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孙淡淡说道:“论理确实如此。只是,阿宁既已和夫人决裂,我身为阿宁的夫婿,自是不能拂逆她的心意。”
沈氏笑不出来了,面色颇为难看。
太孙的反应,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我今日来见夫人,是想看看,一个对亲生女儿如此冷漠无情的母亲,到底会是何等模样。一见之下,夫人竟比我想象中的更凉薄无情。”
太孙面色平和,语气也不算凌厉,字字句句却如千斤,重重地落在沈氏的耳中。
沈氏心直直地往下沉,心中惊疑不安。
听太孙的语气,像是什么都知道了这怎么可能?顾莞宁怎么敢据实以告?
沈氏笑得比哭还难看:“殿下不知内情,难免心生误会。莞宁是我辛苦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我岂会不心疼她?又怎么会对她冷漠无情”
太孙冷不丁地打断沈氏:“沈举人葬在哪里,夫人可知晓?”
沈氏像被针刺一般,面色陡然变了,声音中满是骇然和惊恐:“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相信夫人听得清楚明白。”太孙冷然说道:“阿宁和夫人之间的恩怨纠葛,我也都了然于心。希望夫人给自己留最后一份颜面,不要再说出令人嫌恶的话来。”
沈氏面色惨然,无言以对。
太孙拉着顾莞宁的手,轻声道:“阿宁,我们走。”
顾莞宁点点头,和太孙并肩离开,再也没回过头。
两人走出荣德堂之后,都未说话。
守在外面的琳琅和玲珑也默然不语,没有多嘴。
顾莞宁的心情并不如外表那样平静,只是她惯于收敛自己的情绪。只有熟悉她脾气的人,才能看出她此时心情并不美妙。
有沈氏那样的亲娘,换了谁都心里都不会好受。更何况,顾莞宁又是如此倔强骄傲的脾气。
都怪他!
原本高高兴兴地,为什么一定要去见沈氏?
太孙心中懊恼自责不已,碍着身边有人在,又不便出言哄顾莞宁。
直到进了依柳院,到了顾莞宁的闺房里,再无旁人了,太孙才终于歉然张口道:“阿宁,今天的事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一时兴起要进荣德堂,你也不用见你母亲。你心里生气不快就都说出来,别闷在心里。”
顾莞宁抬起眼,静静地看着满脸懊恼的太孙,依旧一言未发。
他宁愿她像往日那般瞪眼发怒,也不愿见她这副隐忍的模样。
太孙愈发自责:“阿宁,都是我不好。你打我几下出出气好不好?”将头凑到顾莞宁面前,拿着她的手,往自己的头上拍了几下。
“你这是做什么。”顾莞宁终于张口了,声音里有几分无奈的笑意:“我什么时候说怪你了。”
“我只是见了她,心情不太好,一时不想说话罢了!”
而且,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孙知道是一回事,让他亲眼看见面目丑陋可鄙的沈氏,让她有一种微妙难言的羞耻感。
太孙就着这样的姿势,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她:“你真的不生气了么?”
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像一只急待主人抚摸的小狗。
顾莞宁心里一软,唇角忍俊不禁地扬了起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太孙的头:“不生气了。”
只要能让她展颜,扮丑卖乖也值得了。
太孙心里一松,顺势靠进她的怀里说道:“不生气就好。刚才你一直沉着脸,真是吓坏我了。”
一边说着,一边还撒娇一般地将头在她的怀里四处蹭了蹭。
顾莞宁:“”
顾莞宁瞪着借机不安分的某人:“别胡闹。”
某人继续撒娇:“我还是第一次进你的闺房。”
前世两人成亲几年,她极少回府。他也未曾陪她回来过,更未踏进过这间闺房。今生倒是一尝心愿。
“你以前从不肯带我回来。”太孙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委屈:“我提起过几次要陪你回府,你都找借口推脱了。”
以前她一直竖起心房,将他抵挡在门外。自是不想让他踏进依柳院。
顾莞宁语气软了下来:“现在不是带你来了么?快些起来,我带你在依柳院里四处转上一转。”
很好哄的太孙,立刻欣然应了。
之前因为沈氏带来的阴郁沉闷,也迅速消融不见。
“母亲一直待我冷淡,我自小就在祖母身边长大。八岁之前,我一直都住在正和堂里。过了八岁,祖母便让我住进依柳院了。”
顾莞宁一边领着太孙在依柳院里慢悠悠地闲转,一边娓娓道来:“依柳院不算大,却离正和堂最近,收拾得也最为精心。我的闺房,是祖母亲手布置的。里面的物件摆设,也大多是祖母私房。”
温暖的春日,晒在身上暖融融的。空气中漂浮着花草香气,沁人心脾。
身畔的佳人神色安闲,唇角含笑,意态闲适。
太孙的心情也格外平静愉悦,笑着说道:“你和祖母的感情确实深厚。”
他至今都记得,前世顾莞宁临盆之际,正好传来了太夫人病逝的噩耗。顾莞宁悲恸过度,躺了整整几天几夜。
顾莞宁如此恨沈氏这个亲娘,不仅是因为沈氏对沈青岚的偏心,更是因为沈氏曾在太夫人的汤药里做手脚,致使太夫人早早病逝身亡。
顾莞宁似是和太孙心有灵犀,也在此刻抬眸看了过来。
太孙的眼中满是怜惜和心疼,轻声道:“阿宁,以后我和你一起孝敬祖母。”
顾莞宁眉眼柔和,轻轻嗯了一声。
第三百八十七章 甜蜜
两人手挽着手,脉脉对视。
琳琅等人早已识趣地远远退开,各自将头扭开。
“其实,我身边的烦心事,丝毫不比你少。”太孙轻叹一声:“母妃生性懦弱胆怯,不得父王欢心,论心机手腕,都不及于侧妃。父王又格外偏爱二弟,对我这个长子倒是平平。”
“我心里也曾有过怨气,为何父王这般偏心?后来一想,所有人其实都是偏心的。总会对自己偏爱的那一个格外好一些。”
“譬如皇祖父,因为我是长孙,就格外喜欢我。五岁那年,我在宫中误食有毒的点心,凑巧也算救了皇祖父一回。身体也因此受了损。皇祖父心中对我存了几分愧疚,对我就愈发好了。”
“我虽不得父王欢心,却有别人不及的圣眷。如今又有了你。老天实在对我不薄。我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顾莞宁笑了一笑:“你这是在变着法的安慰我么?”
沈氏不爱她,还有祖母全心疼爱她,有这么多家人。如今又有了全心爱她的夫婿。这样想来,她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太孙凝视着眉眼盈着笑意的顾莞宁,忽然说道:“我们回你的闺房吧!”
顾莞宁一怔:“可是,我们才刚出来没多久。依柳院只转了一半!”
太孙靠在她耳边,轻声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在这里亲你一口,不回闺房也无妨。”
顾莞宁的俏脸腾地红了,恼羞地推开太孙。
太孙咧咧嘴,笑了起来。
顾莞宁想瞪他,不知怎么地,也被他眉眼间的笑意感染,情不自禁地抿唇,也笑了。
一直随行保护太孙的穆韬,隔着数米的距离,依旧将太孙脸上的绚烂笑意看得清清楚楚。下意识地向琳琅的方向看去。
琳琅正侧着头和玲珑低声说话。
秀丽的脸庞上,露出小小的笑涡。
春天真是一个令人心浮气躁的季节啊!
当天晚上,顾海回府,和太孙相见,少不得又是一番热闹。
对于一口一个“三叔”的太孙,顾海表示出了高度赞赏。身为男人,该放下身段的时候,就得放下身段。该厚颜讨好的时候,绝不能死端着架子。
太孙两者都做的不错。
甚合三叔心意!
顾三叔一高兴,便多喝了几杯。
太孙因为身体的缘故,从不饮酒。苦命的顾谨行只得撸起袖子陪酒,没到中途,就醉醺醺地趴下了。
吴氏看着心疼,忍不住絮叨几句:“老三也是的,谨行还小,灌他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太夫人不以为意地笑道:“行哥儿今年十七,是快要娶妻的人了,也不算小了。酒量不必太大,也得练上一练。日后少不得有应酬来往的时候,喝几杯就醉倒怎么成。”
太夫人一发话,吴氏立刻就转了口风,陪笑道:“还是婆婆想的周到。儿媳见识短浅,倒是没想到这些。”
吴氏比以前乖巧多了,太夫人看她也没那么不顺眼了,提点两句,又笑着问顾莞宁:“殿下真的一口酒都不能喝么?”
顾莞宁笑道:“太医们都这么吩咐过,我也从未见过他饮酒。”
前世夫妻四载,她从未见过太孙沾酒,想来应该是不会喝的。
好在他身份尊贵,没人敢在酒席上硬劝他喝酒。会不会饮酒,倒也无妨。
太夫人看着眉眼含笑的顾莞宁,笑着打趣道:“看你和殿下蜜里调油的样子,看来感情好的很,我也不必再为你操心了。”
顾莞宁脸颊微红,却也未忸怩:“嗯,我和他很好。”
太夫人笑了笑,并未将心底的隐忧说出口。
人生漫漫,谁也不能保证夫婿一辈子都不变心。
一年两年还好,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以后呢?红颜易老,美色易衰。而男人,总是贪恋新鲜喜好年轻美人的。
更何况,太孙身份尊贵,不出意外,将来会是大秦储君,也会是大秦天子。到那个时候,必是要充实后宫的。
以顾莞宁的倔强性子,也不知是否容得下,做一个贤良的人人称道的皇后
一不小心,就想远了。
待察觉到自己脑海中的念头时,太夫人不由得哑然失笑。
“祖母在笑什么?”顾莞宁笑问。
太夫人自然不会说实话,随口笑道:“我在笑自己庸人自扰。”
没头没脑的话,听得吴氏方氏等人一头雾水。
顾莞宁却隐约猜出了几分,轻声道:“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我都会活的好好的,更不会让自己受半点委屈。祖母就放心吧!”
就是知道她这半点受不得委屈的性子,自己才放心不下啊!
太夫人不愿扫兴,顺着顾莞宁的话音笑道:“嗯,这样就好。你过的好,祖母的心也就踏实了。”
被褥柔软整洁,用干花瓣熏出淡淡的香气。枕头也格外柔软。
浅色的纱帐,围出了一方隐秘的天地。
太孙沐浴过后,躺在香闺里的床榻上,心情也如同枕头一般,柔软又温暖。还有一些隐秘的喜悦和期待。
过了片刻,顾莞宁来了。
她也同样沐浴过了,脸颊光洁红润,眼眸亮如星辰,长发披散在身后,还有一丝水汽。
柔软的白色中衣,勾勒出窈窕动人的身姿。纤细的腰肢,隆起的胸脯还有那块悬挂在她胸前的玉佩,更是格外顺眼。
出水芙蓉,不外如是。
太孙心中赞叹一声,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
虽然不能圆房,但是每天可以同床共枕,总算能稍稍慰藉他蠢蠢欲动的心了。
“阿宁,你头发还没干,为夫来伺候你。”太孙笑着调戏太孙妃。
太孙妃横了他一眼:“既是来要伺候,为何一动不动。莫非只是耍嘴皮不成?”
太孙立刻乖乖起身下榻,拿起一旁洁白柔软的细棉布,为太孙妃擦拭一头青丝。动作又轻又柔,小心翼翼,像是在擦拭稀世珍宝一般。
“伺候”途中,太孙殷勤地询问:“不知太孙妃是否满意?”
太孙妃眼波一扫,语气端庄矜持:“还算不错。”
太孙立刻又道:“既是伺候的好,总该有些赏赐。”
太孙妃:“”
第三百八十八章 喜讯
一转眼,两人在侯府已经住了三日。
太孙执念颇深,时不时地就要将前世受过的“委屈”拿出来说一遍:“……当年我想陪你回侯府,你总是找借口推脱,不让我跟着回来。”
然后,便用哀怨又黯然的目光看了过来。
顾莞宁素来吃软不吃硬,这一招也是百试百灵。
只要他摆出这副“你曾这样负过我”的神情,顾莞宁明知道他是故意装可怜,也会情不自禁的心软:“你想去哪儿?”
于是,这三日里,顾莞宁领着太孙将定北侯府转了个遍。
顾家上下所有人,也领教到了新婚小夫妻是何等恩爱。顾莞宁还稍微收敛矜持些,太孙种种温柔体贴的举止,简直闪瞎众人的眼。
这一日,顾谨行请太孙去下棋闲谈。
顾莞华等人也终于有了和顾莞宁说话的机会。
……
“二姐,太孙殿下整日粘着你。”顾莞琪笑着说道:“你回来三天了,这还是第一次‘落单’。”
顾莞华笑着接过话茬:“是啊!我们几个一直想找你说话,可惜太孙总在你身边。我索性让大哥请太孙去房下棋去了。”
顾莞宁忍不住莞尔一笑:“我之前还觉得奇怪,大哥从不擅长下棋,今日怎么想起邀请擅长棋艺的太孙下棋?原来是你特意让大哥来请殿下的。”
大舅兄有请,太孙总不能这点薄面都不给。
顾莞华笑着抿唇,眼中闪过一丝淘气。
顾莞宁见顾莞华比往日活泼开朗许多,心里一动,低声问道:“大姐,你的亲事是不是定下了?”
顾莞华陡然红了脸,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
顾莞敏笑嘻嘻地说道:“算是定下了,现在只等着过六礼了。”
顾莞华今年十六岁,也到了该出嫁的年龄。
“定的是哪一家?”顾莞宁顿时来了兴致,笑着追问。
顾莞华忍着羞怯,轻声道:“是平西伯府的长公子。”
大秦边关并不太平,贫瘠之地又屡有乱民流匪,武将的地位远胜前朝。因战功被封爵的不在少数。
门第显赫的,如定北侯府这般,是开朝勋贵,爵位世代承袭。也有不少“后起之秀”。平西伯府正是其中之一。
平西伯是普通武将出身,门第不显。不过,平西伯本人却骁勇善战,领兵打仗的本事不逊色于顾湛。立过不少战功,数年前曾护驾救过元佑帝,也因此被封了爵位。
如今,平西伯统领着五万神卫营,驻守在京城外。
平西伯府的门第当然及不上定北侯府,不过,在大秦武将中也是声名赫赫。
如今,平西伯府来为家中的嫡长子求娶顾莞华。顾莞华一嫁过去,就是平西伯府的嫡长媳。
平西伯府的长子丁骁相貌俊朗,允允武,在京城里颇有名气。
这显然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顾莞宁由衷地笑道:“恭喜大姐得此良缘。”
顾莞宁对平西伯父子都不陌生。当年她逃出京城后,他们父子第一个领兵前来投奔。顾家子弟远在边关,反倒是鞭长莫及。
顾莞华显然对这门亲事也是极满意的,红着俏脸道:“说起来,还得多谢二妹才是。从二妹和太孙殿下定了亲事之后,到侯府来登门提亲的,门第都比之前高的多。平西伯府这门亲事,是祖母亲自定下的。”
顾莞琪快人快语:“那一日官媒登门的时候,丁大公子也跟着来了。我们陪着大姐躲在屏风后偷偷瞧了一眼。丁大公子生得俊的很。大姐只见了一回,便念念不忘了。”
顾莞华羞窘不已:“四妹别胡说。我什么时候念念不忘了……”
“在我面前,你就提过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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