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
“啊,对。”他也笑了,唐僧唐僧叫太顺嘴了。“毕业咱高一同学聚会儿时候他专门跟我唠了一会儿,喝得大舌头啷叽的,‘翅膀还是有点歪才的,’靠,还管我叫翅膀。说我能说会道有眼利见儿,让将来考商科学学市场营销啥的。”
“他其实一直对你都不错,挺看好你的。”高一时候全班就数翅膀跟杨毅能淘出花样来,唐僧还就偏向他俩,对学习好的也没这样。
“切~谁不看好我!那时候我爸还没退呢,孙淑清见我都打招呼。”平时脸绷得跟屁股似的大校长,看老爷子份儿上不也照样给他笑模样!
“佘金成才不那样呢,那人特正,你别看他一个教地理的,其实挺有才的,除了英语其它的科目他都会。”
“你看谁都好。”他爬下床伸了个懒腰,敲敲肩头,“抄这么点玩意儿累死我了。”
“你那么趴着写字能不撅挺吗?”她把纸笔都拿到电脑桌上,“上这儿写来。”
“还写!不写了,出去吃饭。”他光着脚转到衣柜前去照镜子,想像它前任主人在这儿把一头长发扎成角不由一阵恶寒,向后拂了拂自己额前的流海,“我是不是得去剃剃头了?”
“不长啊。”他又想找事儿逃避看书。“年前一起剪吧,正好我也要收拾一下这头发。”
“你别得瑟。”他掏出一件毛衣套上,头一伸出来马上瞪过去,“浑身上下就头发能看还老折腾。”
她眯眼睛。“好看剪下来给你留着天天看。”
“嘿,长在你头上的才好看。”
“太长了。”她抓过发尾,已经有不少分叉。“这点儿营养都叫头发吃了。
“你根本就没进什么营养!”从来不正经吃饭的人还怨什么头发?“瞅你瘦得跟个鸡骨架似的。”
“你那比喻咋这么难听!”
时蕾确实没什么理由怪头发吃去她大部分营养的,她虽然不厌食,但对吃东西没什么特大喜好。她平时大部分时间都是睡,有些能量就能支持整天的生活,赶到期末复习一熬夜就明显变瘦,好在几个饱觉睡下来就能恢复原来体重。翅膀便不让620们来飞石,他自己也弃商从政转战学校官场,积极调动上下关系,为各科成绩争取最后的加分机会。反正周边学生也都忙着复习,酒吧冷得很。
大二学期末开始有局部系统设计要做,时蕾和丁冬每天晚上都对着电路图抠到很晚。许泽元旦过后并没有如期回来,小晋为此对着话筒大哭,从自家父母和年迈的老阿婆哭到许泽家里,两个眼睛红得像要狼变。时蕾她们在旁边都清楚地听见电话里许泽说的话:“小晋乖哈,你不要一边哭一边吃东西。”
届时离放假回家还有半个月光景。丁冬劝她:“你看过儿都能等16年,你家兵哥哥怎么也等得你16天吧?”
小龙女接受了残酷现实的考验,坚强了起来,并且重新恢复食欲,上晚自习带巨大一包吃的,吃得香气四溢,津津有味,惹了前后左右的抗议。邢影和丁冬都嫌她丢人,时蕾只好屈就跟她一桌,每每被她吃东西的声音引得分心,只在疑惑她那小肚子是怎么装进去这些食物的。
交完本年度最后一张考试卷,时值正午,飞石的服务员们刚开工,客人还没上座,音箱里低低流泻一支纯曲。吧台开了大灯,翅膀站在里奋笔抄书忙得焦头烂额,另一边是走来走去摆酒具的关西,丁凌拿着一根地瓜干咕囔咕囔嚼着,不时指着翅膀的习题说上几句话。
时蕾两肩轻轻地来到飞石,进门就看到这种场面。
对学委的笔记稍嫌不满,皱眉相看。
对关西的走动大加指责,怒目而视。
对丁凌的指点偶有微词,反唇辩驳。
这人有时候真是像个孩子。
你面对一个孩子时会不会很有压力?不会吧?孩子能让人放松,因为他们是那种没心机,眼神和哭笑都不代表什么特殊意义,但还会让人喜欢的东西。时蕾现在就越来越觉得翅膀像个孩子,她不费心巴伙地去猜测他的心理,不用特意想要跟他说哪句话,做哪件事,饿了吃,困了睡,讨论晚上吃咖哩鸡汁味还是烧烤牛排味的鱼片儿……杨毅这个法西斯。
“蕾蕾你踩到什么东西了吗?”后进门的丁冬很好奇地盯着她。“为什么粘在这里?”
小晋竖起食指和中指,“啪啪”!在时蕾背后点过,念道:“解穴!”
“快走,别挡道。”邢影背着一只小旅行包撞开痴呆三人组。
“都考完了吗?”丁凌向她们摇着手里的食物打招呼。
一只手抢在何香晋之前取走吃剩半块儿的地瓜干。时蕾捂着门牙哀呼:“好疼。”举到丁凌面前,“还给你吧。”根本咬不动!
被抢劫者和目击者全部傻眼。
翅膀啪地摔下油笔,怒发冲冠。“你们俩就在爷眼皮根儿底下暗通曲款?”
“说都话不明白!”时蕾笑她,“暗通曲款是这么用的吗?亏你还是文科生。”
文科生眼一翻。“我已经出离愤怒了还管用在哪!”伸手夺过来塞进自己嘴里,妈的,太使劲儿了,嚼得腮帮子好疼。
丁凌进吧台端了一盘零食出来。“大家考得怎么样?”
“PERFECT。”邢影比着OK,自信满满。
时蕾喷笑。“当然,咱阿不喝得找不着学校都能第一个交卷。”
OK手型绕到她脸前,食指兀地弹在她鼻尖上,让嘲笑他人的坏小猫着着实实地吃了颗酸枣。
“我希望过完年成绩单才邮到家里。”小冬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架,“保佑我吧,非哥,阿们。”
翅膀神色歉然地说:“哥现在泥耶稣过河自身难保,拜你堂哥吧。”
堂哥没那个功能,问向泪汪汪揉鼻子的人。“蕾蕾呢?”
“没忘写名吧?”翅膀对着她皮笑,很期待自己的诅咒成真。
“PERFECT。”靥若朝花地回答了丁凌的话,转向另一边则冷若极冰,“让你失望了,我都先写名字。”
“不是好习惯。”他批评,再看对着食盘挑挑捡捡的那位。“小龙人你怎么样?”
“不是小龙人,是小龙女。”何香晋憨憨地笑,“我还是可以啦。”
“咦?”丁凌拍拍邢影的旅行包。“要回家吗?”
“嗯,下午两点半火车,这就走。”邢影意态阑珊,“考完试了不回家跟这儿混什么?”
“和柏松……”丁冬的话被时蕾为时过晚地打断。
“那个谁呀,”抢得发言权却没言可发,只好硬着头皮说虚词,“什么什么的!”
翅膀对她这种笨拙的解围方式忍俊不禁,惹来迁怒一瞥。
“什么呀?”丁冬心里有点谱,却见邢影若无其事地跟小晋抢同一块蜜饯,遂不明白地望向时蕾。
“我开车送你。”丁凌掂了掂包,还挺重的。
“不用,我坐地铁直接到车站。”成功从小晋手里抢到食儿,邢影很得意,打算把这块地瓜干打包带回老家吃。余光一扫看到时蕾和丁冬头挨头说什么,后者眼中尽是怀疑地看着她,视线相对,心虚地躲开了。她脸一沉,“你俩嘁咕嚓啥呢?”
时蕾靠在椅背里耍白痴。“不告诉你!”
“在说柏松,”何香晋一脸平静,“阿不又跟人分手了是吧?可怜的小李子,还这么年轻就饱受失恋痛苦。”
丁凌在她发顶轻拍。“吃东西时不要说话,会消化不良。”
“怎么了?”小晋眨着眼,“该不是阿不被人……甩了……”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成小小的咀嚼声。
翅膀一敲掌心,“对了。”回头告诉关西打电话订咖啡。
时蕾揪着衣服上的毛球。
丁冬低头把玩小指上的戒指。
丁凌拿过翅膀的课本翻看。
“靠,”邢影失笑,“你们几个整得我好尴尬!”
小晋抬头看看忽然变得忙碌的各位,勇敢承担起与邢影聊天的任务。“那你不会因为这样就不回来了吧?”
“新鲜!少了王屠户还都得吃带毛的猪了?”这年头谁离了谁不一样活?
“啊?”好几个没听明白咋回事儿的,为什么突然说起猪来?
翅膀靠在床头看书,实在无法对电脑前那屡屡回头的人视而不见。半个小时过去,人家着急问话的人都沉得住气了,他却连一个案例分析也没看完,索性放了书本咬着笔尾专注地看她。
又打了三场,时蕾发现不对劲儿了,退出游戏瞪向准考生。“你不看书老瞅我干什么呢?”
“你不瞅我怎么知道我瞅你?”
“少扯啊,赶紧看书,明天不考试啦。”训完了重新开始游戏,放了两只雷回头看他。
他已经盘膝坐起来,一脸传道授业解惑的神圣模样。“你不是要问我李柏松去哪了?”
“你先复习,等考完试再跟我说。”她是要问,可也不急在一时,本来想看他什么时候累了做消遣聊一聊的,结果才没一会儿就被他看穿了。
“不行,我坚持现在跟你说,”他很严肃地推推眼镜,“要不复习不下去。”怎么会有他这么贱的男人!
时蕾搓着额角笑,走过去跪在床上帮他揉着僵硬的肩颈。
“色诱术!”他哼哼笑,心里被她这不多见的撒娇哄得美冒了泡。
“说什么呢?”她当头一拍,因他猜中用意而微赧。
他拉下她的双手,背着她前后晃晃悠悠。一整天都在为什么考试的疑问和不得不考试的现实之间无奈地翻看没完没了的习题,随时崩溃的边界,是她慢吞吞的姿态,悠然自得的心情,恰好为他形成一个温和的空间,让他得以休憩,她身上有种洗衣粉被太阳晒淡的味道,奇异地舒缓着他疲累的情绪。“他去广州了。我不跟你说了么,这小孩错不了。殿下一个朋友过来玩,是在广州做艺人策划的,一眼就瞧中柏松了,岁数小,又有天赋,当天俩人就谈得特投机。他自己在外边也闯两三年了,这方面的人应该比我认得准,何况殿下跟那哥们儿也挺熟的,想走就走吧,咱当时找人来的时候也没指望人一直在这小酒吧给你唱歌是不是?”
“嗯。”遇着柏松的那天翅膀就说过这番话,可当时听来并没像今天这么正经。
“他前天走请大伙吃饭,本来想找你们几个,就是顾虑邢影。是他自己不让找的。”翅膀把玩她垂下来的长发,想着年仅十八岁眼中却已有了惫色的少年,用仅有的一丝理智对他说:“非哥,别叫她来了,我真会舍不得走。”
“你那天发短信说让我少在邢影面前提柏松,我一直想要找机会跟小晋她们说的,可这两天满脑子都是考试,忙忘了。”
“没事儿,说开了也好,早晚都得知道,藏着掖着的她反倒不自在。”
“你说,”她从后边圈着他的脖子,迷惑地问,“柏松是真的喜欢邢影吗?”
19、相逢是个坏东西!
他说不知道。
时蕾觉得他知道,但他不想说。
于是时蕾便自己编想,因为邢影先喜欢柏松,柏松才会喜欢她。这倒不是说没有两相情悦,只是柏松就这么走了,他才是个十几岁的小男生,就能够连见都不见一面便离开,在他心里,邢影是他的歌的几分之几?
邢影这时在回吉林的火车上吧?她是醒着还是睡着?窗边景色快速擦过,她会不会想到和柏松相处的那些日子。回来的时候再经过这里,刚掠去的那只鸟儿还能恰巧飞回吗?
翅膀被香气熏醒,入眼一片浅草绿色的墙壁,一时间辩不出身在何处。他自认不是嘴拙的人,却形容不出此刻的心情,煤气灶前时蕾穿了他紫红色半袖恤衫,专心地挑着锅里的面条。场景又熟悉又陌生,尚未完全清醒的脑子傻乎乎想到了前生今世。
“你不冷吗?”他盯着她三分之一裸露在外的长腿,懊恼自己衣服号太大。
她回头看他,头发乱蓬,拥被而坐,一脸呆呆的起床气,不由浅笑。“不冷。”
“那都脱了吧。”
“我想养条狗。”
“啊?”僵滞神经跟不上转移过快的话题。
“你再说这种话的时候我就可以把饭倒给狗吃。”
“……”那他就把狗活吃了。飞快地跳下床洗漱,牙刷还叼在嘴里,伸手挤一团摩丝走到衣柜前,对着镜子把头发向中间拢成贝克汗姆的发型,满嘴白沫地问她,“我和小贝谁帅?”
她瞄一眼窗外的蓝天白云,很放心地回答。“你。”
“我就我呗,你往外看啥?”他怒吼,“大晴天的还能打雷啊。”
“打不打雷都是你帅。”她笑着把面挑进玻璃碗,上头两个瓷白喜人的荷包蛋。
“我端。”翅膀把头发弄回常规状态,端了面碗放在床头柜上。
她把锅子洗好擦干。“咸不咸?”
“淡。”呼,好烫!接过她递来的盐罐。“有没有醋?”
还吃个四眼儿齐。“没有了,”把空瓶子丢进垃圾筒,回头又看,“有料酒。”
“那他妈能互换吗?”他咬着筷子洒盐,随口问她,“你不吃啊?”
“你吃吧。”她摇摇头,蜷腿坐在床上看他,忽然笑了。“小时候一到考试,早上我妈就起来给我煮面条,打两个荷包蛋。我最不爱这口,太烫了,我嫌吃着磨叽。”
翅膀佩服。“赶明儿我出去给你打听打听有没有卖那种吃一粒一个月不用吃饭的小药丸。”吃饭也嫌磨叽的人他见得还真不多。
“我妈说一根面条加两个蛋就是一百分,还骗我说:‘这些都是一根面条弄折的,你要不把这一碗全吃了回头得俩零蛋你看你爸不削你的。’”
“完了你就全吃了?”
“我就认得零蛋也吃不完那一碗面,鸡蛋都吃不了。”她嘻嘻笑着,“我总也考不了一百分,不过我爸也不打我,因为我吃不了那些全让他吃了。呵呵。”
“你爸是什么时候过世的?”只听小刺儿说是她们都很小的时候,有一天时蕾上学来臂上戴了黑布圈,一帮小学生还围着问是啥意思,后来才知道那个叫孝。
“好像是我三年级的时候吧,还是二年级的,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就是一觉醒来家里多了一帮人,然后我小姨跟我说以后不行找你爸,要不你妈该哭了。我就记住了,从来不找我爸。当时啥事儿不懂,也不知道伤心,大人哭我就跟着哭。”她小时候怯得很,杨毅一惹祸挨骂就先把她给吓哭了。
“那你看别的小孩都有爸就你没有,不奇怪吗?”
“不奇怪。”她的答案很滑稽,“我也有爸啊,就是不行找,要不我妈该哭了。”
翅膀轻轻笑了,“傻闺女。”面条热腾腾地发酸,他挑进嘴里嚼了半天没法下咽。
“其实我对我爸没啥印象,那时候他在复烤厂上班,总下乡收烟,一年有一半时间不在家,在家他也不做饭不送我上学,光会领我和我妈逛街买东西。”她的两只猫儿眼里晃着飘忽的青灰色的物质。“我妈说我小时候可会熊人了,跟她怎么都行,一跟我爸出门就让他背着,不背就往地上蹲,就说波棱盖儿疼,一直到他死那年都这样。”
翅膀以为她会哭的,直勾勾地盯了她看,想记住她在他面前第一滴泪的样子。
她却从回忆中父亲的背上跳下来催他快吃,“凉了就坨了。”
他苦笑。“这道菜有点不下饭。”
“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跟你说这个。”她揉着眼睛,有点不好意思。
因为是他问的!低头把面条卷光,收了碗去洗。“你再睡一会儿吧,我们上午就一科,考完了我给你打电话出去吃饭。”
“碗还没刷完呢就惦记下一顿。”她拿纸巾擦去小柜上的油迹。翅膀哧溜哧溜吃面条的样子好像她爸,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