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顾莞宁目光犀利,判断精准,说出口的话令人信服。
太子妃想到什么似的,又皱眉道:“贤妃娘娘是于侧妃的姨母,当年于侧妃嫁进府中,便是贤妃娘娘从中出力。此次他们父子进宫,只怕贤妃娘娘会从中阻拦,救于侧妃一命。”
别人不说,太子对孙贤妃感情甚深,孙贤妃一出马,难保太子不会心软。
顾莞宁哂然一笑:“母妃未免太过高估贤妃娘娘了。”
“一来,于侧妃亲口承认谋害太孙性命,又杀人灭口,居心歹毒,罪不容诛。以皇祖父的性子,绝无可能容忍。二来,皇祖母身为中宫,地位稳固。贤妃娘娘根本没机会出头说话。”
再说了,有太孙跟着一起进宫,太子哪里还有机会反悔保住于侧妃?
太子妃还是有些不踏实。
顾莞宁也不再多说,只微微笑道:“母妃就等着宫中的好消息吧!”
……
一切正如顾莞宁所料。
太子携太孙进宫,将于侧妃下毒未遂杀人灭口一事尽数禀报给元祐帝和王皇后。
元祐帝顿时勃然大怒,大发雷霆。
王皇后也为于侧妃的胆大妄为震惊不已。
元祐帝一怒之下,将太子也怒骂了一通:“……朕早就给你提过醒。妻妾不分,内宅不宁,是乱家之根由。你宠爱那个于侧妃,冷落正妻。这才养出了于侧妃的野心,竟敢对阿诩下毒手。归根结底,还是你的过错!”
“万幸阿诩机智过人,早有戒心防备,否则,朕将痛失长孙。你这个糊涂虫,阿诩病重的时候,你还想扶持那个毒妇生的儿子。差点就遂了那个毒妇的心意!”
“朕一世英明,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东西!”
太子被骂的狗血淋头,面色如土,立刻跪下请罪:“父皇教训的是,一切都是儿臣的错!”
其实,身为一个男人,不免会被美色所迷,犯些不该犯的错。
譬如铁口铮铮的元祐帝,在十几年前曾宠信过一个美人。那位既美貌又有风情的美人,善歌善舞,妖娆妩媚,极受元佑帝宠爱,一时间宠冠六宫。
元祐帝沉迷美色,压根没想到这个美人竟是滇南王派来的奸细。
滇南王是元佑帝一母同胞的兄弟,深得已故皇太后的欢心,在朝中也颇为声望。久而久之,就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来。
如果不是年幼的太孙误食了有毒的点心,中毒的人就是元祐帝了。
元祐帝恼羞成怒之下,处死了美人,又将滇南王凌迟处死,滇南王府众人也无一幸免。一时间,血流成河。
自此事之后,元祐帝极少再偏宠哪一个嫔妃。对原配发妻王皇后倒是愈发敬重起来。
这段往事,太子当然清楚。不过,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绝不敢在此时揭了元祐帝的老底。只能憋屈地认错。
元祐帝怒骂一通之后,怒气总算稍稍平息。
太孙也跪了下来,一脸忧色:“大喜大悲大怒,情绪过激,都极伤身。孙儿请皇祖父顾念龙体,不要再为孙儿忧心生气了。”
元佑帝听了这番孝顺又体贴的话,面色稍稍缓和:“阿诩,你的病刚好没多久,快些起身。”
太孙执意不肯起来:“皇祖父若是不答应孙儿,孙儿就一直在这儿跪着不起来了。”
元佑帝好气又好笑,忍不住瞪了太孙一眼:“你也是娶妻成家的人了,这性子倒是没见沉稳,还敢在这儿和朕使性子。”
“都是孙儿不孝,惹得皇祖父总为了孙儿操心。”
太孙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苦涩和黯然:“孙儿自问是一个好兄长,对二弟一直友爱忍让。对于侧妃,也算得上敬重。却没想到,于侧妃竟然这般恨孙儿。竟暗中下毒谋害孙儿的性命。好在二弟对这一切并不知情,否则,孙儿真是无颜再面对皇祖父了……”
元佑帝目中闪过一丝冷意,淡淡地打断太孙:“是于侧妃贪念太重,心思恶毒,怎么能怪到你的身上。”
于侧妃做的这一切,安平郡王又怎么可能不知情?
也只有太子这个糊涂虫相信安平郡王的说辞了。
只是,太孙既然安然无恙,杀了于侧妃以作惩戒也就行了。也算是给安平郡王一个警告!如果安平郡王还敢生出不轨的心思……
休怪他这个祖父狠辣无情了!
元佑帝看向王皇后:“皇后,这到底是家事,不宜宣扬,免得损了天家颜面。你赏一杯酒给于氏!对外就宣称于氏是急病暴毙。”
这是要给太子留几分颜面。
否则,于侧妃下毒谋害太孙的事一传开,太子府颜面何存?太子这张脸又要往哪儿放?
王皇后心知肚明,立刻应下了。
想到陪伴了自己多年的于侧妃即将殒命,太子心里涌起一丝不舍。只是,这一丝不舍,很快就被元佑帝的训斥冲淡了。
“经过此事,你在女色上也要收敛一二。免得被人算计为人所乘。”
太子满脸羞愧地应了:“是,儿臣一定谨遵父皇教诲。”
太孙略有些犹豫地张口道:“父王,处置于侧妃的事,是不是该和贤妃娘娘说一声?于侧妃到底是贤妃娘娘的侄女,忽然‘暴毙’,只怕贤妃娘娘会怪罪父王。”
元佑帝神色不善,瞄了太子一眼。
王皇后的脸色也有些微妙,口中却说得格外大度:“阿诩提醒的也有道理,本宫这就命人将孙贤妃召来,太子当面和孙贤妃解释一番。免得母子生了隔阂。”
太子心里顿时一紧,忍不住暗暗恼怒。
他确实想过要私下知会生母孙贤妃一声……可这种事,怎么能当着元佑帝和王皇后的面说出口?
长子到底是无心还是故意?
。
第三百九十七章 处置(三)
不管太孙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王皇后凤口一开,太子只有俯首听令的份儿。不然,就不是他和孙贤妃母子生隔阂,而是他和王皇后“母子”不睦了。
太子忍着心里的怒气,恭敬地应道:“还是母后想的周全。儿臣一切都听母后的。”
王皇后和太子之间的关系素来微妙。
从礼法上来,王皇后是太子嫡母,太子理当尊她敬她,听从王皇后的教导。
从感情上来,太子和王皇后到底不是亲生母子。太子更乐意亲近孙贤妃,也在情理之中。
这样的“情理之中”,在元祐帝看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元祐帝冷冷道:“这是太子府内宅家事,哪里轮到孙贤妃来指手画脚。皇后也不必这般贤惠大度,委屈了自己。”
然后,又冲着太子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你既是称呼皇后一声母后,就该言行如一,打从心底里亲近尊敬你母后。孙贤妃虽是你生母,也不能越过皇后去。处置区区一个于氏,都要问过孙贤妃。孙贤妃若是不点头,你是不是就要留于氏一条性命?”
倒霉的太子只得再次跪下请罪:“儿臣绝无此意,请父皇息怒。”
“你有没有这份意思,你自己最清楚!”
元祐帝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目光如刀锋一般,在太子的脸上一点一点地刮过:“皇后立刻让人叫孙贤妃过来。今天当着朕的面,你好好和孙贤妃道一二。朕倒要看看,你这个好儿子是怎么做的!”
太子觉得脸真疼!
此时也顾不得琢磨太孙此举的用意了,还是好好想想待会儿要怎么收场吧!
……
孙贤妃在宫中多年,消息颇为灵通。
太子府发生的事,刚传到她耳中,王皇后便命人传召她前去椒房殿。
一路上,孙贤妃蹙着眉头,思虑着能救下于侧妃的可能性有几分……
虽然她也气恼于侧妃的手段狠辣。可众人皆知于侧妃是她的侄女。她这个姨母,若是连于侧妃的性命都保不住,也实在面目无光。
刚踏进椒房殿,孙贤妃就察觉到了气氛凝重。
元祐帝一脸愠怒,王皇后沉凝不语,太孙一脸无奈。
脸色最难看的,莫过于太子。
孙贤妃能在宫中安稳立足多年,自不是等闲之辈。一见这阵势,心里顿知不妙,打起精神上前给元祐帝王皇后行了礼。
元祐帝神色不善,冷冷道:“孙贤妃,太子有事要和你‘商议’。”
孙贤妃心里一紧,心翼翼地应道:“皇上严重了。臣妾不过是一介妇人,见识短浅,殿下就是有事,也该和皇上皇后娘娘商议。臣妾不敢擅作主张。”
元祐帝冷笑一声,瞄了太子一眼。
这一眼,让太子心里直冒凉气,再也不敢犹豫,三言两语将事情的原委道来:“……于氏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错事,必须重重处置。希望贤妃娘娘勿怪。”
重重处置?
孙贤妃心里陡然一阵寒意,忍不住了句:“于氏确实犯了大错,不过,她嫁给殿下多年,生儿育女伺候殿下,也算有些功劳。再者,处死于氏,安平郡王益阳郡主丹阳郡主又该怎么办?日后在府中,岂不是要被人轻视嘲笑?”
亲娘被处死,兄妹三个日后一定处境艰难。
当着元祐帝的面,太子哪里还敢再心软,硬着心肠道:“贤妃娘娘此言差矣。于氏正是自恃有功,才敢对阿诩下毒手。若不处死,必成后患。而且,她的心思太过阴狠毒辣,不配为母。”
“阿启兄妹三个,有闵氏这个嫡母照顾,倒是比跟着于氏强多了。”
孙贤妃被噎得面色难看。
太子虽然贪花好色性情懦弱,却十分孝顺。私底下和她这个生母颇为亲近,也肯听她的话。像这般毫不客气地反驳,还是第一回。
更令孙贤妃难堪的,是太子话中隐藏的深意。
嫡母更胜生母。
她这个太子生母还有何颜面张口?
太子没再看孙贤妃,转而看向王皇后,拱手道:“此事劳烦母后了。”
王皇后扫了孙贤妃一眼,淡淡道:“这是本宫分内之事,何谈劳烦。”
孙贤妃胸口又是一痛。
是啊!王皇后才是太子嫡母,是母仪天下的正宫皇后。处置太子侧妃,也是名正言顺顺理成章。她这个贤妃娘娘,此时什么也不是。
……
孙贤妃果然非常人,很快就恢复如常,恭敬地道:“殿下刚才的有理。臣妾妇人之见,不值一提。殿下不必顾虑。”
太子听出孙贤妃语气中的淡淡哀怨,心中颇不是滋味,却也无可奈何。
元祐帝就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就是有心哄孙贤妃几句,也张不了口。
王皇后倒是发话了:“不管如何,于氏到底是你的侄女。当年是你做主,将于氏许配给太子为侧室。如今于氏做了这等错事,于家那边,就由孙贤妃派人去一声吧!”
孙贤妃一阵气苦。
王皇后看似轻飘飘的几句话,实则是在指责她识人不明。她哪里知道,当年那个娇柔的于氏,竟然有谋害皇孙的胆量!
去于家送口信,更是一桩苦差事。
王皇后的义正言辞,她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应道:“是,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旨意。”
太孙忽地抬头看了过来,一脸诚恳地道:“于侧妃的事,和贤妃娘娘无关。贤妃娘娘不必自责。”
她自责个屁!
孙贤妃满心窝火,却不能露出一星半点,还得做出愧疚的样子来:“于氏的事,我确实不知情。可恨我识人不明,竟让这样的人嫁给太子做了侧室。好在你机敏警觉,逃过一劫。否则,我真是一死难辞其咎了。”
元祐帝不耐烦听孙贤妃口不对心的虚伪言辞,淡淡道:“以后太子府里的事情,你少插手就是了。”
孙贤妃暗暗咬牙,垂下头,柔顺地应下了。
王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召来席公公,低声吩咐一声。
席公公很快准备好毒酒,去了太子府。
第三百九十八章 处置(四)
席公公此行到太子府,并未大张旗鼓。身边只带了两个内侍和几个御林侍卫。
席公公是椒房殿里的总管太监,也是王皇后心腹。太子妃对他当然不陌生。听闻席公公来了,立刻起身相迎。
顾莞宁也随着太子妃一同起身。
“奴才给太子妃太孙妃请安。”面白无须声音阴柔尖细的席公公恭敬地行礼。
太子妃忙道:“席公公快快平身。”
待席公公站直了身子,太子妃又问道:“席公公是奉母后之命而来吧!”
席公公毕恭毕敬地应道:“是,皇后娘娘吩咐奴才,一定要亲自看着于侧妃喝下毒酒,再回宫复命。”
毒酒!
果然是赐死于侧妃!
太子妃心中狂喜不已,下意识地看了顾莞宁一眼。
儿媳真是料事如神啊!
顾莞宁倒是半点没居功,轻声提醒太子妃:“席公公有差事在身,母妃还是早点领着席公公去见于侧妃吧!”
其实,席公公奉命来赐于侧妃毒酒,太子妃无需亲自相陪。
不过,能亲眼看着多年的对手饮毒酒自尽,对太子妃来说一定是件十分舒畅的事。
果然,她这个提议,得到了太子妃的欣然附和:“你提醒的是。”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顾氏,你也随着我一起去吧!”
出于某种微妙的心思,太子妃深深觉得,有顾莞宁在身边心里更踏实些。
顾莞宁看出了太子妃的心思,却也没说破,含笑点了点头。
看来,太子妃对这个于侧妃,真是颇为忌惮。宫中的毒酒都来了,太子妃还是觉得不踏实。
门口忽地响起了匆忙又急促慌乱的脚步声。
顾莞宁抬头看了过去。
一脸惊恐惧怕的益阳郡主拉着丹阳郡主来了。
当益阳郡主看到席公公身旁内侍端着的酒壶时,顿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猛地跪到太子妃面前:“母妃,求求你,饶过于侧妃一命吧!”
丹阳郡主年纪还小,不懂什么是毒酒什么是赐死。饶命两个字倒是懂的,也跟着跪下了,声音犹带着童稚之气:“母妃,于侧妃是不是做错事了?姣儿替于侧妃磕头。母妃饶了于侧妃吧!”
太子妃从来不是什么手段狠辣的人。两个孩子这么一跪,太子妃虽不至于心软,却也狠不下心肠训斥,皱着眉头道:“你们两个怎么会知道于侧妃的事?”
她已经严令众人不得妄自议论。
益阳郡主哭道:“我去找二哥,是二哥说的母妃,你就饶了于侧妃吧!大哥好端端地,什么事都没有。不过是死了一个周太医,为何还要于侧妃赔命?”
没等太子妃张口,顾莞宁便冷然道:“照你这么说来,谋害别人性命不成的,都应该放过。不如,日后我也时不时地给你们的茶水下毒如何?”
论口舌,益阳郡主哪里是顾莞宁的对手,被堵得脸都涨红了,泪水哗哗地往下淌。
“谋害皇孙,是诛灭九族的重罪。”顾莞宁冷冷道:“皇祖母只处置于侧妃一人,饶过你们兄妹三个,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再闹腾下去,吃苦头的只会是你自己。”
益阳郡主平日任性跋扈,是因为有太子宠爱于侧妃撑腰。其实没什么城府心计,此时满心绝望,只会哭,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顾莞宁不再看她们,对太子妃说道:“母妃,别再耽搁了。”
太子妃深呼吸口气:“你们两个回屋子里去,没我的吩咐,不准随意出来。”
早有伶俐的宫女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