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生便试猜一二了,疏漏之处还请元帅指点。”洛睿显然对“妄揣圣意”并没有之前表现的那么惶恐,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大帝或许是想结束星野原百年来三分天下的局面,要扶持某一个人一统星野原了?”
“好!先生果然一语中的!”
“那不知圣意选择谁来当这星野原之主?”
“先生大可再猜一猜。”
“二十多年前禹云铁骑第一个走出星野原,为大帝创立今日基业立下了汗马功劳,晚生听说当年禹云笛修曾与大帝订立了一个约定,就是当大帝功成之后,能助他一统星野原,消灭宗城主和烈寨主,所以——”洛睿说到这里有意停了一下,与王汉云交换了个眼色,随即话锋一转,“所以晚生认为,大帝虽然或许表面上是要扶持禹云笛修,但实际上并没有选择禹云笛修来做这草原之主。”
“哦?”这次连王汉云也微感惊讶:“先生既然知道大帝与禹云将军的约定,为何还会有此看法?”
“自古至今,从来只有臣报君,哪有君报臣?大帝当年要借助骑兵之力打天下,或许是真心答应过禹云笛修,但如今他贵为天子,何须再去在意当年的承诺?而禹云笛修又哪敢再向他提起?”
“好一个‘只有臣报君,哪有君报臣’,洛先生的见识,当不逊于我那雨臣小侄!”王汉云颇为兴奋,又道:“但即使如此,大帝也可能会担心失信于天下,不得不帮禹云笛修打下星野原,先生以为这又如何?”
“晚生不敢与贵军穆雨臣将军相提并论。”洛睿谦让了一句,又道:“大帝应该确实有此顾虑,所以这才请王元帅、月将军和纪小姐做出表面上要帮助禹云笛修的样子来到星野原……晚生还可以继续说下去吗?”
“此处别无外人,先生尽可畅所欲言。”王汉云此时有了一种被对方引领着的感觉,尽管他知道继续听下去可能会对自己之前所做的决定产生一些影响,也有能力立刻中止这场谈话,但他还是很希望能跟随对方走到对方要带他去的终点,因为对方显然是在帮他做出一个决定,而这个决定,一定也会有他很大的好处。
洛睿点点头,继续侃侃说道:“禹云笛修所能仰仗的并不是大帝,而是他的直属统帅陈灵均陈大将军,但陈大将军自年初起就开始西征宛州,至今尚未传来与白都正式交战的消息,所以要打破白都并赶回来至少还需数月,所以禹云笛修现在可说跟我们或者烈无畏一样无所依靠。事实上,只看这次三路钦使的身份,月将军和纪小姐都曾在王元帅的七旗军中效过力,想必对王元帅是敬重有加,所以作为这次钦使的全权负责人,大帝心中的人选并不重要,因为大帝要的只是星野原的统一,而至于统一之后谁来做新的主人,那就是王元帅心里的人选了。”
“早闻昔日白什圣在时禹云铁骑战力无比强大,我看当年若是洛先生率领宗家出兵出山,成就决不会在今日禹云铁骑之下。”王汉云喝了口茶,道:“先生才思敏捷,想必也早已猜出我心中的人选是谁了?”
洛睿道:“王元帅心中的人选,自然只能是王元帅自己。”
王汉云不笑了,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洛先生若肯来我七旗军做事,王某必定欢迎之至。”
洛睿起身一礼,道:“多谢元帅美意,但宗城主对晚生有知遇之恩,晚生实在不能背弃,请元帅万勿见怪。”
“好!为人臣者,忠义为先,谋略尚在其次,先生忠谋两全,王某交了你这个朋友了。”王汉云也站起来,道:“我知洛先生心中有话尚未说完,不过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改日我会让行风再邀先生畅谈,届时万望赏脸。”
“元帅相邀,晚生必定随叫随到。”洛睿再拜告辞,王汉云将门外萧行风叫来,让他送洛睿出门去了。
王汉云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下,向门外道:“秋云,进来吧。”
李秋云推门而入,在王汉云的示意下坐下来,王汉云道:“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是的。”李秋云答道:“此人不仅计谋过人,而且胆识出众,竟然敢在您面前说了许多您可能不希望听见的话——只不过他不知道您并不想把芜寂和嫣然也拖下这次行动,所以我们的形势还没有他想的那么乐观。”
“但我们可以营造出他想象的形势来哄哄他,让他以为我们的实力就是那么强大,才会更加愿意跟我们合作。”王汉云看了一眼楼下洛睿进的马车,转而道:“星野原牧民尚武固然可嘉,可惜不善甚至不屑运用机谋,当年白什圣辅佐禹云笛修时铁骑之前无人可挡,连陈灵均也大加赞赏,可惜白什圣急流勇退,回家做了隐士——这洛睿同样如此精明之人,宗一平怎会也将他投闲置散,放他出去隐居?”
李秋云道:“据说三十年前宗一平用洛睿之计引起烈家和禹云家大战,不费一兵一卒就轻易夺了鹰翔城,之后他不善治理,又是洛睿站出来拟定法制纲领,才慢慢将当年那个石头堡垒一样的鹰翔城发展成现在这规模,到现在居民谈论洛睿的名字也比谈论宗一平还要多——可也正因为这样,洛睿大概自知功高盖主,为保身而主动退出的吧?”
“好,这方面的事让铭忠多查一查,如果可能话,我希望能把洛睿从宗一平那里争取过来。”王汉云敲着指头盘算了一下,又道:“我们的人也快到齐了吧?”
“据行风昨天收到的线报,已到了大概一千骑了,还有半数相信能在三日内陆续抵达。”
“就算是分散多次到达,两千人也实在很难保密,行风是怎样安排的。”
“最近翠屏山正在准备给他们少当家烈旭儿举办比武招亲,不少江湖中人得了消息都在往这边赶,行风让我们的人谎称是各门派留在山下的接应弟子,暂时还没有引起怀疑。”
“做得好。”王汉云轻拍了一下茶几,又道:“宗一平是不是有个儿子?”
“不错,叫宗越武。”
“人怎么样?习武吗?成亲了没?”
“铭忠曾暗中见过他一面,据说长得眉清目秀象个文人,不过能感觉到有武功修为,那孩子今年十七岁,尚未娶亲。”李秋云有些不解:“您要让那孩子去参加比武招亲?”
“自然不是,咱们现在要给禹云笛修做做样子,怎能先让宗家和烈家先联合起来?”王汉云笑道:“我听说白什圣隐居后把他的大女儿留在禹云笛修身边,禹云笛修宠得很,我是想让宗一平去向禹云笛修提亲——禹云家和烈家不是有血海深仇吗?我们就先做出联合宗家帮他报仇的局面。”
李秋云想了想道:“可禹云笛修甚是宠爱那女孩儿,如果他不答应呢?”
“我倒希望他不答应,那时宗家丢了脸面,不就可以先联合烈家对付他了吗?——对烈家来说是报仇,对宗家来说是先消灭一个装备最优良的对手,何乐而不为?” 。 想看书来
拜师学艺(四)
十月十五,是烈旭儿的生日,但也可能是今年烈旭儿最不开心的日子,因为也是在这一天,烈无畏为她筹备了多日的比武招亲正式开始。据说因为剑神风若海的出现,擂台现场气氛出乎意外地热烈。不过具体热烈到什么程度,烈旭儿并不清楚,因为她压根就没去。
烈旭儿拉了苏还锦到山间游荡,两个少女虽然仍为无双剑的归属心存芥蒂,但毕竟年龄相仿,又有同样一个师父,怎么也比别人要合得来些。两人唧唧喳喳地说着话,不知不觉就走到山寨前门,烈旭儿招呼看门侍卫要了两匹马,自己骑上一匹,就要往门外跑,那几个侍卫却纷纷拦上来挡住去路,叫道:“老爷子吩咐了,今晚为小姐庆祝生日,不能放小姐下山。”
“我偏要下,谁敢拦我!”烈旭儿扬起马鞭,作势就要往那些门卫身上打,可惜那些卫兵都知道她从来只对外人凶,决没有对自己人动手的时候,一个个都壮着胆子不让,烈旭儿装腔作势了好一会儿,还真没打下去。正要另想主意,忽然看见门外一白马骑士沿着山路飞奔而来,便下了马,喝散卫兵,迎上前去看。
白马上的少年背着一柄青色重剑,白衣黑带,英俊的脸上略带一丝叛逆不羁的邪气,他戴着红围脖,衣服左肩上绣了一把红色的剑形标记,乍看之下跟无双城的红衣卫队倒是一样的架势。
本来烈旭儿打算拿这个出现得不是时候的家伙出出气的,但见是红衣卫,她还没敢造次,便回过头去看苏还锦。苏还锦却也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脸的疑惑。那少年奔到近前来,飞身下马,看了看眼前这情形,猜苏还锦大概是最大的,便向她拱手道:“请问风若海风老前辈是否在山上?”
“你是谁?找我师父做什么!”烈旭儿忽然意识到自己才是主人,对少年无视自己的举动非常不满。
那少年答道:“在下是无双城的红衣卫,求见风老城主,烦请各位通报一声。”
苏还锦道:“你是红衣卫?那你可认得我?”
少年看了看苏还锦,摇头道:“不认识,请问姑娘是……”
“你连无双城的城主都不认识,还敢冒充红衣卫?”烈旭儿是打定主意要拿这个倒霉的家伙撒气了,她从卫兵手里抢过一条马刀,指向少年道:“说!你到底是谁!来翠屏山做什么!”
少当家一动刀子,把门的十余名卫兵立刻将少年围了起来。那少年不慌不忙,从容答道:“无双城两千红衣卫,半数以上长年驻守在外,我不认识老城主指派的代城主,有什么奇怪的?”
“他说得不错,别伤他。”苏还锦倒承认少年的话,站出来解围道:“但我看你年纪轻轻,若不是我新选拔的红衣卫,便是哪位外面前辈的传人,不知尊师是哪一位。”
少年拱手道:“家师乃无双城前任灵风使,不知代城主大人是否听老城主提起过?”
“灵风使?”烈旭儿和苏还锦都愣了一下,灵风使是风若海在无双城设立的最神秘的一个阶层,在无双城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城中所有人见灵风使如见城主,所有无双城下属必须严格保护灵风使的安全,如灵风使求见,无论任何情况都必须第一时间带到——但几十年来灵风使都只是无双城中一个严肃的传说,从来没听他真正出现过,没想到此时竟然冒了一个出来。由于风若海规定见灵风使必须行礼,烈旭儿可有点不服气了,道:“口说无凭,你有证据么?”
少年道:“证据自然有,但只有老城主一人认得,对其他人来说,‘灵风使’三个字便是证据。”
苏还锦在背后扯了扯烈旭儿,自己走上前,拱手道:“代城主苏还锦,见过灵风使大人。”
少年抱拳回礼道:“在下白岚,也向代城主见礼了。”
苏还锦瞟了一眼烈旭儿,见她嘟着嘴在一边生闷气,料想要她过来见礼也是不可能的了,便道:“师父就在山上,白公子请随我来。”
“多谢。”
苏还锦又给烈旭儿递了个眼色,便带着白岚上山去了,烈旭儿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想反正今天也溜不下山了,便跳上马向苏还锦他们追了过去。
比武擂台就在前山山寨,三个人一路打马小跑,不多时便到了擂场外——果真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苏还锦停下来,向白岚道:“公子请稍候,师父与烈老爷子在一起,不便过去相见,我去将师父请过来好了。”
“好的,有劳了。”白岚极有礼数,一直都应对得彬彬有礼,毫无架子,苏还锦倒有些欣赏这人。当下告辞一个人跑到主席台边,风若海看见她,便起身走下来,问道:“我刚就看见你们了,你真有本事,居然把旭儿也带过来了。”
“师父,还有更让您吃惊的呢。”
“哦?”
苏还锦向远处和烈旭儿并马站在一起的少年指了指道:“灵风使来了。”
“什么?”老人的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他顺着苏还锦指的方向看过去,神色又渐渐恢复了平静,说:“那个少年吗?”
苏还锦点点头。
“你把他带到我房间去。”风若海舒了口气,道。
“是。”苏还锦答应了,又道:“师父,您没事吧?”
“没事,就是好多年没人提起灵风使,有些感慨罢了,你快去吧。”
拜师学艺(五)
风若海在竹林中居住的庭院已经打扫干净了,丝毫也看不出几天曾在这里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白岚跟随两个少女到的时候风若海正独自站在院子里思索着什么,不远处的亭子里,一身白衣的纪嫣然正在抚琴弹奏着一支优美的曲子,曲子里没有离别的忧伤、没有爱恨的交错、没有杀伐的沉重,只有一种让人想回归自然的宁静,让人听了只觉心旷神怡,仿佛眼前所有普通的景物都变得比平常更加难得,更加值得珍惜一样。
白岚和两位少女显然都被琴声打动,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些,但他们还是很快就走到了风若海身前,白岚单膝跪地拜道:“灵风使拜见风老前辈。”
“起来吧,你我初次见面,何须行此大礼?”风若海忙把他扶起来,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拉着他的手往屋子里走去:“随我来。”
烈旭儿也想跟过去,但苏还锦拉住她,烈旭儿回过头来瞪了苏还锦一眼,但苏还锦仍是摇摇头。
“让他们单独谈吧,我们就在这里听纪小姐的琴好了。”苏还锦拉着烈旭儿走到亭子边坐下来,纪嫣然向她们一笑,便继续弹奏下一支曲子。
风若海的房间里摆设比白岚想像的要雅致许多,墙上整齐地挂了许多珍贵字画,家具都是由云州名贵的白色雪松木打造而成,此外还适当地放了两座盆栽,种着白岚叫不出名字的红叶植物,仿佛这个人称“剑神”的老人其实是一位品位很高的收藏家似的。
在所有字画当中,最大、位置最显眼的那一幅上画着一位极美的女子,白岚看了有些吃惊,因为这女子他认识。风若海见他看着那幅画有些出神,笑道:“你认识她?”
白岚回过神来,答道:“有些不敢相信,画上正是家师。”
“我与她几十年未曾相见了,不知她现在可好?”
“家师一切安好。”
风若海示意白岚可坐着说话,自己也坐下来,道:“你说自己是灵风使,不知尊师可有什么信物交给你吗?”
“有的。”白岚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玉蝴蝶来,递上前去:“前辈请过目。”
“不必细看了,你收起来了。这玉蝴蝶的模样,多少年来一直都在我心里。”风若海把白岚的手轻轻推回去,道:“她让你来,定是有事相求,你说吧,不管什么我都答应你。”
白岚大喜,离座跪下拜道:“在那之前,请允许我向您道歉,因为我本名并不叫白岚,我叫……”
“我知道,你就叫白岚。”风若海打断他,道:“你的诚意我知道,但在翠屏山上,你最好不要提起你原来的姓氏,无论如何都不要。”
“是,谢谢前辈。”禹云岚再拜道:“岚儿请求风老前辈收我为徒,传授我绝世剑法。”
“恩,你先起来,你是她派来的人,不用对我行这样的礼。”风若海似乎早料到对方是这个请求,又问:“为什么你想学我的剑法呢?你们家传的枪术当年在战场上助朔阑卡多打遍天下,也算得上是一门难得的武功了。”
禹云岚答道:“不敢欺瞒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