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孙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亮光,定定地看着顾莞宁:“阿宁,你总是这般聪慧机智,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前世,他本该是坐上龙椅的那一个。
只可惜命运不济,被齐王世子一箭射杀,满怀不甘地合上了眼。
后来,他成了一抹游魂,漂浮在她身侧。亲眼目睹着她苦撑多年,亲眼看着她成了执掌朝政的顾太后。他当然为她骄傲,可心中也免不了会有许多的遗憾。
遗憾着自己没能活下来,没能站在她的身前,为她和儿子挡风遮雨。遗憾着自己没能坐上龙椅,成为执掌天下的天子。
顾莞宁缓缓露出一抹微笑,冲着太孙说道:“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成为这世上最强大的男子。我等着那一日的到来。”
一股热流涌上心田。
太孙目光灼灼,低声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阿宁,这一生我娶了你,再无半点遗憾。”
顾莞宁抿唇一笑,将身子依偎进太孙的怀中:“我也是。”
情到浓处,耳鬓厮磨,少不得又是一番缠绵。
筋疲力尽的夫妻两人,相拥着沉沉睡去。
不知两人做了什么美梦,唇边俱都溢着满足的笑意。
……
数日后,元佑帝突然下了圣旨,命齐王膝下长女乐阳郡主和亲吐蕃。
这道和亲的旨意,令众人心中讶然。不过,在朝会上,并无任何官员提出反对意见。就连暗中和齐王来往最频繁密切的赵阁老,也三缄其口。
说到底,和亲也是一桩好事,不费什么力气,就能将吐蕃拉拢过来。何乐而不为?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牺牲一个郡主罢了。
生在皇家,享受了别人没有的富贵,自然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再者,听闻吐蕃太子年轻有为,乐阳郡主嫁过去就是吐蕃太子妃,将来还会是吐蕃皇后。也是一世尊荣。
齐王世子倒是有一瞬间的错愕。
乐阳郡主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兄妹两个一个在京城,一个在藩地,感情说不上亲厚。不过,到底是一母所出,总有一份血缘的羁绊。
他万万没想到,元佑帝会让十五岁的乐阳郡主远嫁和亲。
论年龄论身份,衡阳郡主显然才是最合适的人选……等等,前些日子衡阳郡主忽然病了,莫非就是和此事有关?
齐王世子脑中瞬间掠过一连串的念头,面上很快恢复如常,恭敬地领旨谢恩:“父王母妃俱不在京城,孙儿代父王母妃谢过皇祖父赐婚。”
元佑帝目光落在齐王世子神色恭敬的俊脸上:“赐婚的圣旨,不日就会到齐王藩地。到时候,要让乐阳回京城发嫁。朕会让皇后操持此事,你这个做兄长的,也得多多费心。”
齐王世子一一应下了。
一旁的魏王世子,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此次又让齐王世子出尽了风头!
按理来说,衡阳郡主才是最合宜的人选,为何不选衡阳郡主,反而选了乐阳郡主?
若说衡阳郡主病重,不能远嫁,也该选他的妹妹富阳郡主才对。毕竟富阳郡主比乐阳郡主还大了数月……
心事重重的魏王世子,散朝后,立刻写了一封家书,命人加急送到魏王藩地。
而太子,却沉着脸叫了太孙到寝宫里说话。
第五百二十四章 动怒
所有内侍都被打发了出去。
太子阴沉着脸,紧紧地盯着长子平静无波的俊脸:“阿诩,衡阳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装出来的?”
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衡阳郡主前脚病了,元佑帝后脚就下圣旨赐婚乐阳郡主!
这其中,一定有些蹊跷!
太孙抬眼看了过来:“父王既是认定了衡阳是装病,何必还来问儿臣?”
太子被噎得面色难看至极:“混账东西!你竟敢这般和孤说话!孤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皇祖父要赐婚和亲一事?衡阳装病,是不是也是你的主意?”
太子也不是蠢人,稍微一想,便猜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太孙干脆利落都点了点头:“是。”
太子:“……”
太子心血翻涌。反射性地上前一步,扬起手掌,就要落下来。
太孙却未傻乎乎地留在原地挨打,一个闪身,便让了开来。
太子气得七窍生烟:“大胆!孤教训你,你竟然敢躲!”
大秦以孝治国,最重一个孝字。
身为父亲,对儿子有各种“教训”的权利。张口教训是等闲常事,动手也不稀奇。身为儿子,应该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才对。
太孙自幼早熟懂事,太子一直没机会展示身为父亲的威严。今日难得动怒一回,太孙竟然利落地躲开了,这让太子如何能不动怒?
“儿臣躲开,也是为了父王着想。”太孙神色淡淡。
太子不怒反笑:“孤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狡辩之词。你倒是说给孤听一听,这是怎么为孤着想?”
太孙神色岿然不动,缓缓说道:“我们父子身在宫中,一言一行都在皇祖父的眼皮子底下,必须谨言慎行。父王若是打了儿臣这一巴掌,儿臣这一走出去,少不得要惹人瞩目。到时候,皇祖父若是问起来,父王打算如何解释?”
太子哑然。
太孙定定地看着太子,目中露出少见的锋芒:“难道父王要告诉皇祖父,是因为皇祖父让乐阳堂妹和亲远嫁,做吐蕃太子妃,心中嫉恨不甘,所以迁怒于儿臣?”
这一席话,犹如尖锐的刺,戳破了太子身为父亲的威严和体面。
太子顿时恼羞成怒:“混账!”
“儿臣说的都是实话,哪里混账了?”素来温和孝顺的太孙,此时满脸冷然,锋芒毕露:“莫非父王不是这么想的?”
当然就是这么想的!
女儿远嫁算什么,重要的是能通过和亲一事,拉拢吐蕃。日后吐蕃国的皇帝,是自己的女婿,是多么令人快意的事。
这样的好事,怎么能让齐王占了去?
这样的风头,怎么能让齐王府抢了去?
更令人痛恨的,是太孙竟早已知道这一消息,暗中让衡阳郡主装病。白白错过了这么一桩好事!
只是,这样的实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万一传到元佑帝的耳中,到时候被父亲教训的儿子,可就不止太孙一个了……
太子神色阴晴不定,在彻底翻脸和暂时隐忍这两者之间徘徊不定。
太孙很熟悉太子的性情脾气,见状心中冷笑一声。
连动怒都要犹豫衡量再三,这样的人,实在不配做一朝天子。
更可恨的是,眼前这个人,偏偏是他的亲生父亲。不管是从礼法上还是从伦理上,他都要俯首听令,不能有任何不孝的言行举止。
太孙深呼吸一口气,很快恢复了冷静理智,张口说道:“不管如何,此事已成定局。请父王暂时息怒,听儿臣一言。”
有了台阶下,太子紧绷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好,孤就听一听你的想法。”
“儿臣以为,此番和亲,短期看来是桩好事。日后一旦生出波折,就会被牵累。”太孙沉声说道:“吐蕃和我们大秦一直没什么往来,此时忽然要和亲,说不准包藏祸心。还是少沾惹为妙。”
“父王已经是东宫储君,将来会是大秦最尊贵的人。又何须在意区区一个吐蕃?”
这番话听着就顺耳多了。
太子的面色也和缓了不少:“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就算衡阳病了,富阳比乐阳还要大上几个月,你皇祖父不选富阳,偏偏选了乐阳。想来还是偏向齐王。”
说来说去,最介意的还是齐王府出了风头。
太孙温和说道:“藩王之女,身份到底不如衡阳贵重。自是要挑才貌出众一些的。皇祖父舍了富阳,想来也是因为乐阳才貌更出色的缘故。”
太子总算被说服了,淡淡说道:“罢了,你皇祖父圣旨已下,此事已经成了定局。不必再多想了。”
太孙目光一闪,扯了扯嘴角:“儿臣谨遵父王之命。”
此时的太孙,又恢复了往日的孝顺恭敬。
之前的冷言厉色争锋相对,仿佛从未发生过。
太子忍不住看了太孙一眼,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
……
回了太子府之后,太子到底忍不住,又去了衡阳郡主的院子里。
衡阳郡主脸上的红点已经消退了大半,只余下隐约的痕迹。
见了神色不快的太子,衡阳郡主心里一颤,嗫嚅着喊了声父王。
太子冷笑一声:“看来,你皇祖父下旨让乐阳和亲的事,你也知道了。”
元佑帝早朝下的圣旨,不到半日时间,就已经传遍京城。顾莞宁第一时间就让人给衡阳郡主送了信,焉能不知?
衡阳郡主一脸的惶恐不安,低声道:“是,女儿已经知道了。”
在太孙面前压抑下去的怒火,瞬间又飙升回心头。
太子怒道:“你为何要装病?这和亲的机会,原本应该是你的。一嫁过去,你就是吐蕃的太子妃,日后会成为吐蕃皇后,一世的荣华富贵。你为何不愿意?”
衡阳郡主胆子本来就不大,面对着太子的滔天之怒,顿时泪流满面,跪下请罪:“女儿实在不愿远嫁,只想留在京城,日后能常常回府见到父王母妃……”
“荒唐!”太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厉声骂道:“孤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不中用不成器的东西!”
衡阳郡主跪在地上,身子不停地瑟缩着,哭得不能自已。
第五百二十五章 蜕变
太子在衡阳郡主面前大发雷霆,然后去了雪梅院,又对着太子妃大发了一通脾气。
“瞧瞧你生的好儿子,竟没和孤商量,一声不吭地就做了这样的决定。还让衡阳暗中装病,白白地将这么好的机会拱手让人……”
太子妃一声不吭,既未战战兢兢地请罪,也没像往日那般动辄哭泣抹泪。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任由太子发火。
太子见太子妃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愈发恼火:“哼!以孤看,这事不止是阿诩一个人的主意,顾氏也一定有份。”
太孙日日都在宫中,最多就是送个口信回来,装病一事,十有**是顾莞宁的手笔。
太子妃还是没出声。
太子阴沉着脸,怒道:“闵氏,此事你是不是早就知情?”
“臣妾直到今天上午,才知道父皇赐婚和亲一事。”太子妃立刻说道:“直到刚才,才知道衡阳竟是提前得了消息,装病躲过了和亲。”
这么一说,太子心里倒是平衡了不少:“他们夫妻两个,真是要好好管教管教了。这般擅作主张,根本就没将孤放在眼底。你这个做婆婆的,也得有婆婆的样子,好生调教顾氏。”
太子妃看了太子一眼,缓缓说道:“臣妾觉得她做的极好,无需调教。”
太子:“……”
被堵得这个糟心!
太子怒瞪着太子妃,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朽木不可雕也!”
做婆婆做成闵氏这个德性,实在是可悲可怜可叹。哪里还有调教儿媳的底气,分明是被儿媳调教得格外听话才对。
太子这番话虽未说出口,却在目光中表露无遗。
太子妃的涵养功夫远胜从前,被太子这般鄙夷不屑,竟也不恼,心平气和地说道:“臣妾有几斤几两,臣妾心中清楚的很。阿诩和莞宁都比臣妾聪慧能干,臣妾做不了主张的事,就听儿子儿媳的,哪里不对了?”
太子再一次被堵得哑口无言。
更令太子郁闷吐血的还在后面。
太子妃平静地问道:“敢问殿下,有这般聪慧的儿子儿媳,为何心中不喜,反而动怒?莫非殿下更喜欢唯唯诺诺毫无主见的儿子儿媳?日后殿下继承大统,见到平庸无为的东宫储君,心中又会是何等感受?”
话中有话,分明是在暗喻讥讽太子和自己正是唯唯诺诺毫无主见的儿子儿媳!
太子再次被气得七窍生烟,咬牙切齿地怒喊:“闵氏!”
太子妃立刻应道:“臣妾在,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
真怀念以前那个软弱可欺的闵氏啊!
太子一张俊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过了许久,才深呼吸口气:“罢了,孤不想和妇人多言。”
太子妃点点头:“既是如此,臣妾恭送殿下。”
太子:“……”
太子一怒之下,果然像往日一般拂袖而去。
气走了太子之后,太子妃也松了口气,手心里早已是冷汗涔涔。
多年的畏惧,真不是短期之内能改得了的。在对着太子的时候,她时不时就会心虚冒冷汗。每当她想退缩的时候,脑海中就会不由自主地回响起顾莞宁说过的话。
“母妃,你是父王的发妻原配,是当朝太子妃。哪怕是父王对你再不喜,也无损你的身份地位。”
“忍让退缩,换来的只会是更多的轻蔑和羞辱。”
“抬起头,挺直了腰杆,将心里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就算惹怒父王,也不必惊慌害怕。有殿下和我为你撑腰!”
是啊!
丈夫靠不住,她还有儿子和儿媳。
等儿媳怀了身孕有了子嗣,她的心思就可以全数挪到孩子身上。至于太子想偏宠哪一个美人,要生多少子嗣,都随他去吧!
对,就是这样。要挺直了腰杆走下去。
太子妃在心中默念几遍,心情果然平静多了。
就在此时,宫女前来禀报:“启禀太子妃娘娘,太孙妃来了。”
……
片刻后,顾莞宁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顾莞宁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很难从她的神情中看出心情如何。然而,此时的顾莞宁目中流露出些微的焦虑和关切:“听闻父王回了府,又来了雪梅院。母妃没事吧!”
太子妃心中一暖,鼻子忽地有些泛酸。
她真是没用。
身为长辈,不但护不住晚辈,还要儿子和儿媳为她操心。
“你父王已经知道衡阳装病的事了,今日大发雷霆。骂了衡阳一通,又来了雪梅院对我厉声斥责。”
在顾莞宁面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太子妃将之前和太子的对话原原本本地道来。
顾莞宁听了之后,神色微妙,难以形容。
太子妃心里顿时没底了,张口问道:“怎么了?莫非是我应对得不妥吗?”
“当然不是。”顾莞宁迅速应道:“母妃应对得太好了。”
一年多前那个软弱可欺的太子妃,已经蜕变成了一个坚强勇敢的妇人。或许还不够聪明,或许还不够沉稳,可是已经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亲眼见证了太子妃的蜕变,顾莞宁隐隐生出了自豪和欣慰。
顾莞宁毫不掩饰的赞许,令太子妃眉开眼笑:“真的么?我还在想,今天说话是不是太过尖锐不客气了呢!”
顾莞宁笑道:“唯有自强不息,才有被别人高看的资格。若是自己先低至尘埃,又有谁会对母妃生出敬意。”
太子妃默然片刻,才叹道:“你说的有理。”
不说别的,就从太子的态度就可见一斑。
以前她唯唯诺诺百般隐忍,太子依旧对她百般不满,横挑鼻子竖挑眼,动辄就甩冷脸。
现在呢,她挺直了腰杆,理直气壮。太子倒是对她没辙了,时常被气得拂袖离去……走就走吧!反正她也不在乎。
已经到了抱孙子的年龄了,谁还在乎内宅这一点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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