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修打开车门坐进去,把车里也弄得到处是水,他脸色更难看了。
布莱兹仍站在车外:“您伤才刚刚好,您需要休息。”
“你不知道路。”修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说。
他们走的并不是回家的路。车驶进市内,停在一套房子边。修摇开车窗看过去,屋里一片漆黑。
那是他出租给费森父女的房子。
“那里面没有人。”布莱兹在一旁说。
修瞟了他一眼。“在这里呆着。”他说着开门下去。睡得迷迷糊糊的蝙蝠被他掏出来扔在座位上。蝙蝠迷茫地睁开眼睛,看清周围的情况,吓得差点翻眼再次睡过去。
布莱兹倒没看它。蝙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边房子里修打开了灯,能从窗户看见他的身影。
“他们跑掉了。”布莱兹忽然说。
“什么?为什么?”蝙蝠下意识地问,又立刻用翅膀捂住嘴。
布莱兹倒不在意似的,目光仍停留在修身上,同时说:“噢,他们当然得跑,他们抢了那朵贵重的所罗门之花,你们伟大的驱魔人协会可没那么仁慈——据我所知,他们可是这世界上最残忍的家伙。”
蝙蝠呆呆地重复:“他们拿了所罗门之花?”
布莱兹笑着斜睨了它一眼。“你居然不知道?那你以为我亲爱的主人为什么要放弃?”
蝙蝠睁大眼睛望着他。它不知道,它有一阵甚至以为……“我怎么知道!”它叫起来,它不喜欢那么被布莱兹盯着,“修又不说!他什么都不说!奎恩那么说他,他也什么都不说!”
“噢,大概因为他不在乎吧。”布莱兹耸耸肩,“何况他也没法去在乎,不是吗?他要是老在乎别人怎么看他,早撑不下去了。”
他的话让蝙蝠莫名觉得不舒服。“可是你怎么知道?你甚至都不在那里!”它叫着说。
“我就是知道,不,我早知道会这样了。所罗门之花,世上仅剩的一朵。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所以我一直很好奇他究竟会不会拿。而他进大楼前,看向那辆车的时候,我就知道答案了——那是费森的车,我没猜错吧?那车上有那小杂种——对不起,我是说,小女孩——的气味。”布莱兹把目光转回去,那边修在房里转了一圈,正在桌边看着什么。
布莱兹再次开口:“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那个费森,因为害怕转变一直忍耐,最后却为了女儿的一线生机放弃——他那么做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拿到花。而且就算成功又怎么样,他很快就会完全失去人性,即使女儿得救了他也看不到,他这么做有什么意思呢?还有我亲爱的主人,明明他先到的不是吗?何况如果真的转变,那小杂种变了也就是个无足轻重小垃圾,如果是他变了——”布莱兹舔了舔嘴唇,不禁放慢语速,“那才是这个世界的大麻烦呢,他自己不是很清楚吗?”
最后他偏偏头,总结说:“你看,人类这种生物,就是会在明知什么才正确的情况下,依然做出错误的事情来。”他显得挺惋惜地笑了笑,又想了想,皱着眉补了一句,“嗯,也许他们和我标准不同吧。”
修走进房子,四处看了看。
那个时候,他感觉到费森靠近。他很震惊,因为他清楚地感觉到费森一边靠近一边不断在转变。到那种程度,转变已无法逆转。
他不得不放弃,他无法去拿。那是贝拉,更何况,费森为了那朵花放弃了一切,而当他踏出那一步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拿到那朵花。
修并不觉得自己是多么伟大的人,有多么高尚的情操,至少在麦特说那是世上最后一株所罗门之花时,他也没想过什么这是全人类的珍宝不能一个人独吞之类的屁话。
他只是无法伸出手,打破费森的希望。他只是想,只是觉得,这世界不该那么冷酷无情,当一个人付出一切去努力,他至少应该有所回报。
修离开大楼时已经感觉不到所罗门之花的气息,费森应该成功把它带出去了——毕竟他离开得早,那时光屏还没有被启动。
从现在屋里的情况看,费森显然已经策划这件事很久。桌子上压着一封信,是留给修的。修拿起来看了看,内容大概是很高兴能住在这里请原谅他们不告而别之类。信压在一只巴掌大的玩具小篮子下。篮子里放着几颗包装漂亮的巧克力蛋,还有一张小卡片,正面用彩笔画着花,翻过来,是贝拉歪歪扭扭的字:
给修:
谢谢你陪我玩
祝你快乐
贝拉
修关上门,冒着雨跑回车上,随手放下那只装着巧克力的小篮子:“要吃吗?”
“巧克力!”蝙蝠立刻钻进去,开始熟练地剥糖纸。
布莱兹看着修:“您看上去好像很高兴?”
修拿了条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水,顺手拿起一颗巧克力。
“至少在经历这么一个糟糕的夜晚之后,依然有好的事情发生。”
他目光不知飘向哪里,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柔软的笑意。
“你——”修拉回神智,刚想说什么,一偏头,猛然发现布莱兹不知何时倾身靠过来,几乎要贴到修脸上,那双蔚蓝的眼睛里有什么在跳动。
“你真漂亮。”布莱兹轻声赞叹着,一手按着修的肩膀,封住了他的唇。对方似乎愣了会,随即想甩开他。布莱兹立刻加大了手中的力道。
那力道非常、非常令人不愉快。
车厢里爆出一声枪响和一声惨叫。
“您居然真的开枪!”布莱兹难以置信地大叫。
“你居然敢躲!”修更大声的怒吼。他没空管布莱兹,放下枪开始翻东西。
“您不是没子弹了吗?您究竟什么时候上的……喂喂,您在喝什么?那是圣水吗?您真的不觉得您反应过度了吗?噢,看在撒旦的份上,别喝了,那玩意对您身体不好……”
修扔下水壶,面色铁青地瞪着布莱兹:“你给我吃了什么?”
布莱兹张大眼睛看他,好一会才找到自己声音似的:“您在说什么?撒旦他爸啊,您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我喜欢您,我只是有些情不自禁了,那只是个单纯的吻而已,您说得好像我有什么阴谋似的!”
修望着他,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下车。”
“什么?”布莱兹一脸震惊地说。
“下车。”
“噢——”布莱兹扭头看看车窗外,“可是都这么晚了,外面这么黑,还下着雨……”
他停下来,修的枪指着他的脑袋,修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我真的……”
布莱兹站在路边还想说,修嗙地拉上车门,毫不留情地开走了。
布莱兹可怜兮兮地看着车远去。在下着大雨的深夜里被扔在路边,他左右看了看,似乎很冷似的抱紧了胸。
没过多久,那辆车又原路驶了回来。
修摇下车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布莱兹委屈地和他对视,仿佛是为了突出修的行为有多么残忍似的,这次他居然还真的让自己湿透了。
“上车。”
布莱兹立刻欢呼一声拉开车门钻进去:“噢,我就知道您不会这么狠心,就这么丢下我不管的。”
“我是不能丢下这个城市不管。”
“没什么差别啦……噢,我突然觉得,”他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一脸热切地转向修,“我突然觉得其实这个样子也不错,很性感不是吗?您觉得呢?”
那晚知道奎恩与恶魔交易出卖协会驱魔人的事后,修一直很担心约尔和罗伊。第二天一起来,他给阿格尼尔家的管家发了条短信询问罗伊的状况——他与阿格尼尔家的人大多不熟,父亲过世后,除了罗伊,也只有这位管家能让他信得过。他不敢直接打电话,他本来就是不受家族欢迎的私生子,现在父亲在遗嘱上不仅将他从阿格尼尔家除名而且不允许他靠近罗伊,他可以想象本家的人会如何看待他。
发完短信,他又给约尔打电话。约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对,似乎受了什么惊吓。
“赫尔曼森不对,”他声音沙哑地说,“很不对。”
修犹豫了下,决定把交易的事告诉约尔,毕竟他也不确定交易会不会因为奎恩的死而终止。最后他说:“约尔,我没有证据,可是你得相信……”
“我相信。”电话那头约尔说,“他们……”他又不愿意再说下去,顿了顿,说,“我会跟协会汇报,让他们调查……”
他说到这里时,修收到管家回复的短信,他顺手打开,脸色顿时一变。
手机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少爷出任务去了。”
协会的任务,混蛋!
约尔那边在说什么,修已经听不下去,他急急打断说:“约尔,我要挂了,他们找上了罗伊!”
他刚想挂,约尔又叫了他一声。
“还有什么?”
“嗯……我最近,要出门,”约尔说,“要离开一阵,需要什么你自己过来拿就行。你自己要小心。”
放下电话,约尔轻轻叹了口气。
这几天以来的事,回想起来就像一场噩梦。奎恩让他从那些尸体上提取力量,而他居然做了——约尔痛苦捂住脸,天哪。
他一直觉得很不对,即使奎恩说那些力量放着也是浪费,他也依然觉得不对。那些尸体,不少生前是伟大的驱魔人。他们在世时已经付出了那么多,至少死后应该得到尊重。他们只是血肉之躯,并不是工具。
而修说,奎恩与恶魔的交易……约尔想起那其中不少新鲜的尸体,那才是他们的目的吗?为了得到那些力量而送那些驱魔人去送死……他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他已经抑制不住浑身发抖。
他最后也没问那被提炼出来的力量会被如何使用,那几天他吓得要死,只想快点逃离。而现在,他觉得自己真的不想知道,因为答案一定不会让人舒服。
约尔开始收拾东西,他要离开赫尔曼森家,或者说,逃跑。
窗外下着瓢泼大雨。一道闪电划过,惊雷炸响。
约尔被吓了一跳。他擦了擦额头,觉得自己有些太紧张了。
正调整呼吸,忽而传来门铃声。
约尔开门探出头去。他起初以为是驱魔人来买武器,正想说“今天关门”,却发现外面站着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女子。
她穿着漂亮的洋装,撑着伞站在那里。如果修在,也许会认出她,也许不会,她看上去变化那么大,先前她是个那么充满朝气的富家小姐,而这会却像个诡秘的娃娃。
她朝约尔伸出手去:
“是你拿了我的书吗?请还给我,好吗?”
《第一部 完》
《深渊 第二部》BY 棉
文案:
西方恶魔与驱魔人背景^^
一个驱魔人家族的后裔,一个不请自来的恶魔,还有一只家养的会说话的蝙蝠
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
当你和魔鬼战斗的时候,小心不要变成魔鬼;
当你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尼采
第一章
冷静点。修在心里对自己说。他正打电话询问罗伊的下落,他在努力控制情绪和语速。
“……我非常明白,修少爷,”管家沃特森在电话那头用礼貌的声音打断修的辩解,语气平静自然,似乎一点也没注意到对方情绪,“我相信您一定记得,老爷遗嘱上写着,您不可以见罗伊少爷。”
去他妈的遗嘱!“我再问一次……”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声音已经变了。
而沃特森的反应只是再次用礼貌谦卑的语气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我相信您一定不会辜负老爷的期望,主动违约,但是,”他语气毫无变化地继续,“如果只是因为外出而不小心遇上就太不幸了。所以我想如果您知道罗伊少爷在哪的话,一定可以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修愣了愣,立刻回答:“当然。”生怕不够似的又匆忙坚定地补上一句:“我绝不会去见他。”
沃特森放下电话,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谁的电话?”
他转过身,阿格尼尔家的女主人站在楼梯上。尚在服丧期的她穿着样式简单的黑色套装,将原本就瘦削的身体衬托得更加线条利落,棱角分明。那张高鼻薄唇的脸不可谓不漂亮,只不过作为一个女性而言,她给人的感觉实在太过精干凌厉了点。
她居高临下看向沃特森。沃特森却没有回答,只是恭敬地垂下头。这位已在阿格尼尔家服侍过几位主人的老管家,在做这种无礼的事时姿态总是这么谦逊而自然。
等了一会,她移开了目光。
“是那孩子吗?”那听起来更像一句自言自语。
修在开车,更准确地说,在飙车。
罗伊被指派任务的地点在离修的住所有几个小时车程以外的城郊荒野。罗伊前一天就去了,但直到仍然没有他的消息。修在心里狠狠责怪自己没有更早联系,一边猛地打了个方向盘,溅起一片水花。
下午5点,正是下班高峰期。公路上车水马龙,加上狂风暴雨,几乎所有车辆都只能以龟速慢慢爬行——除了那辆深蓝色的保时捷。路边的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道影子风一样飚过去,即使亲眼所见,仍然难以相信居然有人能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这样拥挤的公路上以那样的高时速行驶,并且还没撞到任何一个行人或车辆。
“啊啊啊啊!”布莱兹在车上东倒西歪地,发出一长串惊叫。
“撒旦他爸啊!”他大声抱怨,“您说您想做一个普通人,我相信您绝对是真心的。可是看看您都干了些什么?您可以熟练地偷窃、抢劫、在2秒钟之内解决上了五把防盗锁的门!您可以面不改色的撒谎,毫无愧意地威胁一个可怜无害的魔族,随意伤害践踏一个恶魔贵族的真心!您甚至还闯红灯!”
没人理他。
布莱兹乖乖闭上嘴调整好坐姿。修如果口头给人警告通常表明他心情还不错,他真正心情糟糕到想做点什么的时候,从来都很安静。现在明显不是个挑战他忍耐底线的好时机。
开出城市中心后,雨渐渐小了,慢慢能看见月光。
慢慢他们感觉到大地在震动,越来越剧烈,轰轰巨响不绝于耳。
汽车突然一个大急转,在一串刺耳的摩擦声后猛地停下来。
修甩开车门几乎是跳了出去。
眼前是一团浓稠的迷雾,浓得如同固态一般化不开。就这么突兀地、毫无过渡地出现在那里,雾气冻得刺骨。
隐约知道有什么能引起这样的浓雾。修脸色一变。蝙蝠从他口袋里探出头来,吓得连话也说不清:“是!是那个!”
随后布莱兹挑了挑眉。
修正要走进去,浓雾中传来最后一声轰然巨响,而后一切突然归于平静。
静得仿佛连呼吸也都停止。
修站在那,看着浓雾渐渐散开,一个庞然大物现出轮廓,一点点变得清晰。
“恶魔雾虫!”蝙蝠绝望地叫出来。
那长得类似蜈蚣但扬起上身便足有10层楼高的巨大魔兽在空中摆了摆身体,慢慢垂下硕大的头——正面冲着修——定住了。它其实离修还有一段距离,但那巨大的体型已足够让人看清楚它的模样。镶嵌着6颗复眼的骨质嶙峋的脑袋有着说不出的恐怖,更别说还有一对巨大的锋利多齿的大螯。
雾气缭绕,它的大半身体仍藏在迷雾里,光是那若隐若现的轮廓已足够让人头皮发麻。
“修!快跑!”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