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不许他管?是谁?〃我张了张嘴,差点就直接问七奶奶,是不是爷爷不许他管的。、
〃说到底,我只是个外人,七门的事,只有七门的人才说的清楚。〃七奶奶突然就转脸望向一言不发的弥勒,对我道:〃你可以问问他。〃
第一百五十四章 苍天有眼
〃问问他?〃我本来已经对弥勒道了歉,而且全神贯注都在倾听七奶奶的讲述,但是七奶奶的话锋猛然一转,我不由自主就转头再次望向弥勒。
弥勒一直都在一言不发的听,听七奶奶说到这儿,他抬起头,凝视我的目光,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我心里疑窦丛生,不得不又一次开始猜测,弥勒,他到底是谁?
〃实话说吧。〃七奶奶道:〃给宋百义下令的,肯定是七门的长门,庞独早就去镇河了,他不知道这事,宋百义不管,老六也不管,他们都是接了令的。老六那样的人,可能随便听人使唤吗?要是猜的不错,下令的人,肯定是庞大。〃
〃没错啊。〃弥勒勉强笑了笑,对七奶奶道:〃猜的很准,老奶奶,七门的事情,你知道的很多。〃
〃弥勒,这是怎么回事!〃我道:〃你也该说点什么了。〃
〃我不说,这老奶奶已经替我说了,话说到这地步,还藏着就没意思了。〃弥勒的表情说不上是酸还是苦,望着我,道:〃水娃,长门大爷当年西去的时候,给七门的几个人下了令,与其说是令,不如说是一个局。〃
河凫子七门从来不依仗别人,跟老鬼和爷爷的秉性一样,不管敌人有多少,我只一个人,风来挡风,雨来挡雨。但是七门的势力太单薄,当年圣域出了个顶尖的人物仲虎,对七门是巨大的威胁,庞大不想西行,然而不出手,没人可以抗衡仲虎。他一走,老鬼又去镇河,七门群龙无首,难免会遭人算计。
〃你打不过一个人,怎么办?〃弥勒道:〃只有一个办法,忍。〃
忍,就是庞大最后能想出的办法,只有忍,彻底忍下去,才能让所有对七门怀着敌意的人放松警惕。
这一刻,我突然察觉到,庞大的用意,跟爷爷的用意,其实都是一样的。
〃只有忍!让人觉得,我们七门几个重要的人全部都死绝了,对手才会麻痹!〃弥勒说着说着,不知道触动了心底什么东西,眼圈一下就红了:〃水娃,你怪我不?怪我瞒你不?〃
〃我不怪你。〃说到底,我其实还是个容易动情的人,看着弥勒眼圈红了,又想起他身上大大小小一堆伤痕,鼻子也觉得发酸,低着头道:〃我知道你是好兄弟,我只是想问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跟你,是一样的人。〃弥勒红着眼圈,自嘲般的一笑,声音发颤:〃我娘是个普通人,很早就过世了,我爹不人不鬼,长这么大,一共见过他三次,每次见面,说话不过十多句,他就会抱着我,自己流眼泪。但是我不怨他,我知道,他身上背着多重的包袱。七门的祖爷们把这个包袱传下来,我们就要去背!有时候,受了伤,自己一个人躲着去裹伤,心里苦,也委屈,河滩那么多村子,跟我年纪差不多的,都当爹抱娃娃,老婆孩子热炕头,一家人和和美美,我凭什么就要过这样的日子?水娃,你知道么?为什么我们要过这样的日子?〃
我让弥勒说的心里一个劲儿的发酸,七门的人,都那么惨,要么死了儿子,要么没了爹,却仍然不肯停歇,在这条路上不知疲倦的走着。
〃什么都不为,就因为我们的命是注定的,生在七门,就是七门的人!死了,是七门的鬼!〃弥勒慢慢伸出手,按住我的肩膀,用力摇了摇,道:〃不瞒你,我姓庞。〃
〃你真的是?〃
〃这老奶奶说的庞狗子,就是我爹,长门庞独,是我爷爷,以前的大掌灯庞大,是我太爷。〃
我的心一下就豁然了,通亮的让人感觉说不出的舒服,还有感动,心里堵着的那块石头顿时粉碎,无影无踪。看着圆圆脸的弥勒,我欢喜的无以复加。所有的疑虑烟消云散,他果然是好兄弟!我们七门的好兄弟!
〃老辈们,有他们自己的打算。〃弥勒的眼圈越来越红,道:〃你,见过我爷的对吗?他身子骨还硬朗?还结实着呢对吗?〃
〃结实的很,硬朗的很,再活一百年都没问题!〃我刚一欢喜,又觉得难受,老鬼的命为什么那么苦,他儿子其实没死,孙子已经这么大了,但是他还是带着数都数不完的伤怀,一个人走上了前往西边的路。
〃这些事,我爷不知道,六爷可能也没顾得上说。〃弥勒缓了口气,道:〃太爷当年走的时候,有人问他,这些个话,等到我爷镇河出来的时候,要不要转述给他。太爷当时想了想,淡淡说了一句,镇河是个辛苦活,七门中人不分你家我家,谁镇不是镇?〃
庞大应该是七门这些年来最厉害的人,也想的最远。他心里明镜似的,如果他西行了,七门没有大掌灯,没有长门,下头的人,谁还会自愿过去替换着镇河?十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又不短,却足以让人熬白了头发。庞大走的时候,已经料到了不会有人去接替老鬼,他知道,自己那个苦命的儿子,可能要在河里呆一辈子!
一想起老鬼,我马上低下头,眼泪忍都忍不住。他是个傻子,让他镇河,他就镇,一镇五十年,如果不是感应到了天崩在即,他可能还要继续镇下去。可是,就是这个傻老头儿,让我一次次的哭,一次次的感怀,一次次的牵挂。
老鬼,你还好吗?
〃不用伤感,太爷当年想到的事情,如今果然应验了。〃弥勒揉揉眼睛,用力拍拍我的肩膀,道:〃咱们七门,看着是奄奄一息,散沙一盘了,但是过不了多久,你一定能看到,七门会挺起腰杆,屹立不倒!〃
随着弥勒的话,我一下子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力气。苍天有眼,爹没死,庞狗子没死,他们都还在!不是不出现,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老奶奶。〃弥勒转头对七奶奶道:〃你对七门的事情那么清楚,你算是唐家人,对吗?〃
〃这是我闺女。〃七奶奶指指旁边的唐家婶子,道:〃唐百川是我女婿,这个媒,还是老六做的。水娃,你说老六他的心眼是怎么长的?〃
〃怎么?〃
〃实话实说吧,自古以来,七门和三十六门,就是仇人,跟西边来的,更是死敌。唐百川是七门,我闺女,说白了,算是半个西边来的人,就这关系,老六还能硬生生的撺掇到一块儿过了几十年日子。〃七奶奶笑了笑,道:〃你说他心眼多不多?〃
我心里微微一震,但是又不感觉意外了。之前骑着大狗的那个女孩儿,已经露出了身后的尾巴。
〃七奶奶,你是从西边儿来的?〃
〃我也算是半个西边儿来的。〃七奶奶指了指堂屋,道:〃大屋的躺椅上,是我娘,那才是真正西边来的人。〃
我的心思又乱了,西边儿来的人,始终给我一种凶残到失去人性的感觉,譬如茶花,譬如大头佛,但是七奶奶,包括大屋里躺椅上只剩下半截子的老太婆,好像跟茶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知道你还想问什么,我闺女当时在河眼里哄了你,河眼的地道,一直连到我家的,是不是?〃七奶奶盘起腿,唐家婶子给上了一袋旱烟,她慢慢抽了两口,道:〃既然要说,那就说说吧。我从小长在河滩,那些事情,都是我娘说的。你们说起我们这种人,总说是西边儿来的,其实要他们自己说的话,那里,是圣域,水娃,你知道圣域是什么样子的吗?〃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之前听大头佛说起圣域,他总是充满自傲,就觉得圣域是世上最神圣的地方,但是关于圣域的细节,大头佛从来没有说起过。
〃跟你说,那是世上最惨的一个地方!〃
圣域在极西的远方,那里常年被化不掉的冰雪覆盖着,寸草不生,什么都不长,圣域的人从小到大,从来不知道粮食是什么东西。他们吃草根,还有一种石头磨出的粉,这些东西没法让人长久的活下去。
〃圣域人,都吃血食。妖尾驻颜,七指神力,不吃血食,就驻不了颜,也没有神力,知道什么是血食吗?〃七奶奶自己说着,就打了个哆嗦,道:〃活人。〃
圣域人时常会出去打猎,但是他们的猎物,就是活人。每年大雪稍融的时候,圣域人就会远行,在有人烟的地方大肆抓捕一番,〃猎物〃一时半会吃不掉,全部都赶回去,当牲口一样养着,等到大雪封山出不去的时候,每天用活人当血食度日。
那一幕凄惨之极,冰天雪地中,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雪地上就被直接切成大块,鲜血,皮肉,内脏,让圣域人分食的干干净净。皑皑一片冰雪里,到处都是白惨惨的人骨,如同一处白茫茫的修罗地狱。
〃有些圣域人,虽然长在那里,但却不愿过那样的日子。〃七奶奶道:〃所以,他们就逃了出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家族来历
七奶奶在讲述,讲的很明白。大屋中那个只剩半截子的老太婆,幼年就是在圣域长大的,跟着爹娘一起逃出来。圣域人对于叛逃者非常严酷,老太婆的爹妈在半途就被追上来的人格杀了,她本人侥幸逃了一命,但是两条腿都被硬生生的打断。从小生长在那样苦寒的地方,人的毅力很坚韧,她苏醒了之后拖着伤腿不停的爬,最后,一个在河滩放羊的羊倌救了她。
那羊倌是个老实本分的本地人,因为穷,二十好几了还没老婆。他救了七奶奶的母亲,老太婆两条腿是保不住了,实在没有法子,找村里的赤脚大夫用锯弓断了腿。连赤脚大夫都说,她肯定活不了的,但是七奶奶的母亲硬挺着还是活了下来。那羊倌很欢喜,家里太穷,没有什么好东西吃,羊倌忍痛卖了只羊,给当时还年轻的老太婆补身子。羊倌心疼她,她却觉得自己没了腿,是个废人,身后还拖着一条尾巴,会被嫌弃,两个人一个屋檐下过了两三年,羊倌始终不变,最后娶了七奶奶的母亲。
〃爹那个人,老实巴交,却分外的良善,对人好,我娘没了腿,其实后半辈子却过的很舒心。〃
虽然是七奶奶的母亲是从圣域逃出来的,但当时年纪还不大,圣域的重重隐秘,她没有资格知道。七奶奶本人已经是在河滩长大的,对于那些,自然也不清楚。
〃河眼下面那条地道的事?〃
〃说起那个,又要扯的远一些了。〃七奶奶道。
七奶奶算是半个圣域人,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尾巴藏的很严实,但心里总是孤独的,很少跟常人接触。到她十**岁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女孩儿,那女孩儿叫如莲,性子和善,为人做事却很果敢。两个人年纪差不多大小,平时聊的来,日子久了就无话不说,一直到这时候,她们才发现,彼此背后都有一条尾巴。这个发现让两个人的关系更加亲密,都知道是从圣域出逃的人的后裔。
〃那一年,我跟如莲都年轻着,在西大沟里头那片水泡子里抓鱼,抓到半路,来了一个人。〃七奶奶看看我,笑了笑,仿佛知道我的心思,道:〃没错,就是老六了。〃
难怪七奶奶说话称呼间,好像跟爷爷很熟的样子,并不因为都是小盘河住着的乡里乡亲,他们从年轻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
〃那时候,老六也正当年着,别说,他个子不高,人却长的精神,用说书先生的话讲,剑眉星目的。〃七奶奶回想起往事,嘴角露出一丝说不上是酸是甜的笑容,慢慢闭上眼睛,道:〃当时我和如莲就觉得西大沟很少有人来,在水泡子边玩的有点忘形,脱了外衣下水去抓鱼,我刚刚上岸,老六一个人从那边走过来,可能是看见了我们身后的尾巴,当时脸色就变了,二话不说,冲过来就打。〃
爷爷对于西边儿来的人的特征应该早就清楚了,看见她们的尾巴,就知道那必然是圣域人。当时的爷爷正年轻着,远没有现在的深沉老辣。
七奶奶没有什么本事,但是如莲很有两下子。七门和圣域之间的仇深的像海一样,遇见了就不死不休。
〃两个人越打越凶,如莲缠着老六,让我先跑,我帮不上忙,却也不能丢下她,捡了块石头在旁边找机会。〃七奶奶皱皱眉头,道:〃老六那时候脾气正莽撞着,总觉得是遇上了天大的仇人,出手很重,一下把如莲一条胳膊断了。如莲胳膊一断,疼的钻心,但她性子倔,死都不肯出声,老六一拳头抓着她受伤的胳膊,一拳头要砸下来。〃
七奶奶讲的声情并茂,我仿佛也能联想到那一幕。当时,那个叫如莲的女孩儿咬着嘴唇,脸上冷汗唰唰的朝下落,却始终没有因为疼痛而发出任何声音,比男人都要硬气。她毕竟是女人,爷爷毕竟是男人,看见如莲那么硬气,爷爷下手的时候稍稍顿了顿。
〃如莲不求饶,只是咬着牙说,杀了她可以,让老刘放我走。〃七奶奶道:〃老刘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听了如莲的话,就开始犹豫,拳头在脸前举着,几次都没有落下来。〃
爷爷一犹豫,如莲就找到了机会,她的尾巴跟手指一样灵活,卷着一柄刀子从后面缠到爷爷脖子上,刀锋架在爷爷脖颈,但是那一刀也始终没有刺下去。
〃如莲说,老六让了她一拳,她也让他一刀,谁也不欠谁的,放手了再打一次。〃
如莲松开缠住爷爷的尾巴,要接着重新打。这一次,爷爷就不肯了,拿了身上的药,想给如莲正骨,如莲心里正有气,一巴掌把爷爷手里的药打在地上。
〃老六恼了,转身就走,但是走了两步,脚步一慢,忍不住转过身捡起地上的药,又捧到如莲面前。〃七奶奶道:〃俩人都是一个脾气,让来让去,最后倒都不好意思起来。如莲的妈管她有些严,受了伤,她不愿回家,就躲在西大沟那边想养养伤,老六当时吭吭哧哧的,东找西找,也找了堆借口留下来。我天天给他们过去送饭,一送半个月。好嘛,如莲的伤好了点,跟我却有些生分了,三五天都不见人,我知道,她就跟老六混在一块儿。〃
我很尴尬,这是第一次听人说起爷爷这样的〃野史〃,有点传奇的色彩。但是黄河滩上,江湖人的传说,都是从江湖人身上来的。
〃过了有半年多,如莲有一天突然跟我说,她要跟老六走。〃七奶奶叹了口气,道:〃看得出,她是舍不得她娘的,说着,她就开始哭,我不知道该怎么劝。哭了一会儿,如莲说,自己是爹娘生的,娘怪她,只怪那么一刻,以后生了娃娃,抱回家去,她娘有再大的气,也就消了。但是要是丢下老六,一辈子可能就再遇不见那么好的男人。她说老六好,疼她,她想跟老六走。〃
之后,如莲就跟爷爷走了,一去没有踪影,好像从河滩上蒸发了一样。听到这儿的时候,我心里百感交集,什么都不用说,那个叫做如莲的女孩儿,必然就是我奶奶。我尾巴骨上的疑问,顿时有了答案。
奶奶是圣域的后裔,尾巴肯定传给了爹,爹又传给了我。
〃他们俩,一走就是两年,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盼着如莲和老六,都能好好的。〃七奶奶道:〃这两年里头,我也嫁了人,本分的本地人,生了姑娘。〃
两年后的一天,奶奶突然又出现了,找到七奶奶,她们亲的和亲姐妹一样,见面都想落泪,拉了半天家常。奶奶说,她跟爷爷现在搬到了小盘河。
在她们说这些话的时候,七奶奶从相见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她骤然发现,奶奶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那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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