖行的人,都得经东魔暗中考察过才能用,这魔头何等阴险狠辣,因此我觉得你进入九洲镖行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当我得知长乐宫主到金陵后,还须去武昌,然后再循京襄大道北上到总号,便趁这空隙赶来京城,假冒了她一次。”
杜君平长吁一口气道:“目的便是引我出来?”
阮玲叹了一口气道:“你怎么还不明白,他们派你送镖,目的就是给东魔朝相,因此我把你搁下了,后来一想,还是不妥,她来之后,会把你放过吗?是以又设法派你出来。”
杜君平道:“这样说我是不能再回镖行了?”
阮玲没好气地道:“莫非你还留恋?”
杜君平摇头道:“并非我留恋,此行并无所得嘛。”
“能够知道九洲镖行的底细就够了。”
阮玲仰着脸思索了一会道:“下一步该是打听他们是不是和天地盟有勾结。”
杜君平笑道:“这就怪了,天地盟怎么和魔道勾结?”
“难道你忘了你自己的事?”
阮玲冷笑道:“赵三麻子比起东魔来,又不知下流了多少倍呢。”
杜君平突然想起了王宗汉和李俊才二人,失声道:“不好,照你这般说法,王李二人凶多吉少。”
阮玲道:“他们是什么来历?”
杜君平道:“为人极是正派,我必须马上追上他们。”
阮玲道:“这事我不拦你,追上后必须马上改变装束,我在城外水月庵等你。”
杜君平心急如焚,纵身上马道:“不见不散,我还有许多事要问你呢?”
必定是他的快马比镖车快得多,不到一天工夫,远远已看见了前面的镖车,心中不禁踌躇起来,暗忖:“见着他们又该如何说呢?况且又当着许多镖伙?”
心中转着念头,坐下马已然行近,王宗汉一眼看见他追来,诧异地叫道:“杜兄怎么也来了?”
杜君平笑道:“秦总管小心谨慎,唯恐你们人手不够,是以又着兄弟赶来。”
王宗汉大笑道:“他实在是多虑了。”
李俊才摇着纸扇,拍马行近杜君平,悄声道:“杜兄果是奉总管之命来的?”
杜君平点头道:“可以这般说。”
旋又改用传音道:“二位究竟来意如何?如果是有所图谋,最好是及早撤身,迟则性命不保。”
李俊才见他能用千里传音说话,感到十分惊讶,他虽出身名门,对武功极其自傲,究竟限于年龄,还没到能使用千里传音的程度,只得压低嗓音道:“实不相瞒,小弟与王兄乃是奉命来查究一件机密之事……”
此时镖车已行近一处城镇,趟子手胡四兜转马飞奔回来,对着王宗汉道:“前面是容城,那里有咱们的分号,今晚咱们是不是歇在这里?”
王宗汉道:“既有分号,当然是在这里歇比较妥当。”
杜君平对王李二人道:“两位负有重责,自应去分号歇息,小弟此行只是暗中照应,我不想去分号了,准备在城内找个客寓歇息。”
李俊才会意,暗中点头,随即大声道:“如此我们先行一步了,还望杜兄暗中多留点神。”
二人拍马赶上了镖车,径自进城去了,杜君平故意把马放缓,他知王李二人只要把镖车安顿好,必定会有一人出来找他。”
就在这时,一阵辔铃声响,两匹快马旋风似的从后面赶来,杜君平顺手把马一带,让到一旁,泼刺刺一匹胭脂马擦身而过,马上坐的是一位头挽高髻,身御宫装,背插长剑的少女,背影像极了阮玲,使他几乎失声喊了出来。
那少女行近杜君平道:“喂!你是九洲镖行的镖师吗?”
杜君平点头道:“正是。”
“今晚在分号歇?”
那种颐指气使的神情,杜君平断定她就是那魔女了,心中立刻想到了一个主意,于是和颜答道:“原不准备在分号,不过我得去分号一趟。”
宫装少女道:“那就和我一道去吧。”
未容他表示意见,接着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杜君平道:“在下杜君平。”
跟着又故意问道:“姑娘尊姓,你也是去分号?”
宫装少女嫣然一笑道:“我姓厉,你是总行的镖师?”
杜君平点头道:“在下新来不久,不知厉姑娘的尊翁是哪位前辈?”
宫装少女笑了笑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二人并辔而行,一阵阵浓烈脂粉香气,直飘入他的鼻孔,杜君平故意把马放缓,意欲落后一步,宫装少女却会错了意,偏脸一笑道:“我们先找个地方吃晚饭再去分号如何?反正没有什么事嘛。”
杜君平故意踌躇道:“这样恐怕不大方便吧?”
宫装少女格格笑道:“这是我的意思,有什么不方便的?”
杜君平道:“不为别的,恐怕这事将来传到秦总管耳内,他会责怪在下不尽职责呢。”
宫装少女复又笑道:“这个更可放心,我明天便要去总号,一切包在我身上。”
杜君平又道:“在下是奉命暗中保护镖车的,总得先看看镖车好了没有。”
宫装少女补充笑道:“难道你不知九洲镖行的威名?别说有人押送,就是扎个草人在车上,也可平安无事呢。”
二人一路说笑,不觉已进入城内,找了一家饭馆跳下马道:“我们就在这里吧。”
宫装少女点了点头,跳下马来迳自往里走去,杜君平忍着气跟在她身后,由她选了一个座位坐下,小二赔着笑脸过来问道:“二位吃点什么?”
宫装少女挥了挥手道:“不用噜嗦,拣你们店里好的拿来就行了。”
酒菜送上后,宫装少女擎着酒杯道:“你这人很有趣的,以后我会叫爸爸多提拔你。”
杜君平笑道:“在下先谢过厉姑娘。”
宫装少女笑道:“他们都叫我宫主,称呼我姑娘你是第一个,我看你以后干脆就叫我厉若花好了。”
杜君平故作失惊地道:“原来是宫主驾临,请恕在下不知之罪。”
说着站起身来。
厉若花也站起身来,按按他的肩膊道:“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以后切莫拘这些俗礼。快坐下吧。”
杜君平原不过是做作而已,随即坐下道:“既这般说,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厉若花一只媚眼斜着他格格笑道:“这样才是我的好兄弟啦。”
她的酒量似乎极好,干了一杯又一杯,杜君平可不敢领教,勉强吃了三杯,便怎么也不肯吃了。”
厉若花似乎极是扫兴,站起身来道:“我们上分号去吧。”
二人走出店门,已有人牵着马在等待,那可不是店小二,而是两个镖伙模样的江湖人物,对着厉若花躬身道:“请宫主上马,舵主不便来此迎接,已在店内恭候。”
厉若花纤手搭在杜君平的肩上道:“我们不骑马了,慢慢溜达回去较有意思呢。”
杜君平暗皱眉头,急道:“你已经醉了,还是骑马回去吧。”
厉若花格格笑道:“谁说我醉了?”
呼的跃上马背,两腿一夹,马忽一声长鸣,飞向大街冲去。
杜君平也不去赶她,径自上马,遥望着她的背影,徐徐跟着。
这城原就不大,不一会已到了分号,那是一所巨大的古宅。
一个面圆圆,满面奸诈的肥胖汉子正站在门首。
那汉子毕恭毕敬地对着厉若花行礼道:“属下早巳接到金陵分号的飞传,得知宫主即将驾临。只因为……”
厉若花摆手道:“不用说了。”
回头见杜君平来到,随即替他引见道:“这位是杜护法。”
又对着杜君平道:“他是容城分号的管事铁算盘周通。”
铁算盘周通微感惊讶地瞥了杜君平一眼,连忙拱手谄笑道:“见过杜护法。”
杜君平还礼道:“周兄不必客气。”
几人簇拥着厉若花来到客厅,厉若花竟是毫不客气的在上首坐下道:“最近可有什么事发生?”
周通躬身道:“旁的事可没有……”
随即起身走到她耳衅轻轻说了几句话。
厉若花柳眉一扬,冷冷地道:“这事当真吗?”
周通道:“是总号传的令谕。”
厉若花冷笑道:“哼!凭他们二人又能济什么事。现在人呢?”
周通道:“已安顿在客房了。”
厉若花又道:“这趟镖保的应是什么?”
“一家银号的银子,数目倒也不多。”
厉若花道:“既是这样,仍然让他们保到地头,然后再回总号,本宫主有的是摆弄他们的办法。”
周通躬身道:“属下遵命。”
厉若花目光投向杜君平道:“杜兄人品武功都高人一等,但愿你不是来卧底的。”接着一阵格格娇笑道:“我这样说不会生气吧?”
杜君平朗声笑道:“在下可不是那般气量狭窄的人。”
厉若花笑了笑道:“杜护法一路辛苦,周舵主你替他准备了休息的地方吗?”
周通忙道:“早准备好啦,属下这就领杜护法去。”
杜君平知道他们还有话说,自己不是心腹,坐着实在碍事,于是起身告辞,周通亲自送到客房。
他坐息把真气运转一周天,只觉天机泰然,真气十分畅顺,心知自己的功夫又进境了不少。也就因为他的内功进境极快,连带听力也增了不少。隐隐觉得这宅子内,时时有衣袂飘风之声传入耳内,而且进出的人极多。
一宿过去,天色黎明,外面已传来厉若花的声音叫道:“杜兄,该起来啦。”
杜君平翻身下床,开门一看,厉若花已整装待发,而且面容十分难看,当下故作惊讶地道:“宫主怎么这样早就要走,莫非出事了?”
厉若花哼了一声道:“不用多问了,快随我回总号。”
杜君平心中暗暗转着??头,忖道:“莫非阮玲假冒之事已经传到她耳内了?如果真的这样,倒得留心呢。”
厉若花平日颐指气使已惯,见杜君平没有立刻回答,不由嗔道:“怎么,难道你不想走。”
杜君平剑眉一扬道:“在下并没有说不走。”
厉若花瞪了他一眼道:“那就快点嘛!”
杜君平一语不发,举步便往门外行去,径自把马纽解下纵身一跃,上了马鞍。
厉若花从小就被宠惯了,没有人敢于违拗她,杜君平这个举动,分明是和她赌气,气得柳眉倒竖,粉脸通红,眉梢杀机突现,纵身跃出门外,呼的一马鞭向他抽了过来。
杜君平猛的一提马缰,那马人立起来,登登退后两步,险险把那一鞭躲过。
厉若花手腕一凝功,鞭梢灵蛇般卷起,又拦腰扫了过来,杜君平的马蹄堪堪落地,那是无论如何无法躲过了,只得施展擒拿手法,忽的一把将鞭梢抓住。
厉若花往回一收,那鞭竟似生了根一般,气得她厉声喝道:“你……你……”
杜君平把手一松,冷冷地道:“在下投入九洲镖行,乃是来当镖师,可不是奴才走狗,任由主子打骂的。”
厉若花一松手把马鞭丢了,纵身跃上马背,把马一夹,疾往城外冲去。
他们一番争吵,早惊动了分号的人,纷纷出门外观看,可没有一个人敢于上前化解,此时见厉若花赌气跑了,又都把目光投向杜君平,大有出手之意。
杜君平也不理睬他们,把马一带,径往城外走去,他不徐不疾地走着,心中却在暗暗思考着,此番到京城后,去九洲镖行呢还是另作打算?
如此走了约有六七里,突然发现路边坐着一个支颐沉思的宫装少女,细看之下正是那位赌气奔出的厉若花,于是把马勒住道:“你怎么不走了呢?”
厉若花道:“歇歇嘛,你这个人也真是,怎么不替我留点面子。”
杜君平冷笑道:“在下可不是那种奴才痞子,听任主子颐指气使。”
厉若花噘着嘴道:“并不是我性急,昨晚总号传来消息,一天一晚工夫,被人连拔了五处分号,死伤总在四五十人,你说气不气人?”
杜君平大吃一惊,道:“有这等事?”
厉若花叹了一口气道:“他们大家都对你极其怀疑,只有我不相信,他们才不敢怎样,可是你竟对我那种态度,老实说,如果换了别人,哼……”
见杜君平没有做声,跟着又道:“还有一件奇事,昨天居然有个女子在总号冒我的名把你打发出来,我想你一定认识这个人。”
杜君平摇了摇头道:“我至今不知道九洲镖行的东主是谁,当然也不知道有你这位宫主了,昨天早上虽见过那位宫主可是她蒙着面,你现在不说起,我仍然还以为那就是你呢!”
厉若花沉吟了一会道:“也许你虽是不知道,此人可能是姓王和姓李的一路,等我们到总号后就不难明白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镖行既发生了这么大事,我爹必定十分震怒,他老人家可不会像我这样好说话,不管你存的是什么心,到时还是小心的好,不然的话,那是自己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杜君平故作骇然地道:“有这样的事?”
厉若花冷冷笑道:“提起我爹的名,江湖哪个不闻名丧胆。”
接着又一本正经地道:“不过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有人难为你就是,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奇怪,人家对我恭维,对我巴结,我愈觉得讨厌,像你这种有骨气的人,才像男人样子呢!”
杜君平道:“在下并不希望你夸奖,我总觉得做人应各守其份就行了。”
厉若花翻身上马道:“我们快点赶回总号吧,我心里急得很呢。”
她一面纵马疾驰,一面回头笑道:“有人贸然替我的事不必提了,我会承认那就是我。”
杜君平心中暗暗奇异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厉若花放辔和他并肩而行,复又感喟地道:“江湖上的人,个十都说我淫荡毒辣,那是我故意放荡形骸,这事只有我爹明白,实际我是清白女儿身,但谁又能相信呢?”
杜君平暗暗忖道:“谁管你这些事。”
但嘴上仍漫应道:“只要令尊明白,旁人说长道短管他呢。”
厉若花叹一口气道:“原先我只是任性好玩,可是现在我明白了,一个人若是声名弄坏了,你就是掏尽黄河的水也洗刷不清。”
她愈说愈伤感,竟至黯然滴下泪来。突然回过头道:“我觉得你如果确实是为了挣钱,那就实在不应进入九洲镖行……”
杜君平故作惊讶地道:“为什么?”
厉若花自觉失言,叹了一口气道:“吃镖行饭的人,刀头舐血,难免不结下恩怨,那时麻烦就自然找来了。”她虽然言不由衷,倒也转变得入情入理。
杜君平点头道:“宫主说得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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