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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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国-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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烫的面颊,滑上同样如同燃烧着一团火焰的额头。

    赵守诚只觉得抚过脸颊和额头上那一阵阵沁入心脾的凉意,带着让人醺然迷醉的香风,让他的心中稍稍生出一种安定感。

    丽娘吗?脑中只是浅浅地浮过这个意识,因为口中那似有火灼的感觉让他不自觉再次挤出几个音。

    “水,水……”

    “唔……”那只让赵守诚无比受用的手仍然轻轻地放在赵守诚的面颊上,一个坚实而冰凉的器件抵住他的下唇,那对于此刻的赵守诚来说,不啻于甘霖的温水缓缓进入口中。赵守诚贪婪地想蠕动喉结,将那甘露全部纳入。然而他既然连眼皮都无法睁开,又怎能喝水?偏是那水已入口,却怎么也不愿再流入喉中。

    赵守诚本能地吸气,只望可以让那犹如火燎的喉咙得到些滋润。然而,那水虽然有一些好不容易下去了,却不得引导,大半叫他吸进气管之中,叫他不由得剧烈咳嗽起来,口里边残存的水也顺着脸颊流走了。

    一块触感滑顺的丝织小帕温柔地将赵守诚连上的水迹擦去,赵守诚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伸手抓住那捏着丝帕的手,只觉柔若无骨,他此刻却也想不了那么多,只是不住咳嗽着。

    那只手在赵守诚宽厚的切炙热的手掌中呆了片刻,轻轻地抽出,连同放在赵守诚额上的那只手一起离开,赵守诚本能地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这一用力却叫他身子无法承担,他痛苦地“噢”了一声,但却再也无法发声,因为他的唇被什么东西给封住了。

    赵守诚唇上传过来的感觉是这分明是一团烈焰,但他为什么会没有不舒服的感觉,是因为那团烈火是柔和的么?神志混沌的他很快结束了这不清楚的思索,因为他发觉,一个湿润而甜蜜的柔软物事,已撬开他的牙关,随之而来的是芳香而甘冽的泉水,缓缓地流过他的舌头和他的喉咙,然后继续温柔地流入腹内。

    “唔……”赵守诚的手掌间印上了另外一对娇小的手掌,但他此刻头脑中却只有那口中传来的奇妙感觉,他贪婪的**着那甜美的浆液,连蛰伏的舌头也有些不安分起来,与口中的物事交缠着。

    **如蛇般慢慢缠上赵守诚的腰际,任他的手指划过滑顺的发梢颤抖地抚摸全身温润如玉的肌肤。

    说来奇怪,赵守诚此时的意识和体内异状居然渐渐恢复,他却不愿在这时睁开眼睛,怀中的璧人儿修长柔弱的颈项仰起透出哦吟的时候,也是闭上眼睛的罢?

    丽娘……

    突然,有什么微小的东西落在赵守诚的脸颊上,滚烫地滑过,只留下惨痕。赵守诚此刻突然脑中一醒,犹如醍醐灌顶,丽娘已经不会再留泪了……

    他睁眼推开怀中娇小无力的身躯,有些粗暴。

    眼前是一个花容失色的异族装饰的女子,怔怔瞧着他。

    却见红烛微摇,眼波如画。赵守诚有些呆了,他不由得轻轻一叹。这一刻,他心中忽地涌起怜惜之意,这绝美女子眉目间有些熟悉,却不是他熟识的。可是那神色间却分明是无限的疲倦憔悴。他想起方才种种,已然知道这女子以檀口哺水,有些尴尬,低叫了一声:“姑娘……”便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那女子抬起头,目光望向他,二人目光一触,浑身如遭雷亟,连忙掉过头去。赵守诚只觉得心中波澜骤起,久久不能平静。

    还是那女子先开口道:“公子可认得奴么?”

    赵守诚听那口音,音调特异,微微带了些化不开的慵懒甜蜜,却不似平日所听的关中一带的话音,他心中一阵,抬首瞧见那女子轮廓分明的俏脸,一双美目和有些卷曲的长发,不由失声道:“这里是长笑坊中么?”

    那女子面上绽出一抹晕红,眉梢眼角蕴起无穷喜意,点了点头,道:“公子一直没有再来此处,奴只道公子嫌弃风尘女子。公子还记得我……我实在欢喜得很。”最后两句话,显是激动地脱口而出。

    赵守诚终于可以肯定,面前的绝美女子,便是长笑坊中的胡姬沙眉,初春时节,他曾经于此远远地见过她蒙面时的才艺,此时面上轻纱即除,眼前是一个绝色的可人儿。

    当日这女子于坊间吹奏西域乐器及佳曲,坊间无人得时,只有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侃侃而谈,她便不由得留上了心。后来,每日登台之时,她便时刻留意这名触动她心扉的少年,然而数月之间,这少年便象蒸发一般,再未出现。她却不知,在长笑坊中日日苦候望穿秋水之际,已然情根暗种,无法自拔,情网既陷,情丝愈缠愈紧。

    赵守诚人虽厚道,却并非木石,又是名满长安、文采风流的国子监出名的才子,如何看不出面前女子的心中所想?他也算是潇洒之人,不拘俗礼,于是又叹了口气,伸出手,拨弄着她长长的睫毛,想掩盖她眼中令自己不安的希冀,也消磨着自己的踌躇。

    沙眉心中陡地一沉,赵守诚这看似亲昵的动作所包含的意思,她马上便体会到了。她起身离开赵守诚的手指,离开赵守诚半卧的牙床,走到窗前慢慢打开用红绳系着的头发,抬头凝视着窗外一轮明月,双目中有盈盈珠光。

    风过处轻纱飞扬,几欲凌空而起,衬着天上圆月,又象是刚从月中冉冉而下的一朵红云。

    赵守诚心中一片恍惚,脑中闪过一些东西,他不由得脱口念道:

    “长安春色本无主,

    而今无奈人娉婷。

    笙歌日暮难留客,

    街东酒浊易醉醒。

    帘前笑语自相问,

    何人堪占此春情。

    ……”

    虽然不曾完全,但却象是一首七绝,乃借用不少前人名句,虽于平仄不和,但细细读来,个中意思,颇多感慨,竟似自怜自伤。

    沙眉娇躯一震,转头望向赵守诚,目中渐渐露出些暖意,道:“奴一时心绪,写来好玩,公子莫要笑我。”

    赵守诚心中怜惜之意又起,他并不讨厌面前的女子,这女子风华绝代,魅力任谁都无法抗拒,他不由得道:“在下虽然驽钝,然梦中闻弦歌知雅意之时,我已然有些将你当作朋友,你若不喜,我亦于心戚然。”言辞恳切,但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沙眉眼眶中终于滚出泪来,却走回桌边,纤手执一素杯,柔声道:“以此薄酒,相敬知音。”虽是浅笑盈盈,脸上却泪痕犹在。赵守诚人已经变得洒脱,此时也将思虑抛脱,接杯一饮而尽,确是甘甜醇厚的汾酒。

    再看那沙眉,却走到里间,拾起那跌落在地上的筝,摆正抚弄起来。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娥眉……

    珠帘轻卷,那弹筝的女子半低着头,有些蓬松的卷曲长发倾泻而下,那去除了装饰的粉色衣裳,也象画一般写意。

    筝声如泣如诉,却又轻柔婉转,让人以为那是打落窗棂的潇潇夜雨,又似如怨如慕的夜半私语,赵守诚忽然兴起逝者如斯的感觉,只觉往事如风,一一拂过心田。

    沙眉樱唇开启,带着明月当帘的寂寞,带着落花流水的无奈,带着沧海桑田的伤逝,带着辗转反侧的思念,歌声流淌而出,正是那几句七绝。

    然而,又是唱到“何人堪占此春情”一句,筝声和歌声戛然而止,沙美双手抚住兀自颤动不止的筝弦,凝视虚无之处,似是心中有感。

    赵守诚也不知道心中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震动,那一句“何人堪占此春情”却象是那女子正期待着什么答案。

    他再一叹,吟道:“生无常,命多舛,常别离,难相守。”

    他停了一停,又道:“多谢小姐看重,只是梦总是要醒的……我的心中,有另外的人了。”

    此言一出,沙眉只觉得抚弄筝弦的指尖一凉,呆了半晌,抬头之时,眼中希冀已尽是凄凉。

    赵守诚心中大恸,却听面前美女幽幽道:“梦总是要醒的,何不把梦作得更美?”

    他心中涟漪不断,这痴痴的女子似在他心湖之内,投下一块石子。他看她,却见啼泪纵横如阑干,目光却如水般温柔,嘴角却挂着一丝微笑。

    “楼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矩相识。”

    “借问**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

    沙眉笑着对赵守诚道:“奴还有最后一个要求。”

    她眼中再次流下泪珠。

    “光阴弹指老。奴能得此一刻,已无憾了。”

    “但求和公子一醉。”

    ※※※

    长安春色本无主,而今无奈人娉婷。

    笙歌日暮难留客,街东酒浊易醉醒。

    帘前笑语自相问,何人堪占此春情。

    倾国妖姬云鬓重,薄幸公子雪衫轻。

    旭日初升,长笑坊内院的阁楼上,粉红的帐幕下,芊芊素手捏着一张浅绯色的笺子,上边那随意而温和的笔迹,渐渐地被泪水打湿而慢慢化开,却象一朵昙花。

    自己开门,走出长笑坊的他,丝毫不理会周围的诧异目光,回头望那粉色帘后,是一个凭窗的纤纤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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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剑气·传承】………

    赵守诚抬首看天;那初升的旭日居然他觉得有些刺眼;他连忙低头;昨夜的一切;在今日的日光之下仿佛一场湮灭的梦;他却没有勇气回头,心中想到丽娘,不禁一阵紧缩,不知道是不是一种负疚的感觉。

    他不去看身边抱着或诧异,或惊讶,或嗤然,或羡慕的目光打量着从长笑坊中出来的自己的人,他知道,用不了多久,长安城中又将是满城风雨。

    笙歌日暮能留客,醉杀长安轻薄儿……

    他脑中闪过这句诗,苦笑一下,正要离开,身后有人缓缓道:“这位公子,过来看看吧。”明显是街头商贩的吆喝,声音却深远悠长,丝毫不见市侩之气,转身去看,却是一个卖画的中年人,神态间居然有几分类似飘然不群的李白,举止中又透出杜甫的沉稳,但却没有李白的那种放荡恣意,亦没有杜甫的苍凉唏嘘的气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然,但却又不是那样的纯粹的平静。他心中一动,便向那中年人的画摊走去。

    赵守诚靠近了看那些画,几乎全是山水,作为人所共知的才子,他算是赏画的好手,却见那几幅山水特别富有神韵,均是略事渲染,深长悠远的意境便呼之欲出,耐人玩味。而那题在画上的几句小诗例如“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取景状物,极符画意,色彩映衬鲜明而优美,动静结合,光色音响变化也让人可以清楚地感知;那中自然而然的清幽隽永之意;显是大家手笔。但是,画上居然没有落款。

    他望向那神秘的中年人,猜度起他的身份来。值此大唐的天国盛世,长安城中荟萃人杰,但他还是想到了面前这人的身份。他收起一些傲气,拱手道:“不知是‘诗佛’到此,小子失礼了。”

    无怪他如此惶恐,此人身份超然,豪英贵人虚左以迎,宁、薛诸王待若师友,后人称其为天下文宗,此时身份却是当朝的给事中,然而却居于终南,亦官亦隐。这人正是王维王摩诘。

    那王维眼中神光如古井不波,口中却道:“我受人之托,将这二幅画交与尔。望珍重之。”

    赵守诚看那画时,以体会到其中所展现的敏锐独特而细致入微的感受,猜到王维的身份时已然有几分明了,他有些兴奋地道:“可是李杜二位先生?”

    王维洒脱一笑,不置可否,却吟道:“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赵守诚不解,正要回答,却听那王维道:“我偏不象那酒鬼,搞什么神秘。”不解时,怀中已塞进一个东西,他不由得一错愕,只见王维飞快地卷上那两幅画,递到他的手中。再一看时,王维却已不见,身畔只掠过一阵轻风。同时他的耳中传来隐隐约约的浩歌:“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鱼阳。孰知不向边庭若,纵死犹闻侠骨香。”言语却渐渐萧索,似乎少年意气,终究消磨,“相逢意气为君饮”的轻狂也已经远离。

    赵守诚呆了一会,他心中怅然地想,是不是李白、杜甫,或者这有些超然的王维,竟将那以往矣的少年心性全托在自己这些人身上?咸阳游侠多少年……

    再看怀中物事,却又是一个卷轴,上书“山水剑诀”四字。

    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些东西,转身去追那王维。然而宵禁早已解除,渐渐壮大的人流中已经失去了其人身影。他此刻奔行速度虽快,却连连碰上了路人。他只得连连地说几声“对不起”,然后怔怔站在长街之中。

    ******************

    赵守诚回到沁园,园中却无人迹,几乎已成了一座废园,严府此刻人手不足,根本无人有闲暇来打理。而赵守诚却因为一些自己也说不好的原因,没有搬回严府居住,虽然那日窄巷死斗之后,严丽娘闺房之中的温存让他有一些向往。可是心中的本来已经存在的隔膜,经过长笑坊的一夜,怕是更加难以消弭了。

    说到长笑坊,他的心中显有疑窦,昨日在那黑衣杀手必杀的“居合”出手的瞬间,他居然晕阙而没有死去,他问了沙眉,沙眉说他是因为暑气侵体,虽然沙眉神色如常,但他却感觉到这妖艳女子和这奇怪事件同样不简单的程度,昨夜体内真气由于不明原因几乎失去控制,但却莫名其妙地慢慢平息,现在看来,居然还精进不少,难道过些时日钟馗问他怎么回事的时候,他该回答说是因为在长笑坊中过了一夜么?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钟馗那促狭的神情,昨晚的事情大概已经开始在街巷传开了吧?

    而王维显然是在长笑坊前等着自己,这样说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说他是看着自己进去的。可是还来不及问,他便已经离去。难道他怕自己尴尬?不会吧?赵守诚苦笑着。

    回到居室,他将那两幅画与李白的《侠客行》并排挂在墙上,再打开题为山水剑诀的手卷,甫见之下便倒抽一口凉气……

    “不会吧?”那上边赫然写着:剑意便在画卷之中,望细参之。

    这可以理解成是玩笑么?难道前辈高人就可以玩这样人么?

    他只好苦笑、苦笑、苦笑……

    然而他再去看那并排挂着的画卷和字帖时,突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李白字帖的凌厉洒脱,剑气吞吐于其中,是一种出手如风,飘然而去的暴戾的美,而王维画中的和平宁静、体物细致,又淳朴深厚、澄净秀雅,却是一种柔和的快感。

    二者突然交融,这一刻沉静而热烈,壮阔而寂寞,赵守诚感觉到其中那不可轻亵的灵魂,正等待着他的灵魂灵魂与之相契相合,传承它的一切,它们等了多少年,直到那些人都老了,但终有龙吟虎啸,腾空而出的一日。

    《山水剑诀》之中,那对于大地和天空的浪漫想象,《侠客行》中桀骜地穿行于世间,出入自由的张扬狂放居然和谐而奇诡地统一起来。

    赵守诚持纯均在手,终于领会到了王维别时所念的几句诗的真意,有剑在手,少年才子便已然成了游侠儿。前朝大将郭震言:“虽复沉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剑的姿态便在于此。匡国之志,有时候是需要用剑而不是笔来完成的。只是不知道,在这个看似太平的天国盛世,自己一介书生,可有“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的机遇(当然有,我是作者,我说了算;不过现在你就是不知道啊。靠;谁用居合斩我;不知道一击必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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