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对於王弟殿下来说,在陌生的埃及,只有王是唯一的亲人。”
“不过……”
绿洲般美丽的瞳孔含笑凝视著年轻的法老王,女神官的声音中似乎也带著笑意。
“比起以前,王弟殿下近来似乎是有点过於黏人了……”
“王,是您…对他做了什麽?”
“朕什麽都没做。”
没好气地将一叠处理好的莎草纸甩给赛特,少年王盯著一旁再度将一堆莎草纸搬上来的年龄稍长有著黝黑肤色的神官道:“马哈特,你也觉得朕放过王弟是错误的决定?”
“不。”直起身来,目光温和的男子微笑著注视著自己从小看著长大的少年王,“我的王啊,对於您的决定,我很高兴。”
“马哈特!你应该知道那个所谓的王弟会给王带来多少麻烦!”
“赛特,我认为就算没有王弟殿下的出现,那些人也迟早会找到其他借口找王的麻烦。”有著温和脸孔的黑肤男子用著比任何人都要坚韧的目光回视赛特,“王弟殿下是无辜的。”
“是的,他是导火线……可是我们现在还没有做好让损失减到最小的准备!”
“赛特!”
一声似乎在压抑著却明显听得出高了一个声调的低喝,皱紧眉的黑肤神官紧紧盯著赛特。
“王弟殿下,是王唯一的亲人。”
他说,重重的发音,带著极少发出的怒意。
“可是──”
“马哈特!赛特!”
冰冷而极具压迫性的声音自上而下的传来,让正在争吵的两人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下一秒,两人已双双跪伏在地,恭敬地低下头请求王的宽恕。
王座的少年王虽然瞳孔是如火一般沸腾的绯红色,却带著王者高高在上的冰冷。
“要吵架就给朕滚出去。”
他说,锐利目光如利剑刺入那两个跪伏在自己脚下的男子。
不带丝毫感情的残酷。
“或者朕不介意送你们去父王所在之地由父王亲自惩处!”
一旁事不关己的美貌女神官饶有兴致地打量著两人完全不同的神色。
一个因为自己的君前失态而懊恼不已。
另一个却是因为王残酷的苛责而扬起赞赏的笑意。
想必对赛特而言,一个冷酷无情唯我独尊的法老王才是他理想中的王者。
相对於虽然有说是大不敬但实际上的确是看著王长大把他当做亲弟弟般对待的马哈特……难怪这两人总是不对盘,见一次吵一次。
一时间四周静得诡异。
两人依然低著头跪在地上。
少年王冷冷扫了他们数眼,低头继续处理政务。
看起来,在他处理完手头这一堆东西之前,都没有让两人起来的意思。
那一堆东西处理完,起码也到中午了吧。
年轻的女神官眯著眼默默想著。
王弟殿下过来的话,大概会为这两人求情。
这就是王的意思?
既然做出要承认王弟的决定,就必须让其他人认同王弟殿下的存在和地位。
但是这种存在必须建立在承认王统治的绝对权威的前提下。
“王──”
从远而近的嘈杂声让少年王的眉头皱了起来。
那是女人尖锐的叫喊。
一贯平静的爱西斯的脸上也浮现出波动,因为她已经听出来这是她派遣去服侍、或者说是监视王弟殿下的女官的声音。
不久之後,在侍卫的引领下匆匆赶来的女官一进大门便跪伏在地。
她双手贴著地,额头紧紧贴著自己手背,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王啊,请您宽恕我……”
“王弟殿下……殿下他……失足落水了!”
本只是冷眼盯著她的少年王猛然站了起来,绯色的炽红瞳孔如利刃射向依然跪在一旁的青年神官身上。
赛特脸上本也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在意识到王投来的目光後,他回头与之对视,他的目光依然明亮而清澈。
“不是我。”
简单的三个字,他说,神色坦然。
少年王没有再说什麽,他只是瞥了爱西斯一眼,然後步伐矫健地向前走去。
美貌的女神官迈著轻盈的步伐跟随在他的身後。
马哈特用怀疑的目光看了赛特一眼,也匆匆跟上。
被众人质疑的年轻神官半闭眼,板著一张俊俏而严肃的脸,似乎在思索什麽。
然後,他也起身跟上王的脚步。
“王弟殿下上午在与王见面之後,就直接前往了宫殿後面的园子。”
“因为殿下一直在很安静地在水池的瀑布旁和艾玛玩耍……”
“园子里的那只年幼的鹿很亲近王弟殿下,经常过来讨要食物,所以我们也不曾多加在意。”
“它本来还是很温顺的,谁知道一到殿下身边马上发了疯般四处踢打。”
“殿下就这样被它撞下瀑布,而且殿下似乎不会游泳。”
“侍卫被殿下遣走去拿艾玛的食物,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到人。”
“我们都吓得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
“幸好一个在附近站岗的侍卫闻声跑来将殿下救起。”
“只是殿下落水太久了,费曼祭司大人说非常危险……”
在路上说著事情发生过程的女官的脸上满是担忧和惶恐,她的手还在发颤,但依然强自镇定地将事情的经过有条理的叙述下来。
若是王弟殿下死去,那麽就是他身边的人照顾不周。
大家都会被处以死刑,作为全权负责照料王弟的她更是首当其冲。
她已经有了以死谢罪的觉悟。
一行人匆匆赶到了王弟居住的偏殿,让众人松了口气的是,跪地向年轻的法老王跪拜行礼的两位祭司都表示王弟殿下已经脱离了危险。
虽然现在仍处於昏睡状态,但是只需要好生休养,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亚图姆走入卧室的时候,房中的侍卫、女官们齐刷刷跪伏在地。
这还是他第一次仔细打量王弟的房间。
空旷,是这里给人的第一感觉。
除了中间一张大床外似乎没有人在这里生活的气息。
临窗的供桌上,黄金色的盒子闪闪发光。
亚图姆站在床边,俯视著那张和自己一摸一样此刻却因为痛苦而微微扭曲的脸。
少年整个人蜷缩在那张大大的床上,本就不是很高大的身子越发显得瘦小。
他的脸色是苍白的,颊上却突兀的浮现出诡异的不正常的豔红色。
他张著嘴呼吸,喘息声很急。
然後,亚图姆看到他睁开了眼。
很细,似乎是费尽力气才睁开了细细的一条缝。
“……另一个我(日语)……”
他听见他的王弟似乎嘟哝著什麽让人听不懂的奇怪语言。
那只苍白无力的手费劲地向他抬起的时候,他下意识伸手握住。
这只经常突然从後面搂住他的手,要比起平常要冷了许多。
他想。
他的眼角突然瞄到了跪在一侧的一位陌生侍卫,那是名黑发的年轻的男子,其他人都恭敬地跪地一动不敢动的时候,只有他在频频抬头,不时焦急地看床上的少年的一眼,似乎很担心他的病情。
他心里一动。
“你是谁?”
那位年轻男子一惊,似乎有些被吓到,但是很快就镇定自若的回答:“我是新选入王宫的侍卫,负责看守後殿。”
跪伏在另一侧的女官轻声说:“王,他就是刚才那位救起了王弟殿下的侍卫。”
少年王没有做声,年轻的侍卫即使低著头,也能感觉到上方那锐利扫视自己的目光。
一种无言的压迫感让他的额头隐隐渗出汗来。
虽然很短但是对他而言却是长久的一段时间的煎熬後,居高临下俯视他的目光移开了。
他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都已经汗湿。
“从现在起,你就在朕的王弟身边保护他。”
转过身来背对著他少年王说,放下自己握著的那只冰冷的手。
对爱西斯点一点头,示意她留在这里。
年轻的法老王转身离去。
在他转身的一刹那,飞扬起的白色披风轻轻掠过床上少年的颊。
没有人发现,那一瞬间少年迷迷糊糊睁开的眼。
金色的游戏盒闪耀出炫目的光彩。
死者复苏的卡片在众目睽睽中缓缓升起。
然後,门开了。
黑暗中的王走入光的世界。
他所能看到的,只有那个被他亲手送入冥界之门的少年王的背影。
少年王的肩上,披风在光芒中飞扬而起。
它落下的瞬间,那个背影也消失在光芒之中。
少年王以一贯矫健的步伐大步向前走去。
突如其来从後方传来的大力让全身几乎都向前方倾斜的他失去平衡。
脚下失衡,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的身子不可避免地向後方摔去。
他下意识地在空中扭过半个身子,一手向身後的支撑物抓去。
身後只有一张床,如果自己的手继续按下去的话,冲撞的力度势必会伤到王弟。
半空中的手曲起,他努力将身子倾斜得更为厉害。
确保自己的手肘能越过王弟的身体压在那一侧的床上。
碰的一声响。
他在床的上方撑住了身体,没有冲撞到床上的病人。
左手直直的支撑在左侧床沿,曲起的右手手肘狠狠撞在他的王弟右侧的床上。
麻了一麻,随之而来的并不是很厉害疼痛让他明白自己的手肘应该没有伤得太厉害。
心里松了口气,他看了看身後,寻找刚才让他失去平衡的原因。
这一眼,就让年轻的法老王额上暴出了青筋。
他低下头恶狠狠地盯著被他笼在双臂之中的人。
少年王绯红的瞳孔中的怒气似乎能将空气都燃烧起来。
一无所觉的罪魁祸首仍旧是肤色苍白的在昏睡,发出急促而痛苦的呼吸声。
只是,他的手,不知何时紧紧拽住了年轻的法老王的披风一角。
──TBC──
第十一章
扯──
拽──
拉──
费尽心思想把王弟殿下的手从法老王的披风一角上扯开的侍女们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年轻的法老王站著,高高在上,冷眼俯视昏睡中的少年,任由侍女们在自己的披风一角和少年紧蜷著它的手上折腾。
美丽的女神官半掩著唇将脸扭向另外一边似乎在忍笑。
而一直都板著一张俊俏的脸的年轻神官自进来房间,视线就一直锁定在昏睡的少年身上,眉头皱得死紧。
他预想中难缠的假想敌居然就是这样一个弱不禁风得随时要断气的少年?
现实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在审查王弟资格的那一次会议,他有事未曾出席。
就算听被人诉说王弟和王有多麽相像,他只是冷哼一声不予理睬,认为那些人定是为了讨好法老王而夸大其词。
对於所谓的王弟,他一直保持著怀疑的态度。
此刻,出现在眼前的那张几乎和法老王一模一样的容貌让他多少有些惊讶。
除了稍显稚嫩和柔和,这张脸若是说和法老王没有半点关系都没有人信。
更何况这个少年还带著唯有王的血脉才能持有的黄金神器……
“放肆!”
一声大喝让他回过神来,赛特看到原本一直在他身边的马哈特不知何时来到王弟的床沿,一把推开一位正扯开王弟的手的侍女。
另外几名侍女吓得赶紧将头伏地不起,全身颤抖。
马哈特半蹲著俯下身来,轻轻捧起少年的手。
那只手紧紧抓著披风,它蜷得如此之紧,连指关节都是泛白。
手背上,被刚才粗鲁的侍女的指尖不小心划上一道浅浅的伤痕。
马哈特满脸怒意地扫了侍女一眼,抬头看向年轻的法老王。
“王,这样会伤到王弟殿下的。”
他说,目光又担心地看向床上痛苦喘息著的少年。
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少年王的目光在他的王弟手背上的伤痕上停留了一瞬,移开。
“这家夥到底想怎样。”
他说,眉皱得紧紧地,显得很不耐烦。
“我的王啊。”
终於将视线扭回来的女神官以她温柔而清澈的声音的回答著年轻法老王的问题。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
她说,弯弯笑眼越发迷人。
“王弟殿下大概是在向您撒娇而已。”
“啊?──”
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的是赛特。
“哎?──”
被吓到的人是马哈特。
撒娇?
对法老王!
我靠──
以上是全体在场人员除了以上三位以及当事人以外所有人的心理动态。
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少年王带著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突然再度抛出一句将所有在场人员包括三位神官都轰炸得体无完肤的话来。
“撒娇?”
俊美的少年王微微昂起头,皱著眉看向爱西斯。
“这个词语是什麽意思?”
沈默
死一般的寂静
全场一瞬间鸦雀无声
“……赛特,我的教育真的这麽失败?”
这是某个一脸阴暗自我反省模样的黑肤神官。
“我怎麽会知道!不要抓著我,马哈特!”
这是某个一脸黑线的俊俏青年神官。
“呵~~呵呵呵呵~~”
这是某个发出不明笑声的美丽女神官。
“回答朕!”
这是某个被突如其来的诡异场景弄得越发不耐烦的少年王。
“简单来说。”
因为年轻法老王的威压再一次全场死寂的时刻,出来救场的依然是温柔的女神官。
“因为王弟殿下现在很难受,所以会对自己最信任的人做出非常任性的行为来。”
“这种任性到会让对方感到困扰的行为,就称之为撒娇。”
“说得再明白一点的话,王弟殿下的撒娇对象就是您。”
“王弟殿下大概是希望王可以留在他身边。”
聆听著爱西斯的解释,少年王绯红色的瞳孔清晰地倒影出病床上少年的身影。
然後,他的目光又一次移到那只紧紧拽著自己披风的手上。
“朕无法理解。”
年轻的法老王的声音依然平静而冷淡。
“就算朕留在这里也没有任何用处。”
“更何况还有一堆事情需要朕去处理。”
“朕为什麽非要为了一个所谓的‘撒娇’的任性行为而改变行程浪费时间。”
“您说得对。”
女神官如绿洲般美丽的瞳孔依然带著温润不变的笑意。
“决定权在於您,而不是王弟殿下。”
“毕竟王弟殿下只是在‘擅自’对您撒娇而已。”
绯红色的眼闭起,年轻的法老王在思索。
屋子里所有的人在屏息等待他的决定。
昏睡中的少年的手依然紧紧揪住他的披风一角,指关节因为过於用劲而泛白。
当那双锐利的眼再一次睁开的同时,少年王神情自若地在他的王弟的床沿坐了下来。
抬手示意随侍将窗边的长桌搬来自己身前。
“马哈特,去把朕未处理完的莎草纸搬来这里。”
他说,身子稍微侧了一点。
侧身凝视著昏睡在身边的王弟的脸,冷淡目光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麻烦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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