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别没溜儿!”
“我觉的得了非典就应该活埋,送去医院也是祸害大夫。”据说现在死最多的就是医生护士,都是被传染的。
越说越下道,时蕾把碗筷收进水池。“过来刷碗!吃完就一倒!”
他嘟嘟囔囔坐起来,见她从浴室拿了拖把出来趁机要求:“我擦地吧。”
她把拖布递给他:“擦吧。”还自己挑体力活儿呢。洗了碗回头再看,干得可认真了。
“我能干吧?”见她在审视,翅膀趁机邀功。
“嗯,比养狗有用。”她笑,怎么还一行一行横着拖横着走的。“你好像个螃蟹。”
“有这么帅的螃蟹吗?”
“我前阵儿才发现原来螃蟹真是横着走的。”
“废话,”他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它腿长成那样,竖着走不得自己给自己绊卡了。”
“谁说的,有一次做实验,我们往电机上绑了个螃蟹,通电之后电机呜呜转,转了无数圈后拿下来,螃蟹竖着走了。”
“靠,你们真非人!螃蟹也虐。”他骂完自己笑了,“我小时候爱玩虫子,上课抓了个蜘蛛,拿针管把蜘蛛肚子里的东西抽出来,完了把钢笔水打进去……”
“你说得我直干呕。”时蕾脑中不受控地浮现蜘蛛的狰狞,打了个冷颤,“哪整的针管?”
“琴姐以前不在医院上班吗,在她办公室偷的。”
“哦对。”要么他老上太平间后边撅人家花么。“以前胆儿挺肥的,怎么越活越回去?还净是怕那些没有的玩意儿,鬼啊神儿啊的。”
“夜路走多了能不怕鬼吗?”
“什么意思?”她关好碗橱擦着手问。
翅膀没听见,拖布拎进浴室,洗了手出来,时蕾正从床头拿了烟灰缸要到水池边去清理,他不悦地啧一声:“刚擦完地你出溜出溜啥?”
“你刚擦完我光脚走怎么了?你这干点儿活别人还都得扛个脚走呢。”
“犟嘴!!”长腿一跨,伸手把人扛起来就走。
“整一地水!”时蕾手忙脚乱地抓紧烟灰缸,“要死啊!”
“说他妈谁呢?”他把她摔在床上压住,推了下眼镜,“我是不是给你点笑脸儿了?”
湿手抹花了他眼镜。“小四眼儿~”她嘻嘻笑。
“靠!”不玩了!上来就给人世界变凄迷了!他要起身擦心灵的窗玻璃,脖子却被勾住。
“翅膀啊。”
“马慧非。”他摘下全是水珠的眼镜扔到一边,“翅膀翅膀的。”
“马会飞~”十指交叉放在他颈后,她挂着讨好的笑把他名字叫得可亲昵了。
翅膀不安。“说。”
“我跟敬敏航什么都没有。”这话好像说的晚了点,总比不说强吧?
“我原谅你了!”他唇一抿。
“我又没错。”
他马上被扎到一般。“没错你解释屁啊!”
“你这人真难伺候,解释也不对,不解释也不对。”
“事儿都过了提他干嘛?”
“下午放学跟他走个顶头碰,我和小冬去图书馆还书他刚下楼……”
“一下摔下来脚脖子崴折了!”他顺嘴诅咒道。
还算嘴上留情多加了个脚。“小冬跟他说话,他挺不自然的,也没跟我吱声。”
哼,知道这样早动手干他了。“不说他,胃疼。”他拉开她的手,坐了起来,拿过眼镜用衣服下摆擦了擦戴上,“喂,明天别去上课了。”
“啊?”她躺在床上傻乎乎地看他,为什么?他从来不圈拢她逃课。“明天有实验。”
“把螃蟹绑电机上转?”养这些大学生干什么用吧!
她笑。“不是。好么应的干什么不去上课啊?明天……哦。”明天她生日。
“想要什么?”宠溺地捏捏她下巴,“明天领你去买。”
“哎翅膀?你为什么不过生日?”看他身份证的生日是8月16日,他说当时报户口的时候他爸乱写的,其实他是阴历八月十六的生日,仲秋节隔一天。可是每年他都不张罗生日,人跟他说生日快乐他也装作没听见。
“头一天全国人民不一起吃月饼给我庆祝了吗?我还过啥过啊?”
她就知道他唠不出什么正经嗑儿,自己思索着。“犯啥说道啊?”想起他们家人称马半仙儿的老爷子。
“那我跟你说你不行告诉别人,”他换上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其实我以前也过,后来有一年生日,有个小姑娘为我自杀了,我一到过生日就想起她,森的捞的,就不过了。”
时蕾起来理了理头发。“你一天编得可花花儿了。”不服气不行,“不说拉倒。”
“你看我说了你还不信。”
“信信信。”这死样的,有人想杀他还差不多。“我上前厅了,你自己在这儿缅怀为你自杀的姑娘吧。”
座机响了,关西说殿下在前厅等着见人,翅膀骂滋滋地起来穿了鞋去见客。
32、彩色波斯菊
不只是殿下,还有位小贵客。“那天佐?”靠,还抱了个小狗崽儿,“你这么晚来干什么?”
“良舅出差,我这几天跟殿下住。”哪咤好奇地盯着时蕾,“嗨~我们是不是见过?”
时蕾看看翅膀,讶然地指指自己的鼻子。“没见过啊。”
“路口给过你钱吧?”色胚!翅膀不着痕迹地挡住时蕾,瞪了哪咤一眼,马上想到她是个女孩儿……女孩儿也是色胚,她们家有同性恋的基因。“哪咤。有要饭爱好的那小孩儿。”他对时蕾介绍说。
时蕾看她穿戴打扮,要不是翅膀说过她是那吉良的外甥女儿,她还以为这是个男孩儿呢。
翅膀看着殿下向一边椅子努努嘴,问道:“把她领来干啥?”
“她非要跟。”殿下青着脸,“一大早就缠上我!”
“哦~~”翅膀暧昧地拖个长音,脑中出现一副他和那先生燕好被小鬼撞破的下流画面,“你不上学啊?”
“非典嘛,良舅不让我去学校。”哪咤很无奈地坐上吧台前的高脚凳,抱着小狗冲调酒师微微笑,“麻烦你邓波儿。请我喝一杯可以吗?”她问翅膀。
“记殿下的账。”他一点不便宜不给人占。
“小孩儿喝酒不好吧?”时蕾坐到她对面,“你上几年级?”
“初三,夏天就要读高中了。”哪咤有点得意地回答,并告诉她,“秀兰邓波儿不是酒。”
时蕾没敢说不相信,小孩子都怕人说自己长得小。
“你吹个屁!”翅膀半点不客气,问殿下,“她几岁?”
“14吧,”殿下不太确定的答案惹得哪咤不满的瞪视,连忙说句她爱听的话,“她跳级。”
就算是14岁也长得太小了点,杨毅14岁时都比她高吧,时蕾心想可能南方人本来骨架就小,殿下也才一七零左右,她穿平底鞋都比他高。不过这孩子的智力没得说。“厉害。我14刚上初一下半阶儿。”
“还好吧。”哪咤咧开小嘴,摸摸小狗,“对了马慧非,这个送你。听殿下说你病了。”
孩子真会来事儿,特地送个狗给他补身子。翅膀示意时蕾接着,又问:“会不会煮狗肉汤?”
哪咤赶紧护住小狗。“不是给你吃的。”
“那我要它干啥?抱回去吧。”
“养病的话会闷,它陪你玩啊,”哪咤挠挠狗脖子,“我特意挑了短毛犬给你,不会落毛。”
“那也不要……”见时蕾伸手要接他赶紧警告,“你要你自己养啊,别放我屋。”
时蕾没理他,抱过小狗,那小东西瑟缩了一下,呜呜两声,大眼睛望着新主人,粉色小舌伸出来舔舔她的手背,令人不觉莞尔。
“它喜欢你。”哪咤欣喜地低叫,“我中午喂东西它才肯舔我,现在主动讨好你呢。”
“这孩子好像卖狗的。”翅膀跟殿下低语,“她要硬塞给我回头你搭搁帮我卖了,我可不养。这狗能值多少钱?”
“两千七百块,早上刚买的,”殿下没好气,“刷了我的卡。”
“两千七买个鹿犬?”买这么大坨金子也够了。
“她赖着一定要买,店主当然趁机抬价。”
“给她告她舅。”翅膀坏心眼地支招。
殿下冷哼:“那先生的话,两万七也会买给她。”
翅膀傻眼了,那不就折到手里了吗?两千七肯定是卖不出去了,上哪还去找哪咤这么大头的鬼!
时蕾朝关西要了块儿鱼片送到小狗嘴前,它的小鼻子谨慎地嗅啊嗅,张嘴去咬,鱼片有点硬,它吃得费力抬起两只前爪撕啃,憨态可掬,几个女生围着它哈哈笑。翅膀没什么好脸色儿。
“不要那种脸。”殿下递给他一根烟。
细细的女士烟,翅膀看一眼。“不抽。”掏出自己的烟点着。
“真没礼貌!”殿下教育他,“别人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你,不管你喜欢不喜欢,起码要心怀感激才对。”
翅膀听着他的话里话,再看哪咤和即将属于自己的狗,怎么也感激不起来。
时蕾在翅膀和鹿娃娃全是口水的亲亲中醒来,不满地翻身。“你俩真能起大早……”
“你给我滚下去。”大的手一拨,小鹿犬哀嚎一声掉到床下。“你不是要去上实验课吗?起来吧,快八点了。早去早回我陪你逛街。”
“跟我说生日快乐。”
他亲亲她。“生日快乐猫宝儿。”鹿犬爬上来,他捉住,“来,姑娘,给你妈拜寿。”它没听懂,险些又被无情挥走。
时蕾一把抱住它。“我要吃煮鸡蛋。”
“你舒克大叔给你做冰淇淋要什么煮鸡蛋。”
“呵呵……”
“傻笑,起来。我送你去学校,拐去小大夫那儿跟他侃一会儿等你下课。”
“嗯?”她一下精神了,“你要去医院?”
“医学院。他说今天回去看他爸妈,晚上来给你过生日。真损,送我出院没空给你过生日有空。”
丁凌解释:“今天刚好有假期。”
“不是人手不足吗放什么假啊?”翅膀斜眼,解释还是掩饰啊。
“人手……是不足。”丁凌对他的眼神有点躲闪,“天气不错,出去坐坐,跟你聊几句。”
天气真的不错,十二区南角整片的大波斯菊肆无忌惮地妖娆怒放,菊,曰:花之隐逸者。都说人淡如菊,说的肯定不是波斯菊,这种花太招摇了。翅膀走到长椅坐下,手搭在椅背上转身向后看这些花,蓦地有感而发:“带劲!我以前陪时蕾来过这儿,她上楼去找人,我在外边儿看花,全S大就属你们院花开得最好看。我以前还不知道扫帚梅能开这么好。”
“花开的好吧?你知道为什么吗?”丁凌站在花坛边,忽地邪恶一笑,告诉他,“我们解剖用过的尸体都埋在这里当花肥。”
翅膀倏地出溜下了椅子。
丁凌哈哈大笑起来,一惯斯文的五官显得孩子气。
“你妈的,吓唬我。”翅膀狼狈地瞪他,“心情挺好呗?”
“天气好嘛。”他手插口袋表情悠闲,满眼纯正明艳的颜色舒缓了连日深灰的压抑。“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第一次看到蕾蕾是什么时候?”
“呵,”翅膀冷笑,“我不是太想跟你谈这个话题。”
“是春天的时候,波斯菊还没开,只有一个一个小苞的花蕾。风蛮大的那天,我坐在这椅子上看书,她在我面前经过,围巾被风吹起来,打中了我手上的书,我一抬头,看到她在笑。”说完了,他看她的男朋友,脸色跟这唯美的画面很不搭调,丁凌不怕死地再补充,“一见钟情。”
翅膀浑身发冷。“你啥意思?”
“没有特别的意思啊。”丁凌不解他戒备的模样。
“你是不是想把我埋在这下边当花肥完了去抢我媳妇儿?”敲敲上臂的肌肉,“别怪我没提醒你,动起手来你绝对不是个儿。”
“你真是……”这种想法简直让人啼笑皆非。
“不是跟你假眯眯,在追她的那帮驴马乱子里,我就看你对眼儿,还真劝过她跟你。结果你也不争气,突然又说不追就不追了。”
“你怎么不说你横插一杠。”
翅膀拨拨耸立的头发,笑笑,没说话。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事实是,因为对手多了一个你,我决定放弃了。”
“夸得我这不好意思。”
“你跟我像两个世界的人,你不觉得吗阿非?我所受的教育文化,理性,线性,中规中矩,生活平静和单调,没什么太大喜怒情绪,没有故事,甚至也没什么朋友。而你,文科生,法律系,能说会道,朋友一大堆,很明白现实,很知道自己要什么,生活变幻无穷,充满故事。我从来没想过生命中会出现你这样的人。”
“爱上我了?”翅膀摇头叹息,“又是一份触不到的恋情。”
“我是在说为什么会放弃。”丁凌推推眼镜,对他的没正调不以为意,“与其没胜算地做战,强求一份得不到的感情,不如和你做朋友。”
“精明。”这账算得鬼啊,翅膀暗暗佩服。
“嗯,当初如果让我自己选志愿的话我是想学商科的,会比现在更精明。”
这话让人颇觉意外。“我倒看你天生就是吃医生这口饭的。”
“这叫做干一行爱一行吧。”
“未必,有些人当一辈子医生不见得有医德。”
“我爸妈都是医生,他们对病人比对我好,小的时候觉得不可理解,真的不能理解,病人重要的话,为什么还要我呢?生下来冷在一边好玩吗?后来我按他们的意思也学了医,从不甘愿的学习到开始接触病人,好像慢慢的也懂了爸妈的想法。”
翅膀静静地听他的话,没有插嘴,隐隐觉得将要谈到一个惊心动魄的话题。
“这个帮我交给蕾蕾,”丁凌从上衣口袋掏出个小盒子扔给他,“抱歉,她的生日会我不能参加了,替我跟她说句生日快乐,等回来再单独请她吃饭。”
普通烟盒大小,米色软皮外包装,有世界地图的图案。“什么东西?”他晃了晃,好像是首饰,好奇地要拆开,被制止,暂时做罢,“你要去哪?出国深造?”他乐观地猜测。
“你刚刚说到医德,现在这种时期,一个有医德的医生会去哪?”
“别犯傻!”翅膀攥紧了盒子,“医德不是这么表现的。”
“确诊病例要转往市郊隔离区切断传染源,现有的医护不够,医院和学校商量过了,征求我和其它几个实习医生意见,凭我们自愿。”他摘下眼镜,高度近视使他有点微微曲眼,眼中有焦点不清的坚定,“我想刚好赶上了,不去经历也蛮遗憾的。”
时蕾的生日礼物装进兜里,翅膀活动活动腕关节站起来。“我把你打晕拖走能不能阻止这种自虐行为的发生?”
“不要闹。”丁凌目露惊慌,这个人的话可能真做得出来,“除非你让我在这场灾难过去前一直晕着。”
谁知道这场灾难要持续多久呢?翅膀泄气地放下手。“你幸好没学商,做生意有你这种傻脑筋得赔死。”
“在商言商,在医就为医么。”丁凌松了口气,“过了今天再告诉蕾蕾,我不想她过不好生日。你们俩的命我都救过,你们应该相信我,而我相信科学,我只是去工作。”
“你爸妈不反对?”
“是他们让我选择做医生的,哪有医生被病吓倒的?”
“大哥你是实习的。”
“实习医生。”他强调主语。
时蕾下课出来,看到翅膀躺在中正楼门前的草坪里晒太阳。
“非哥~”丁冬咚咚咚地跑过去,站在草坪之间的鹅卵石小径上焦急地喊,“快起来,让校工逮到会罚钱滴。”
“刚才有一个来撵我的,没说罚钱,”他躺着没动,“就问我为什么破坏绿化,我给他讲了一顿草越踩越茂盛,人越打越结实的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