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与杜君平那股刚阳掌劲一触之下,亦觉血气浮动,不禁暗暗吃惊。
两招硬接之后,杜君平已然觉出道士的修为,较自己略高一筹,但不如想象中的高,心尖顿宽,大喝一声,扬掌疾攻而上,这是他出江湖以来,第一次与人作生死之搏,表面虽在极力抢攻之时,暗中不免有些畏惧。
道士已知遇上劲敌,一改方才那副倚老卖老的狂妄之态,大袖飘飘,施展开了一轮还击。
双方一经动上手,佛堂之内,顿时劲风四滥,呼呼有声,潜力有如怒潮汹涌,逼得夺命罗刹赶紧退到门外。
双方瞬刻之间互攻了廿余招,老道土愈打愈觉心惊,对方不仅马步沉稳,招式精奇,而且内力源源,掌劲愈来愈猛,看样子自己唯一倚仗的深厚功力,已然占不着便宜了。
夺命罗刹成名多年,在江湖可算得上是一流高手,眼看双方出招愈演愈奇,到后来已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不禁暗暗心惊。
老道士在她心目中,不仅是前辈,而且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之人,可是与这少年相形之下,似乎并没占着绝对的上风,叫她哪得不惊。
杜君平在这一战中,委实是得益匪浅,他一身武功博杂无比,因无实战经验,俱都不甚了了,此刻一齐出笼,放手攻击,循环施展之下,已是得心应手,不觉信心大增。
那老道士与杜君平互换了约有百余招,只觉对方武功竟随着时间而增进,自己不仅渐失先机,且有相形见绌之势,不禁暗中大为颤惧,忖道:“若照此情势演变下去,说不定会败在他手里,那可是大大丢人之事。”
思念及此,杀机顿起,道袍一掀,手中已多了一支晶莹雪亮的短剑,沉喝道:“撤出你的剑来,贫道要考量考量你的剑术。”
杜君平朗声一笑道:“在下当得奉陪。”龙吟一声,长剑出鞘。
老道士究竟是成名人物,剑虽撤出,可不愿先行发招,双方敛气凝神,相对游走,绕场足有三匝,杜君平首感不耐。大喝一声,挥剑前攻,顷刻之间,连攻了三式。
这三式攻招快逾电闪,旁人眼中看来,恍如掣电一般。
这三式攻招快逾之下,老道士硬碰硬接地挡开了三式,沉哼一声道:“原来你果是修罗门的。”
杜君平一声不哼,长剑再举,已然换了华山派的剑法,层层剑光飞洒,倒卷而下。
老道士只觉他每一剑攻来,均隐隐挟带着嘘嘘啸风之声,不禁大为骇异,暗道:“此人年纪轻轻,难道已练成了剑气不成?”
他心中一生颤惧之心,气势竟为之大灭。
杜君平初生之犊,自觉身陷绝地,不得不死里求生,是以每一出手,便即绝招连演,放手抢攻,这一来竟致主客易势,老道士反倒处在下风。
夺命罗刹眼看杜君平剑似飞虹,占尽上风,心中大急,脱口叫道:“老前辈时刻无多,咱们早把这小子收拾下算啦。”暗中一招手,四个护自使女会意,长剑齐撤,也不管老道士愿意不愿意,分由四面攻了上来。
夺命罗刹这一着虽毒,却把杜君平提醒,暗忖:“敌众我寡,何苦与她们纠缠,不如趁机走脱。”
心中主意打定,蓦地一声大喝,一式“腾蛟起凤”长剑圈起朵朵剑花,分袭由四面扑来的四女。脚下飘香步法展开,一个飘闪,连人带剑,长虹般朝门外射去。
夺命罗刹弄巧反拙,见杜君平已冲出门外,急怒之下,厉吼道:“快别让他逃了。”
只听门外沉哼一声道:“放心,他跑不了。”
杜君平的身形堪堪落到门外,蓦觉一阵寒风兜面袭来,仓卒之下举掌往外一封,只觉心神一震,竟为寒风中隐夹的一股弹震之力,震得踉跄退了三步,又回到了门内,举目一看,门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位长眉细目,面容惨白的老者,此人一身儒服,却笼罩着一身邪气,令人见了就不舒服。
儒生一掌逼退杜君平后,目视道士冷冷道:“此人是谁?怎的放着正事不办,却来干这无关紧要之事。”
夺命罗刹急插言道:“还有一位老者与他同行,在金陵时,曾一再打听杜飞卿之事,是以属下觉得他行迹可疑。”
儒生摆手道:“办正事要紧,不必难为他了,着他去吧。”
一闪身让出路来。
儒生的身份似乎极高,说过的话没有一个敢于违拗,杜君平顺利通过大殿,行出了谷外,心念一转之下,倏然有悟,暗忖:“这儒生井非什么正派人物,他如此轻易放行,必然是欲擒故纵,让我出来后,再在暗中追踪,以便查究我落脚之地。”
近年来杜君平江湖阅历大增,断定儒生与老道士将暗地追踪后,既不回修罗王所居的小庙,也不再去寻法藏寺,沿着山径缓缓行走,心中却在思量着应付之策。
因九九会期即后,泰山风云紧急,三山五岳的江湖人,纷纷赶来泰山,以致到处都是挎刀佩剑之人,一般朝山客人,看出情形有异,大都避下山去,各寺庙人虽住满,但真正进香的人却不甚多。
杜君平慢步山径,眼看山中树叶凋零,一片深秋肃杀景象,心中顿起凄凉之感。暗忖:
“想我杜君平虽属名人之后,不如一般普通农家,不仅不能享有天伦之乐,反倒落得一身血仇,至今无法报雪,唉!我是空负这昂藏七尺之躯了。”
一个人正自暗中伤感之际,突见一位青衣女子,偕同一位独臂老者,缓缓朝路旁一条小径行去。不由心里一动,他认得青衣女子乃是东魔之女厉若花,独臂老者荆是九洲镖行总管五阴鬼手秦奇,暗道:“她来这里干什么?”举步便跟了过去。
厉若花与秦奇缓缓穿过小径,进入一片枫林,杜君平一闪身藏入一丛灌木之后,偷眼往内观看,只听厉若花轻声一叹道:“秦伯伯,你说她会不会来?”
秦奇沉忖有顷道:“照理说她不会骗你。”
厉若花又道:“侄女与她素无来往,她约我来此何事?”
秦奇道:“说不定是有关东主之事。”
厉若花摇头道:“我想不是的,爹爹明明是失陷在天地盟,这与修罗门何干?”
秦奇大吃一惊道:“此女是修罗门的?”
厉若花点头道:“正是,据说是修罗门的七弟子,她姓易。”
秦奇双手连搓,唉声叹道:“修罗门与咱们有仇,此刻咱们正是多事之秋,你不该惹她。”
厉若花不以为然道:“伯伯,你不用多虑,我们不是约斗,她亲口约我们有事面谈。”
秦奇哼下一声道:“决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只听林外一个娇音接口道:“你就这般武断。”人影一闪,一位绿衣女郎疾射而入,正是修罗门下七弟子易晓君。
厉若花迎上前去道:“易姐姐,你约小妹来此何事?”
易晓君望了望秦奇一眼道:“你不守信用,竟然领了人来,我不能说了。”
厉若花接道:“他是我爹的好友秦伯伯,并非外人。”
易晓君冷冷道:“那不相干,即令是你爹同来也不行。”
厉若花无可奈何地道:“你能不能说说是有关哪方面的事。”
易晓君想了想道:“是有关杜君平的事。”
杜君平心里一动,暗道:“怎的扯到我身上来了,这就怪啦。”
厉若花身躯一震道:“怎么,难道他遭遇了什么凶险?”
易晓君仰脸向天,徐徐道:“不能再多说了,除非叫你那秦伯伯离开枫林。”
厉若花面现难色地想了想,缓步行至秦奇面前道:“伯伯,你先回去好吗?侄女与她说几句话就来。”
秦奇接道:“半个时辰后我就来。”说着举步朝林外行去。
易晓君望着秦奇的背影冷笑道:“这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厉若花叹道:“这也难怪,自我爹爹失陷后,一切都亏了他,这番前来泰山,又承他约了……”
说到此处自知失言,立即住口不言。
易晓君直到确知秦奇已然去远,这才开言道:“在我未说出杜君平的下落前,你得先答应我几个问题,办得到吗?如果不行那就不必谈了。”
厉若花答道:“可以,不过得看是什么事。”
易晓君道:“好,我先问你,你与姓杜的有没有婚约?”
厉若花脸上一红,摇头道:“我爹爹提过这事,但没结果。”
易晓君道:“照此说来你是很爱他的。”
厉若花叹了一口气道:“小妹自知以往所作所为太过任性,他不会谅解我的。”
易晓君长长吁一口气道:“原来你们只是一厢情愿。”
厉若花感喟地道:“小妹如今已幡然悔悟,姐姐不用再提以往的事了。”
杜君平听后暗暗点头忖道:看来她果真是改过自新了,难得,难得。
易晓君格格笑道:“我知道你这一切全是为了他,可惜已然有人捷足先得,你这一片苦心算是白费了。”
话音一顿见厉若花只是默默望着她,复又道:“你可知飘香谷有个外号素手龙女的阮姑娘吗?此女机智绝伦,据说杜的师长辈早已与飘香谷主定下了这门亲事。”
厉若花摇头道:“此女小妹见过,果真是美极了,可不曾听杜君平提起过他们有婚约之事。”
易晓君点头道:“这也难怪,此事恐怕连姓杜的本人也不知呢。”
厉若花长叹一声道:“请不要说了,小妹此刻家破人亡,哪有心情提这些无关紧要之事。”
易晓君格格笑道:“我知你这些话全非出自内心,不然你也不会应约而来。”笑声一敛,正容道:“姓杜的此刻巳身陷绝地,你愿不愿去救他?”
厉若花大吃一惊道:“此话当真?”
易晓君冷冷道:“我用不着骗你,本来我可以将此事通知飘香谷的人,但我不愿让姓阮的丫头知道。”
厉若花举步便行道:“他现陷身何处?待小妹去与秦伯伯商量,也许我们还有助他的力量。”
易晓君伸手一拦道:“不用了,就咱们两人去吧。”
厉若花迟疑着道:“这样办行吗?”
易晓君附着她耳朵,低低说了一席话,厉若花突然面现坚毅之色,感喟地道:“士为知己者死,既是这样,小妹答应了。”
易晓君接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吧。”
厉若花道:“容小妹与秦伯伯说一声。”
易晓君一拉她手臂道:“不行,你与他一说便走不了啦。”
厉若花似是举棋不定,但仍然随着她朝相反的方向行去。
杜君平暗中大感奇异,不知易晓君葫芦里卖什么药,自己明明在这里,何尝受什么危险。
但心念一转之下,突然想起自己的替身药中王闻人可来了,暗忖:“莫非是闻人前辈遭了什么危险?”
此时两女已行出林外,不容他再思索,急展开飘香步法,暗中跟了上去。
远远遥见二女,步履如飞,朝一座山谷之内奔去,心中狐疑不定,暗忖:“修罗门全部精锐俱已来了泰山,易晓君不向本门求援,却巴巴前来找厉若花,此中必然大有蹊跷。”
他知易晓君乃是极其任性之人,暗道:“不好,难道她对厉若花有所不利?”
他虽对厉若花井无特殊情感,但厉若花对他一往情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身陷危机,袖手不管,心里一急之下,脚步突然加快,顷刻之间已追上二女,只见易晓君领着厉若花,进入了一所尼姑庵,不便冒昧跟入,于是绕到后墙,从身一跃,进入了墙里,四下看了看,见无人影,遂一路试探着往里走,直到一座佛堂之前,里面已然有人说话,便不敢再擅入了,翻身跃上了屋脊,悄悄潜至檐头往内察看。”
只见易晓君高踞上座,两旁侍立着四个背剑女郎,下首有两张椅子,每一张椅子上捆了一位女郎,左面一位是阮玲,右面一位是厉若花,不禁大感吃惊,他知厉若花并非弱者,何至于被人举手就擒?
只听易晓君冷冷地道:“也许你们认为姑娘的手段太过卑污,可是行走江湖之人,处处都该有备,谁让你们鬼迷心窍,轻易听信人言。”
厉若花满面迷惑之容道:“易姑娘,小妹与你无怨无仇,何故如此对待我?”
易晓君微微一笑道:“此话说得不错,咱们果真是无怨无仇……”
厉若花道:“既是无怨无仇,何故要如此?”
易晓君冷冷道:“不过小妹不得不让你们先失去反抗之能,然后才好说话。”
阮玲高声插言道:“不用拐弯抹角了,有什么话快说吧。”
易晓君笑了笑道:“我都不急,你何必急成那个样子。”
厉若花也忍不住道:“你是知道的,如是小妹久久不回去,我那秦伯伯一定十分着急。”
易晓君格格笑道:“就让他着急去吧,这件事一时半刻是无法决定的。”
目光一瞥阮玲又道:“我不妨告诉你,你们所最关心的人儿,已然在小妹掌握之中。”
厉若花大吃一惊:“你是说杜君平已然落在贵派之手?”
易晓君道:“你觉得很意外是不是?”
阮玲冷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任长鲸乘人之危将平弟劫去,那是我亲眼所见之事。”
易晓君摇摇头道:“这件事与我三师兄不相干,他自到金陵后,至今下落不明,连我也不知他上哪里去了。”
阮玲乃是极其机智之人,听易晓君说话口吻,似乎并无虚假,心中甚感奇异,暗忖道:
“平弟是在金陵失踪的,我明明见任长鲸将他劫去,难道任长鲸于途中遇见天地盟之人,二人一并被天地盟擒获?”
当下忍不住问道:“你果真擒了杜君平?”
易晓君冷冷道:“难道骗你不成。”
阮玲又道:“是在什么地方擒获的,能不能让我们见见他?”
易晓君摇头道:“不行,咱们的条件还没说妥呢。”
阮玲道:“你有什么条件说吧,如若不是强人所难,姑娘可能衡量着回答你。”
易晓君点头道:“好,小妹要求的事并不太难,不过也不大容易。”
厉若花迫不及特地接道:“姐姐,你就快说吧,我心里急得很呢。”她所着急的,并不完全是杜君平,主要的还是怕秦奇因她的失踪而着急。
可是易晓君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心中甚感恼怒,柳眉一挑道:“我仅仅把他囚禁了,你便那么着急,如若杀了他,你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子了呢。”
厉若花幽幽一叹道:“若是他果真死了,我也不想独自活着。”
易晓君冷冷道:“真的是如此吗?”
厉若花点了点头,她说话神态极自然,看不出一点勉强或者是做作的样子。
易晓君转过脸来又问阮玲道:“你呢?”
阮玲平和地道:“如若你杀了他,那是他命该如此,我有什么可说的?”
面容一正,复又道:“此刻他一身关系着武林的盛衰,姑娘不应于此时难为他。”
易晓君怒道:“我恨极了他,若不杀他何以雪我心头之恨。”
阮玲格格笑道:“姑娘你错了,你恨的不是他,而是我和厉姑娘,今天我们不妨作一个公平的了断。”
阮玲素饶机智,早看透了易晓君的心意,是以直截了当指出了她的心病。
易晓君冷笑道:“我凭什么要恨你们?”
阮玲笑道:“你说不恨我们,为什么要设计将我们擒获?不过我可以明白告诉你,我与杜君平只是世交,绝无儿女之情,这点你可以放心。”
易晓君哼了一声道:“我才不信这些鬼话。”
阮玲紧接道:“九九会期已在眼前,易姑娘你委实不该在这呈一时之忿,误了杜君平的大事。”
厉若花道:“是啊,他这几天要办的事可多得很,姑娘果是爱他,便不应该在此时误他的大事。”
易晓君细味她俩话中之意,仍都是向着杜君平,心中大感不是滋味,她乃极其任性之人,仰着脸道:“我不管他有多重要的事,我只知凡属我不能得到的东西,我就要将他毁了,绝不让旁人取得。”
阮玲摇头叹道:“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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