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阿姐身边时,他并不会易怒的啊?
他做的这些,在原本亲密不可分的两人中间,划下了一道不可修复的伤痕。
刘子业痛苦地抱住头:原本是那么亲密和依赖的人……他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一百七十九章 四面楚歌声
在楚玉前面的,是刘子业最宠幸的太监华愿儿,走在的,则是四个皇宫侍卫。
这五人是在宫门口迎接她的,将她一路送到刘子业面前,此时又将她一路护送出宫外,说是护送,倒不如说是怕她跑掉的监视者。
楚玉心中冷笑,她一不能飞天二不能遁地,在守卫森严的皇宫里,她哪里有可能逃走?
距离宫门还有一半路途时,楚玉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望向左侧远方,只见一抹紫色的身影遥遥伫立,正是天如镜。
楚玉望着天如镜,天如镜也看着她,目光定定地胶着,楚玉眼睛望着他,口中淡淡地对前方跟着停下来的华愿儿道:“停下,本公主与天师大人有事要商谈。”
华愿儿皱了皱眉,变了调的尖利嗓子慢吞吞地道:“长公主殿下,陛下让我们送你出宫,你看……”
他说话语气毫无恭敬之意,从前楚玉为刘子业亲近之时,宫中有谁敢有半分不敬?眼下却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一个太监也能给她脸色看了。
楚玉冷冰冰地瞥了华愿儿一眼,面上浅笑道:“见风转舵也是要讲技巧的,今天风往南吹,难保昔日不会再往北吹,你若是能保证一辈子风向不变,本公主也算佩服。”
她言下之意便是威胁华愿儿,她现在虽然一时失势,可将来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倘若他日她得势了,必然会对在失势时落井下石地人加以报复。
华愿儿一个激灵,懂了楚玉的意思,顿时便换上张笑脸,而楚玉也如愿地能与天如镜单独对话,让四个半男人退得远远的。
荒废冷宫的花园里。到处都是杂草乱木,巧的是,这正是他们头一次单独说话,并且楚玉见识了手环的防御功能地地方。
看华愿儿等人退远了,楚玉才转向刘子业,微笑道:“天师大人,好久不见。”
天如镜抿了抿嘴,有点儿不太自然地。认真回了她这句只不过仅仅作为开场白的话:“好久不见。”
楚玉古怪地看着天如镜,好一会儿才道:“假如不是知道你有很强大的自保能力,我简直要怀疑你被人宰掉偷换了,你从前可不是会打招呼的人啊。”
不得不说,这样的天如镜,多了一点儿人味,当然,这人味对她没什么用。
楚玉沉着脸想。
天如镜并不是一个喜欢闲话的人,楚玉找他说话,也不是叙旧的。片刻地沉默后,楚玉便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质问:“陛下告诉我,我在各地置房地事,是你说出来的,是不是这样?”
纵然知道刘子业没什么理由欺骗她,但楚玉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天如镜不然尘埃的清秀面孔神情沉静空灵。过了好一会儿,他轻启嘴唇,道:“是。”
是他做的。
他承认了。
楚玉的愤怒一瞬间爆发出来,她并没有失态大吼,但是她的神情比大吼更愤怒,也更冰冷尖锐:“好个天如镜,你好……你当初是怎么说的?你说我不能改变朝代的更替,所以不会出手阻止我什么。可是你现在又在做什么?一脸无辜不管事的样子,最后背地里却做出这种勾当!”
她并不是因为刘子业与她离心而愤怒,也不是因为失去了各地的狡兔之窟,她心痛地。是那些曾与她做出约定,替她照看各地宅院的那些人。
这些人之中,有府内得力的人,也有她故意问刘子业要来的官员,她给他们做出美好的承诺,引诱他们帮她做事,有的人甚至将一家都搬迁到了购置地宅院中,现在那些人应该都死在了宗越的刀剑之下。
她见识过宗越的狠毒,连几个小孩子都能下得了手的魔王将军,没道理放过那些本来便是刘子业要杀之人的家人。
粗略算下数量,因为这件事而死的,至少超过上百人,而这上百人,都是因她而死!
而这一切的起源,皆因为天如镜轻巧的一句话。
天如镜看着她,张口欲说,楚玉却忽然伸出手挡了一下,道:“等等,你先不要说话,我现在听着你地声音心烦。”
她咬紧嘴唇,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楚玉现在好像有了点方才刘子业的感受,倘若不压抑住暴戾的情绪,会忍不住冲上去殴打天如镜,但是天如镜不是她凭一己之力能伤害地。
渐渐平静下来后,楚玉的神情缓和了少许,虽然胸中依旧梗着火焰,但她至少能维持表面的平静:“你说吧,为什么要这么做?出尔反尔是很光彩的事么?”
不管之前她做了什么。天如镜一直没有出手干涉,可是他一动作,便是雷霆之击,首先断了她的后路,其次毁了她不少可用之人,最重要的,他令刘子业对她生出来嫌隙,两人之间的裂痕难以修补。
纵然粉黛那件事是假的,但此时的一百多条人命
真万确,如何都不能抹杀。
现在纵然是刘子业想要与她和好,她心中也不愿意了。
相较于楚玉的愤怒,不平,自责,天如镜的心情却十分的纯一简单,他仔细地看了一会楚玉,觉得她比前些日子瘦了一些,但是却绽出一种无法忽视的光彩,好像不经磨砺便不会显出美丽的宝石。
此时她站在他面前,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只要朝前探出,便能摸到她温热的呼吸和柔软的肌肤,但是他并没有被这些扰乱,他的目光一如往常清澈纯净,接近无有情感。缓缓张口,天如镜低声道:“因为你不一样。”
她不一样。和世人不同,她好像是来自奇异地另外一个地方,知道许多不该知道的事,倘若是她,也许真的能从另外一个角度影响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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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大部分时候,他都仅仅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朝代更迭兴衰。可是他师父天如月在临死之前,也曾经交代,假如遇到了认为危险的角色,不必顾虑太多,出手清除掉便是。
天如月所说清除,自然是将人杀死,但是楚玉是天书上有载的人,她的死亡应该与刘子业在一起。因此天如镜能做地,便是斩除她的羽翼,让她什么都做不了。
他成功了,只需要静静等待,不出两个月,便能等到楚玉的“自然死亡”。
天如镜没有絮絮叨叨的解释,但是楚玉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
方才路上,华愿儿已经向她传递了刘子业的旨意,让她今后都待在公主府里,不得外出。也就是变向软禁了她。
华丽的公主府居所,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囚牢。
也许将一直困她到死。
楚玉凝望着天如镜,她地愤怒逐渐消散,眼角聚起来少许的忧伤:“要让我等死么?让我被困在公主府中,一天天等待那一天的到来,然后被反叛者乱刀杀死么?你要让我在临死之前。尽情地品尝死亡迫近的恐怖,随着时间推移一点点绝望么?”
天如镜一怔:他原本只想着这样便能不违背天书,却忘了身为必死的人,楚玉的感受。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看见楚玉清丽姣好的脸容上露出凄凉的惨笑:
“竟然要我眼睁睁看着死期逼近……天如镜,你真残忍,你这么做,比直接杀死我。更多十倍的残忍。”
楚玉走出皇宫的时候,身前身后除了华愿儿和四个卫兵外,与她并肩而行地,是方才私下谈了许久的天如镜。
两人肩膀之间虽然仅有一尺距离。却好像隔着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
楚玉的神情冷漠,方才的痛苦和伤心,都好似被掩盖在了这冷漠之下,走到门口,华愿儿看一眼外面等待着的何和一百护卫,停下脚步:“公主,小人便送到这里,陛下想必也只是一时恼怒,很快便会想明白地。”因为顾忌着楚玉方才的话,华愿儿的态度好了许多,横竖说好话不花钱,便随口多说了两句。
楚玉嘴角扯了扯,也没说话,便径直朝外走去,天如镜也是要出宫的,与她一道朝外走,但是过了几步,两人便要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楚玉自然是毫不迟疑地转向,却意外地听见,身后天如镜幽幽的声音:“对不住。”
楚玉冷笑一声:“你也会觉得对不住的么?”做都已经做了,现在道歉,又有什么用途?
见楚玉停下脚步,却不回头,天如镜知道她心中对他恼恨到了极点,但是他并不奢求楚玉能原谅他,他只说出心中要说的话:“这是我的职责。”
从数代以前便传承下来地,维护天书所记载的朝代更迭,天明所归,这是一种比一时一家更沉重的责任,他既然继承了神物,便必须这么做。
也许在楚玉眼中,这天书宛如儿戏一般,可是天如镜从小建立的观念,便是万事遵从天书,这是凝立在他心中地,不可动摇的信仰。
他不能伸手救楚玉,甚至反而要往黄泉路上推她一把,即便他心里多么喜欢,也绝不能忘记自己肩负的职责。
纵然偶尔会难过得不知道该如何呼吸,也不能阻止他的决心。
心志单纯的人,一旦决定坚持某件事,便会比石头更执拗。
楚玉听了天如镜的话,神情动了动,却没有回头去看他,只继续朝何戢所率领护卫包围的马车走去,马车边还站着越捷飞,虽然在这个“护送”阵容之下,越捷飞已经没什么用处。
楚玉看了越捷飞一眼,嘴角溢出冷笑:“你也是尽忠职守吗?做得真好。”
越捷飞一怔,面上随即浮现愧色,楚玉不再看他,径直上车,随后,她抱紧自己,好像很冷一样。蜷缩着坐在车内。
车厢壁上有一层柔
毛皮,但是楚玉依旧觉得冷。
为什么连刘子业都不晓得的隐秘之事,天如镜却会知道?楚玉不需要询问,便知道是越捷飞在其中搭的桥梁。
纵然做得如何隐秘,但是越捷飞是贴身保护她的人,兼之武艺高强防不胜防。因此想要得知这件事,并不困难。
楚玉没有去追究越捷飞是什么时候探知此事以及什么时候告诉天如镜的,已经成为了定局的结果,再去追究过程,是一件很无聊地事,她现在应该把心力放在前方,而不是向后看。
但是……
楚玉低下头,更用力地抱紧自己:刘子业离心。越捷飞背叛,天如镜出手,何开始报复。原本还算缓和的局面,一刹那间变得剑拔弩张,从前勉强算是同伴,以及不是敌人的人,也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让楚玉一时间有四面楚歌之感。
纵然在外面表现得十分刚强,但一下子陷入这样的境地,楚玉还是忍不住生出了软弱的情绪:要是容止在就好了。
明知道他不是好人。明知道他……可是在这一刻,她第一个想起来的,竟然依旧是容止。
想起容止,楚玉陡然从怅惘的迷雾中惊醒过来:容止现在还是生死未卜,甚至地,他的处境有可能比她更危险。她怎么能只想着依赖他?
楚玉深吸一口气,抬起两只手,轻轻拍打自己的面颊:“楚玉,坚持住。”
她力气不大,手掌与脸颊接触,发出轻微却清脆的声响,一声声慢慢重叠。
楚玉,坚持住。
楚玉。坚持住。
……这个时候,要化身钢铁,不可摧折。
要活下去,要再见到容止。
鹤绝拿着一张看起来还很新的小羊皮地图。顺着地图上的标识,找到了隐藏在密林里的山洞洞口,他毫不犹豫地走入洞内,在长长一段时间的漆黑后,又看见了光明。
但是这光明里,却多了一重妖异的火光。
往日清净祥和的桃花源,此时化作一片人间地狱。
烈火席卷了一切,肆无忌弹地焚烧着一切可焚烧地事物,杂草,树木,屋舍,以及,人。
火海中,唯一响起的,是灼烧的声音,火中的人都一动不动地躺在地面上,似乎是早已死去。
唯一不曾被灼烧的,大约便是山洞出口附近方圆二十多丈,因为附近的可灼烧之物都已经被铲除清理掉。
在出口侧面地不远处,安然地做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少年的容颜秀丽至极,神情从容至极,纵然眼前是一派凄厉的景象,但少年却仿佛安坐在青青翠竹中一般,那么的清雅。
他面前摆放着一只酒壶,手中端着白瓷杯液体半满,举杯在唇边碰了一碰,也许只是让酒液堪堪润湿嘴唇,少年便转过身来,望向鹤绝。
四周都是火光,可是少年的漆黑的眼睛,却宛若无底的黑洞,将这些光芒一丝不剩地吸收,只留下纯然的漆黑,漫开来无边无际的夜色。
此时尚是白天正午,鹤绝却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无尽之夜,他陡然心中烦乱,开口打破两人间的沉寂:“容止,你想法子把地图送到我手里,便是要我来看你放地火?你找我来,就不怕我杀了你?”
容止微微一笑,十分从容的漫声道:“鹤绝,我们做一笔交易吧。”他意态悠闲,嘴角的微笑,却透露出些许引诱之意。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一百八十章 明里修栈道
辆马车公然进入公主府。
一辆马车飞快驶出江陵城。
一辆马车缓缓地驰往首都建康。
也有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越过南宋北魏的分界线。
四散的,汹涌或脉脉的明波暗流,因着不同的理由和愿望,循着各自的轨迹流淌,而其中一条,现在则流到了楚玉面前。
天如镜乘坐的马车是一直进到公主府内才停下来的,停下来后,便立即有一对护卫围上来,站在马车周围,随后走过来的人是驸马何。
何凝视了一会天如镜,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拜访楚玉,他昨天天如镜与楚玉并肩走出皇宫,想起前阵子流传的谣言,说天师大人已经失身于公主,而有一段时间,天如镜确实经常出入公主府……
于是何越发的不解了,他怎么看都没有看明白,楚玉身上有什么值得天如镜委身的地方,看他的模样,似乎也不像被迫……
世外之人的口味竟然是如此的奇特么?
纵然百般的不愿让楚玉痛快,但以何的身份,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他奉刘子业之命,看管着楚玉,将她的活动范围限制在府内,却不能伤害她,倘若楚玉有了什么闪失,不管是伤了还是跑了,只怕第一个遭殃的人,便是他。
他也能依仗自己所掌握的权势,阻挡一些外来人。但是天如镜在皇帝面前地分量比他要重不少,强行阻拦,只会弄得他面上难看,倒不如在此卖个顺水人情。
当然,天如镜人可以进去看楚玉,车却必须留在他们的看守之下。以防天如镜此番前来助楚玉逃走。
何客气地解释皇命难违,天如镜仿佛没听到一般,还是一脸淡漠的神情,连一个点头都懒得施舍,便离开马车自走上同往内苑的道路。
这公主府他之前走过不少次,已经不需要他人引路。
遭到这样明显的轻视,何面上飞快闪过一丝厉色,转眼间又隐藏在和气的笑容之后。
天如镜不理会何有什么心思。他心里正在思考着另一件事,昨天与楚玉在皇宫分别之后,他以为那是最后一次见到她,毕竟楚玉对他痛恨已极,在公主府内,两人更无交集地机会,却不料今天一早,越捷飞前来寻他,代楚玉发出邀请,让他在有空的时候前往公主府一晤。
天如镜是获得允准不必上朝的。以往还应付一下宫中妃子的邀约,但听说楚玉要见他,他便立即推掉了今日的所有杂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