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我等会儿打电话给苏承让他帮忙订两台。”
“干嘛又要麻烦人家？”
尹恪诚知道苏承是苏颖的二哥，但是苏颖不管大事小事张口闭口的就是“苏承”或者“二哥”，弄得他也有点没面子，再怎么说他也是她的男朋友，难道自己就真的这么不能给她信心和依赖？
刚才有些专断的跟尹恪诚把轮椅的费用争了下来，苏颖的心也跳得很快，一听尹恪诚突然高了几分并且略带酸味的语调便更加心虚。尽管她时刻都在注意满足他男性的自尊，但是自己的任性和多年的习惯还是让她下意识的把苏承当成靠山，而不是这个把自己揽在怀里的男人。他本就满怀心事顾虑重重，为了不给自己太多压力而努力克制着，拼命变得勇敢坚强，而且他也真的做到了，苏颖自己就也一次次见证了他在公众场合越来越坦然的态度。所以，要对他有信心，虽然那可能需要很久。
“好嘛，”刚刚已经强硬过了，这会儿只能变成温柔的兔子，“人家就是想问一下专业人士嘛……”
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火气也让尹恪诚有些不安，还好苏颖再次忍让了他，尹恪诚也轻轻叹口气：“嗯，你做主吧。要——两台？”
“呃……家里一台，出去一台啊，省得你天天心虚不敢进门。”
语气依然是调侃的，但是苏颖眼波中弥漫着那个雨夜尹恪诚在门外徘徊时带给她的感动。尹恪诚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不敢再叹气，略一低头轻轻吻着她：“谢谢你，苏颖。”
他们之间固然亲近，“谢谢”二字出现的频率却很低，尹恪诚觉得苏颖为他做的一切都值得他用心去回报，口头上的感谢太过随意和苍白。只是现在，他能做的，也只有这样说一句“谢谢”了。苏颖抚着他瘦削的脸颊，小心地问：“锻炼会不会很累？”
“不会。”相较苏颖工作的疯狂，机械的被动运动怎么好意思喊累呢？
苏颖其实更希望能请康复师上门服务，只是这样一来必然会再次因为费用的问题跟尹恪诚纠缠不清，索性不提这茬，就去医院好了。
“对了，你剩下的那点家当，一遭搬过来吧。”
“那时间好像会挺紧张的。”
“还好吧，樱园离医院不是很远的。不过，我们今天还是早点睡比较好。”
“那么早睡觉干嘛？”
“你说呢？”
两对色咪咪的眼睛里同时漾出了绿光。
浴缸激情本已变成了每天的固定节目，但今天估计是演不成了。从卫生间出来后苏颖一脸不高兴的跑到尹恪诚面前轻轻踢着他的轮椅，尹恪诚见她嘴嘟起老高，疑惑的问：“又怎么了？”
“大姨妈来了……”
“大姨妈……从哪儿来？”
尹恪诚的第一反应是苏颖的亲戚要来拜访，大姨妈应该是她母亲的姊妹，但是她母亲不是已经去世了吗？是远亲还是另有所指？他没有交过女朋友，也就不懂得这种女生的专用名词，只是看到苏颖沮丧的神色，脑中把所有能让她不开心的事情迅速过了一遍，还没想到“生理周期”四个字，苏颖自己就哭丧着脸钻进自己怀里了：“就是来好事儿了嘛！”
“好事儿？哦，哦！这个呀！”尹恪诚只觉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扶着轮椅小心的调整了一下坐姿，伸手揽着苏颖：“不舒服吗？”
“还好啦。我一般都要过四到八个小时才会肚子疼。”
“肚子会疼吗？”
“你是真不知道的呀？”
“我……对不起……”
尹恪诚窘迫与懊恼的神色比月月舒冲剂还有效，苏颖伏在他肩头咯咯一笑，轻轻吻了他的耳垂一下：“没想到你这么纯情。”
“纯情”令尹恪诚更加窘迫起来，我比你还大三岁呢，你敢说我纯情！
躺下后尹恪诚揽着苏颖，另一手轻轻的帮她按摩小腹。苏颖已经有点生理期的反应了，抱着尹恪诚让他用手抵住自己的小腹，故意有些夸张的撒娇：“不舒服。”
“按摩也没用吗？”
“就是不舒服呀！”
“有没有什么药之类的？”
“我不想吃，万一吃坏了可不划算。”
“那就这么忍着吗？”
“据说用姜煮红糖水能好点。”
“姜和红糖？家里不都有吗？我去给你煮点？”
“不要啦。”
苏颖抱住欲起身的尹恪诚：“你抱着我就行了。”
“嗯，来。”
尹恪诚收拢手臂将苏颖揽得更紧些。苏颖虽然肚子不舒服，却依然色色的把手伸进尹恪诚睡衣的第二三扣之间轻轻触摸他的肌肤。
“真是的，这时候还不老实。”
尹恪诚虽然感觉不到，但是低头便能看到，伸手把苏颖的手抓了出来握在手里：“快睡吧。”
苏颖才不理他，继续挑逗，把鼻子凑到他的睡衣上仔细嗅了嗅：“香香。”
那是清爽的薄荷香味，两人上回一起在超市买的。尹恪诚第一次用觉得那种清凉有些刺激，但第二次洗澡的时候便开始留恋这种清爽了。
尹恪诚哭笑不得的轻轻点了苏颖的额头一下，苏颖又向他怀里凑了凑，仿佛只要钻进尹恪诚怀里就不会肚子疼了似的。
“怪不得古代都要有三妻四妾呢，一人七天，刚刚好。”
这话预抑先扬，是个大大的陷阱，尹恪诚小心的绕了过去：“有什么好的，天天搞早晚肾虚。”
苏颖果然嗤的一笑：“男人不就想天天搞吗？”
“咳，这也是因人而异的。”
“你呢？”
“我……”
“其实你也很想的吧？”
“咳咳。”
I have been given
One moment from heaven
As I am walking
Surrounded by night
Stars high above me
Make a wish under moonlight
On my way home
I remember only good days
On my way home
I remember all the best days
I‘m on my way home
I can remember every new day
I move in silence
With each step taken
Snow falling round me
Like angels in flight
Far in the distance
Is my wish under moonlight
苏颖轻声哼唱起Enya的一首老歌《On my way home》安抚着两人躁动的心。
无解的方程（I）
周六上午，两人来到康复中心，尹恪诚先做了尿动力学检查，然后做了ASIA肌力评测。他带来了过去的病例，这次检查的结果比之前的分值低了不少。虽说在家里苏颖总是凶巴巴的教育尹恪诚，到了外面还真贤惠的蹙眉凝听，听到医生说出“退步”二字的时候，也只是哀怨的与尹恪诚对视了一眼，勉力笑了笑，弄得尹恪诚惴惴不安的揣测是不是回家之后又会被拎着耳朵上一节思想政治课。
看得出这一对青年男女绝对没有经济上的障碍，虽然男生使用的那台轮椅不算高级，但从两人举手投足的教养谈吐，尤其是陪同患者前来的女生，虽然一直斯斯文文的不怎么开口，但一双眼睛始终很有神采的观察着周遭的一切，经验老道的金鑫，康复三科主任的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按照目前的情况看，建议你做一个全面康复锻炼，为期两个月，重点练习上肢肌肉和握力，这部分退步较大。如果练得好，你完全可以换一台轻捷型轮椅，不但外观好，出行也更便捷。”
“是，我们也正打算换一台。”
“是吗？选好型号没有？”
“还没有。”
尹恪诚有些心虚的说了句不算谎话的谎话，昨天苏颖的确给苏承打了个电话，问他能不能帮朋友订两台轮椅，苏承告诉妹妹那种轮椅需要根据使用者的身体状况量身定制，让她直接跟那些轮椅制造商的北京代表处联系即可，并且还提供了几个著名品牌供她参考。看这位医生的意思，大约是想给他们推荐什么特定的品牌，估计他也是有回扣拿的吧？想到这儿尹恪诚的心情便有点灰恶，却也不好意思直接反驳，便说了句两可的话。倒是一直没怎么吭声的苏颖，听到医生话里有话的时候才嫣然一笑：“请问医生您有没有什么推荐的品牌？我们上网查了一下，有好多的品牌和款式，otto bock， title， 什么的，但是不知道用哪一款最合适。”
苏颖的话有两个重点，她说的品牌都是价格昂贵的国际品牌，而且把主动权给了医生。这是医院最欢迎的患者，金鑫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桑兰你知道吧？”
“嗯。”
“她的轮椅就是从title定制的，钛合金的，构架很轻，但强度很高，非常安全。而且可以根据患者的需要定制靠垫，最大限度提供支撑和平衡，你也知道颈损的患者平衡性一般较差。”
“嗯。”苏颖点点头，昨天苏承也跟她提过这位国内著名的脊髓损伤名人使用的就是title的轮椅。她买东西向来不多做比较，既然两个权威都推荐了，而且还有名人在用，也就不需要再多考虑了。
“但是，我记得你说过桑兰的位置比你高吧？”
苏颖问道有些郁郁的尹恪诚。知道她不在乎钱，但是尹恪诚心里小小的自尊还是受到了打击，提起精神点了点头。苏颖何尝不知让他变脸的原因何在，只是这个问题目前也实在没有其他的解决方案，只好硬起心肠装作不知，继续问医生：“这样可以通用吗？”
“当然，你不必担心。这样，你们下午过来取化验结果的时候，我让厂商把样品送过来试用，然后根据样品再详细的说明一下，那就可以放心了吧？”
如此干脆利落的卖出去一台价格不低于一万美金的高价轮椅，金鑫对这两位的态度更加温和。其实想想看，就算他们不从这里买轮椅，这么一对很有朝气的情侣也比他日常所见抑郁沉闷的病人让人倍感亲切，尤其是这个文雅漂亮又深谙世故的女子，如果每个病人都这么通情达理就好了。
“嗯，谢谢医生。”苏颖轻轻握了握尹恪诚提醒他，尹恪诚也连忙装出一副笑脸。苏颖又道：“请问如果要定两台，周期是多久？”
“哦，两台！”干了几十年康复的老先生也激动起来，“最慢三周，一般两周就能做好。但是还要加上运输的时间。”
“是空运吗？”
“这个系列是空运的。”
“嗯。谢谢您。还要再麻烦您一下。”
“请说。”
“这个品牌有没有可以在淋浴时使用的轮椅？”
“title这个系列没有otto bock做的好。”主任很权威的回答。
“哦，那这种也要定做吗？”
“这种一般不用定做，使用标准化的就可以。毕竟是特定功能的轮椅，使用时间不长。”
“嗯，因为我们还想再买一台淋浴时用的，所以……”
“otto bock的专门店就在医院外面，如果你们今天要买，我给那边的经理打个电话，让他帮你们选，很专业的。”
“那太好了。”
苏颖本来还想请这位医生一起吃午饭，但尹恪诚的情绪一直不佳，中午还是安抚情人比较重要一些。
“我们下午过去，可以吗？”
“没问题。至于康复锻炼的课程，我中午帮你们做一个规划，下午拿检测报告的时候一起来看，好吗？”
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种动力，以金鑫的级别，现在早就不需要他亲力亲为的做这种康复计划了。
“太感谢您了。”
离开康复中心便到了午饭的时间，两人在康复中心外面找了一家粤菜馆。点了菜等服务生离开后苏颖才从包包里拿出湿巾给尹恪诚擦手，一边劝他：“反正决定了要买，让他们把产品带来我们就不用跑来跑去的了嘛。”
“嗯。”尹恪诚还是提不起精神，敷衍了一声。经济问题实在是不可逾越的鸿沟。苏颖一向认为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或许尹恪诚也是同样的观点，只不过两人对这个“钱”的定性认识一致，定量分析就就绝对不是一个层级了。苏颖忍住叹息，很想告诉他自己坚持通过这位康复科主任买轮椅更多的是希望他的康复锻炼能够得到这种高级主管的关注，否则以他万事不求人的性格，万一给他指派个实习生什么的瞎折腾，他也只会随遇而安的接受，不会想着要求调换一下。只是这样似乎显得他很迂腐，又显得自己过于算计，两者苏颖都不喜欢，只能用一个鬼脸把他哄开心，换了个与食物有关的话题。
吃完饭之后两人又赶到樱园签合同交定金，再赶回康复中心拿检查报告，生活节奏已经缓慢了两年的尹恪诚乍一恢复这么紧张的日程压得有些透不过气。苏颖习惯了这种紧张，表面上还是有说有笑的，心里却一直不太理解尹恪诚为什么一定要多此一举的买房子，买来做什么？他又不会去住。投资吗？要说樱园的升值空间还是有的，而且自己还帮他拿到这么好的价格。但他不能贷款，开盘时必须一次性偿付，加上定金就需要50万。看起来他是有这些钱的，但他的资金扣除50万之后还能剩多少？苏颖从来没有问过尹恪诚的财务状况，问也没有太大的意义，跟自己必然是天差地别，细枝末节的数字就不用计较了。或许买一套房子让他能有些安全感？
无论如何，苏颖还是帮尹恪诚搞定了樱园的房子，他的压力够大了，如果买这套房子能让他觉得舒服点，那就买吧。
一想到不久之后要拿出一大笔资金买房子，尹恪诚也有些头大。做了一年多的股票，看了那么多经济新闻，最近又下载了一些投资学的教科书来看，他也明白以自己目前的状况，最佳的投资方法并不是一次性趸付房款，而是应该寻求一个利息相对合理的贷款分期。只是再去现实的考察一下目前能提供贷款的机构，他就又只能无奈的叹口气了。公积金贷款？自己没有工作，申请不到。商业贷款？更没希望。保险抵押贷款？商业保险拒绝一切残疾人。跟朋友借？似乎能毫不费力的拿出这笔巨款并且关系亲近到能借钱的朋友，只有一个苏颖。总不能跟高利贷去借吧。
严峻的现实和苏霆的思考题不断地在脑中纠结，无论如何这套房子还是超值的，将来万一混的太惨，将这房子拿去出售也能回笼一部分资金。
回到康复中心拿到的检查报告还不算糟，但是想由留置尿管改为间歇导尿，依然要经过一个漫长繁琐的过程。
因苏颖对此一窍不通，尹恪诚自己也是一知半解，金鑫只好用标准的术语为他们解释间歇导尿的基本原理和膀胱训练的要点。
“最重要的是控制饮水。我们一般建议病人每小时饮水100毫升，以使病人在每4小时导尿前，膀胱内尿量可达350400毫升。若4小时的尿量超过500毫升时，应减少饮水量。反之，若尿量少于300毫升时则要增加饮水量。否则尿量过多，会使膀胱过胀而破坏膀胱壁的肌肉神经，而尿量过少，膀胱不易反射性收缩，则无法稀释膀胱内的细菌及沉淀物，易造成尿路感染及尿路结石。每天尿量最好维持15002000毫升。接下来的间歇导尿，你应该会操作的吧？”
“是的。”
“因为你之前的膀胱训练不到位，所以开始的时候会出现遗尿的情况。这个需要你自己有所准备。”
“我明白。”
“那么我先给你开一些扩大膀胱的药物，按照我们说的这个数字回去慢慢练习。不要着急，也不要太沮丧？”
“嗯，谢谢医生。”
一边听着医生的讲解，苏颖一边暗自嘀咕：“居然这么麻烦……”她这几天已经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