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喜极而泣,哭得不能自已。
顾谨行压抑着心里的喜悦,笑着安慰吴氏:“这样的喜事,母亲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倒哭起来了?”
母子曾因吴家生过隔阂,也因崔瑶离心。这几年,吴氏退让养老,不再争强好胜。母子两个的关系倒是融洽和睦了许多。
吴氏用袖子擦了眼泪,红着眼眶笑道:“是是是,这是一桩天大的喜事,我这个老婆子在这儿哭鼻子抹眼泪的,不免扫兴。”
吴氏认了老,不再掐尖要强,倒让顾谨行心生唏嘘,低声说道:“这几年是儿子忤逆不孝,让母亲受了委屈。”
吴氏和崔瑶这对婆媳,一直较劲争锋。顾谨行护着自己的妻子,不免冷落了母亲。
吴氏听到这样的话,又是心酸又是舒畅,忍不住轻哼一声:“不是我说崔氏的不好。她出身望族,自小就被家中精心教养长大。看着贤惠温雅,其实城府颇深,心眼多的很。你一味护着她,我说什么你都不肯听。总以为我是故意糟践她。也不想想看,我是你亲娘,还能害你不成。”
“你就不该过分惯着她,不然,她迟早要爬到你头上来作威作福。你冷着她几个月,就对了……”
吴氏一个没忍住,又滔滔不绝起来。
顾谨行笑容略略一顿。
他和崔瑶表面功夫做的不错,并未将夫妻失和之事露在人前。不过,定北侯府就这么大,时间一长,不免透出一些风声。
譬如他这两个月一直睡在书房,没再回过寝室。譬如夫妻两人没再一起吃饭,见了面也不说什么话……
“母亲,”在吴氏长篇大论之前,顾谨行温和地打断了她:“我们夫妻之间的事,自会慢慢解决。母亲无需烦心。”
吴氏今日心情太好,听了这话也不恼,笑着说道:“好好好,我不多嘴总行了吧!反正,你心里得有数。以后,你是定北侯世子,崔氏休想再压着你一头。”
其实,崔瑶并未仗着出身名门便压着他一头。是他疼惜妻子,甘愿让着她三分。
他们之间的矛盾,归根结底,是因家族而起。
他是顾家长孙,一心向着顾家。她是崔家女儿,心中更偏向自己的娘家。之前没有任何利益冲突,顾崔两家守望相助,关系融洽,自然没什么矛盾。
而今,崔家有女进宫为妃,崔家人不免动了些心思。和顾家的关系便有些微妙起来。崔瑶夹在其中,心意摇摆不定。
顾谨行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这一点。
这些话,他不便和吴氏明言。
吴氏很快抛开这个话题,盘算起了要如何摆宴庆贺之事:“你被封为世子,这可是件大喜事。先帝三年国孝还未过,不能大摆宴席,请些亲朋好友就是了。”
按理来说,这种事已经无需吴氏操心,应该由当家理事的崔瑶忙碌才对。
看着吴氏欢天喜地的样子,顾谨行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来,含笑道:“好,一切就劳烦母亲了。”
……
吴氏操办宴席一事,当日就传到崔瑶耳中。
崔瑶扬起的嘴角慢慢平息,眼中的光芒也渐渐暗淡下来。
成亲数年,夫妻两人一直颇为恩爱。当年吴莲香过门,顾谨行连她的手指都没碰过。这几年,也从未有过侍妾通房。两人平日几乎没红过脸。
这一回破天荒的冷战,从年前开始,已经维持两个月了。
看来,顾谨行还未消气。
可是,她又有什么错?
她是顾家妇,更是崔家精心养大的女儿。就算嫁了人,她的身体里也流着崔家的血。她向着自己的娘家,有何不对?
顾莞宁做了皇后,还不是照样向着定北侯府?
天子也是看在顾莞宁的颜面上,才会对顾家如此恩宠。一道圣旨,顾谨行做了定北侯府世子。庶出的顾谨知到兵部任职,三房的顾谨礼直接进了禁军当差。
顾谨行为何不能向天子对皇后那样对她?
第九百零三章 恩宠
崔瑶在窗前伫立许久。
看似闲适的身影,实则僵硬,这么久都没动过。
丫鬟琼华站在一旁,心里有些不安。半晌,才鼓起勇气低声道:“今日府中接到册立世子的圣旨,是一桩喜事。府里得摆上几桌酒宴,邀请亲朋好友登门。此事本该由少奶奶操办才是。现在大少爷却将此事交给夫人,岂不是落了少奶奶的颜面。”
“不如奴婢去请大少爷过来,少奶奶有什么话,当面和大少爷说一说。也免得心生隔阂。”
身为崔瑶的贴身丫鬟,琼华对崔瑶和顾谨行怄气闹别扭一事心知肚明。这么说,也是给主子一个台阶下。
崔瑶行事素来圆滑周全,此次难得犯了执拗:“不用了。他既已做决定,便由他好了。”
琼华一急,也顾不得别的,藏在心里的话脱口而出:“少奶奶难道想一直和大少爷怄气冷战不成?”
“过了今日,大家伙儿就得改口,称一声世子。以后少奶奶便是世子夫人。这个时候夫妻失和,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万一世子一气之下动了纳妾的心思怎么办?”
崔瑶终于转过身来,目中闪着倔强的水光:“成亲时,他便承诺过要一心待我。若是他负了我,我崔瑶以后也不会再将他放在心上。”
琼华听的头痛:“少奶奶何必闹这份意气。夫妻闹了别扭,总得有一方先低头。往日都是大少爷哄着少奶奶,少奶奶为何不肯低头一回?”
崔瑶抿紧嘴角:“你不必再说了,退下!”
琼华无奈之下,只得退了出去。
……
因顾谨行册立世子一事,沉寂已久的吴氏宛如焕然新生,满脸喜气地进了正和堂。笑吟吟地给太夫人行礼。
太夫人也是满脸愉悦,精神极佳,随口笑道:“怎么只你一个人来了?崔氏人呢?”
吴氏答道:“我已经和谨行说了,此次酒宴之事由我来操办。崔氏好好照顾俊哥儿就行了。”
太夫人笑容一敛,看向吴氏:“谨行他们夫妻两个闹意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还没和好?”
吴氏下意识地撇撇嘴:“还不是崔氏不好。谨行脾气好,一直让着她,倒惯得她越发骄纵不知进退。难道凡事都要谨行顺着她让着她不成?”
太夫人冷冷地扫了过来:“行了。他们夫妻之事,由着他们自己解决。你别从中搅和挑唆。”
她什么时候挑唆了?她说的明明都是实话!太夫人一直向着孙媳,对她这个儿媳却处处挑剔不满。
吴氏满心委屈,却不敢多说,点头应下了。
太夫人略一思忖又道:“既是谨行点了头,此次的喜宴便由你来筹备操办。现在还是国丧期间,行事不宜张扬,你操办酒宴注意些分寸。”
这一两年,崔瑶行事确实有些浮躁,也确实该给她一个教训,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
得了太夫人首肯,吴氏精神一振,忙笑着应道:“儿媳一定要尽心尽力操办喜宴。”
……
自顾莞琪离京后,三房的顾海方氏两人便未曾展颜。今日这道圣旨,令夫妻两人有了久违的笑容。
“老爷,谨礼这般年轻,便进禁军当差,会不会有些太过高调太过惹眼了?”方氏既欢喜又有些忐忑。
顾谨礼比顾莞琪小了一岁,过了年十七。这个年龄便进禁军当职,显然早了一些。也显示出天子对顾家的恩宠。
顾海挑眉一笑:“这是天子圣旨,高调扎眼也没办法。你也别太过忧心,谨礼年龄不大,性情却遗传了我的沉稳,又有帝后撑腰,在宫中无人敢欺,不会吃亏的。”
方氏忍不住笑着啐了他一口:“亏你有脸自夸!你算什么沉稳!年轻时候便是个风流张扬的脾气,如今也没改。谨礼也像足了你年轻的时候,跳脱淘气,我哪里能不担心。”
顾海被妻子调侃也不生气,低声笑道:“总之,你别担心。皇上已经下了圣旨,这官职不是我们求来的,我们坦然受之,皇上和皇后娘娘心中也会觉得好受些。”
方氏先是点点头,很快又叹了口气:“莞琪之事,本也怪不得皇上和娘娘。现在倒是闹得他们心中有愧。”
天子这般大张旗鼓地显示对顾家的恩宠,显然也有弥补之意。
“你心中有数就好,对外不可显露半分。”顾海张口叮嘱:“过两日,府里就要为谨行举办庆贺酒宴,亲眷好友都要登门道贺。你言辞一定要谨慎,绝不能让人生出疑心。”
方氏应了下来:“放心吧!我自会谨言慎行。”顿了片刻,又低声道:“听说此次喜宴,是由大嫂操办,崔氏并未沾手。”
内宅之事,顾海很少过问。听闻此事,反应也很淡然:“谨行这般行事,自有他的道理。”
方氏嗯了一声:“谨行和崔氏素来恩爱,此次闹别扭,足有两个月。想来是崔氏行事不妥,才令谨行这般恼怒。”
顾海目光一闪,淡淡说道:“男儿在世,本就该有些脾气血性。谨行往日太过温软,行事虽然周全,却少了三分刚性和果决。这回倒是有了顾家男儿应有的模样。”
听这话音,顾海显然早知顾谨行和崔氏冷战之事,甚至连个中缘由也知晓一二。
方氏忍不住追问一句:“他们两个为何闹到这一步?莫非是为了宫中的崔妃?”
顾海轻哼一声:“除了此事,还有什么能令他们夫妻失和?崔氏一进门就掌家,这几年在顾家立稳了脚跟,心也跟着大了起来。便想事事都拿捏着谨行。”
“她是崔家女,如今却是顾家妇。她若是事事偏向崔家,也怪不得谨行动怒。”
“这一点,她远不及莞宁。莞宁身为中宫皇后,为了维护皇上的孝名,先让莞琪进宫,再想办法送她出宫。这便是以萧家媳妇的立场行事,而不是一味顾着娘家。我们也不会怪莞宁半分。”
“崔氏想和莞宁相比,实在可笑。”
第九百零四章 闹剧
方氏本来还有些模糊不清,被顾海这么一说,顿时心思清明霍然开朗。
“老爷说的没错。我之前觉得崔氏行事有些不妥,和谨行闹意气也闹的莫名其妙。现在被老爷这么一说,才彻底想明白。”
“怪不得谨行这般恼怒。崔瑶嫁入我们顾家有七八年,顾家上下都待她这么好。她不知感恩,反而对谨行心生怨怼。谨行确实该好好冷一冷她,让她彻底想清楚想明白。”
顾海目光微微一冷,缓缓说道:“过两日,崔家人也会登门。若崔家有明白人,自会好好劝崔氏想明白。如果崔氏一直看不清想不明白,也不配做定北侯世子夫人。”
夫妻两人正说着话,门口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爹,娘!”
方氏笑着抬头,看向来人。
一个身着青色武服的英气少年迈步而入。
这个少年,正是三房嫡子顾谨礼。
顾谨礼并未承袭顾海的俊美相貌,倒是更像方氏。英气有余,俊美不足。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自有一股锐气和朝气,令人过目难忘。
顾谨礼自幼喜武不喜文,身手在堂兄弟中是最好的一个。此时快步而来,脚步沉稳有力。
顾海看着儿子,心中涌起骄傲之情,伸手轻拍顾谨礼的肩膀:“谨礼,过几日,你就要去禁军当差,以后就是大人了。要用心当差,别给我们顾家丢人。更别让皇上和娘娘失望。”
顾谨礼剑眉一扬,朗声应道:“爹就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顾海笑着点点头。
……
两日后,定北侯府为顾谨行册立世子之事举办酒宴。
因为不欲铺张,定北侯府此次只给亲眷好友发了请帖,加起来也不过十席,男客女眷各五席。朝中官员闻讯而来的,一律婉言谢绝。
来道贺的官员也颇为识趣,各自放下贺礼便离开。
唯一不识趣的,是吴家人。
自吴舅爷吴舅母领着吴莲香回了吴家之后,定北侯府便和吴家彻底断了来往。这几年,吴家也从未登过门。
此次听闻顾谨行被封为定北侯世子,吴舅爷吴舅母又厚颜携厚礼登门。门房管事拦下他们夫妻,委婉地说道:“夫人交代过,今日只接待收到请帖的亲眷好友。不知吴舅爷手中可有请帖?”
吴舅爷瞪了门房管事一眼,高声嚷道:“我是谨行嫡亲的舅舅,登门道贺是理所应当。你竟敢拦着我!还不快些让我们进去!”
一起在门房里送礼或等候的人,都被这一声嚷吸引了目光。有知情的低声窃语:“前几年,顾家遭难,吴家人领走女儿,和顾家一刀两断。现在见顾大少爷被立了世子,又巴巴地凑过来了。”
“这等厚颜行径,真是令人不齿。”
“嘿,这年月,有些人根本不知廉耻二字为何,这也不算稀奇。说不定,过些日子,吴家人还要将已经嫁了人的女儿重新抬回顾家来做妾,顺便附带送一个现成的外孙过来呢!”
吴莲香嫁人之后,已经生了一个儿子,断然不可能再回顾家做妾。
说闲话之人,也确实够刻薄的。
吴舅爷听的怒火高涨,一张老脸涨得像个茄子,怒瞪过去:“是谁在背后说三道四乱嚼舌头?”
今日前来送礼的,俱是京城高官家中的管事。说闲话的人,都清楚吴家底细,根本没将吴舅爷的羞愤放在眼底。
之前出声的管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吴老爷还是快些进去给定北侯世子道喜吧!免得因口舌较劲耽误了时辰。”
此言一出,众人都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吴舅爷脸色忽红忽白,既难堪又愤怒。
吴舅母脸皮更老更厚,竟当众塞了一个厚实的荷包给门房管事,陪笑道:“或许是夫人写请帖时,漏了我们吴家。还请管事进去帮着传个话,说不定夫人立刻就想起我们来了。这样大喜的日子,少了我们娘家人,到底不太好看。”
门房管事当然不会要这个荷包,像烫手山芋一般,立刻塞了回去。
奈何吴舅母打定主意不肯走,吴舅爷又一副大闹一场的架势,门房管事无奈之下,只得让人进去传话。
……
吴舅爷吴舅母这才消停,等着有人将他们领进去。
亲戚之间有些不愉快也是正常。之前的事早就过去了,现在登门和好正是时候。大喜的日子,吴氏顾谨行母子总得顾几分颜面吧!
夫妻两人正盘算着,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竟是顾谨行亲自来了!
昔日温和俊朗的少年,如今已是沉稳的青年模样。如同一块美玉,经过岁月的雕琢和磨砺,散发出了夺目的光泽。也丝毫无愧于定北侯世子的名头。
吴舅爷一见之下,简直悔青了肠子。
早知有今日,当日真不该一时冲动,将吴莲香领出顾家。不然,今日他们两个还是顾家座上宾,哪会这般狼狈尴尬。
“谨行,”吴舅母笑得热络殷勤,走上前欲拉起顾谨行的衣袖。
顾谨行略略一动,避让开来,声音十分冷淡:“吴老爷吴太太今日登门,不知是为了何事?”
连舅舅舅母也不肯喊,态度已然十分明朗。
吴舅爷心中一沉,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谨行,以前的事是舅舅不对,你生气也是难免。舅舅现在给你道歉陪礼。可你不能不认舅舅啊!今儿个是你的好日子,舅舅登门,只想说一声恭喜,并无他意……”
“是啊,我们是来贺喜的。”吴舅母抢过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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