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实现工业化就这么困难吗?
在冯承乾熟知的历史中,现在的德意志第二帝国与后来的苏联,都只花了二十年左右就完成了工业化。
关键在于,如何把工业的力量利用起来。
快到伦敦的时候,冯承乾瞅准机会,单独找到了腓特烈三世。
“一路上,你都一个人呆着,也不见你出来。”腓特烈三世让冯承乾坐下,“怎么样,来到英国有何感受?”
“谈不上感受,毕竟所见不多。”
“是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单独出去转转。”
腓特烈三世皱起了眉头,似乎没有明白冯承乾的意思。
“一路上我都在仔细观察,最大的感受就是,英国的城镇非常密集,反而很少见到像帝国那样的庄园。”冯承乾笑了笑,说道,“既然来到伦敦,就不应该错过这个机会。如果晚上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去市区内看看。”
“深入调查?”
“算是吧,毕竟要了解一个国家,就得从这个国家的基层着手。”
腓特烈三世点了点头,说道:“这不是问题,只是女王安排了晚宴,你又是帝国战争大臣,如果不去……”
“女王款待的是陛下,像我这等人,去不去都没影响。”
“既然你坚持,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吧。”
“女王那里,还请陛下……”
“放心吧,我会跟女王提起。”
冯承乾感谢了腓特烈三世,才起身告辞。
等他回去换上一身便装,专列已经进入伦敦滑铁卢车站。在此,腓特烈三世等人将乘坐英国皇室的马车前往白金汉宫。
趁此机会,冯承乾带着施密特,悄悄溜下了皇室专列。
做为专业侍从,施密特会三种语言,除了母语之外,还会说英语与法语。冯承乾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前,已经通过未来的学习技术,掌握了英语、德语、法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与拉丁语等十多种主要语言。在冯承乾那个时代,基本知识不在学校里学习,而是通过学习设备直接灌入大脑。
进入市区后,冯承乾就后悔了。
历史书上说得没错,这个时候的伦敦,不但是名副其实的“雾都”,还是一座几乎被马粪淹没了的城市。
虽然内燃机与汽车均已问世,但是没有普及,伦敦街上仍然以马车为主。
很难想像,长期生活在这样的城市里,会是个什么滋味。也难怪,在这个时代还会爆发瘟疫。再过二十多年,一场流感就将袭击欧洲,夺走数千万人的性命,造成的损失甚至超过了第一次世界大战。
冯承乾化装成平民,跟施密特在伦敦闲逛的时候,腓特烈三世已经到达白金汉宫。
腓特烈三世既是德意志第二帝国的皇帝,也是英国维多利亚女王的女婿,而且是女王的长女婿。
维多利亚女王有九个子女,长女维多利亚嫁给了腓特烈三世,次女爱丽丝公主是黑森达姥斯塔特大公的妻子,海伦公主嫁给了石勒苏益格-荷尔斯坦因公决克里斯缔安,路易丝共组嫁给了阿盖尔九世公决坎贝尔,小女儿比亚特里丝公主则嫁给了巴登王子,四个王子迎娶的也是王公贵胄。
此外,维多利亚女王还与丹麦、挪威、西班牙与瑞典王室与血缘关系。
皇室间相互联姻,根本不是什么怪事。
事实上,血友病就是欧洲皇室联姻、即近亲结婚的产物。
从政治上讲,皇室联姻是欧洲列强维持和平稳定局面的基础。只是,皇室间的血缘关系没能战胜国家间的利益冲突。比如在冯承乾熟知的历史中,德皇威廉二世与沙皇尼古拉二世是表兄弟,与英王爱德华七世是舅甥。
招待长女婿,维多利亚女王自然是格外大方。
只是,在和睦的外表之下潜藏着汹涌的急流,英德之间的利益冲突,绝非两位帝王就能化解。
皇室晚宴既奢华、又热闹。
因为腓特烈三世曾多年旅居英国,所以结识了很多英国贵族,还与一些英国政治家有过往来。
既然是款待腓特烈三世的晚宴,德皇往昔的朋友知交自然受到了邀请。
在众多陪宾之中,有一个不大起眼的勋爵,即马尔巴罗公爵的第三个儿子,担任帝国财政大臣的伦道夫-丘吉尔勋爵。勋爵身边,还有一个约莫十五岁的小胖子,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温斯顿-丘吉尔。
此时的丘吉尔,还是哈罗公学里一个不求上进,让父母操心不已的学生。
伦道夫带儿子来到白金汉宫,一是想让儿子见识一下学校外面的世界,二是为儿子的前程做安排。
虽然小丘吉尔的学习成绩不佳,但是在其他方面却很有天赋。
伦道夫已经认识到,儿子不是读书的料,所以不如让其参军,在部队里磨练几年,也许还能成材。
在到处都是皇亲贵胄的宴会上,别说小丘吉尔,连伦道夫勋爵都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腓特烈三世没有关注这个身材矮胖的少年,也没有人注意到他,只是小丘吉尔一直盯着德皇,似乎看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
晚宴进行到深夜,在女王与德皇尽显疲态时才宣告结束。
此时,冯承乾已经在一家酒馆里跟一群下班后无所事事的产业工人混在了一起。因为非常慷慨大方,而且酒量胜人一等,所以冯承乾很快就消除了肤色上的隔阂,赢得了其他人的好感。
对冯承乾来说,喝酒根本不是问题。
不是他的酒量大,秘密在他的血液之中。能够让行将就木的德皇痊愈,也是冯承乾血液中的特殊成分的功劳。
跟思想简单的产业工人打交道,肯定要比城府深厚的贵族打交道容易得多。
第十章 利益同盟
两天后,冯承乾花掉了最后一个便士,结束了民间走访。
“有收获吗?”腓特烈三世并不在乎冯承乾花了多少钱,只关心花掉金钱与时间是否有收获。
“现在还谈不上,只是有一种很独特的感觉。”
“什么感觉?”
“英国人有强烈的爱国心,哪怕是那些食不果腹、每天都得劳碌奔波的产业工人,也对身为大英帝国子民而骄傲不已。”
“爱国的,不仅仅是英国人。”
“陛下说得没错,可是更应该知道,爱国心既是臣民对祖国的最高忠臣,在某些时候也是最后的底线。”
“此话怎讲?”
“如果没有爱国心,那些吃苦受累的工人会甘于寂寞吗?”
“这……”
“不可否认,大英帝国非常强大,子民也非常骄傲自豪,但是社会底层存在很多不为常人所见的问题。”
“比如……”
“至少,英国产业工人的待遇就比不上帝国,工作与生活环境极为糟糕。”
腓特烈三世笑了笑,说道:“好吧,就算你说得没错,这又有什么用呢?”
“阿卡留斯是怎么死的?”
腓特烈三世愣了一下,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陛下,下一场战争,将是强国的全面战争,受到考验的不仅有军队,还有作为国家根本的社会,特别是基层民众的承受能力。很多在和平时期不为人重视的问题,在战争期间都会被放大。”冯承乾稍微停顿了一下,说道,“如果充分利用敌人的弊病,就能事半功倍的取得胜利。英国现在存在的问题,就如同阿卡留斯之踵。我们有一句俗话,叫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当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累积起来,并且在某一刻同时引爆,肯定能使大英帝国毁于一旦。”
“看来,你考虑得非常长远。”
“不做长久打算,我们不可能战胜大英帝国,也就不可能取而代之。”
“我们?”
“身为臣子,自然得为陛下、为帝国着想。”
腓特烈三世笑了笑,说道:“这么说,你这两天收获不少啊。只是你得留下来,以帝国战争大臣的身份参与谈判。”
“谈判?”冯承乾皱起了眉头。
“法国已经发放了对俄贷款,英国首相索尔兹伯里主动提出与我们进行谈判。”
“共同应对法俄联盟?”
腓特烈三世点了点头,说道:“法国以援助俄国修建西伯利亚大铁路为由提供贷款,受到威胁的不仅仅是我们。”
冯承乾也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德皇的意思。
在众多列强中,俄国的扩张欲望最为强烈。虽然在克里米亚战争与俄土战争中惨败,但是俄国并没放弃扩张领土的野心。自彼得大帝开始,俄国最大的野心就是获得一处开放的温水港口。
在远东,俄国积极谋求获取辽东半岛。
在近东,俄国一直在蚕食奥斯曼帝国。
虽然英国忌惮德意志第二帝国的工业潜力,但是更加害怕强大起来的俄国。
在任何一个政治家眼里,筹划中的西伯利亚大铁路必将成为俄国实现工业化、或者说进入工业时代的基础。
“陛下怎么看?”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问题。”
冯承乾笑了笑,说道:“索尔兹伯里主动提出谈判,显然英国当局对俄国发展壮大心存疑虑。”
“当初,要不是英国,俄国早就主宰巴尔干半岛了。”
“从本质上讲,索尔兹伯里那样的英国政治家担心的不是俄国侵吞多少领土,而是俄国会不会成为工业强国。”
腓特烈三世皱起了眉头,觉得这两个问题本来就是一个问题。
“在我看来,现在的俄国、哪怕是今后的俄国都不足为惧。”
“为什么?”
“陛下,论国土、人口、资源,帝国是俄国的对手吗?”
“这……”
“毫无疑问,帝国的国土面积不足俄国的十分之一、人口不到俄国的一半、资源更是远不及俄国,可是帝国弱于俄国吗?”
腓特烈三世锁紧眉头,等冯承乾说下去。
“工业时代已经来临,而在工业时代,决定国家实力强弱的,既不是国土面积,也不是人口与资源多寡。”冯承乾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在工业化时代,决定国力的要素是工业生产能力。不可否认,俄国有广袤的国土、众多的人口与丰富的资源。可惜的是,一个连步枪都得进口的国家,还有什么工业化可言?现在的俄国,是一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根本不足为虑。”
“你说得没错,可是俄国有雄厚的基础。”
“俄国确实有雄厚的基础,却没有把其变成国力的体制。”
“体制?”
“政治体制与社会体制。”
腓特烈三世再次皱起眉头,开始深思冯承乾的话。
“外界关注的只是俄国的强大,却很少有人看到俄国的虚弱。一个没有给予公民应有平等权力、仍然维系着农奴制的国家,绝对不会有光明的未来。”冯承乾笑了笑,说道,“只是这种情况,对我们有利。”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借机联合英国?”
“只是表面上的联合。”
“为什么?”
“英国打压俄国不假,可是俄国再怎么扩张,也不会与英国的根本利益发生冲突,即俄国的核心目标是称霸欧洲大陆,而不是成为全球性的殖民帝国。说得准确一点,在称霸欧洲大陆之前,俄国不会谋求更多的海外殖民地。可惜的是,我们要想发展壮大,就得积极谋求海外殖民地,也就不可避免的会对英国的核心利益构成威胁。两害相权取其轻,英国现在会与我们联手应付法俄,却不表示今后也会站在我们这边。”冯承乾长出口气,说道,“只要索尔兹伯里这样的政治家认为我们构成的威胁超过了法俄联盟,就会倒转枪口,跟法俄一同对付我们。”
腓特烈三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冯承乾的意思。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充分利用这个机会,尽可能的拉拢英国,尽可能长久的维持与英国的友好关系。”
“你打算怎么做?”
“我?”冯承乾愣了一下,说道,“陛下,我只是战争大臣,负责帝国外交事务的一直是宰相。”
“宰相不在,得由你代劳。”
“可是……”
“我们与英国的关系,说到底就是军事上的关系,是不是?”
冯承乾愣了一下,随即苦笑了起来。腓特烈三世的意思是,德英合作建立在共同利益基础之上,而牵制法俄本身就是政治军事合作。
“你也不用担心,这只是初次接触。”
“既然陛下这么说了,我也只能领命。”
“很不情愿?”
冯承乾笑了笑,说道:“谈不上不情愿,我只是觉得,越俎代庖不是什么好事,毕竟我只是战争大臣。”
“你这人,说话也太直接了。”
“在陛下面前,没有必要拐弯抹角。”
腓特烈三世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就这么说好了,你明天就去找索尔兹伯里,找该说的话说。”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了解索尔兹伯里吗?”
冯承乾没有吭声,他对索尔兹伯里算不上了解。
“我让古斯塔夫准备了一些资料,你抽空看看。”腓特烈三世打了个呵欠,说道,“差不多了,你先下去吧。”
见到皇帝疲惫,冯承乾立即起身告退。
索尔兹伯里是英国保守党领袖,在担任首相之前,数度出任印度事务大臣,还担任过外交大臣。在任下院议员期间,曾竭力反对议会改革法案。任外交大臣期间,出席了旨在阻止俄国向巴尔干地区扩张的柏林会议,迫使俄国修改《圣斯特凡诺条约》,把俄土战争的硕果全部吐了出来。三年前,索尔兹伯里第一次组阁,随后第二次组阁,坚持对爱尔兰采取高压政策,反对爱尔兰自治。在外交上,索尔兹伯里坚持“光荣的孤立政策”,认为英国不跟任何国家结盟才能更好的维持欧陆均势,并且把重点放在掠夺殖民地上,阻止德意志第二帝国这样的新兴国家发展壮大。
毫无疑问,索尔兹伯里极度敌视德意志第二帝国,认为发展壮大的德意志第二帝国对英国构成了严重威胁。只是做为政治家,索尔兹伯里更加清楚,德意志第二帝国暂时还是牵制其他欧陆强国的关键筹码。
像他这样的现实主义者,肯定很难应付。
问题是,哪个政治家不是现实主义者?
冯承乾觉得,索尔兹伯里与俾斯麦有很多共同点,只是索尔兹伯里没有俾斯麦那么出名罢了。
想到要与索尔兹伯里面对面的谈判,冯承乾就有点头痛。
回转一想,冯承乾也就释然了。能在俾斯麦这样的伟人面前应付自如,还用害怕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英国首相吗?
再说了,提出谈判的是索尔兹伯里。
摆明了,现在更需要对方的是英国,而不是德意志第二帝国。
放松心情之后,冯承乾睡了个安稳觉,养足了精神。
第十一章 主动出击
见到索尔兹伯里,冯承乾首先注意到的是那遮住了半个脸庞的胡须。
大概是这个时代的特色,男人都喜欢留胡须,似乎很多人都认为胡须越多越密,才越有男人的气概。
索尔兹伯里也在打量冯承乾,只是喜怒不表于色。
老实讲,对冯承乾的第一印象让索尔兹伯里有点失望,因为这个五官分明的东方人既没有留胡须,也没有出众的相貌。
“首相,觉得我很眼熟吗?”冯承乾有点受不住了。
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冯承乾见到每一个人,都会说到这句话,因为所有人都会用让他尴尬的目光打量他。
“当然不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伯爵阁下呢。”
“首相客气了。听陛下说,首相打算与我谈一些与法俄有关的事情?”
“伯爵阁下心知肚明,那我们谈起来就轻松多了。”索尔兹伯里笑了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