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捷飞轻轻的嗯了一声就算做回答了,连打理楚玉的空档都分不出来,他现在的心神不能有半丝放松,唯恐有所差池。
好吧,明白了。
知道这回没什么好事,楚玉便不打扰越捷飞。乖乖的缩在一旁抱着树干观战。
越捷飞握紧了手中地剑,盯着黑衣人问:“来者何人?”方才那一击。太可怕了,那种剑速,快得简直让他有些胆寒,而那黑衣人方才并不是想杀人,越捷飞心里很清楚,他方才直觉的感到危机接近,本能地带起楚玉逃离那个位置。这才勉强的避开了一击,看对方的模样,似乎对方才那凌厉的一剑的失手并不怎么重视,能随时施展出更强的剑术。
这个人是高手。
越捷飞心里这么说。
黑衣人却没有回答越捷飞的问题,他轻慢地瞥了一眼一旁抱树的楚玉,道:“喻子楚?”没等楚玉接话。他便往下说:“有人花钱买我,让我杀你。”话音未落,他长剑一振又再出手!
楚玉只觉得黑衣人的身形模糊的闪了一下,便忽然在原地消失,接着一道黑色闪电扑向半空,长而尖利的破空啸声里,她只觉得一股森然逼戾之气直迫而来,身体却怎么也无法移动寸许,剑锋尚未触及,寒意便已经笼罩全身。
一瞬间。临近死亡的恐怖将楚玉包围。压得她好像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所幸只是片刻功夫,那黑衣人便被及时赶到地越捷飞阻拦住。两人在半空中飞快的交换了几剑。速度极快,兵刃交戈的声音几乎重叠在了一起。转眼间他们双双落地。
落地的下一刻,两人又极快速的交手,楚玉看不清楚他们的动作,只听见金属撞击的声音密集得好像雨点。而在金属交击的铿锵声中,还不时的夹杂着一两声宛如禽鸟凄厉鸣叫的声音。
楚玉皱了一下眉,她偏头小心地看了下墙地另一面,看下方是柔软的草丛灌木,便将心一横,最后担忧地看了越捷飞一眼,见他和黑衣人打得不可开交,才放下树枝跳下墙去。
方才越捷飞转过身去时,给了她一个快逃地手势,这让楚玉感到了危机,越捷飞的功夫有多高明,她从第一次被刺杀以及后来他与花错地交手之中便可窥得一二,而越捷飞本身也是极为自信的,对方只有一个黑衣人,照理说站在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可是现在越捷飞竟然叫她逃跑,这说明他没有自信打败黑衣人,担心黑衣人战胜了他之后会继续杀她。
楚玉不是那种让
却非要留下来同生共死的人,她知道武力不佳的自己是一个负累,就算守在一旁也帮不上忙,不如现在逃走,让越捷飞能心无旁。
逃!
落地之后,这个字便占据了楚玉的脑海,她撩起衣袍的下摆,用她所能达到的最大速度向外跑去,身后剑锋交戈的声音逐渐减弱,跑着跑着,楚玉却发现整个楚园几乎都处在一种可怕的死寂中。
是的,死寂。
因为园子里绝大部分活着的人,都死了。
那些外貌清秀的,风仪不凡的,进退知度的,有的甚至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侍从,以及保护着楚园安危的护卫,钟年年虽然掠劫,但是也仅仅是把他们给药晕或打晕,并没有夺取他们的生命,可是他们全都在今天,死在了一个黑衣人的剑下。
横躺在地上的尸体,每一具的伤痕特征都是一样的:皆是咽喉上一点致命伤,鲜血从颈上流淌出来……一剑夺命。
楚玉几乎可以想像当时的情形,黑衣人大摇大摆的闯入楚园,见人便杀,毫无顾忌,毫无怜悯,一剑一人。
楚玉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已经僵化,她来不及感受到愤怒,也来不及感觉伤心,她的心被恐惧包围,她的身体忠实的执行着逃跑的命令,可是当每看到一个死人的时候,就会有一个声音,好像铭刻一般的,在她心里刻下一个数字。
一,二,三……
七,八,九……
十五,十六,十七……
从墙头落下的地点,一直到楚园门口,一共三百四十八步,一共四十七人。
从马车上解下一匹马,不顾被粗砺绳木磨得破皮的手,楚玉翻身上马,生疏的抖一下缰绳:“驾。”嗓音沙哑。
楚玉曾经学过一会儿骑马,就真的只有一会儿,没一会儿她便觉得马背磨得大腿内侧不舒服,便停止了一时兴起的练习,然而这个时候她才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好好学。
马才起步,楚玉便险些摔下去,她用力的伏在马背上,确定身体平衡后才再直起腰,她回头看了一眼,楚园的门大开着,好像张着吃人的口,原本清雅的安静的庭院,此时里面已经是血光漫天。
楚玉牙一咬挥下鞭子,随后用力夹紧双腿,在摔死和被追上杀死的双重恐惧间,她竟然顺利的回到了公主府,虽然这个时候她已经狼狈不堪,头发是散乱的,衣服也不知道脏了多少处。
惊魂未定时,楚玉便想起她离开楚园之际,越捷飞还在跟黑衣人打斗,也不知道现在凶吉如何,便飞奔去找了花错,顺带连阿蛮一起叫上,正要准备召集卫兵时,她想要找的人,便已经出现在门口。
越捷飞勉强靠在门边,他左肩膀和小腹都中了一剑,左肩处的伤势较重,鲜血染湿了整条袖子,还在不断向下嘀嗒着鲜血,他以往英挺的眉宇被灰败所笼罩,连眼光都有些涣散。
见到楚玉,越捷飞白眼一翻,便倒在了地上。
楚玉心中大急,连忙想赶上前去,看越捷飞怎么样,忽然肩膀被人扣住,回头一看却是一同跟过来的容止,容止按着她的肩膀,目光投向前方的上空:“当心。”
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楚玉看见,在公主府大门上方位置的墙头,站立着一个死神般的黑影。
由于方才匆忙,护卫还没有能召集过来,眼下周围也不过是楚玉,花错,容止和阿蛮几人而已。
楚玉身体瞬间僵硬。
黑衣人的神情轻慢邪恶,带着微微的冷酷笑意,他手中提着剑,视线从几人的脸上一个个的晃过,目光投往楚玉身边时,他的笑容忽然凝固,震惊得变了颜色。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一百三十九章 坐困城池中
你怎么会在这里?”震惊之后,黑衣人的眼神转为愤疑惑,怀念,这么多种强烈的情感在他逼戾英俊的脸容上交织,竟然一点都不显得矛盾。
楚玉下意识的朝自己身旁看去……容止?呃,不对,方向错了。
再转向另一侧,楚玉才知道黑衣人看的人是谁。
是花错。
花错此时也望着黑衣人,神情有些复杂,过了好久,他才轻声的招呼:“许久不见,鹤绝。”
看样子,两人竟然是从前认识的。
被称作鹤绝的黑衣人冷笑了一声,道:“原来你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我只当你早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花错苦笑一下,没说话。
鹤绝盯着花错,继续道:“怎么不说话呢?四年不见,花伤鹤唳相对无言,这可不像样子。”
花伤鹤唳?
他这么一说,楚玉便猛地想了起来,越捷飞曾经说过,昔年花错曾经与一名姓鹤的少年剑客交好,后来二人反目,如今看来,便是这位鹤绝。
只是想不到这位鹤绝竟然还是一个杀手,而在刺杀过程中,又与昔年反目的好友重逢。
花错神情有些恍惚,道:“是四年又五个月。”已经那么久了。
鹤绝分出眼神来看了一下楚玉,眼神不屑又厌恶,只一眼他便立即移开了目光:“昔日你我分别时,你说要去找天下第一美人。这就是你找到的天下第一美人?你地眼光是否太低劣了些?”
此时楚玉的头发散落下来,虽然看起来狼狈了一些。但是至少可以看出是个女地,听了鹤绝的话,她也有些错愕:天下第一美人?不是钟年年么?
花错依旧是有些出神,好一会儿他才笑了笑,低声道:“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早已经不是啦。”他声音里带着浓烈的感伤。好像有一股挥不去的怅然盘旋其中。
鹤绝哼了一声:“不要以为你这么说,我便会放过你。”他手腕抬起,长剑剑尖凛冽的直指花错,厉声喝道:“拔剑!四年光景,我要看看,你究竟长进了多少!”
此时此刻。他竟然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花错身上,而他原本的目标楚玉,也被他抛在一边,毫不理睬。
楚玉此时是巴不得被忽略,趁着鹤绝向花错挑战,她连忙拉着容止走到一边,转头让阿蛮也跟过来,他们才刚走开,鹤绝便动手了。
鹤绝地剑几乎总是伴着仿佛要撕裂耳膜的破空啸声,他与花错两人都是走的快速狠毒的路子。很快的楚玉便看不清楚两人交手的状况。干脆暂时不看,此时越捷飞依旧一个人不省人事地躺在门边。楚玉拉着容止去探他的情况——没死。万幸。
见越捷飞还有呼吸,楚玉连忙让容止给他止血包扎。这时候又听见阿蛮那里叫了一声,抬头一看,阿蛮握紧长枪加入了战团。
因为阿蛮的加入,交击之后,伴随着一声厉啸,花错与鹤绝两人的动作停顿下来,让楚玉看清楚了他们现在的情形,只见花错脸上身上伤痕累累,都是较轻的伤,可是如此积累下来也十分可观,再对比鹤绝,除了因为动武,令衣服不太整齐外,没有半丝损伤,胜负结果一览无余。
阿蛮想必也是看清楚了花错的劣势,才提枪上前助阵。
鹤绝轻蔑的看着花错:“真不知你这四年是怎么过的,剑术丝毫没有精进,四年前你我剑术水准相若,眼下却已经相差得如此之多。”
花错叹了口气,并没有说出自己伤势缠绵三年的事实,任由他去猜想误会。
鹤绝更加不满地皱着眉头:“我以前就对你说过,女色误人,我们学剑地人就更应该远离女色,你却不听我劝告,去找那什么天下第一美人,该不会你这些年为了讨好那美人,荒废了剑术吧?”
楚玉方才派人去召集卫兵,在这个时候终于赶来,看见这般情形,近百名护卫将鹤绝三人团团包围住,内层的人拿着刀剑,而外层地人则张着弓弩,目标瞄准鹤绝。
鹤绝心里盘算一下,他虽然并不惧这个阵势,但是真要把这些受过训练地卫兵都杀死,也需要花一些气力,一旁还有花错在虎视眈眈,合起来对付他,他只怕讨不了好。
迅速的想明利害关系,鹤绝便不再迟疑,他脚下发力,朝包围薄弱地方向冲了过去,闪电般的连杀数人,趁着混乱之际逃离无踪。
侍卫统领正要命令去追,楚玉出声阻止:“慢,都留在这里,传令下去,加强公主府的防卫,今后不要再让人这么轻易的闯进来。”
一想起鹤绝今天视防卫无物的出入公主府,楚玉便忍不住感到一股寒意窜上骨髓,假如今天不是有花错在转移了鹤绝的注意力,她只怕真的会被杀死。
花错和越捷飞都受了伤,容止为二人处理后,便转手交给府上的大夫照料,这只是纯外伤,不需要他亲自的花太多功夫。
花错身上的伤口虽然多,但是都很浅,鹤绝仿佛是要刻意折磨他一般,一剑一剑慢慢的在他身上割,而越捷飞就比较惨了,除了楚玉之前所看见的肩膀和小腹两处外,他背后还有一道剑伤,再加上他跑会公主府的路上失血过多,差点就没抢救回来。
楚玉命人画下鹤绝的容貌,在建康城中全城通缉,悬赏了大笔金额,不论生死。最后一句是楚玉特别加上去的,楚园四十七人,再加上公主府八人,鹤绝一共欠她五十五条人命,只还一条,实在太便宜了。
而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楚玉只能留在公主府内,哪里都去不了,从前她但凡出门,都需要越捷飞跟随着,发生什么意外也可以应付,但是现在碰到个剑术高明得可怖的刺客,不但她的安危没办法保障,就连越捷飞也是自身难保,没办法,楚玉只有一直留在公主府内,依靠公主府的兵力防卫,以策安全。
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将公主府包围着,这是楚玉的城池,只有这里是安全的。
每日例行的进宫自然是没办法再进行了,而与外界的联系也都少得可怜,楚玉只能从收集来的片段讯息中了解现在的局势。
三王依旧好好的活着,没有被杀死。这件事让楚玉在放松和紧张之间徘徊,情感上,她很难接受杀死这三人,但是理智上,她却知道这是不死不休之局。
而在一片的愁云惨雾里,假如说还有什么能让楚玉稍微高兴些,那便是那日鹤绝闯入楚园时桓远正好不在,幸运的逃过了一劫。
八月,秋意渐浓,秋风萧飒,这秋天仿佛鹤绝的剑一般,杀意扑面而来,只是鹤绝杀的是人,秋天杀的是那碧绿装点的万物。
在闭关数日后,两道宛如闪电而来的消息,令楚玉再也坐不住了。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一百四十章 血染的爱意
云变幻,真的是风云变幻。
两件事。
第一件,刘义恭,也便是那次楚玉在小皇帝书房看到的那位仗着自己身份不把刘子业当回事的老人,他与几名在朝中有地位的老臣密谋造反,主要参与人员有柳元景,颜师伯,后来柳元景又拉了沈庆之入伙,但是被他们拉入伙的沈庆之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后,面上答应说不会对人说出去,可是出门便去向刘子业告了密,刘子业亲自带领羽林军,杀了刘义恭,再派人召柳元景,柳元景知道自己必死,穿上朝服从容就戮,而颜师伯也被半途截杀。
三个主谋皆死,刘子业又杀了数个同谋,才满足的收了手。
连杀数人,迅若雷霆。
刘子业并不在乎几个老臣在朝堂上的号召力和影响力有多大,兵权在他的手里攥着,只从这个角度看,他与钟年年还算有共同语言。
第二件事却不是朝堂上的,反而与王家有些关系。
楚玉在听到这两桩消息后,登时心志大乱,纵然明知道鹤绝还没有抓住,正在外面晃荡着,也许不晓得什么时候就会蹦出来刺杀她,可是她实在是坐不住了,挣扎了片刻,她决定冒险外出。
先进宫。
见到刘子业,楚玉也顾不上行礼,劈头便问:“你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刘子业瞧见多日不见的楚玉,原本十分高兴。可是楚玉迎头便是大声的质问,好一会儿。他才想明白楚玉是为了刘义恭等人来地。顿时就觉得很委屈:“阿姐,是他们想要谋反啊,我难道还不能杀他们?”
楚玉哑口无言,一下子便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了。
她方才只顾着气愤刘子业杀人太过,心狠手辣,却一时间忘记了这是作为一个帝王应该做的,假如他不杀刘义恭等人。难道要等着对方来推翻他么?
楚玉忡怔了好一会儿,才深呼吸恢复平静:“陛下杀死谋反者自然不错,可是陛下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会谋反呢?”归根结底,还是刘子业这个皇帝太不称职地缘故吧。
假如不是刘子业任性,暴虐。滥杀,又怎么会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做下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呢?虽然身为现代人,楚玉并不觉得谋反是什么太坏的事,但是她也知道,在古代,这是要背负骂名的。
刘子业满不在乎的道:“还能是为什么?刘义恭那个老贼也想当皇帝呗。”
楚玉无力的瞪了他一会,觉得假如对他讲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也许是对牛弹琴,反正人也已经杀了,她现在就算跟刘子业闹翻,也不可能复活那些死去地人。沉默片刻。楚玉绕开话题:“陛下杀了这些人,朝中有些位置便会空缺。陛下决定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