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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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国-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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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守诚点头。李白也不起身,用脚一瞪杜甫坐着的椅子,一阵猛烈摇晃,那被后世称作“诗中之圣”(现今只是个倒在椅上的醉汉)的杜甫,迷迷糊糊得睁开眼来,慵懒地道:“哪个?”

    李白笑道:“还记得我今天和你说的那两个年轻人吗?你还怪我没让你认识,而今还多送了一个,这下你满意了吧?”

    杜甫抬头,但见三个人中龙凤,或英武、或魁伟、或俊朗,不由拍案叫了声“好!”头一歪,居然又睡了过去。那伏在桌上之人似乎被吵醒,含含糊糊说了句什么,但始终没有抬头。

    李白倚着酒缸,姿态优雅地耸耸肩,道:“没办法了,你们若是不急着回去长安的话,等等吧。你们有什么事吗?”

    严武刚要答话,赵守诚抢道:“其实是晚辈想学武,听这位严兄说杜甫先生乃是当今数一数二的品剑大师,假若由他指点一二,晚辈必定有所裨益。”

    李白道:“赵兄弟没必要说得那么客气,老杜赏剑确有独到之处,但你真要在他面前自称晚辈的话,他可是不高兴呢。”忽然他似乎想到什么,转向严武道:“你莫不是华阴严季鹰吧?”

    严武道:“正是,先生有何指教?”李白笑说:“不是我……老杜曾言,年轻一辈中,你算是可以订交的第一人。”

    严武大笑道:“此话实在是足以让我自豪的了。”

    李白只觉得这年轻人毫不做作,心中也有些感叹杜甫眼光,突然心血来潮,笑道:“你们来的正好。看罢!”说罢扬起手,“啪”地一下正打在杜甫的大腿上。

    昏昏沉沉的杜甫只觉得腿上一阵寒意直入骨髓,既而一种通彻心底的感觉使得他脑海一个激灵,教他几乎是跳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李白那挂在嘴角的坏坏孩子似的笑容。

    李白不等杜甫发作,笑道:“老杜,有事情作哩。”

    ※※※

    杜甫整理好衣冠,眼睛扫了端坐在面前的三个年轻人和仍赖在地上的李白,开始讲了起来:“武道和剑道本无区别。论及剑道,首先当清楚学来何用。现今看来大抵便是坊间械斗、沙场制敌亦或是强健体魄之类的主流,也有用于刺杀的专属武功。而亦有如公孙氏寓剑于乐舞,或者说寓乐舞于剑,以求其尽美。也有如太白兄以剑托才情,得窥自然之道。我也听说有剑法是以屠龙为名(赵、严看向钟馗),以求其尽刚。这些都算是剑之用途的引申。因为剑自出现人世伊始,便是作为人手之延展,以期能凭之作到以往难以达成之事。杀人与救人,本来就只是其中两种,可惜地是,几乎所有人都把他们——甚至只把前者作为其习练剑道之目的。

    “再论及剑道优劣,有人自诩膂力超人,一斩下去可以裂石,然则乡野莽夫,凭一利器,仗几分蛮力,也可以轻易作到;况且人不是石头,劈石头再熟练也不如劈几块木材烧来得划算。故此为剑道极下乘者。

    “又有以通过特定的架势及运器方式——即所谓“式”——达到增强威势,再以之克敌。虽则较前者为好,但也只可以拿来对付乡野村夫了。乃剑道下乘者。

    “再有以较多数“式”形成固定组合“招”,以之对敌,这算是剑道中乘。虽较前两种好上甚多,但遇上高手,却无法奏效。譬如说有的门派的剑法,一次攻出十数剑或是几十道剑花,好看固然是的——若是全数中的,那算是理想不过了,可是如果叫人家通晓了变化,你一剑不中,还要继续下去否?

    “所谓剑道上乘则是将所学剑式剑招拆解分析,融会于心,对敌之时该如何便如何,便如本能一般,所区别的,无非两字,“熟”、“悟”而已“至于剑道上乘,已从此间跳出,得窥天道,晋身宗师行列。即便是如村人的一劈,或者是如一般武士的一式、如普通高手的一招,或者是对敌的机变气势,均已脱胎换骨,呃,这个——此间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他停了下道:“不过好在今天就有两个宗师级人物在此可以教咱们一饱眼福,一个就是太白兄,还有一个……”

    他转头忘向那披发睡倒在桌上的人,道:“虽然不会武功,但也是个中达人。”

    李白起身道:“那么我先献丑,让他睡会。”

    赵守诚等人连忙起身,想要空出些地方,李白道:“不必。”

    他提着纯均推门而出,众人跟了上去,只见满月当空,李白就在这如水银泄地的月光中舞将起来。

    杜甫言李白以才情入剑,而今看在赵守诚等三人眼中,果是一番感同身受。

    只见李白站立原地,白衣胜雪,更胜皎洁月光,。纯均时而挥斩,时而疾刺,看似随兴所发,然而在严武和钟馗看来,虽说李白未曾挪动,但每剑所击出的角度和力度均十分考究,可谓多一分则过,少一分则虚,即便浸淫武道多年的高手,拿捏到这种地步亦数不易。

    李白的神情极为写意。赵守诚只觉得他恰象是在完成一首诗,他记起杜甫一句诗“李白斗酒诗百篇”,莫非是李白那被酒激起的才情,未以之为诗,便以之为剑。

    杜甫走到三人身后,看着月光和剑光中的李白,道:“此招名为‘蜀道’——注意看,这可是酒鬼压箱底的‘青莲剑诀’。”

    众人忙凝神细看,只见李白剑越出越快,身形也开始摆动。等到出剑的频率和身体的摆幅到了一个极限时,李白将纯均负于背后,脚步一错,名动天下的“花间步法”自脚下流淌而出。少陵原上,一个看似踉跄的颀长身影在丛生的灌木中旋转、穿插。

    严武仔细观察李白的脚步,发觉几乎都是脚尖触地时重心即换,而后旋转半周,再扭胯使整个身体配合转动,看似花间醉酒,实则为平衡度和协调性均难以把握的身法。钟馗也看出这点,他还发觉李白的脚步交错的位置和换步的时间似乎也颇有讲究,他凝神盯着李白那飞速移动的脚,不多时,就已经觉得头昏眼花。

    李白手腕一抖,背后的纯均轻啸一声,被手腕**来。只见他的右手携剑随着旋转的节奏渐渐举高,随即抬起一足,以另一足为轴,借着未消的去势在原地旋转,纯均被举到头顶,又渐渐被带回到腰腹及肩的位置。其间纯均与地面的角度不断进行着微小的调试,形成一道道圆形的绵密剑网。而如水月光从那剑上倾泻而出,旁人看来,那便是人间又多一月。

    杜甫轻喝:“月华!”想必是这招名称,果然无比贴切。

    之后李白开始变招,旋转之中陡停,宽大的衣袍袖角因惯性继续舞动,纯均忽地隐于其中不见,赵守诚站得较近,正纳闷间,忽然眼前一亮,纯均的剑尖正指着自己的鼻子。

    严武和钟馗心中均想道:“此招若是向我发出,不知可否躲开。”

    杜甫又道:“花音!”原来是这招的名字,赵守诚仔细一想,觉得也颇合适,正如初春时令的花儿,醒觉之时,已然开了。虽知有花音,但无闻音处。

    李白使剑之时,乃只三招,由“蜀道”演至“月华”,费时良久,似乎渐入**,“花音”的威势却叫人感觉颇为平淡,但严武,钟馗和赵守诚都陷入沉思,似乎有所发现。

    李白和杜甫相视一笑,李白轻咳一声,唤醒这几个算是如璞待啄的年轻人。他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若你们二人也一同玩玩,也叫小赵好好想想。”

    严武道:“好。”钟馗走到不远处的马车上,取下那巨大的斩铁,走回来,与严武并身而立。

    严武解下腰畔未出鞘的血咆,将细链缠在手里,然后和钟馗耳语几句。李白不以为意,道:“好了没?”

    钟馗点点头(天知道在月光下可以看清楚不),斩铁击出,正是沁园一战的原招——本来斩龙诀在招式的变化上就不大——这在通常高手眼中的强势招式却没有令李白后退,他侧向转身,以花间步法让过剑锋,纯均顺势出手横斩上身空门大开的钟馗。

    严武无声地自钟馗身后闪出,以银链架住那一剑,接着借力一绕,想将纯均锁住。李白自然不会叫他如意,在砍上严武链子之时,他握剑之手的无名指及小指已放开剑柄,余下三指使力一搓,纯均急剧转动,将严武链子震开。

    严武脸色一变,抽身急退。李白暗赞他的反应,但手底不停,用掌抵着空中旋转着的纯均剑柄底部向严武胸口直送。

    钟馗此刻正在二人侧面,他将巨大的斩铁一抬,将悬在空中纯均击飞。李白伸手抄住,欲再进,陡见斩铁及钟馗身后,一物突然飞出,急忙回剑一磕,将严武掷出的刀击回。而钟馗也配合得恰到好处挥剑横斩,半圆形的巨大剑光罩向李白,李白“月华”出手,也仅仅半圈,纯均自下而上敲在斩铁的尖端处,以极高的效率将之荡起,钟馗又是空门将露。

    然而严武从钟馗身后再次现身,不过这次他乃是越过钟馗头顶,足尖点在剑脊上,将那即将扬起的斩铁踩回原位,同时借力再起,带链刀鞘(姑且如此称呼)居高临下再次出击。钟馗得严武校正出剑轨迹,大喝一声,手中发力,斩铁旋转一周,也砍了回来,居然有几分类似“月华”,只是没有那么精细,然而具有更高的攻击性。

    斩龙诀中虽也有类似的招式,但看过李白使出的“月华”,钟馗显然有了更深层次的体验。角度的调整和速度的拿捏,与空中的严武配合的刚刚好。

    李白笑道:“你们两个真的叫人吓了一跳呢。”

    说话同时足尖一点,人在空中旋转,以纯均挡住斩铁的横斩,既而借力加速转动。严武只觉的一股莫名其妙的力将手中血咆引向一边,正巧擦着李白飞过。接着胸口一痛。原来李白迎刀而上,欺近严武身前,以剑柄撞上严武的胸。

    严武和钟馗倒退几步,对望一眼,接着,严武将刀平举于胸,钟馗将剑插在地上。

    李白面容凝重,突然笑道:“不打了,我认输。”钟严二人那渐渐饱和的气势一窒,不由得抬头看向李白。李白道:“你们两个太厉害,我才回长安,就和年轻人拼命,实在不值得。”

    严武不发一言,钟馗大笑道:“太白先生武功名不虚传。”显然颇为满意战果。

    赵守诚忽然道:“先生,你为何不用方才舞剑的右手?而用左手对敌。”

    钟馗严武闻言直盯者李白。

    李白尴尬道:“这个……这个嘛……就是说……那个,对了老杜,刚才你看了没?”

    杜甫道:“你还真是会找挡箭牌哈。”

    李白挠挠头,笑道:“我去叫张疯子起来。”说罢退门闪了。

    杜甫看着眼前三人,道:“你们方才一战,我都瞧在眼里。严兄弟出招诡谲,反应迅速,而且明显还有后着。加以时日,可以堪称‘妖刀’,但却又不失光明磊落。

    钟兄弟膂力和爆发力惊人——显见斩龙的剑法果真存在于世间——你的反应也仅比严兄弟稍差而且有着与外表不符的细腻。

    而赵兄弟虽然没有底子,但是我看见你在他们演武之时,目光所到之处,莫不是着数交接的肯綮。可见你有非凡的感知力,和那醉鬼的‘观花花入剑,看月月落招’倒是有点相似。不过似乎还稍有不同……”

    见三人均在沉思,他又道:“罢了,我只是以旁观者身份品评而已,希望可以给你们些帮助。不光在乎练武,因为武道即人道,你们的武功的品性正是你们禀性的镜子。”

    严武闻言心中一动,记起哥舒翰那几乎与之相同的话来。他心中想道:“自今以后,我严武便将与我的严刀一体了。”钟馗和赵守诚心中也涌起无限波澜。杜甫微笑道:“走罢,我再介绍一人和你们认识。”

    ※※※

    严武几人随杜甫推门进去,只见到李白一个人在桌钱自斟自饮,看见他们来了,呵呵一笑,伸出手指朝侧后一指。只见墙上一个二尺见方淡红色的草书“道”字,那字写得酣畅淋漓,豪荡感激。

    杜甫一见之下却只叹了口气道:“可惜了汝阳王托人从凉州带来的葡萄酒。”

    赵守诚走近看那奔放恣肆的字,只觉得心有所感,待要细看时,忽觉压力抖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在严武及钟馗眼中看来,赵守诚眉关深锁,双目紧闭,头上不时有汗珠渗出。而他面容渐渐的抽搐起来,身体颤栗的幅度也随之增大,终于瘫倒在地。

    严武和钟馗急忙上前探视;杜甫不闻不问,居然坐下和李白一起喝起酒来。

    严武一手将赵守诚扶正,一手去把赵守诚的脉门,一把之下,他几乎要叫了起来。赵守诚的脉象平和沉缓,居然是经络畅通之象。这是习练内功小有根基之兆。

    难道是那幅字?他抬头再度细看,发觉“道”字一旁以行草题了款:“吴人旭醉后偶作,某年月日。另:杜兄,太白,我华严寺去了。”“吴人旭”,不就是现下人称颠张的“草圣”张旭么?沁园中也有他的书作的。据说他性嗜酒,常喝得酩酊大醉,醉后呼叫狂奔,然后挥笔写字,有时竟用头发沾着墨汁疾书,人赏其醉所中所书,飘逸万态,以为有神力相助。无怪乎杜甫心痛那酒,浸过了头发还能喝么。这些果然都是当世奇人。

    正胡乱想着,忽听钟馗道:“小诚醒了。”

    低头望去,但见赵守诚把眼睛张开,向他笑了一笑。

    严武道:“你没事吧?”

    赵守诚茫然摇摇头,忽然记起什么,起身问道:“我睡多久了?”

    钟馗笑道:“你那也叫睡么?你昏了才半柱香时间,要不要再躺躺?”

    赵守诚又摇头,眼神中一片迷茫。严武看在眼中,却不再发问,而向李白杜甫拱手道:“二位先生再见,改日再登门叨扰。我等连夜赶回长安。”

    钟馗和赵守诚也上前拜别。杜甫一言未发,李白则站起来走到赵守诚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而向严武笑道:“你们有时间可一定要来陪陪老杜啊,尤其是严公子!老杜很看中你哩!”

    ※※※

    疾驰的马车上门帘突然打开,钟馗那斗大的脑袋自车厢中探出来,对驾车的严武道:“刚才那李大先生对我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不会是哪个吧?哈?”

    严武扭头白了他一眼,懒得答话。

    钟馗大感无趣,悻悻坐回车内,转见赵守诚一手托腮,陷入沉思,然而神光奕奕,一扫初见他时的那种文质彬彬的气质。

    他有些呆了,不禁道:“小诚你好象不一样了。”

    严武的声音传了进来:“钟馗你看看小诚的脉象。”

    钟馗如言伸手探向赵守诚的脉门,只觉得手指一麻,居然被弹开了。赵守诚回过神来,看到钟馗一脸难以置信地表情望着自己,然后嚷嚷着:“邪了门了,邪了门了。”

    严武问清楚,倒没有钟馗那么惊讶。

    他淡淡道:“这么说小诚现在比我刚发觉时,更加精进了。”

    赵守诚喃喃道:“怎么回事?”

    钟馗也奇道:“这还真有意思哈,不知道怎么就会内功了——居然还不弱。”

    严武道:“那幅字……”

    钟馗和赵守诚同时道:“字?”

    严武道:“正是,小诚你把你当时所感仔细说说吧?”

    赵守诚沉吟半晌,说了起来。

    “我甫见那字便知道一定是‘颠张’所书,那字端的笔走龙蛇,潇洒非凡。然而当我正要细看,但觉煞意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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