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王世子仿若实质的冰冷目光下,顾莞宁细心地将太孙扶着躺到床榻上,盖上被褥。
期间,少不得有些亲密逾矩的碰触。
短短片刻,对三人来说,却过得异常缓慢,时间就像凝滞了一般。
齐王世子僵硬地迈步进了屋子,关上门,目光紧紧地盯着顾莞宁,将她每一个轻柔的动作都看在眼底。
顾莞宁站直了身子,转过头,迎上齐王世子冰冷的目光:“世子怎么没敲门,就这么闯进来了?”
齐王世子冷冷说道:“我进堂兄的屋子,从来都不敲门。倒是你,怎么会独自待在堂兄的屋子里?”
没等顾莞宁出声,太孙已经泰然自若地接了话茬:“我和阿宁说话,不喜别人打扰。所以就让所有人都退下了。”
又温和地提醒道:“堂弟,你以前进我的屋子不敲门也无妨。不过,你我现在都长大了,总有成亲的一日,以后万万不能如此随意了。”
齐王世子:“”
心似被利剑狠狠地刺穿,鲜血淋漓,疼痛难当。
阿宁,好亲昵的称呼。
齐王世子用最后的骄傲撑着自己,甚至挤出一丝笑容来:“堂兄这么说,莫非是喜事将近?”
太孙笑而不语,只看了顾莞宁一眼。
其中的意思,不言自明。
顾莞宁抿了抿唇角,虽未说话,神色间却无半点不快。
这一刻,太孙和顾莞宁之间有种奇异又微妙的默契,别人根本难以融入。
齐王世子目光暗了下来。
顾莞宁之前说过几次绝情的话,他都没真正放在心上,总以为还有挽回的可能。直到这一刻,他才惊觉,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
她是真的不会嫁给他了。
她已经另外有了心仪的良人。她将要嫁给他的堂兄萧诩,成为他的堂嫂。
那个亲昵的喊着睿表哥的明艳少女,再也不可能属于他。
原来,心痛到了极处,是这样的感觉。
麻木,冰冷,没有半点温度。
齐王世子忽然笑了起来,语气竟然颇为轻快:“看来,堂兄已经打动美人芳心,不日就要娶顾表妹过门了吧!我先恭喜堂兄一声才是。”
宁表妹,顾表妹。
只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
顾莞宁下意识地抬头看了齐王世子一眼。
那张英俊至极的脸孔,此时正扬着笑容。只是笑意未及眼底,目光如寒冰。
他和她,终于走到了真正决裂的这一天!
比前世提前了一年多。
“多谢堂弟。”太孙欣然领受了齐王世子的“好意”,旋即又叹了口气:“可惜我拖着这副病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痊愈。只怕会耽搁了阿宁。”
齐王世子淡淡笑道:“顾表妹尚未及笄,至少也要等上两年才能出嫁。堂兄也太心急了。”
太孙笑了一笑,若有所指地说道:“既是有了中意的姑娘,当然还是早早娶进门心里才踏实。”
齐王世子深呼吸一口气,继续笑道:“堂兄说的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万一顾表妹改变心意,或是有人抢先一步到侯府提亲,堂兄怕是连养病的心思都没了。”
太孙不动声色地笑道:“这倒不用担心。阿宁和我心意相通,她绝不会改变心意。就算有别的人登门提亲,她也不会点头。”
齐王世子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堂兄还有说笑的心情,病情应该没什么大碍。我也不必为堂兄担心了。我先告辞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亲近
太孙歉然一笑:“我如今卧病不起,不便送你。不如让阿宁代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齐王世子看都没看顾莞宁一眼:“堂兄安心养病,不必急着回宫,我会好好陪伴皇祖父。”
说完,便转身离开。
推开门的瞬间,齐王世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不过,他很快就稳住了,将门关上,也将过往的一切都关在了门内。
顾莞宁,萧诩!
一个是青梅竹马情意深厚的表妹,一个是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的堂兄!
可他们却一起背叛了他!
顾莞宁美丽夺目,又是定北侯府唯一的嫡女。萧诩对她动心并不稀奇。
顾莞宁看重的又是什么?
是萧诩矜贵的太孙身份吧!嫁给萧诩,她就会是太孙妃,将来会是太子妃,还会是大秦的皇后……
齐王世子唇角勾起讥讽的冷笑,心里最后一丝柔软,也彻底烟消云散。
从这一刻开始,他再也不会眷念往日的情意,再也不会心软。
顾莞宁辜负了他,日后他一定会让她悔之莫及。
顾谨行看着一脸阴沉的齐王世子,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寒意。想张口招呼一声,齐王世子已经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顾谨行张张嘴,很快又闭上了。
他看了紧关着的门一眼,心里暗暗嘀咕起来。
二妹和太孙到底都说了什么?怎么这么久还没出来?
……
太孙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半躺半靠在床榻上。
顾莞宁站在床榻边,眉目沉凝,神色淡然,看不出半点情绪。
两人相对沉默不语。
过了片刻,太孙才张口打破沉默:“阿宁,你是不是在怪我,刚才不该故意算计你,让萧睿看到了我们两个亲近的样子。”
顾莞宁淡淡地瞄了他一眼:“原来自信从容的太孙殿下,也有忐忑不安的时候。”
太孙苦笑一声,轻叹道:“在你面前,我不过是一个爱而不得的可怜男子罢了!哪里还有什么自信从容,忐忑不安也是难免的。”
顾莞宁:“……”
顾莞宁被肉麻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忍不住啐了他一口:“说话愈发没分寸了,哪里还有半点太孙的样子。”
口中嗔怪着,眉眼间到底柔和了许多。
男人脸皮厚一些,果然好处多多。
太孙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忽然皱着眉头轻轻嘶了一声。
顾莞宁一惊,立刻俯身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我立刻去叫徐沧进来!”
前世,顾莞宁曾亲眼见过太孙治病时的痛苦难熬,因此没起半点疑心,反而是满心的忧虑焦急。
虽然太孙事先服下了解药,可到底只服了一部分,太孙此时确实中了毒。身子远比平日虚弱。
太孙忙张口阻止:“徐沧今日刚替我看过诊,扎针的地方到现在还隐隐作痛,不必叫他进来了。我就是觉得嗓子有些干哑,喝些茶水就好了。”
又歉然地笑道:“我全身无力,怕是要劳烦你喂我喝茶了。”
顾莞宁:“……”
要是还没看出太孙打的是什么主意,顾莞宁也枉活这么多年了。
顾莞宁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地应道:“除了祖母之外,我从未伺候过任何人茶水。不如,我将云墨叫进来,让她喂你喝上一杯如何?”
被揭穿了不轨意图的太孙毫无愧色,冲顾莞宁笑了一笑:“我病倒之后,云墨做贼心虚,这几日都在书房里躲着,根本不敢露面。你若是想见她,我这就打发人将她叫来如何?”
……对着面皮雄厚的太孙,顾莞宁的犀利毒舌也派不上用场了。
太孙费劲心思设下这一局,亲自下毒的云墨无疑是最关键的人物。此时万万不宜打草惊蛇。
罢了!
看在他为了对付敌人不惜以身犯险的份上,她这个未来的太孙妃就放下身段,伺候他一回茶水好了。
顾莞宁倒了一杯茶,坐到床榻边,身子微微前倾,将茶杯递到太孙的嘴边。
太孙眼中笑意更盛,张口徐徐喝了一口。
温热的茶水,很快滑入口中。
真甜!
如果每天她都陪伴在他身边,这样亲昵地喂他喝茶该有多好。
得陇望蜀得寸进尺的太孙,一点都不害臊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阿宁,我真想早日娶你过门。我们两个就能朝夕相守日夜相对了。”
朝夕……日夜……
顾莞宁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久远的画面,脸颊忽然有些发烫。
太孙看着脸泛红云的顾莞宁,心思又漂浮荡漾了起来,悄然伸出右手,握住顾莞宁的左手,声音有些异样的低哑:“阿宁……”
滚烫的温度,从交握的双手处,迅速地蔓延至全身。
一股从未有过的悸动,在心底涌动不息。
顾莞宁像被灼热的岩浆烫到了一般,猛地用力抽回左手站了起来,浑然忘了自己的右手中还端着一杯热茶……
茶杯一晃,大半杯茶水都溢了出来,溅了太孙一脸。
太孙:“……”
顾莞宁:“……”
太孙顶着一张满是茶水的俊脸,哭笑不得。
顾莞宁满心的羞恼,在看到太孙此时滑稽又可笑的模样后,顿时化成了忍俊不禁的轻笑。
那抹笑意,点亮了她冷艳明媚的脸庞,散发出夺人心魄的艳色。
她性情偏冷,平日极少笑得这般开怀。
太孙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快些将毛巾拿过来,替我将脸上的茶水擦拭干净。我这副模样若是被别人见到了,岂不是贻笑大方。”
身为太孙的颜面还是要的。
顾莞宁拿了毛巾来,却不肯动手,只将毛巾塞到他的手里:“我看你精神好的很,根本无需人伺候。”
太孙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等了片刻,也不见顾莞宁心软,只得自己动手,将脸上擦拭干净。
至于衣襟上的茶水,早已渗入衣料中,湿漉了一片。这就没办法了。只能召人进来伺候更衣。
两人难得见面独处,太孙舍不得传内侍进来打扰。
顾莞宁却蹙眉道:“你现在身子虚弱,得仔细小心些,快些召小贵子进来伺候更衣。”
第二百五十九章 羞臊
太孙似没听见一般,动也没动。
顾莞宁瞪了他一眼:“莫非是要我亲自替你更衣不成?”
太孙立刻道:“那当然是最好了。”
“想得美!”顾莞宁再瞪他一眼。
太孙笑着叹道:“什么都做不了,难道想想也不成吗?”
顾莞宁:“”
一旦牵扯到此类话题,女子天生居于弱势。哪怕是性格再强势再骄傲的女子也不例外。顾莞宁忍住脸红的冲动,镇定地说道:“我来了这么久,也该走了。”
太孙眼巴巴地看着她:“那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顾莞宁嘴角抽了抽,想讥讽几句,到底还是忍住了,淡淡说道:“等过了年有空再说!”
太孙立刻追根问底:“那你什么时候会有空?”
顾莞宁恼羞地瞪了过来:“再啰嗦半个字,我再也不来了。”
太孙低低地笑了起来:“你就是嘴硬心软,其实根本舍不得我。”
顾莞宁:“”
顾莞宁佯装镇定地说道:“大哥在外面等了这么久,一定早就等得急了。我先去叫大哥进来。”
说完,便转过身走到门边。
眼尖的太孙早已瞄到了顾莞宁泛红的耳尖,嘴角高高地扬了起来。
顾谨行在门外早已等得急了。
虽说太孙此时大概做不了什么,不过,男女独处一室这么久,到底不太妥当。如果不是碍着二妹的颜面,他早就忍不住咳嗽几声“提醒”一二了。
听到推门声时,顾谨行顿时松了口气,转过身,舒展眉头:“二妹,你总算出来了。”
话一出口,顿时觉得失言,忙又换了句:“太孙殿下身体不佳,不宜说话劳累,我们来了这么久,也该告辞了。”
顾莞宁点点头:“大哥说的是。”
奇怪,二妹的脸颊怎么泛着红晕?
顾谨行心里觉得奇怪,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顾莞宁本就满心的羞恼,被顾谨行这么一看,愈发懊恼。
这个可恶的萧诩,总是装可怜搏同情。她以后再也不能对他心软了!过了年,至少也要过了上元节再来看他。
顾谨行识趣地没多问,等进了屋子,看到衣襟湿了一片的太孙时,顾谨行终于忍不住了,脱口而出问道:“二妹,你到底做了什么?殿下的衣服怎么湿了?”
顾莞宁:“”
顾莞宁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尴尬过!
太孙善解人意地张口解释:“这怪不得阿宁。都是我的不是。”
解释得含糊不清暧昧不明,还不如什么都别说!
顾莞宁气恼地瞄了太孙一眼,然后故作坦然地张口道:“刚才是我不小心,将茶水洒落到了太孙的身上。”
顾谨行意味深长地看了顾莞宁一眼。
到底是怎么不小心,才会将茶水撒到太孙身上?
至少也得靠得很近很近才行吧!
有些事,果然是越解释越不对,越描越黑。
顾莞宁也察觉出不对味了,索性什么也不说,干脆利落地闭上嘴。
顾谨行这才拱手,正色道:“请殿下多保重身体,我和二妹就此告辞。”
太孙略一点头,含笑道:“多谢你们兄妹今日来探望。可惜我身体有恙,不能送你们出府了。”
目光在顾莞宁的身上打了个转。
顾莞宁目不斜视,不肯和他对视。
太孙唇角一弯,眼中漾起笑意。
直到走出寝室外,顾莞宁的神色才稍稍松懈下来。一转头,就见顾谨行正笑看着自己。
顾莞宁故作镇定地问道:“大哥,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顾谨行对顾莞宁骄傲又好强的性子十分了解,倒也没直言令她尴尬,只随口笑道:“我就是觉得,殿下虽然病了,心情倒是颇佳,还有说笑的兴致。”
看来,太孙的病情并无大碍。
回去告诉祖母一声,祖母也该放心了。
想到故意饮下有毒茶水的太孙,顾莞宁既有些心疼,又有些恨恨:“放心,他一时半会死不了。”
顾谨行:“”
顾谨行咳嗽一声,压低了声音提醒:“我们还没出梧桐居,你可别乱说话,免得被人听见了。”
私底下说什么都无所谓,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听进耳中,可就不妙了。
顾莞宁以后到底是要嫁到太子府的。还是别给人留下这等话柄才好。
顾莞宁知道顾谨行是好意,也不便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应下了。
就在此时,一行人迎面走了过来。
顾莞宁抬头看了过去,当看到来人的脸孔时,目中寒光一闪。
十二三的少年,相貌俊秀,目光明亮,眉眼间满是奕奕神采。虽不及齐王世子英俊夺人,也不及太孙雍容俊美,也是极出众的少年。
这个少年,正是安平郡王萧启。
顾莞宁前世嫁进太子府后,一直忙着照顾病弱的太孙,和于侧妃母子没什么来往。对这位安平郡王也没深刻印象。
太孙病愈不到一年,萧启和于侧妃就先后“病逝”。当时的她正怀着身孕养胎,得知这些消息的时候,并未多想。下葬的时候,怀有身孕的她也不宜露面。
这对母子,在她的脑海中,一直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她压根没想过,太孙的“病症”,竟是于侧妃母子一手谋划出来的。
想到前世那个病弱不堪奄奄一息的太孙,顾莞宁忽然觉得一阵揪心的疼痛。
当太孙猜到对自己动手的人竟是自己的亲弟弟时,心里会是何等的愤怒和凄凉?下决心动手除掉于侧妃母子的时候,心里也少不了矛盾挣扎吧!
她对这一切竟然一无所察,实在不是一个好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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