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莞宁盈盈一笑:“可不是么?我一开始也觉得震惊。后来他细细说给我听,我觉得这是一桩好事。既能锻炼他的医术,也是一桩善举,还能搏一个好名声。”
正是一举三得!
顾莞宁没照镜子,不然,她一定会看到自己的脸上满是骄傲之情。
萧诩想了想,笑着点头:“阿言平日太过沉默少言,几乎从不和人来往交流。时日久了,性子也格外沉闷。以后能常常接触人群,确是一桩好事。”
“这样吧!我这个做姐夫的,也支持阿言一回。阿言挑中了什么地方,只管说一声,盖善堂的事便交给内务府。”
顾莞宁却道:“这件事,别让宫里的人插手。就让阿言自己去做。我也只出银子,出力气的事我一概不管。”
“只有放手,雏鸟才能真正学会飞翔,成为翱翔天空的雄鹰。”
萧诩哑然失笑:“你倒是硬得起心肠。阿言身边没有可用的人手,你将一切都交给他,他难道要自己去找工匠不成!至少也得拨几个人给他吧!”
顾莞宁胸有成竹地应道:“有顾福在他身边,再将季同借给他用一阵子。”
顾福素来伶俐,跟在沈谨言身边也有数年。季同手下有两百暗卫,将季同借给沈谨言,便是将手下所有的人都给了他……
就这护犊子的样子,也好意思说让雏鸟学飞?
萧诩揶揄地笑道:“皇后娘娘英明。季同一人,已经抵得上两个内务府了。”
顾莞宁娇嗔地白了萧诩一眼。
萧诩心里一酥,握住顾莞宁纤软修长的手。
……
沈谨言满身热血地回了太医院,熬了一夜,写了一份厚厚的计划书。
隔日,沈谨言先将计划书给了徐沧。
徐沧一愣:“这是什么?”
沈谨言熬了一夜,却半点不觉疲惫,依然精神奕奕:“师父,我昨日和姐姐说了开善堂的事,姐姐已经应下了。这是我熬夜写出来的计划书,请师父先过目。”
年轻人,做事真是有干劲。
徐沧早知沈谨言的想法,却未想到,沈谨言真的有勇气迈出这一步。心中油然而生骄傲之情,面上却略略一沉,故意泼冷水:“你有没有想过开善堂要花费多少银子?”
沈谨言欣然道:“姐姐出银子。”
徐沧:“……”
好吧!
有皇后娘娘撑腰,银子不成问题。接下来,便是人手的问题。
“人呢?”徐沧追问道:“想开善堂,就得有地方,得盖房子,买药材。这一样一样都得要人手。就靠你和顾福怎么成?”
沈谨言依旧欣然道:“姐姐一定会将季同借给我用。”
徐沧:“……”
好吧!
有皇后娘娘撑腰,人手也不成问题。
徐沧抽了抽嘴角,低头翻阅起来。
他曾行医多年,深知行医治病之难。有时好心未必能办成好事,有时人心不足,得寸进尺。开一座善堂,说来容易,真正实施起来,不知会遇到多少困难……
想来,皇后娘娘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这几年,沈谨言整日将自己困在屋子里。无人禁锢他,真正困住他的是他自己。如今他终于鼓起勇气,走出这座牢笼,面对人群。不管他做什么,都应该支持。
更何况,开善堂也确实是一桩好事。
徐沧用半个时辰看完了计划书,然后说道:“你尚未真正看过诊,等善堂开了,我先陪你去一段时日。免得你手忙脚乱,应付不来。”
第九百一十三章 善堂(二)
短短几句话,令沈谨言感动得眼眶发热:“师父,你对我真好。”
脸上素来没什么表情话语也不多的徐沧,此时露出温和的笑意:“谨言,你是个好孩子。值得所有人对你好。”
沈谨言心里一暖,鼻子泛酸,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喊了一声“师父”。
他知道,自己不能一辈子都躲在屋子里不见人。
他要鼓起勇气,站在人前,让所有耻笑他的人看着,他沈谨言和生父生母不同。他不是狼心狗肺之人,更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他的姐姐百般护着他是值得的。
这份隐秘的心思,他没有说出口。可是,顾莞宁一定懂。所以,她什么也没说,便应了他的恳求。
他的师父徐沧,也懂他的卑微委屈,用自己的方式来支持他。
他忽然觉得,这些年来的痛苦心酸,已经被最亲近的人用疼爱抚平。
沈谨言无声地哭了许久。
徐沧从不擅安慰人,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要做事,就得打起精神来。以后有的是你辛苦忙碌的时候,你可别哭鼻子才是。”
沈谨言吸了吸鼻子,用力点了点头。
……
这份计划书,很快送到顾莞宁面前。
以顾莞宁的眼光看来,计划书里有不少稚嫩之处。
她本想指出来让沈谨言修改,一抬头看到沈谨言满含期盼的目光,顿时又改了主意,笑着夸赞道:“计划书写的不错。就照你的心意动手实施吧!”
沈谨言的眼睛几乎快放出光来:“姐姐,你真觉得可以吗?不是在哄我?”
顾莞宁面不改色地撒谎:“当然不是哄你。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被哄得喜滋滋的沈谨言,欢喜地应了一声。
顾莞宁笑着吩咐道:“我将季同先借给你用上一段时日。有什么差事,你只管吩咐他。先四处转转,挑一处合适的地方盖善堂。银子先给你二十万两,不够再和我说。”
沈谨言忙笑道:“哪里要这么多。十万两足矣!”
顾莞宁却道:“要盖善堂,便盖一座大的。能容病患住下的房舍再多一倍,各式药材也多买些。有些名贵少见的药材,不易买到,直接到太医院的仓库里去取。”
沈谨言:“……”
沈谨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姐姐这般宠着我,就不怕我恃宠生骄吗?”
顾莞宁挑眉一笑:“我倒是愿意你娇惯一些。”
沈谨言太过懂事,实在让人心疼。
姐弟两个相貌不算相似。因为两人都肖似自己的父亲,承袭自沈氏的不多。唯一相似之处,是两道弯弯的秀眉。
顾莞宁性情刚硬,气势凌人,目光锐利,鲜少有人敢和她对视。也因此,除了亲近之人,无人留意她的眉毛有多秀丽好看。此时盈着笑意,温柔得令人心醉。
沈谨言心中满是暖意,张口道:“姐姐,我一定做出一番事情来给你看。”
顾莞宁含笑点头。
……
沈谨言满心欣喜地出了椒房殿。
还没走出几步,便被等在一旁的小贵子拦下了。
小贵子笑着行了礼:“沈公子,皇上命奴才在此等候。请沈公子随奴才去福宁殿。”
沈谨言在太子府里住了几年,对小贵子也颇为熟悉,闻言低声问道:“皇上怎么忽然要见我?”
身为一朝天子,萧诩确实做到了他对先帝的承诺。自登基后,勤勉政事,当天的奏折从不拖延到第二日。朝堂大事,也极少拖沓。这样一来,萧诩自然十分忙碌。白日能抽空回椒房殿陪顾莞宁用午膳,已经少见。
沈谨言也十分乖巧,几乎从不主动求见新帝。
今儿个姐夫怎么忽然想起召见他来了?
小贵子虽然知道些内情,口风却很紧,咳嗽一声笑道:“皇上十分忙碌,今日特意抽了空召见沈公子。还请沈公子立刻去福宁殿,莫让皇上苦等。”
沈谨言回过神来,忙点头应了。
……
沈谨言迈步进了福宁殿,中规中矩地行礼请安。
原本低头批阅奏折的天子抬起头来,俊美的脸孔上满是温和的笑意:“快些免礼。”
沈谨言在太子府住了几年,和萧诩时有见面的机会,彼此十分熟悉。不过,自萧诩登基之后,见面的机会便少了许多。
此时看着身穿龙袍颇为威严的俊美青年,竟有些陌生之感。
谢了恩典之后,沈谨言依旧低着头。
萧诩略带调侃的声音传进耳中:“怎么了?莫非是第一次到福宁殿来,心里害怕?”
沈谨言讪讪地笑了一笑,抬头应道:“不怕,就是心里有些紧张。”
“有什么可紧张的。我是天子,也是你姐夫。”萧诩笑道:“你还像以前那样就行了。”
温和的声音抚平了沈谨言心中的忐忑。
沈谨言定定神,笑着应了一声。
然后又不说话了。
萧诩暗暗失笑,张口说道:“我昨日听阿宁说起你想开善堂的事。你可想好了?”
一提起善堂,沈谨言顿时来了精神,也没那么拘谨了:“嗯,我昨夜已经写好了计划书,今天送到椒房殿给姐姐过目。姐姐夸赞我计划书写的不错。”
萧诩饶有兴味地哦了一声:“计划书在哪儿?我也看看。”
沈谨言腼腆一笑:“姐姐看过之后,便还了给我。就在我的袖袋里。”说着,从袖袋中取出折叠好的计划书,送到龙案上。
萧诩一目十行,看得很快,一边看一边点头赞许:“思虑颇为周详。”
沈谨言被夸得满心欢喜,就像一个极欲得到家长赞许的孩子一般,俊脸上满是喜悦的光芒。
萧诩看在眼底,心中也觉得欣慰。
这几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沈谨言这般展颜。
别说顾莞宁,就是他这个姐夫,也愿意多惯一惯他。
“开善堂是件好事,既是要做,便做到最好。将善堂盖大一些。你一个人坐诊,必然忙不过来,再招一些大夫来坐诊。”萧诩笑着说道:“我让小贵子准备了二十万两银票。你待会儿一并带走。”
第九百一十四章 疼爱
二十万两?
沈谨言被突如其来的惊喜震住了,脱口而出道:“可是,姐姐已经答应支持我二十万两了。”
萧诩冲沈谨言眨眨眼,扬起嘴角:“那是你姐姐给的。这二十万两银子,是姐夫支持你的。”
“这事只有你知我知,别告诉任何人。就是阿宁问起,你也别说。”
沈谨言只觉得自己被泡进了熔浆里,从里到外都是热烘烘的。
他很没出息地又哭了起来,一边抹泪一边哽咽:“姐夫,你对我太好了。”
姐姐对他好,他心中感动,又安然领受。毕竟是他嫡亲的姐姐。眼前这个穿着龙袍执掌天下的青年男子,也做到了当年的承诺。明明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却和姐姐一样疼他对他好。
以前他常觉得老天对他太过残忍。给了他这样一个不堪的出身,给了他那样一个亲娘和亲爹。
现在看来,上苍还是公平的。给了他这样好的姐姐和姐夫!
萧诩看着哭得像个孩童一样的沈谨言,又心疼又好笑,温声哄道:“这是值得高兴的喜事,怎么还像孩子一样哭上了。你好好做事,每日高高兴兴地就好。我和你姐姐也能放心了。”
沈谨言用力擦了眼泪,俊秀的脸孔掠过坚定之色:“我一定办好善堂,不让姐姐和姐夫失望。”
萧诩笑着嗯了一声,冲小贵子点头示意。
小贵子忙将准备好的一匣子银票送到沈谨言手中。
沈谨言捧着小巧精致的银匣子,宛如捧着世上最珍贵之物。
……
萧诩叮嘱沈谨言不要将二十万两银子的事说出去,自己却忍不住。当晚回椒房殿,便告诉了顾莞宁。
顾莞宁薄嗔道:“我不是说过,这是我和阿言的事,不用你插手么?”
萧诩笑道:“你和阿言的事,也是我的事。我岂能袖手不管。难得阿言下定决心出来做事,我这个做姐夫的,总得表示一番心意。”
这个萧诩,总是这般温柔体贴,让她不知不觉中习惯了他的深情,再也离不开他。
“你这般惯着他,可别惯的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顾莞宁心里早已软了,口中依旧嗔怪。
萧诩早已看出了她的口是心非,低低地笑了起来:“惯着阿言的,可不止我一个。那份计划书,有不少稚嫩之处。你不是也没吭声没让他再修改吗?”
顾莞宁神色如常:“他还年轻,思虑不周全也是难免。等日后盖善堂的时候,他自然会慢慢察觉到疏漏之处。到时候再弥补也不迟。”
人不经事,哪里会长大。
有她在,阿言走些弯路也不怕。
萧诩点头赞成:“此话有理。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走出这一步,这时候确实不宜泼冷水。先以安慰鼓励为主。反正有你我撑腰,这天底下也没人敢刁难为难他。走错一两步也无妨。”
……所以,帝后两人谁也别说谁了。
一样都惯着沈谨言!
……
沈谨言沉浸在被承认被赞许的喜悦中,胸中燃起前所未有的斗志和渴望。回去之后,又细细地将计划书修改一遍。
原本计划挑一处僻静之地,盖一座能容纳几十个病患的善堂,善堂里要有药堂和房舍。初步预算花费十万两银子。
现在姐姐支持二十万两,姐夫支持二十万两,这善堂便可以盖大一倍,还能挑一处人群聚居之处。房舍可以盖上百间,专门收容病重的病患,或是得了重病无处可去的老人。
药堂盖的宽敞些,里面普通药材为主,昂贵少见的药材也要放一些。到时候请一些医术高明的郎中坐诊,免费替穷苦百姓看诊。郎中们的薪资,也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不过,有四十万两银子,怎么也能撑上几年了。几年以后的事情,慢慢再想就是了。
沈谨言太过亢奋,又熬了一夜没睡。
第二天徐沧看到沈谨言满是血丝的眼睛,被吓了一跳,板着脸孔训斥道:“做大夫的,首先得有一个好身体。若是自己都被熬垮了,还怎么帮病患看诊治病?想做事也不急在这几天。”
沈谨言最是乖巧听话,闻言立刻羞赧地点了点头:“师父说的是。”
他这般听话,徐沧倒是不忍再呵斥他了。
这几年来,师徒两个朝夕相处。他从一开始的百般挑剔,到后来的欣赏器重。到如今,早已将沈谨言视为自己的子侄一般疼爱。恨不得将所有的医术都倾囊相授。
徐沧叮嘱道:“要开好善堂,非一朝一夕之功。娘娘让季同来帮你,跑腿出力的活,你只管交给他。你每日至少也得抽出半日的时间,随我继续研习针灸之术。”
沈谨言立刻正色应了下来:“是,师父。”
徐沧擅治疑难杂症,也时常配制一些稀奇古怪的药丸。不过,他最拿手的依旧是针灸之术。
沈谨言从两年前开始正式学习施针,如今只能算小有所成。
“医术之道,博大精深。我钻研了半辈子,依旧觉得力有不逮。”
徐沧神色肃穆地说道:“你想开善堂,亲自看诊救人。这是一桩好事,我支持你。只是,我无暇帮你的忙。我要将毕生所学所研究的,全部撰写成医书,留给后人。”
“世上医术高明之人极多,然而,肯将医术全部传授给弟子的,却少之又少。弟子再收徒,也会像自己的师父一般,悄悄留一手。如此一辈一辈传承下去,不知有多少精妙的医术药方失传。”
“我徐沧,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打破这样的陈旧陋习。”
“我改变不了别人,便从我自己做起。”
“希望我撰写的医书,能让后世的大夫少走一些弯路,有所收获。只要能多救一个人,也值得了。”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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