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口残缺的大鼎,大鼎一落,鼎下的人就被砸成一团团肉泥。
仲连城抬眼看到这一幕,不知道是喜还是忧,我隐隐想起之前他对七指说的那些话,说大鼎的血魄精华已经被我收了,我暂时还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但此时此刻,大鼎已经成为唯一可以平安脱困的希望。
我踩着脚下一团团已经稀烂的肉泥,快步朝那堵无形的墙壁猛冲过去,我一路冲,大鼎一路跟随,周围的蛮人仍然想要把我团团围住,但是只要一有人围堵,大鼎立即生威,替我解围。一口气冲到那堵无形的墙壁前,我不顾一切的用力猛撞,我一动,鼎也跟着动,一下一下,九黎秘图里面隆隆作响,兽皮画在不停的卷扬。仲连城杀出一条血路,慢慢朝这边靠拢。
大鼎几次冲撞,仍然撞不破那堵无形的墙,大鼎发出一阵如同龙吟般的啸声,盖过了遍地的厮杀,那阵啸声惊天动地,从九黎秘图中弥漫出去。
轰
沉重的铜鼎龙吟虎啸,猛然一撞,一声闷响,大鼎从秘图中一穿而过,落到外面,我紧跟在后头,翻身跳了出去,仲连城抬手把周围几个尾随过来的蛮人打退,也一头钻出来。
〃什么一祖同宗!今天要开杀戒了!〃仲连城落地的一瞬间,身上那股逼人的气息顿时达到了顶点,估计是怕九黎秘图被夺走,漂浮在半空的兽皮画嗖的倒飞出去,隐没在滚滚尘沙中。仲连城一闪身,横着蹿出去七八米远,一把从一团飞扬的沙子中间抓出一个人。那人连喊都没来得及喊,一下就被拗断了脖子。仲连城甩手丢了手里的尸体:〃来!九黎还有多少本事,尽管来!〃
他一个人就像一片在混乱中到处飞窜的狂风,不是九黎秘图,真没有什么能压得住仲连城,我只惦记着弥勒他们,借着仲连城前冲的势头,抬脚跑到雷真人他们藏身的地方,弥勒勉强能站起来,头顶的头发和眉毛都掉光了,脸庞赤红一片,我看到雷真人和唐敏为了护住他,都受了伤,身后的一片飞沙里面,不停有乱七八糟的毒虫朝外四溢,我起身冲过去,学着仲连城的样子,一把从里面揪出一个九黎的人,把人揪出来,随即按在地上抬脚踩断他的胫骨。
仲连城太厉害了,一旦脱困,就如同一只被解开枷锁的猛虎,在周围毫不留情的一路杀下去。肆虐的风沙开始退缩,渐渐的越飘越远,一直退到大河河边的时候,骤然就消失了。混乱的局面瞬间平息下来,只留下几具没来得及带走的九黎人的尸体。
〃这件事,绝对没完!〃仲连城停住手,额头那道浓重的眉毛抖了抖,望着远处已经消失的那团风沙,出了这样的事,刚侥幸从九黎秘图里冲出来,他依然镇定的像一座山,丝毫没有慌乱。身边的七指没有仲连城那么淡定,又拿出那块鼎耳,叮当一敲。留在原地的大鼎对鼎耳的声音好像很敏感,鼎身晃动着朝七指那边移动过去。
〃我一辈子极少受人恩惠,极少谢人。〃仲连城的脸色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望向我,道:〃今天,要跟你说个谢字。〃
〃不用。〃我也从激斗的余味中松懈下来,道:〃我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七门和圣域,本就是死敌。〃
〃祖上既然铺好了这条路,后世的子孙就要跟着走。〃仲连城道:〃死敌归死敌,你帮了我,我还是要谢。〃
大鼎摇摇晃晃的移动到了七指的跟前,局面一稳定,弥勒又撑不住了,牙齿咬的格格作响,似乎在承受很大的煎熬,但是他的脑子清醒着,小声跟我道:〃那口鼎,不能让他们带走!〃
〃这尊鼎,已经没用了。当年我们从河里把鼎捞了上来,七门的人横插了一脚,鼎耳都被打掉了一个,最后,我们没能带走,七门的人也没能把它再送回河里。〃仲连城慢慢转过身,一边走一边道:〃前路险恶,都小心吧,你小心,我也小心〃
仲连城那帮人走的很快,他们可能专门为了积尸地这尊鼎而来的,已经准备好了大车,大鼎被放在大车上,转瞬间只剩一道影子。我犹豫再三,仲连城这样的人恩怨分明,但就因为这样,才更不好对付,他前一刻谢我,后一刻还是会把我当敌人,我斗不过他,再加上弥勒垂危,我不想让庞家唯一的这个孙子死掉。
就在我望着仲连城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沉思时,唐敏在后面小声的惊叫了一下,我猛然回过头,就看到弥勒已经支持不住,重重压到雷真人的后背上。
〃火炉一样的。〃雷真人被二百斤的弥勒压的弯腰驼背,吃力的道:〃现在怎么办!〃
〃想办法救他!〃我心里焦急不堪,但是从小到大,自己很少生病,没跟大夫打过什么交道,河滩的一些乡里有卫生所,可是弥勒这样的症状,靠那些人绝对是治不好的。
我从雷真人手里接过弥勒,背在身上就跑,明知道靠乡下一些大夫肯定治不好他,但我们又没有其他办法。我在河滩上找了条船,让船家载着我们一路走,遇到有人有村子的地方就会停留一下,事情果然很不妙,那些大夫看看弥勒,根本就说不清楚他为什么会这样。连着走了大概有六七个村子,弥勒也越来越严重,时常被烧的昏迷,偶尔会清醒一下。唐敏对他很上心,眉头始终紧皱着。
就这样熬了几天,弥勒可能是不行了,最后一次清醒的时候,抓着我的手,嘴唇像是被火烧着一样,干裂的一道一道,但他还是勉强笑着,道:〃水娃子,不行的话,就用最后一手吧,这次,你得帮我,找个合适的人〃
我知道他说的最后一手,是用掉续命图。那东西是我们七门人最大的依仗,弥勒现在还年轻,以后的路长,现在用掉续命图,将来该怎么办?我心里很不情愿,但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你别胡说〃唐敏就守在弥勒身边,看着弥勒半睁半避的眼睛,立即就想落泪,带着哽咽,道:〃你好着呢,好着呢,一会儿就没事了〃
〃别哭,一哭可就不漂亮了〃弥勒笑了笑,但一句话还没说完,头一歪,我抢过去摸摸他的脉,就这一眨眼的功夫,他的脉搏就弱了很多,我对着船家急促道:〃前头还有村子没有!快靠岸!〃
〃前头六七里,就是个大村,人多,大夫有两三个。〃船家对周围很熟,知道我们有急事,马上加快了速度。
小船划出去六七里,我们马上跳船上岸,朝河滩上的村子跑。河凫子的续命图不能轻用,最重要的是不能殃及无辜,我平时对排教和旁门的人避之不及,但现在却巴不得遇见几个敌对的人,来救弥勒的命。
尚未走到村子,那边就传来一阵喧天锣鼓声,这村子不知道有什么喜事,一帮子人在村子外头敲锣打鼓,还有些妇女穿红戴绿的扭秧歌。我听着这声响,觉得心里烦躁,随即就想绕过去,但是刚走了两步,一眼望见那群正扭的起劲的人里面,有个熟悉的身影。
〃老蔫巴!过来!快点!〃雷真人眼尖,随即也看到了老蔫巴。
老蔫巴转头看看我们,颠颠的就跑过来,这老货不知道是怎么混到村子里来的,但看着很欢实,腰上系着一根绿绸子,老脸蛋抹着尺红,迷糊着小眼,看看弥勒,道:〃呀!这胖子是咋地啦?〃
〃受了伤,快不行了!〃雷真人拉着老蔫巴的手,焦急道:〃你剁条胳膊给他熬汤喝,看能救过来不能!〃
第一百六十二章 身有隐患
〃净扯呢不是!〃老蔫巴心眼很善,看着弥勒奄奄一息的样子,心里也急,甩开雷真人,道:〃想法子呗!这时候了还胡闹啥呢!说说,这胖子到底是咋地啦?〃
我也来不及细说,大致讲了讲,老蔫巴听完就挠挠头,他对那些旁门左道中的事情一窍不通,实在帮不上忙。大村周围没有旁门的人,找不到谁给弥勒续命。
〃不行的话,把弥勒先放在村子里,小敏照看着。〃我对雷真人和老蔫巴道:〃我们出去,你们引个旁门的人出来。〃
〃先等等。〃老蔫巴摇头晃脑想了想,道:〃这村子里头给人瞧病的没什么真本事,头疼脑热的还凑合,真有大病就抓瞎了,俺认识个人,会瞧病,就是不知道能给胖子瞧好不〃
〃老蔫巴!你还来不来了!就差你一个!再不来,以后不带你了!〃远处那群人少了老蔫巴都玩不转了,两个大娘扯嗓子朝这边喊。
〃男人说话,老娘们插什么嘴!吵吵啥!你不带俺,俺还不活了!〃老蔫巴顶了一句,解掉身上的绿绸子,摆摆手,道:〃走!〃
老蔫巴带着我们朝村子东边走了十多里地,那边种了一排忍冬,还有冬青,一个天然形成的大水泡可能被改建成了鱼塘,鱼塘旁边是几件小瓦房。老蔫巴走的很快,一路跑在前头,不等走近就喊着:〃老赛!在家不!?出来救人!〃
小瓦房没有动静,老蔫巴风风火火的跑过去拍拍门,不等屋里的人开门,他一脚就把门板踹倒了,一头钻进去,很快拖着一个老头儿走出来。
〃聋了?喊你救人呢。〃老蔫巴跑的满头大汗,脸上的尺红被汗水一浸,抹了个满脸花,对老头儿道:〃是大夫不?还有没有医德?〃
这个老头儿又黑又瘦,一脸的褶子,看着跟河滩上走了一辈子船的老船家没有什么区别。他被老蔫巴揪着衣领子,气都喘不上来了,老蔫巴还在心急火燎的要他救人。
〃救不救!你给个痛快话!快说!〃老蔫巴使劲拽着对方的衣领子,摇晃着道:〃你倒是说句话啊!快说啊对不住揪太紧了不是?〃
说着,老蔫巴赶紧一松手,黑瘦老头儿大喘一口气,咳咳的咳嗽,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指着我背上的弥勒,结结巴巴道:〃被是被阴火烧了〃
黑瘦老头儿貌不惊人,但是一句话说出来,让我心里又惊又喜,这是什么样的眼力?行医讲究望闻问切,但他这么望了望,就把别的大夫仔细查看都看不出的病症说了出来。
〃老赛!真有你的!〃老蔫巴也跟着乐了,又揪着黑瘦老头儿,对我们道:〃这个是俺的伙计,姓赛,叫赛华佗,瞧病瞧的好,据他说,没有他瞧不好的病,本事大,人也骚情着呢,俺们扭秧歌,他老是偷看,被俺抓住好几回了,老赛,你帮着瞧瞧呗。〃
这个叫赛华佗的黑瘦老头儿当时脸就绿了,愤愤的望着老蔫巴,老蔫巴迷迷糊糊的看他变了脸,摸头一想,随即恍然大悟,一咬牙,撩开裤腿,从小腿上揪下几根腿毛,塞在赛华佗手里,道:〃你的心,俺懂,不就是想要点好处呗?够不够?不够还有〃
〃拉倒吧!〃赛华佗捏着老蔫巴的腿毛,其实已经乐了,但仍然板着脸:〃先把人抬屋里去。〃
这么一看,就觉得他跟老蔫巴很熟,甚至连老蔫巴的底细都知道,我们放下心,飞快的把弥勒抬进屋子,赛华佗细细的看了看弥勒,眉头微微一皱,道:〃烧的很重,阴完全镇不住阳了。〃
〃别废话啊,直说,能救不,怎么救?你要没这本事,俺以后可就不跟你处了。〃
〃你也少说两句废话吧。〃赛华佗看完弥勒的伤势,转头打量我们几个,目光停在我身上,道:〃你是领头的?〃
〃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
〃老货,照看好病人。〃赛华佗在屋角提了一把锄头和一只小木桶,对我招招手,道:〃跟我来。〃
我跟着赛华佗离开屋子,绕着鱼塘朝西边走,我满心都惦记着弥勒,出门忍不住问道:〃他还能救不?〃
〃他这个伤的重,阴不衬阳,心和肝受损最重。〃赛华佗咂咂嘴,道:〃人么,就是两股气的事儿,别的医家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是花花架子,阴阳调顺了,百病全消。话说回来,那胖子能治,也治不了根。人身上的阴阳气,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气,一旦失调,就挽不回,除非送他回娘胎里重造一遍。〃
〃没办法了吗?〃我听着赛华佗絮叨了一堆,心里越发的急。
〃办法有,先天气没了,只能用外法去补。不过,那胖子以后半辈子都离不开药,终身心肝火会很旺。〃
〃能救他的命就行!〃
赛华佗带我绕过鱼塘,在两棵老柳树之间一个只有井口那么大的小水洼边停下来,丢了小木桶,把锄头塞给我,道:〃这水洼常年不见太阳,又在柳树底下,洼底的泥阴凉,去心火,挖一桶上来当药引子。〃
我一听,赶紧动手,小水洼里头泥浆团团,满满挖了一桶之后,提了回去。赛华佗开始配药,跟水洼底的泥混到一块儿,然后回屋子撩开弥勒身上的衣服,把烂泥糊了一肚子。弥勒身上火热火热的,湿乎乎的泥巴很快就被体温烤干了,泥巴干了之后再换湿泥。我们就守着他,从午后一直到晚上,连着换了七桶泥,弥勒的体温算是降低了那么一点,脉搏跳动的有力了,后半夜时候竟然醒了过来,说口渴。
〃他能活了。〃赛华佗道:〃这个药方子熟记下来,一辈子都离不开的。〃
我满心感激,赛华佗貌不惊人,但是对这种很罕见的疑难杂症手到擒来,说明是有大本事的。弥勒一安稳下来,我也放了一半心,喊雷真人出门,把装了无根水的瓶子给他,同死蛊就差这一味药引子,雷真人跑到旁边的空屋里面开始配药。老蔫巴没心没肺的,事一完就缠着赛华佗,道:〃老赛,整两盅呗。〃
〃一起吧。〃赛华佗对我招招手,我们跑到厨房,就着灶台边坐下,我不喝酒,吃了两大碗冷饭,陪着他们说话。
这两个老家伙看似吵吵闹闹的,其实很能说到一块儿,认识时间不久,关系铁的很。两人喝了一瓶子酒,赛华佗的目光就一个劲儿朝我这边瞟,瞟的我心里微微发毛,有点不自在。有心开口问他,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那个,老蔫巴,这小伙子是你的好朋友不?〃赛华佗一喝了酒,跟老蔫巴一样,脸庞红扑扑的。
〃是啊,咋不是,老好了。〃老蔫巴刺溜抿了口酒,道:〃要不是他,俺这会儿早就进了酒坛子去泡参酒了。〃
〃那就好,那我可就直说了。〃赛华佗望着我道:〃这事,也不知道你清楚不,我说了可能是多嘴,就提那么一句,你心里有数就好。〃
〃什么事?〃
〃那胖子的病,是治的差不多了,好不彻底,但是用心保养,不算什么大碍。〃赛华佗道:〃你张罗着给他治病,你自己的病,就不治治么?〃
〃你说同死蛊?〃我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赛华佗那种眼力,绝对不会看不出我身上中了蛊毒:〃已经在配药了。〃
〃不是,蛊是术,不是'病'。〃赛华佗道:〃你的这个'病',好些年了。〃
〃嗯?〃我顿时迷惑了,自己的身体,自己是最清楚的,我正年轻着,身强力壮,又在不断的磨练命图,再加上从残缺大鼎里头吸走的那片淡光,越发觉得有力气,背着弥勒那样的胖子一口气走十好几里都不带喘气的,会有什么病?
〃他有啥,你就直说呗,这说一半留一半的,烦死人。〃老蔫巴喝着酒,就开始挤兑赛华佗。
〃你要是愿意,就让我细细的看看。〃赛华佗道:〃我不蒙人,你是蔫巴的朋友,我更不会坑你。〃
〃赶紧拉倒吧!还没坑俺,俺腿上的毛都快让你骗光了〃
我对自己的身体一直很有信心,但是被赛华佗一说,到真的忐忑不安起来,爷爷和老鬼,还有大头佛那样的人,只是功夫厉害,然而说到医术这方面,可能跟赛华佗差着十万八千里。我想了想,就点头答应,让赛华佗好好看看。
赛华佗看病跟别的大夫不同,伸出两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