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佑帝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阿诩累了,想在府里歇着,明日再进宫来也就是了。你不必再多言了。”
窦淑妃脸上火辣辣地,应了声是。
起身后,正犹豫是否坐下,元佑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朕的身侧,本该是皇后之位。如今宫中无后,却也不能乱了规矩。”
窦淑妃:“……”
窦淑妃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低着头应道:“臣妾冒失,求皇上恕罪。”
丝竹乐声早已停下,舞姬们也停了动作。元佑帝的声音虽不响亮,却足以让殿内所有人都进耳中。
太子妃心情陡然舒畅。
太子看着满脸羞惭尴尬的窦淑妃,也觉得十分痛快。
孙贤妃被软禁,连今日的宫宴都未能出席。看着窦淑妃摆出六宫之后的架势打理宫宴,太子心中早就憋了一口闷气。到此刻,才算是全数抒出胸膛。
哈哈!活该!
身为晚辈,不宜张口求情。魏王世子和傅妍俱都保持缄默。韩王世子心中着急,正欲张口,坐在他身侧的林茹雪立刻扯了扯他的衣袖。
韩王世子只得闭上嘴。
独坐在一旁的王敏,此时也垂了头,掩去嘴角的冷笑和嘲讽。
这个窦淑妃,蹦得都快上天了。连带着韩王世子夫妇也出尽风头。可惜今日被元佑帝毫不留情地当众训斥,丢尽颜面。看她以后还有什么脸摆出高高在上的嘴脸。
元佑帝目光扫过神色不一的众人,心里不知为何,掠过一抹深深的怅然。
皇家子嗣兴旺。可惜,人多了,心思也就多了……
长孙想留在府中,无非是想陪一陪顾莞宁。
说起来,他也有大半年未见过她了。
这个顾莞宁,实在是高傲倔强。他不准她进宫,她也不匍匐哀求,竟然真的未再踏进宫中半步。
元佑帝略一走神,似乎忘了窦淑妃还跪在那儿。
窦淑妃维持着下跪赔罪的姿势,颜面扫地,面如土色。
良久,元佑帝才淡淡说了句:“你知错就好,以后不可再犯。坐回你原来的位置。”
一语双关,话中有话。
窦淑妃当然不是蠢人,几乎立刻听懂了元佑帝的意思。就如一大盆冰水迎头浇了下来,冻彻心扉,透心冰凉。
做了大半年的美梦,瞬间成了泡影。
元佑帝根本就没有立她为后的意思。
窦淑妃忍着羞辱难堪,低声应下,然后坐到了凤椅下首第二个位置。
王皇后和孙贤妃虽未露面,她依然得留下她们的位置,不能逾越。
……
宫宴如此精彩,梧桐居里也是格外热闹。
珊瑚和季同在年底成了亲,再加上玲珑李山,还有琳琅穆韬,三对小夫妻一起来给顾莞宁太孙磕头谢恩。
顾莞宁坦然受之。
轮到季同和珊瑚的时候,顾莞宁笑容微微一顿,目光定定地落在两人身上。
顾莞宁对身边人素来慷慨大方,也给他们两个放了半个月婚假。这是两人成亲后第一次露面。
珊瑚清秀的脸庞泛着丝丝喜意,目光也比往日明亮的多。季同为人内敛,倒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最高兴的,反而是站在一旁的陈月娘。满脸的喜色。
“阿同,你和珊瑚可得好好给太孙妃磕几个头。”
季同应了一声,和珊瑚一起磕了三个头。
顾莞宁回过神,含笑道:“都起身吧!”目光很自然地又掠过季同沉稳俊朗的脸孔。
太孙瞥了顾莞宁一眼,咳嗽一声道:“你们几个都退下吧!有我在这儿,不必你们伺候了。”
众人一起应下,一一退了下去。
第七百五十三章 助兴
顾莞宁揶揄地看了过来:“你将他们都打发走,莫非是打算亲自伺候我不成?”
太孙面不改色地应道:“正有此意。”
然后,一脸正经地走上前来“伺候”。
顾莞宁笑着啐了他一口,倒也没推开他,两人就这么黏黏糊糊地拥在一起说悄悄话。
“难得阿娇阿奕都没在,”太孙凑在顾莞宁耳边低声调笑:“不如我们早些回屋歇着?”
顾莞宁白了他一眼:“难得我们有时间独处,你的脑子里除了‘歇着’,就没别的念头吗?”
太孙认真地思索片刻:“我在想,我们也该给阿娇阿奕再添一个弟弟或妹妹了。”
顾莞宁连白眼都省了,直接拧了他一把。
太孙装模作样地诶哟几声。
夫妻两人亲昵地调笑几句,才说起正事。
“过了年,两个孩子虚岁四岁,也该开蒙读书了。你才学出众,足以给他们姐弟开蒙。也不必再另请别人。”太孙张口道:“我每日晚上回来,也能抽出时间教导他们姐弟。”
顾莞宁反而犹豫起来:“我有时太过严厉,对孩子要求严格,阿娇阿奕一旦怕我,说不定以后不肯和我亲近。还是另请人来给他们启蒙吧!”
太孙见她患得患失犹豫不决,心中顿生怜惜之意,亲了亲她的脸颊:“我知道你心存顾虑。不过,有些事总得试上一试,不然,就会一直成为你心中解不开的结。”
解不开的结……
阿奕成年后恭敬又疏离的俊脸在眼前不停晃动。
顾莞宁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说的对。这个结,我要亲手将它解开。”
这才是他的阿宁。
永不畏怯,勇往直前。
太孙目中含笑,将顾莞宁搂进怀中,轻声说道:“阿宁,去年我没能陪你一起守岁,今年我陪着你一起。”
“以后的每一个除夕,我们都一起度过。”
顾莞宁嗯了一声,嘴角扬了起来。
外面不知是谁放起了炮竹和焰火。噼噼啪啪的声响驱走了冬夜的寒冷,炫亮的焰火照亮了半个天空。
夫妻两人相拥着依偎在一起,犹如一双交颈的鸳鸯。
但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
荷香院里。
“外面真热闹。”沈青岚临窗而坐,目光一直看着窗外,口中呢喃轻语。
绿儿笑着说道:“是啊,今儿个是除夕,就是普通百姓家也要放上几串炮竹呢!府里热闹些也是正常的。”
是啊!太子府里怎么会不热闹?
可这份热闹,却与她格格不入。
她的身份,众人皆知。因为救了太子一命的缘故,元佑帝直接无视了她的存在,也未将她赐死。她才得以在太子的内宅后院里存活。好色的太子对她十分迷恋,时常到她的院子里留宿。她的衣食用度,都是最好的。这一点上,太子从未亏待过她。
不过,太子妃从不准她踏出荷香院。她和其他美人,几乎没有来往。
这座荷香院,只是一座精致而奢华的牢笼,将她禁锢其中,动弹不得。
她渴望的一切,并未到来。
沈青岚神色有些沉郁。
绿儿悄然走上前来,在沈青岚的耳边低语几句,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极小的瓷瓶来。
沈青岚脸上的郁气一扫而空,接过瓷瓶,低声道:“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她的一切,都来自于太子的恩宠。
她再厌恶那个男子,也不得不俯首低头,用尽手段,将他留在她的床榻上。
这个瓷瓶里是一种特制的药膏,涂抹在皮肤上,会令她散发出奇异的香气,也有“助兴”的效果。能令男子亢奋尽兴,夜夜挞伐,不知疲倦。
这一小瓶,便价值百两黄金。
……
过了子时,太子领着太子妃和一双孩子回了府。
按理来说,这一晚太子应该留宿在原配正妻的院子里。不过,太子自从冀州归来后,对沈青岚十分宠爱,几乎每夜都宿在荷香院里。
太子妃早已没了争宠的心思,巴不得太子早些离开才好。
也因此,当太子装模作样地说着“孤今日乏了要早些安歇”的时候,太子妃想也不想地说道:“殿下想去荷香院,只管去。”
太子:“……”
太子面色变了又变,悻悻离去。
太子妃想着太子略显青白一副纵欲过度的脸色,忍不住轻哼一声。
这么喜欢美人,干脆死在美人肚皮上算了。
此时的太子妃,压根没有想到,她愤怒不屑之下的气话会成真。
……
阿娇阿奕平日早睡早起,作息良好。今晚因为去宫中赴宴的缘故,过了睡觉的时辰,倒是格外的有精神。
“娘,我要听故事。”阿娇钻进顾莞宁怀中,找了一个最舒适的姿势躺下了。
阿奕不甘示弱,将头枕在顾莞宁的另一侧胳膊上:“娘,我也要听。”
两个孩子如今都沉得很,一左一右枕在胳膊上,沉甸甸的,真是甜蜜的折磨。
顾莞宁无奈地笑着应了一声,头脑飞快地转了起来。
两个孩子都爱听故事,每天晚上睡觉前她总要讲上几个故事才行。纵然博览群书,也快被榨干了……
顾莞宁瞄了太孙一眼:“今晚轮你讲故事给孩子听。”
太孙也有些头痛。
他也没少给孩子讲过故事。今晚少不得又要绞尽脑汁编一个新奇有趣的才行。
“阿娇,阿奕,都到爹的怀里来。爹给你们讲一个鬼故事。”太孙灵机一动,改头换面,将自己曾化身为鬼魂尾随在顾莞宁身侧的故事说了出来。
顾莞宁一听便知是什么,目中闪过一丝笑意,低声嗔道:“你别吓着孩子。”
谁知两个孩子胆子都大的很,俱都听得津津有味。
太孙说得口干舌燥,回答了无数个问题,总算将一双儿女哄得睡下了。
转头一看,顾莞宁不知何时也已睡着了。
太孙哑然一笑,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一同入眠。
只是,这一年的除夕夜,注定了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顾莞宁和太孙的好梦,于四更天时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殿下,太孙妃,大事不好了!”琳琅颤抖的声音里满是惊惧:“太子殿下……在荷香院猝死!”
第七百五十四章 猝死(一)
顾莞宁几乎在瞬间惊醒过来。
她猛地坐直了身子,转过头。
太孙也迅疾惊醒起身,昏黄的烛火下,他英俊的脸孔晦暗不明,目光深幽,看不出任何情绪。
夫妻两人对视,俱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疑。
按着前世的轨迹,太子应该还能再撑上三四个月。怎么会这么早就猝死?这其中,又有什么变故?
琳琅还等在门外。
顾莞宁用力地深呼吸一口气,沉声道:“稍候片刻,我和殿下这就来。”
两人各自匆匆下榻穿衣。
一双孩子各自侧着身子酣睡,丝毫不知一场惊天风雨已经来临。
顾莞宁去开了门,满脸焦急惊惧的琳琅急急问道:“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太子是大秦储君,是太孙的父亲,是这太子府的主人。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猝死?他死了,小姐和太孙要怎么办?
琳琅心如乱麻,头脑浑浑噩噩,一片混沌。也因此,竟未留意到顾莞宁和太孙俱都十分镇定。
“琳琅,你先别慌。”顾莞宁张口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仔细道来。”
顾莞宁沉稳的声音一入耳,令琳琅急剧跳动的心稍稍平静下来,定定神应道:“太子殿下在荷香院猝死,消息已经送到雪梅院了。奴婢也是被送信的宫女惊醒,没敢耽搁片刻,立刻来送信。”
顾莞宁略一点头:“你先进屋,守着阿娇阿奕,我和殿下这就去荷香院。”
琳琅应了一声,进了屋子。
顾莞宁略略侧头,看向自己的丈夫:“萧诩,我们一起去荷香院。”
太孙自听到噩耗之后,一言未发,此时也只点了点头。
……
天还未亮,一片黑暗,凛冽的寒风毫不留情地灌进人的衣袖衣襟中,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太孙沉默地握着顾莞宁的手。
顾莞宁的手有些凉,却十分沉稳。
太孙的手没了往日的温度,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
不管如何,太子到底是他的亲生父亲。
他曾希冀过父亲的关爱,为了父亲的储君之位安稳,他曾殚精竭虑耗尽心思。却未想到,父子两人背道而驰,终至决裂,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太子之死,早已在他预料之中。然而真等到了这一刻,他的心竟一阵阵抽痛。身体里的一部分,仿佛也随之剥离,露出了狰狞的伤疤。
“萧诩,”顾莞宁忽地停了下来,目光亮如繁星:“你还好吗?”
太孙嘴唇动了动,却未发出半点声音。
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咙。
顾莞宁悄然轻叹,靠近他的身前,伸出手,轻柔地为他擦拭眼角温热的水痕。
原来他竟落了泪。
太孙不无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声音低沉沙哑:“阿宁,我心里很难受。”
我没想到,我竟会这般难受。
有些事,即便是重来一遍,也依然是这般痛苦。
“我是不是很软弱无用。”太孙的声音轻飘飘地,似随时会被寒风吹散:“阿宁,我真的痛恨我自己。”
顾莞宁从未见过这样的萧诩。
他素来雍容温和,镇定从容。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看似谦谦君子,实则脸皮又老又厚,心黑手辣。
夫妻几年,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落泪。
顾莞宁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半晌才道:“当年我知道父亲战死沙场,躲起来哭了一夜。”顿了顿又道:“母亲死的那一天夜里,我没觉得痛苦。只是空落落的,就像身体里有些东西也被掏走了一般。”
是啊,就是这种感觉。痛楚并不尖锐,也不剧烈,有些钝钝的,犹如用刀背不停地砍着身体的某一处。
太孙在原地站了片刻,才道:“母妃一定很伤心,我们去荷香院,先安抚母妃。千万不能让母妃因此倒下。”
前世,太子一死,太子妃便跟着病倒,之后缠绵病榻半年,随之殒命。
这也是太孙心中最深的遗憾。
顾莞宁用力地握紧太孙的手:“放心,母妃一定能撑下去。”
……
荷香院。
华丽精致的寝室里,弥漫着奇异**的香气。
室内灯火通明,上好的银丝霜炭散发出热气,屋子里暖融融的。
然而,此时沈青岚丝毫感觉不到半丝暖意。
她光裸着的身子上,随意地套着凌乱的衣衫,跪在坚硬冰冷的地上。她的心中,充斥着惊恐惧怕绝望。
床榻上,光裸的太子殿下已气息断绝,身体僵硬冰冷。
为什么会这样?
太子今夜饮了许多酒,本就兴致极佳,嗅着她皮肤上的香气,愈发亢奋。整整折腾了大半夜,依然没有半丝倦意。她早已筋疲力竭,却不敢流露出来,依然竭力逢迎。
在某个极乐的时候,太子忽然全身一僵,从她的身上倒了下去。
然后,她惊恐地发现太子没了呼吸,顿时惊骇万分地尖叫了起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喊尖叫。
直到此刻,她的头脑依然一片麻木。全身冰冷,如置冰窖,毫无温度。
丫鬟绿儿面如死灰,跪在她的身侧,全身不停地哆嗦着颤抖着,口中反反复复地说着:“小姐,殿下死了,我们要怎么办?”
太子死了!
唯一能为她遮挡风雨的人死了!
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命运?
沈青岚目中流露出惊惧,全身不受控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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