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没有过分为难她,顾莞宁也从未将她放在眼底。
她不但没释然,那把仇恨之火反而燃烧得更旺盛。
今天的举动,既是一时冲动鬼迷心窍,也是被压抑得太过的缘故。
“我只是和三弟嬉闹,绝无害他之意。”益阳郡主忍着脸上的刺痛和羞辱,一口咬定了是姐弟之间的玩闹。
太子妃冷冷说道:“人证摆在眼前,任凭你再抵赖也无用。现在府中宾客众多,我暂且不发落你。一切交由你父王做决定。”
说完,便命人将益阳郡主和两个嬷嬷及宫女都关押起来。
益阳郡主费力挣扎,口中胡乱叫嚷:“快些放开我!我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这样对我……呜呜呜呜!”
一块帕子塞进了她的口中,她再挣扎也无用,被两个身高力壮面无表情的嬷嬷拖了下去。
太子妃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用力地深呼吸,双手用力握成拳,然后又缓缓松开。
“母妃,今日之事,事出突然,怪不得任何人。”顾莞宁轻声安抚道:“谁也没想到益阳会突然生出歹意,伤了麒哥儿。”
正因为益阳是临时起意,所以她也毫无防备。
太子妃脸上满是自责:“到底是我没照顾好麒哥儿。”
“哥哥,哥哥在哪儿?”麟哥儿跌跌撞撞地迈步,口齿倒是颇为清楚。
太子妃心如刀割,俯下身子,抱起麟哥儿:“哥哥出去玩了,一会儿就回来。”
麟哥儿摆动着小手,闹腾起来:“我也去玩。”
郑环儿用手捂着嘴,泪水哗哗流了下来。
……
出了这桩意外,太子妃心情恶劣,顾莞宁也没了说笑的兴致,心里沉甸甸的。
婆媳两个强自镇定,应酬招呼府里的女客。一直到天黑之际,众客人才全部散去。一直惦记着麒哥儿的太子妃,立刻回了雪梅院。
顾莞宁紧随在太子妃身边,一起去看麒哥儿。
徐沧正守在床榻边,见了两人,忙起身行礼。
太子妃随意地嗯了一声,目光急切地看向床榻上的小人儿。待看清麒哥儿此时的模样,太子妃鼻子顿时一酸。
麒哥儿一张俊俏的小脸如纸一般雪白,额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胳膊和腿上也到处都缠着纱布。像个破败不堪的布娃娃。
顾莞宁看在眼里,心里也颇不是滋味,转过头,轻声问道:“徐大夫,麒哥儿的伤势如何?”
徐沧素来实话实说:“小公子从高处摔下,身上多处受伤,流血过多。这些皮外伤倒是好治,只怕脑子里受的伤难治。”
太子妃眼中闪出水光,将头也扭到了一旁。
顾莞宁定定神道:“这些日子,有劳徐大夫多多费心,住在雪梅院里照顾麒哥儿。”
徐沧应了声是。
顾莞宁又吩咐一声:“立刻请父王和太孙殿下到雪梅院来。”
……
毫不知情的太子和毫无预备的太孙,见到满身是伤的麒哥儿,俱是震惊不已。
太子对这一双幼子一直颇为疼爱,此时勃然大怒:“这是怎么回事?是谁伤了麒哥儿?闵氏,你是怎么照顾孩子的?”
太子妃本就伤心难过,被太子这般厉声叱责,心中愈发苦涩,泪水顿时涌出了眼角。
太子又急又怒,见太子妃垂泪,愈发不耐,声音也严厉起来:“到底是怎么了?莫非是你命人动手伤了麒哥儿?”
没等太子妃出声,顾莞宁已经冷冷应道:“母妃素来心软善良,视麒哥儿麟哥儿如亲生。这一年多来,一直精心照顾他们。父王也都看在眼底。现在麒哥儿出了事,母妃心中不知多难过。父王怎能不问青红皂白就怪罪到母妃身上?”
被顾莞宁这么一说,太子妃越发觉得委屈,泪水落得更急。
太子被噎了一回,神色也颇为难看:“孤问她,她一字不说,只会哭泣。你让孤怎么想?”
太孙皱眉:“父王一上来就发火,母妃哪里还有说话的机会。”
三个对一个!
太子满腔的怒火,被接连泼了冷水,不得不按捺下来。
太子妃还在落泪。
顾莞宁张口,三言两语地将事情的原委道来。
太子气得脸都白了,声音里满是怒意:“这个益阳!小小年纪,心肠竟如此恶毒!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气死孤了!”
太子妃擦了眼泪,声音里犹有鼻音:“臣妾已经命人将益阳关了起来,如何发落,但凭殿下心意。臣妾是不管了。”
太子阴沉着脸,怒气冲冲地说道:“孤这就亲自去问一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便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顾莞宁走到太子妃身边,轻声安慰道:“父王绝不会轻易放过益阳,母妃也该宽心了。”
太子妃转头看了床上奄奄一息的麒哥儿一眼,顿时又悲从中来,哽咽不已:“可怜的麒哥儿,还不知能否安然无恙。我哪里能宽得了心。”
说着,又落了泪。
顾莞宁和太孙轮番劝慰一番,太子妃才勉强停了哭泣。
第五百七十六章 内应
太子妃精神不济,却不肯回屋休息,坚持要在麒哥儿的床榻边守着。
顾莞宁也不再多劝,只叮嘱太子妃:“母妃照顾麒哥儿,也要顾惜自己的身子。”
太孙也温和说道:“母妃若是熬得病倒,就没人陪着阿宁一起照顾孩子了。”
一提起孙子孙女,太子妃的精神顿时振作了几分,点点头道:“你们两个放心,我知道轻重。”
一个宫女走了进来禀报:“启禀娘娘,郑美人跪在外面哭个不停,求娘娘让她见小公子一面。”
可怜天下慈母心。
哪怕顾莞宁对郑环儿从无好感,此时也有些恻然。
太子妃更是心慈手软,闻言叹了口气:“罢了,让她进来吧!”
很快,郑环儿便进来了。
郑环儿不知哭了多久,满脸泪痕,一双眼睛红肿得像核桃,狼狈不堪。
进了屋子,郑环儿扑通一声跪下了,给太子妃连连磕头:“多谢娘娘仁慈,多谢娘娘仁慈。”
太子妃悄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起身吧!你到底是麒哥儿的生母,他如今这般模样,你心中挂念也是难免的。”
郑环儿感激涕零地谢了恩典,站起身走到床榻边,待看清麒哥儿此时的模样,心中一阵绞痛,泪水哗地涌出眼角。
可怜的儿子……
顾莞宁一直默默地看着郑环儿,见她哭得不能自已,忽地张口道:“郑美人,母妃待麒哥儿如何,你都看在眼底了。若是麒哥儿麟哥儿养在你身边,你根本无力护住他们。”
郑环儿垂泪道:“太孙妃说的是,婢妾一直感念娘娘的恩情。”
顾莞宁淡然的声音在郑环儿耳畔响起:“你若真感念母妃的恩情,就不该再隐瞒自己的身份来历。”
郑环儿:“……”
郑环儿哭声一顿,霍然抬头,目中满是骇然惊惧。
顾莞宁为什么忽然会这么说?
她知道了什么?
顾莞宁冷然的目光和郑环儿惊恐仓惶的目光相对:“你该不是以为,你的出现真的毫无破绽天衣无缝吧!”
那双明亮锐利的眼眸,宛如一面光滑的铜镜,照亮她心底最深的阴暗和隐秘。
郑环儿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太子妃听得一头雾水,正想张口说话,顾莞宁迅速看了她一眼。太子妃立刻就住了嘴,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深。
这个郑环儿不是宫中的舞姬吗?还有什么身份来历?
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孙,也缓缓张了口:“郑美人,你原本出身官宦之家,也是正经的大家闺秀。却不料你父亲贪墨渎职,被革职下狱,之后又被问斩。你这个千金闺秀,也入了贱籍,成了舞姬。”
“那一年,你已有十二岁,因为生的美丽,被一个五十多岁的官员看重,欲纳你进府。这个官员姓曾,最喜凌虐幼女。进了曾家,等待你的绝没有好下场。在你最绝望的时候,有人暗中救下你。将你安置在一处安静的院子里,命人教导你舞技和魅惑男子之术。”
“你从未见过这个主子,却心存感激,唯命是从。所以,这个主子命你进宫做舞姬,伺机接近父王,你便应下了。”
“皇祖父的寿宴上,你是有意魅惑父王。本只想在合适的时机曝露出来,令父王名声受损,为皇祖父厌弃。却未料到怀了身孕。你主子又暗中命宫中的郑婕妤为你掩饰。”
“你得陇望蜀,生出了做太子侧妃的野心,所以听着主子的吩咐,进了太子府。是也不是?”
郑环儿面色惨白,再无半丝血色。
原来,太孙和太孙妃早已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她临盆难产之际,他们大可以袖手旁观,任由她横死。
为何还要救下她?
顾莞宁冷眼看着心神已乱的郑环儿,淡淡说道:“我们救下你的性命,让你安稳地待在内宅里。母妃待你的一双儿子犹如亲生。如果你知道感恩,一定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顾莞宁没有语出威胁。
然而,这样的话语,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心惊胆寒。
郑环儿呼吸紊乱,面色变幻不定。
太子妃听得面色变了又变,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和愤怒,怒喝一声:“郑环儿!”
骤起的怒喝,令郑环儿全身巨震,想反驳,却又无从说起。事实俱在,她早已被人查清底细,根本无从抵赖。
她现在该怎么做?
难道真的要直认不讳,供出主子是谁?
……
就在郑环儿六神无主心神俱乱之际,床榻上忽地有了动静。
麒哥儿醒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经历了被摔下假山的恐惧,现在全身又都疼的厉害。一睁眼就哭了起来,口中不停地喊着“母妃”。
太子妃心中一恸,再也顾不得郑环儿,立刻坐到床榻边,柔声地安抚麒哥儿。
麒哥儿抽抽搭搭地哭着,好在有太子妃陪伴在身边,倒也很快安静下来。
跪在地上的郑环儿,泪眼模糊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一颗心都被挖空了似地。
那是她怀胎十月拼尽了性命生下的骨肉。如今认别人为母,根本不认得她这个亲娘了……
可那是身份尊贵的太子妃。
太子妃心地善良,会善待她的儿子。她的儿子认在嫡母名下,得了嫡母庇护,长大之后也一定会有一份锦绣前程。
她这个卑微又不光彩的生母,是什么下场并不要紧。
郑环儿看向顾莞宁,一字一顿地问道:“我若肯招认,太孙妃是否肯保我一双孩儿一世平安?”
顾莞宁淡淡说道:“只要我和殿下安然无恙,麒哥儿麟哥儿一定会安然长大。”
郑环儿咬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婢妾一切都听太孙妃的。”
哭闹的麒哥儿,浑然不知自己的生母选择了什么样的道路。
太子妃也未回头。
顾莞宁暗暗松口气,和太孙对视一眼。
他们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今日麒哥儿受伤,倒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个女子做了母亲之后,最重视的就是孩子的性命前程。为了麒哥儿麟哥儿,郑环儿做这样的选择并不奇怪。
第五百七十七章 疯了(一)
屋子里发生的一切,太子浑然不知。
怒不可遏的太子,用力踢开门。
咣地一声巨响,门被踢开。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少女也如惊弓之鸟,猛地站了起来。
看到一脸怒容的太子,益阳郡主身子瑟缩了一下,小声地喊了声父王。
太子铁青着脸走上前,扬起手,重重地打了益阳郡主一记耳光。这一耳光,比太子妃的力道大得多。
益阳郡主脸上一阵剧痛,口中一阵腥甜。身子踉跄着后退两步,差点当场摔倒。
“你为何要对麒哥儿下毒手?”太子咬牙切齿地怒问:“他不过是个一岁多的孩子,和你无冤无仇,是你的亲弟弟。你为何如此狠毒,竟想动手要他的性命?”
益阳郡主还想争辩:“父王,女儿只是想和弟弟戏耍玩乐,并不是成心要伤了他。这一切都只是意外……”
啪!
又是重重一记耳光!
益阳郡主头脑轰地一声,眼前一片空白,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你当孤是傻瓜不成!”太子冷厉的怒斥声似近似远,飘忽不定:“麒哥儿被你哄骗到假山上,然后推了下来,遍体鳞伤。现在就躺在床榻上,可怜至极。你这个亲姐姐,对自己的弟弟尚且下得了毒手,真是心如毒蝎,和你亲娘一模一样。”
心如毒蝎,和你亲娘一模一样……
原本还有几分理智的益阳郡主,听到最后一句话,忽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尖叫起来:“对,我是我娘生的,我当然和她一模一样。”
“麒哥儿不过是个卑贱舞姬生的,父王当他是宝,简直可笑。我只哄了两句,他就乖乖和我走了。若不是怕脏了我的手,我真想亲手掐死他。”
太子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看着益阳郡主:“益阳,你疯了!”
益阳郡主俏脸高高肿起,头发散乱不堪,扯起嘴角,露出恶毒的笑容:“我清醒的很。我就是要杀了麒哥儿。可恨那个顾莞宁太过狡诈,竟命人到我的院子外寻找。否则,再迟上一时半刻,麒哥儿就没命了。哈哈哈……”
尖锐的笑声无比刺耳。
太子太阳穴突突直跳,额上青筋毕露。
他若不强行忍耐,只怕现在就冲上前踹死这个孽障!
“我不止要杀了麒哥儿,我还要杀了闵氏,杀了顾莞宁这个恶妇。是她们合谋害死了我娘。”
益阳郡主状若疯癫,目光阴狠,口中说话倒是格外顺溜:“还有父王,你见死不救,任由我娘冤死。又对我们兄妹三人不闻不问。你根本就不配做一个父亲!”
太子被踩中了痛处,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怒火,用力踹了益阳郡主一脚。
益阳郡主被踹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到了地上,迅速渗出鲜血,看着格外可怖。
益阳郡主似察觉不到剧痛,咯咯笑个不停:“父王是要亲自动手,杀了女儿吗?来吧!父王只管动手!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当今的太子,是一个弑杀亲生女儿的狠毒之人。”
她真的是疯了!
太子被气到极点,恨不得真的将她一脚踹死。不过,脑海中到底还尚存一丝理智。他是大秦储君,一个侧妃死了无关紧要,弑杀亲女确实为人诟病。
就在益阳郡主胡乱叫嚷之际,门口又多了一个人影。
……
“二妹,不得胡言乱语。”安平郡王迅疾闪了进来,俊脸上满是焦虑急切。他匆匆看了满脸鲜血狼狈至极的益阳郡主一眼,然后在太子面前跪了下来。
“二妹一时冲动,差点铸成大错。也怪不得父王如此愤怒。”
“求父王看在二妹年少无知的份上,饶过她这一回。”
一边求饶,一边不停地磕头。
益阳郡主依旧放声尖笑:“二哥何必求他。要杀要剐都随他!我如今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死了也落个清净。”
安平郡王红着眼眶,怒喊一声:“二妹!你还这般年轻,怎么可以轻言生死!父王只是一时气愤,才怒斥于你。若你真有个三长两短,父王心中岂能好过!”
可惜益阳郡主此时已经迷失了心智,根本听不进任何劝说。兀自笑着胡言乱语。
太子面色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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