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顾家的女儿,怎么会将这么一个白玉簪放在眼里?
虽然她是庶出三房的女儿,比不得顾莞宁出身尊贵得祖母欢心,可顾海和方氏都是极为疼爱她的。平日的穿戴也都样样出挑。
看着沈青岚这副紧张模样,顾莞琪忍不住笑了起来:“沈表姐放心,我就是和你开开玩笑。没打算抢你的东西。”
姚若竹掩着嘴轻笑不已。
顾莞宁也被精灵古怪的顾莞琪逗乐了。
至于羞愤交加的沈青岚呵呵!谁还有心思理她在想什么。
经过这么一出,沈青岚顿时消停了。之后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没再张口说话。
少了沈青岚的声音,顾莞宁耳根清净多了,心情也稍稍好转,耐心地应付起姚若竹和顾莞琪的询问。
“二姐,傅家今日的客人会很多吗?”
顾莞琪长这么大了,出门的次数寥寥可数。像这般正式登门做客,还是第一回,分外雀跃。
顾莞宁含笑点头:“当然不会少。傅阁老是当朝次辅,深得帝心。首辅李阁老已经年近七旬,身体又多病,或许很快就要致仕荣休。下一任首辅,十有**是傅阁老。满朝官员,谁不想和傅阁老亲近些?”
“傅老夫人八十寿辰,傅府送出去的请帖虽然不多,今天前去道贺的客人一定不少。”
到了年底,李阁老就会致仕。接任首辅之位的,正是傅阁老。
傅阁老一生忠君爱国,在首辅的位置上兢兢业业,为朝事殚精竭虑,在朝野声名颇佳。
傅阁老为人方正,支持的当然是东宫太子。
野心勃勃的齐王暗中拉拢傅阁老不成,一怒之下,指使某个御史上奏折弹劾傅阁老家风不正。御史素有闻风而奏的特权,一通捕风捉影胡乱攀咬,令傅阁老颜面扫地。
傅阁老无奈之下,主动上奏折请辞,以示清白。元佑帝不允,傅阁老依旧还做着首辅,声望却大受影响。
再后来,宫变之后,齐王登基称帝。傅阁老痛骂齐王一顿,拒不上朝。齐王盛怒,将傅阁老关押进大牢。
可怜的傅阁老,年老力衰,禁不起折腾,很快在牢里丧了命。
傅家也因此一落千丈,门庭冷落。
想起往事,顾莞宁心中不无唏嘘。面上却依旧笑意盈盈。
顾莞琪听的神往不已,忍不住叹道:“傅阁老也算是位极人臣了吧!”
顾莞宁笑了一笑,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现在风光一时,不代表将来荣华一世。”
顾莞琪认真地想了片刻,然后挠头:“二姐,你是在暗示什么吗?我怎么没听懂?”
姚若竹也是一脸懵了的神情。
都是闺阁少女,平日关注谈论的无非是些衣食住行的琐事。说到朝廷官员之类的事,俱是一片茫然。
顾莞宁抿唇一笑,扯开了话题:“我也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今天傅府客人众多,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大多会登门道贺。你们两个认识的人不多,记着跟在我身边,也免得心中生怯。”
两人齐齐点头应了。
沈青岚鼓起勇气插嘴:“莞宁表妹,我初到京城,什么都不熟悉。待会儿你多提点提点我好么?也免得我在贵人面前出丑丢人。”
唯恐顾莞宁不肯,又补了一句:“姑姑之前就叮嘱过你的。”
顾莞宁目光微闪,竟一口应下了:“好,你跟着我就是了。”
沈青岚没料到顾莞宁如此好说话,不由得大喜过望,连连笑道:“是是是,我一定信步不离地跟着你。没有你的示意,绝不乱说半个字。”
顾莞宁扯了扯唇角,没再说话。
马车拐了第二个弯,到了傅府所在的街道上。
离傅府还有数百米远,马车就已经被堵住了。
“怎么回事?马车怎么停下了。”顾莞琪一边嘀咕着,一边掀开车帘往外看。这一看,忍不住哇地惊叹一声。
“好多马车!”
放眼看去,俱是马车。马车大小规格不一,将宽敞的街道挤的严严实实。傅家负责迎接客人的十几个管事正忙着疏通街道。
姚若竹和沈青岚也忍不住探头张望。
姚若竹长期住在京城,还算见过世面。沈青岚自小到大却从未见过这等盛况,一时看得呆住了。
顾莞宁对此情景,早有心理准备,倒也不急,颇有闲情逸致地凑到车窗边,随意地看了几眼。
这一眼,就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马车标记。
这辆是崔家的马车,那辆是林家的
一个略带惊喜的少年声音骤然响起:“顾二妹妹!”
第四十六章 故人(一)
顾莞宁迅速转头看了过去。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匹高大的骏马,骏马通体黑亮,只有四只马蹄是白色的。这匹宝马叫乌云踏雪,血统纯正,耐力速度极佳。
大秦尚武风气浓厚,勋贵子弟大多习武练箭,骑马几乎人人都会。
这样一匹神骏的乌云踏雪,是所有少年梦寐以求的宝马。
坐在骏马上的,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少年穿着一袭石青色的锦袍,身材修长,面容俊朗。浓黑的剑眉,黑亮的双眼,挺直的鼻梁下,唇角高高地扬起。
笑容干净又爽朗,令人望之便生出好感。
鲜衣怒马,少年风流。
这个少年,是礼部罗尚书的嫡子罗霆。
罗家和顾家只一墙之隔。顾莞宁和罗霆自小便相识,一个喊着罗大哥,一个喊着顾二妹妹,亲如兄妹,感情颇佳。
男女有别,过了十岁后,顾莞宁就很少出府了,和罗霆接触的也渐渐少了许多。
谁能想到,这个爽朗明快的少年,在十五年后会成为手段凌厉狠辣人人敬畏的刑部尚书?
那时,她垂帘听政,执掌朝政,性情果决。
朝中有不少官员对她这个太后掌权颇有微词,觉得是后宫干政牝鸡司晨。明面上不显,心中不服气不以为然的比比皆是。
罗霆至始至终支持她,是坚定不移的“太后党”。
有些恶毒的小人,在背地里恶语中伤他。言语之间暗示他之所以年纪轻轻就居于高位执掌刑部,是因为太后提携。而他,暗中恋慕寡居深宫的太后。所以才一直孑然一人,不曾娶妻生子。
罗霆生性洒脱,听到这些谣言,哂然一笑,不予回应。
后来谣言越传越不堪,渐渐开始演变成“太后寡居多年春闺寂寞主动引诱罗尚书”。
这些谣言,不知怎么地,竟传到了街头巷尾。就连普通百姓也有所耳闻,酒后闲谈之际,少不了要拿来嚼舌,说一说“顾太后和罗尚书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很显然,有人故意散播谣言,毁坏她的清名。
罗霆对自己的声名并不在意,听到有人在背后抹黑她,却勃然大怒。立刻派刑部密探和捕快追查此事,抓捕了许多人进大牢,因此事丧命的也不在少数。刑部大牢里的血腥味飘了多日都不曾散去。
在这份铁血的手腕下,谣言很快销声匿迹,无人敢再兴风作浪。
罗霆也因此落了个“罗阎王”的绰号。
原本还惦记着尚书夫人位置的官员们,也不敢再动这份心思。
谁家乐意将女儿嫁给这么一个不讲情面手段狠辣无情的男子?
她也曾暗示过想为他指一门婚事,被他断然拒绝:“微臣一心为朝廷出力做事,不想有家室之累。太后就不必为微臣这点小事操心了。”
他素来是个果决又固执的性子,既是说了不肯,她也只得无奈作罢。
她在四十三岁病逝。那一年,罗霆四十五岁,因为操心劳碌,他的双鬓已经渐生华发,依然不曾娶妻,独身一人。
临死前,她犹自不放心年轻的嘉佑皇帝,特意召了几位朝廷重臣进宫,殷切又诚恳地叮嘱:“诸位都是股肱之臣,朝廷社稷百姓安稳少不得你们。哀家死后,还望你们用心辅佐皇帝,打理好朝政。哀家到了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几位重臣,都是她执政时提携重用的,也都是众人眼中的太后党。闻言俱都心酸不已,纷纷跪下。
罗霆也在其中。
他跪在凤塌三米之外,目中闪烁着点点水光,哽咽道:“请太后放心,微臣一定会尽心竭力死而后已。”
说完,深深地一跪到底。
她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闭眼前的最后一刻,她见到的是双鬓斑白沉稳坚定的刑部罗尚书。
此时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邻家兄长罗霆。
三十年的时光,在眼前如光影般回溯。
顾莞宁心中涌起和故人重逢的浓浓暖意,笑着应道:“罗大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那抹明媚灿烂的笑容,如鲜花初绽,美不胜收。
数月未见,记忆中那个骄傲倔强的小姑娘,已经出落得光华四射,美丽无双。
罗霆略略一愣,然后咧嘴一笑:“今日是傅老夫人的八十寿宴,我们罗家也接了请帖,自是要登门道贺。在这里遇上也不稀奇。”
“怎么就你一个人?罗姐姐人呢?”一看到罗霆,另一个熟悉的人影跃然于脑海。顾莞宁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张口询问。
罗尚书和罗夫人感情深厚,一生从未纳妾,膝下有一子一女。
顾莞宁口中的罗姐姐,闺名罗芷萱。和她同龄,只比她大了两个月。
顾罗两家就在隔邻,平日来往甚多。罗家兄妹俱都是利落爽快的性子,和顾莞宁性情相投,相处得十分融洽。
这两年碍于男女之别,顾莞宁和罗霆疏远了一些,和罗芷萱自是无这方面的困扰,来往密切,堪称闺中密友。
重生后的这些日子,她的心思被沈氏沈青岚占去了大半,又为齐王父子的事暗暗忧心,也没心思和闺阁好友来往。
此时见了罗霆,关于罗芷萱的记忆也迅速涌上心头。
罗霆笑道:“阿萱和爹娘坐在后面的马车上。我骑着马,不耐久等,索性就先行一步。看到这辆马车上有定北侯府的标记,料到你一定在车上,便特意来和你打个招呼。”
顿了顿又笑道:“这些日子你一直闷在府里,也没去找阿萱说话。她在家里待着气闷,已经念叨过几回了。如果不是我娘拦着,早就去侯府找你了。”
被他这么一说,顾莞宁心里颇为有些歉疚:“都是我的不是。这些天家里来了客人,忙碌起来,便疏忽了。罗姐姐人呢,我现在就去找她。”
话音刚落,就听一个欢快清脆的少女声音响了起来:“不用去找我了,我已经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站在马车外的少女,不是罗芷萱还能是谁?
第四十七章 故人(二)
罗芷萱比顾莞宁还高了一些,身材窈窕。
一张鹅蛋脸,眉毛不浓不淡正合宜,一双眼眸清亮有神,白里透红的脸颊上有一个俏皮的酒窝。
她穿着一袭杏色的衣裙,俏生生笑吟吟地站在马车边,宛如春日枝头的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俏丽动人。
和故人重逢,实在是世上最令人愉快的事。
顾莞宁冲罗芷萱笑了一笑:“罗姐姐!”
罗芷萱抿唇一笑,笑容明朗:“我刚才探头往车外看,见大哥一直待在这儿没动弹,就猜到他一定是见到你了。这才下马车过来。”
罗霆故意板着脸孔数落她:“阿萱,你也是闺秀千金,怎么随随便便就跑下马车。让人看见了,不知要怎么编排你。”
罗芷萱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这么多马车都堵在这儿,不下来透透气,难道要一直在马车上闷着不成?闺秀千金怎么了?难道连走几步路也不行么?”
“再说了,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什么我可管不着。我没听见就是没有。”
罗霆哑然失笑:“瞧瞧,我只说你两句,你却吧吧说个没完没了。罢了,我管不了你。你就等着回去的时候,被爹娘训斥数落吧!”
罗芷萱笑嘻嘻地眨眨眼:“这个你就不必担心了。我下马车之前,已经和娘说过了。我说要来找顾妹妹,到时候和她一起进傅府。娘已经应允了。”
得了!
算他白操心了!
罗霆翻了个白眼,揶揄道:“是是是,是我多嘴行了吧!就你这副样子,将来不知有谁敢娶你。”
罗芷萱性子再爽朗,毕竟还是个十三岁的少女。一听到嫁娶之类的字眼,顿时红了红脸,跺跺脚:“大哥,你再乱说,我就不理你了。”
罗霆哈哈一笑,潇洒地举起双手,以示投降:“好,我什么都不说了。”
兄妹两个亲密无间,感情深厚,在谈笑间毕露无疑。
顾莞宁微笑着注视着笑颜如花爽朗明媚的少女,想到的却是数年后的情景。
那一年的宫变,使得京城动荡不安。许多人选择明哲保身。罗芷萱却和丈夫毅然追随她一起逃出京城。在途中,罗芷萱重病了一场,撒手人寰,只留下一个幼女。
她心痛好友的病逝,将罗芷萱的女儿接到了膝下一起养大。
再后来,她的儿子长大了,娶了罗芷萱的女儿为妻。好友的女儿成了大秦的皇后,母仪天下,一世荣华。
只可惜,幼年丧母的皇后,性情并不像自己的母亲那样明快爽朗,反而因为常住宫中,渐渐养成了战战兢兢谨小甚微的性子。在她面前毕恭毕敬,从不敢大声说话。也因此和她并不甚亲近。
令她心中颇有些遗憾。
……
“顾妹妹,你在想什么呢?怎么直勾勾地看着我不说话?”
罗芷萱笑着靠近马车,冲顾莞宁眨眨眼:“还不快些让开,让我上马车。”
顾莞宁迅疾回过神来,笑着应了一声,打开了车门。
罗霆眼疾手快地走到马车边,伸手要扶罗芷萱一把。罗芷萱却不领情,自己拎着裙摆上了马车。
罗霆长叹一声,一脸惋惜地摇头。一副“我怎么有这样一个妹妹将来怎么可能嫁的出去”的架势!
好在罗芷萱背对着兄长,并未看到这一幕。
顾莞琪姚若竹却看的清清楚楚,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顾莞宁也轻笑了一声。
罗芷萱顿时警醒,在顾莞宁身边坐下后,瞪了自家兄长一眼:“你在这儿赖着不走做什么?不怕别人说你的闲话么?”
顾罗两家再熟悉,毕竟是两家人。这辆马车上坐的都是顾家的小姐,罗霆一直待在旁边,确实容易惹来闲话。
罗霆取笑罗芷萱不成,反而被她数落了一通,不由得啼笑皆非:“你倒是教训起我来了。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此话半点不假。”
“罢了,我这就先走一步。免得你总在我耳边嗦。”
说完,便翻身上了马。
罗霆动作利落干净,十分帅气。他又生的俊朗不凡,坐在骏马上,颇惹人瞩目。
周围的马车里,不乏妙龄闺阁少女。一个个悄悄掀起车帘往这边张望。
就连清秀斯文的姚若竹,也忍不住悄悄瞥了骏马上的罗霆一眼。然后悄然红了红脸,垂下眼眸。
罗霆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只冲着顾莞宁笑了一笑:“顾二妹妹,我先走一步。劳烦你多多照应阿萱了。”
顾莞宁含笑应道:“罗大哥请放心,我会照顾好罗姐姐的。”
罗芷萱听到这话不乐意了:“我比顾妹妹还大一些,要照顾也该是我照顾她才对。”
罗霆毫不客气地揭了她的老底:“啧啧!亏你好意思说要照顾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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