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室内终于安静下来。
有人长长舒了一口气,仰起脖颈,左手捋了捋被汗水打湿的额前发,上半身向后靠去,瘫倒在椅上。
萧布衣闭上双眼。
太累了。
神经紧绷了如此之久。
从突袭登陆,奇击天狼王城,一路劈波,抵达洛阳。
他没有好好的睡过一场觉。
到了如今,诸事定下,那根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你好生休息。”易潇看着他,认真说道:“我即刻动身,西关的谈判就交给我。。。。。。这场风波早点结束,也好早点对萧望有个交待。”
萧布衣缓慢张开双眼,他轻轻说道:“不知为何。。。。。。该打的仗我已打完,该行的路我也行尽,可心底,总是还悬着什么。”
他的声音反复斟酌,沉重道:“我一直有个疑惑。”
易潇挑眉,嗯了一声。
“浮沧录。。。。。。到底是什么。”萧望缓慢挪动头颅,望向易潇:“南北各一半,合策之后,会是怎样?”
不等易潇开口,他便自嘲的笑了笑,“兰陵城的半部,我到现在还没听过一丁点的消息,能把消息捂得那么严实的,就只有萧望了,那半部肯定是在他自己身上揣着。剩下的那半部。。。。。。众所共知,在江轻衣身上。”
易潇望着萧布衣,萧布衣同样望着易潇。
“我大概知道浮沧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易潇平静说道:“你没必要想那么多,交给我就好。”
萧布衣微笑说道:“好。”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言语,犯了一个错误。
北魏的半部浮沧录,不在曹之轩的身上,而在江轻衣的身上。
齐梁的那半部。。。。。。为什么就一定会在萧望身上呢?
若是不在萧望身上,又会在谁的身上?
。。。。。。
。。。。。。
凉甲城外有大雪。
江轻衣再一次登上城头,眺望远方。
那个白蓑少年已经在那里站了好几天了。
白蓑少年似乎在等什么,左手下垂,袖袍里拎着一样物事。
日夜如此,连眼都不眨。
远在千里的洛阳,城门被破开,姓曹的男人,鲜血流了一地。
等到南北之战已经打完。
这一日,白蓑少年的身旁,多出了一位披着黑袍的女子。
江轻衣轻声喃喃:“这就来了。。。。。。我等的人,恐怕要迟到了。”
江轻衣神情凝重,看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向着凉甲城缓慢走来,尤其是白蓑少年,脚不沾地,有如鬼魅。
他忽然笑了,双手手肘撑在城头,托腮俯视着下方,笑声颇有些玩味:“源天罡。易小安。你们俩这是要玩。。。。。。黑白双煞,来笑死我?”
第二百一十一章 弑师(一)
两道身影奔行在雪原之上,一黑一白。白蓑少年脚不沾地,身子前倾,飞掠之势越来越快,无论是凉甲城头还是城下的甲士,持戟持盾,全都视若无睹。
江轻衣眯起双眼,喃喃笑道:“太虚相?老家伙活了那么久,藏得果然够深。”
掠行在雪地之上的源天罡,双手大袖在身后飘摇,他抬起头来,面色凝重望着城头缓缓站直身子的西关新藩王。
“我们时间不多。”白蓑少年微微扭头望着身旁的黑袍女子,轻声道:“你出手,我来剥离最后的半部书,需要多少时间?”
女子平静道:“二十个呼吸。”
“好。”白蓑少年眯起双眼,双手合掌,负在身后的大袖猛地叠打在胸前,九流术法的气息不再压抑,数道雷团,流转在起伏不定的白色蓑衣间隙,在此刻剧烈的涌动起来。
一道又一道的印法在源天罡指尖不断掠行,暴躁的雷法,在掌间越压越紧,最终呲咔崩开。
凉甲城头,所有甲士一片惘然。
他们只看见自家的那位大藩王双手一撑城头翻了出去,携带泰山压顶之势,重重一拳捶在虚空当中!
凉甲城头一圈雷光涟漪荡开——
世间雷法,最治鬼魅,越是浩然之人,身处雷池之中,越是不惧雷罚。
江轻衣腰间有一柄细小木剑,自行挣脱红绳栓系,在雷光当中迎风暴涨,围绕江轻衣头顶来回掠动,沐浴雷光,剑气浩荡。
那柄本来只是三尺的木剑,不知由何材质所铸造,雷光击打不碎,便愈发坚韧庞大,到了最后,竟然有数丈大小。
常人眼中无法得见的“太虚”当中——
江轻衣一拳砸在易小安的肩头,女子双足凹陷,大雪寸寸炸开,两人就此缠在一起。
白袍藩王长声而笑,笑声惊破凉甲方圆数里仗势。
城内的甲士已经开始集结,十六字营的铁骑在城门之后肃穆而立,由身披重甲的袁忠诚领头,所有人面色凝重,盯着前方伴随城门上吊越拉越大的雪白视野。
易小安认真说道:“你比我想象中要强一些。”
女子没有回头,背对源天罡,幽幽说道:“要再加十个呼吸。”
江轻衣哈哈大笑,白袍扬起,大雪激荡,他再度攥拳砸起,大金刚体魄与易小安在瞬间对轰数十下,披在身后的白袍被劲气震得鼓荡不止,边角已经被震碎成粉末。
江轻衣深吸一口气,左拳颤抖不已,虎口崩裂,他一把扯下大白袍,缠绕在掌指之间,再度捏拳而行。
又是一拳,那女子轻描淡写的一拳砸出,毫无花俏可言,两人之间的肉搏,就是最简单也最直接的体魄对轰。
江轻衣毫无意外的倒跌出去,他俯低身子,双手在雪地之上拉出两条颀长血痕,最终止住后退之势,抬起头来,那柄愈发巨大的木剑仍然盘踞不止,发出震颤耳膜的轰鸣之音。
天外有隆隆雷音。
源天罡仍然在专心酝酿剥离“浮沧录”的术法。
江轻衣抬头盯着太虚当中的二人,他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嘴角,笑道:“就为了拿那半部书?”
易小安并不在意与眼前的男人拖下去,在术法完成之前,她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
江轻衣看到那个女子垂落两袖,表情淡然,在自己这般猛烈的对拼之下,即便是破开数道境界之后的森罗道女阎王,也受到了不轻的伤势,可她是真的丝毫未受影响。
霸王体魄,天人之姿。
他深吸一口气,缓慢站直身子,看着向着自己缓慢走来的黑袍女子,平静道:“你这么做,担得起后果吗?”
易小安置若罔闻。
江轻衣微笑道:“你哥知道,会很失望的。”
前进的少女身子一颤,望向江轻衣,她的眼中带着一股复杂的情绪,一丝故作冷漠,更多的是痛苦和纠结。
大雪当中有一道黑影闪逝而过。
易小安刹那贴近江轻衣,高高一拳举起砸下。
江轻衣来不及反应,耳旁是轰然大风卷来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做杵剑状猛地压掌。
那柄木剑不再盘旋,“嗡”地一声猛地止住,在一股沛然大力之下,倒转剑锋,天地当中浩然长存,江轻衣头顶三丈,木剑倒悬,有一道虚无缥缈的布衣瘦削剑客,神情漠然疏离,双手在胸前缓慢合拢,呈现倒持木剑之姿,猛地将木剑剑柄拎起,接着重重向下跺在大雪地上!
激起千堆雪。
凉甲城骤开。
铁骑向着荒野冲杀而去。
在那柄木剑的剑气冲刷之下,原本安心结印的源天罡,瞳孔忽然收缩,自己的肩头,居然冲上了一片雪花。
他抬起头来,愕然无比的发现,那尊悬浮在半空当中的瘦削木剑剑客,此刻缓慢举起木剑,对准自己,虚空当中的木剑剑气,一丝一缕将包裹自己的太虚之力冲刷干净。
源天罡的面色刹那阴沉下来,对他而言,单骑掠杀并非难事,可暴露在铁骑面前,就有了失败的风险,太虚相无论再如何发力,吸噬而来的风雪刹那就被滚滚不绝的剑气化去。
那个姓江的凤雏,从一开始就在打着这个主意。
唯一的破局方法,就是易小安把他的元气彻底打散。
可城门倾开之后,江轻衣并没有继续与易小安死战,而是转身掠行,向着凉甲城以西,一路狂奔。
易小安站在源天罡身旁,她并没有急着去追,而是看着源天罡。
白蓑少年深吸一口气,从口中吐出两个字来。
“你追。”
他需要结的这个印,剥离事小,打死江轻衣,或者逼得江轻衣自己扔出那半部浮沧录,都算是完成了剥离,可要第一时间把两部经书合璧,便容不得自己不先结印。
源天罡望着那道越掠越远,毫无高手风范可言的身影,对着易小安认真说道:“如果他不肯放手,那就直接打死他。如果他丢了那半部经书保命。。。。。。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没必要再去跟一个废人较劲。”
易小安点了点头, 脚尖发力,刹那冲出。
凉甲城铁骑冲阵。
源天罡望着凉甲城头疾射而来的漫天箭雨,双手合十,结了一个佛门不动印,印法结出,巍巍如山,方圆十丈之内,铁骑冲杀,手持凤雏木剑的瘦削剑客“任平生”,接着半部浮沧录的元气生出,一剑一剑抡砸而下,带头冲锋,一道一道铁骑溅出血花,仍然冲不进他的领域当中。
袁忠诚面色凝重,他眯起双眼,想到了王爷前些日子对自己说的人。
身为齐梁国师,看似手无缚鸡之力,单单依靠锦囊妙计,先是帮萧望打下了江南,又是不动干戈不动兵的为齐梁带来了十六年风调雨顺。
这样的一个男人。
若是佛道儒三教术法,无所不通,又无所不精。
再加上下九流,八天相,浮沧录,全部被他集齐。。。。。。该是有多强的杀力?
而让袁忠诚最想不明白的是。
本该站在中原顶点,拥有一切的男人,他豁出一切这么做,得到了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他曾经问过王爷。
江轻衣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像是在问自己,也像是在问虚无缥缈的那一方。
最后的这句话,袁忠诚死死记住。
“做了那么多,为了什么?为了。。。。。。得到重新再来一次的命运。”
他满面鲜血,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最终死死盯着大雪当中盘膝而坐,浑身净若琉璃的少年,看到后者那张微笑的面庞,终于忍耐不住,口中怒骂一声去你 妈的,重重以凉刀砍去。
。。。。。。
。。。。。。
大雪地上,两道身影相互追逐。
越过大稷山脉,江轻衣伸手拍碎拨开拦路的巨大雪木,身后的那道黑袍身影越追越近,却是浑不在意的以身子直接砸穿一切拦路物事。
两道身影,摧枯拉朽。
乌乌镇刮来一阵飓风,江轻衣先站稳身子,咬牙回头砸出一拳。
易小安去势未停,再度以肩头硬抗一拳,两个人砸在雪地之上,当年人声鼎沸的乌乌镇如今早已空了,两旁房屋如被揭起龙骨的脊梁,拔地而起。
黑袍女子最终跨坐在江轻衣身上,她一拳抬起,许久没有落下。
江轻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的袖中飞掠一抹隐藏极深的剑气,绕着易小安浑身飞掠一圈,最终悬停在额头之处。
易小安浑不在意这道抵在自己额头的剑气。
精疲力尽的男人忽然笑了,他以一根手指抵在自己额头,那团青芒被他逼出,最终攥在掌心,经书的梵文流淌不止,他声音沙哑笑道:“别打了。。。。。。我投降。这本书,想要的话。。。。。。可以给你。”
易小安漠然道:“你费尽心机,就是为了把我引到这里?”
江轻衣的胸膛起伏,他笑了笑:“若是你们来晚一些,若是他来早一些。。。。。。那么何必会到如今场面。我与现在的易潇联手,再加上你,可以直接在凉甲城做掉源天罡了。”
易小安眉尖一挑。
江轻衣乏声道:“悬在你额头的剑气,已经摒弃了一切神魂探知。。。。。。所以,我们俩现在的谈话,是没有人知道的。”
躺在雪地上的男人,双手垂落,他轻声道:“我看过未来的结局。。。。。。我们三个人,在凉甲城直接杀掉源天罡,是可行的,但错失了最好的机会。”
易小安木然说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别装了。。。。。。你我心知肚明。”江轻衣咧嘴艰难的笑了笑,道:“你想凭一己之力杀了他?别傻了,没机会的,李长歌的确比我强,但你们俩加在一起。。。。。。没胜算的。”
“他一直在等,等到洛阳城亡。接下来就是集齐天相,拔出陆沉。”
江轻衣双手撑起身子,一字一句说道:“等到那个时候,就迟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江轻衣盯着黑袍女子的双眼。
“弑师,要趁早。”
第二百一十二章 弑师(二)
乌乌镇大雪飘摇。
易小安盯着江轻衣的双眼。
“我凭什么相信你?”
躺在地上的男人挪了挪目光,看着自己右手边的青芒,无力道:“这本书送给你了。。。。。。还不算诚意?”
易小安摇了摇头。
江轻衣深深吸了一口气,眉眼之间满是倦意:“凉甲城的四万铁骑恭候已久,如果易潇早一些来。。。。。。我能早一点说服你,那么又何至于如此麻烦?”
他看到女子眯起双眼,似乎在思索什么。
“源天罡要集齐浮沧录,效仿那位大秦皇帝,成就完美无缺的仙人体质。”江轻衣面色凝重,道:“只不过那位大秦皇帝所缺的,就是上天的馈赠。如果源天罡以吞噬相吞尽八大天相,那他就是史无前例的长生境第一人。”
“始符年间,三教九流,漫天神仙,各种各样的长生法层出不穷。”江轻衣低声道:“凡是存了一丝取巧想法的,窃天地造化的,都不可能真正得证大道。穹顶上的那些个‘神仙’,琼楼玉宇,仙人楼阙,听起来威势极大,其实你我都知道,这些不过是摆设罢了,众生境的那几位就可以横行无阻,为所欲为。西域大君、还有普陀山道场的几位菩萨,当年渡劫的时候不仅仅杀上去了,还带了一些造化下来。”
“但但是上乘长生法修行得来的众生境便如此,何况万年无一的长生?”江轻衣坐起身子,攥紧手中的半部浮沧录,咬牙道:“这座天下早就不需要众生境的修行者了,更不用说长生!”
铁骑奔袭,皇权易位,刀剑愈发的朴实,再没有当年头顶悬一柄飞剑,动辄可取人性命的剑仙行走天下,也没有腰佩一柄木刀,出刀之时山开水倒流的大修行者,这座天下,江湖庙堂,已经形成了春秋以来的格局,这一趟大世走完,春秋过去,此间宗师不过寥寥数人,九品境界凤毛麟角,再往后走,只会越来越少。
淇江倒开天的气运,已经在两国之战当中消磨殆尽,粉墨登场的西域,王庭,各圣地。。。。。。在南北的对抗角力之下,早早退出了舞台。
易小安站起身子,在江轻衣右手旁重新蹲下,她一根一根掰开江轻衣的手指,将那团青芒拎起,然后重新站起。
江轻衣叹息道:“话已至此。你还是不信我?”
黑袍女子沉默很久,说道:“杀死源天罡,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我比你们都要了解他,所以我知道这件事。。。。。。有多难,我从来都不认为,我一个人就可以完成杀死他的壮举。”
易小安缓缓转身,道:“但我不会相信其他的任何人,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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