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莞宁目光微闪,漫不经心地说道:“些许小事,何须劳烦李驸马。再者,你如今怀着身孕,身边少不得人。李驸马好好陪伴你照顾你才是正理。”
衡阳公主笑容顿了一顿,很快笑道:“皇嫂说的是。瞧瞧我,一心想为皇嫂分忧,竟忘了这一茬。”
这也是衡阳公主的长处。善于看人脸色说话行事,绝不会将自己置身于尴尬境地。
从这一点来说,衡阳公主比当年的高阳公主强十倍百倍。
……
衡阳公主歇了沾光的心思,随口笑道:“对了,前几日,大堂姐到我府中来。见我怀有身孕,她颇有羡慕之意。特意询问我是如何怀上的身孕。我不便藏私,便将徐沧开药方的事告诉了她。她一听之下,颇为心动。也想求着皇嫂,让徐沧为她看诊开药方呢!”
高阳公主成亲已近十年,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身孕。
往日高阳公主不在意这些,只顾着自己寻欢作乐。如今高阳公主年岁渐长,整日待在公主府里不免寂寞,便也动了生子的心思。
顾莞宁似笑非笑地瞄了衡阳公主一眼:“真是稀奇。你今日竟特意为高阳公主说情来了,不知她许了你什么好处?”
衡阳公主:“……”
衡阳公主未料到顾莞宁问得这般直接,颇有些羞窘尴尬。想否认,又知瞒不过顾莞宁的利眼。只得厚颜承认:“大堂姐将当年静太皇太妃赏她的珍珠发冠送了给我。”
那一顶珍珠发冠,以上好的南浦合珠串成,做工精湛,精巧无比。一共用了两百余颗珍珠,堪称价值连城。是高阳公主出嫁时的陪嫁之一。
高阳公主赠以珍珠发冠,又难得低头相求,大大满足了衡阳公主的虚荣心。这才应了高阳公主的请托。
进宫前,她还得意洋洋地想着,风水轮流转,往日需抬头仰望巴结讨好的大堂姐,如今在她面前只有低头示好的份。
此时在顾莞宁洞悉了然的嘲弄目光下,衡阳公主却羞愧难当,恨不得将说出口的话全部收回来。
“皇嫂息怒,这都是臣妹的不是。”衡阳公主深谙能屈能伸之道,立刻陪笑道:“臣妹回去便打发人将那顶珍珠发冠送还给堂姐。”
“这倒不必了。”顾莞宁淡淡说道:“她既是送了给你,你便安心收下。请徐沧看诊开方,却无可能。让她另请名医吧!”
衡阳公主:“……”
衡阳公主心里暗暗叫苦,却不得不应下。
收了人家的东西,却未完成请托。以高阳公主的性子,不闹上门来才是怪事。
……
满心郁闷的衡阳公主出了椒房殿,便去了李侧太妃的寝宫。
李侧太妃满脸喜气地出来相迎,见衡阳公主面有郁色,不由得一惊:“你脸色怎么不太好看?莫非是胎相不太稳妥?”
“胎相倒是稳妥的很,”衡阳公主拧着柳眉,语气中满是懊恼:“只是今日办砸了一桩事,心里有些郁闷。”
压低声音,将高阳公主请托之事道来。
李侧太妃听了也是连连皱眉:“你真是糊涂!高阳公主和皇后娘娘过节极深,自皇上登基后,皇后娘娘从未召过她进宫。这种人,躲得远远的还差不多,如何能沾。一顶珍珠发冠便让你动了心,真是糊涂之极!”
衡阳公主也是满脸晦气:“我哪里想到皇嫂竟会一口回绝。”
第九百三十八章 附势
那顶珍珠发冠不算什么,令她飘然的,是昔日高高在上的堂姐俯首请托的快意。
若早知顾莞宁是这等反应,她怎么也不会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李侧太妃给衡阳公主出主意:“回府之后,你就将珍珠发冠送还回去。这样,高阳公主也不好找你的麻烦。”
衡阳公主苦着脸道:“哪有这么容易。刚才皇嫂已经说了,让我安心收下,不必送还。我若是将发冠送回去,岂不是惹怒了皇嫂?”
李侧太妃也没辙了,咬咬牙说道:“罢了,惹怒高阳,总胜过触怒皇后娘娘。”
两害相较取其轻!
一个失了势的高阳公主,如何能与如日中天的皇后相比!
衡阳公主叹口气:“也只能如此了。”顿了顿,又低声问道:“丹阳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就寻了短见?”
李侧太妃苦笑一声:“别提了,这件事到现在我都没弄明白,也没敢追根问底。”
衡阳公主略一思忖:“我去看看她。”说不定能探听一二。
……
可惜,衡阳公主也是无功而返。
丹阳公主本就不喜说话,经过此事后,愈发沉闷。一张略显稚嫩的少女脸庞,死气沉沉地,没半点鲜活气。
衡阳公主问了半天,丹阳公主愣是一个字都没吭声。
衡阳公主也泄了气,没好气地说道:“罢了,你不想说,我不问你就是了。你如今和母妃住在一处,行事也当注意些。别给母妃惹祸招祸,不然,我饶不了你!”
最后一句话,说得冷森森的。大热天的,听着让人后背发凉。
趋炎附势,捧高踩低,人皆如此。
她在宫中无依无靠无权无势,便是受了闲气,也无人替她撑腰。倒是不乏人来“提醒”她该如何行事。
丹阳公主目中浮起讥削之意,淡淡地看了衡阳公主一眼,便将头转了过去。
衡阳公主气不打一处来,伸手重重拧了丹阳公主的胳膊一把:“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丹阳公主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怒目相视:“你拧痛我的胳膊了。”
“拧你怎么了?我是你长姐,本就该照看管教你!”衡阳公主冷冷地瞥了过去:“你若是不服,大可以去皇嫂那里告状。看看皇嫂到底向着谁!”
丹阳公主眼里又闪出水光,却没再吭声。
衡阳公主出了心头恶气,心情也畅快多了。
……
很快,衡阳公主便笑不出来了。
出宫回府后,高阳公主便登了门。
高阳公主比萧诩年长一岁,今年已有二十五岁。过了容颜最盛的时候,明艳的脸庞有些憔悴暗淡,眼角也有了细细的皱纹。
“怎么样?她同意了没有?”高阳公主急急问道。她不愿尊称顾莞宁皇后娘娘,也喊不出弟妹,索性含糊其辞地用她来替代。
衡阳公主一脸为难:“皇嫂说了,让你另请名医,徐沧无暇出宫。”
高阳公主听得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地怒骂:“呸!那些个庸医要是有用,我何苦求到她面前!你也是个懦弱没用的,进宫求情都求不来。”
衡阳公主面色一沉,不悦地说道:“我说也说了,皇嫂不肯答应,我也没法子。你怎么都怪到我身上来了?”
“罢了,话不投机半句多。堂姐请自便吧!”
高阳公主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竟敢撵我走!好你个衡阳!想这么白白得了我的珍珠发冠不成!我告诉你,今儿个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要么让徐沧来给我开药方,要么就将珍珠发冠还给我!”
衡阳公主冷笑一声:“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大堂姐这般行事,实在小气,哪有半点皇家风范。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你。现在你连进宫觐见的资格都没有,又没人给你撑腰,可不就像丧家之犬一样么?”
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怒不可遏,双目赤红,眼中似要喷出火焰来。
衡阳公主看在眼里,心里只觉快意无比,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来。一大串刻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高阳公主已经怒而出手,猛地推了她一下。
衡阳公主眼前一花,已被重重推倒在地,肚子骤然一阵抽痛。
……
申时正,琳琅匆匆来禀报:“启禀皇后娘娘,李侧太妃哭着来求见。”
顾莞宁讶然挑眉:“哭着来求见?”
“是,”琳琅答道:“李侧太妃现在还在殿外哭着呢!”
什么事能让李侧太妃失态至此?
顾莞宁目中闪过一丝了然,淡淡说道:“让她进来。”
琳琅应声而退,过了片刻,李侧太妃进来了。
素来注重仪容的李侧太妃,此时红着双眼,脸上满是泪痕,满面悲戚愤然。
不等顾莞宁张口询问,李侧太妃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高阳公主登门寻衅,将衡阳推倒在地。衡阳动了胎气见了红,肚中的孩子不知是否能保住。求皇后娘娘为衡阳做主。”
说着,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一接到衡阳公主府的消息,李侧太妃便哭了一场,眼泪还没抹干净,就来椒房殿告状求撑腰。
顾莞宁淡淡说道:“来人,先扶李侧太妃起身。”
李侧太妃哭着跪着不肯起来。
顾莞宁声音略略一沉:“本宫若是撒手不管,李侧太妃莫非就一直跪在椒房殿不成?既是如此,那便跪着吧!”
李侧太妃心里一颤,哪里还敢长跪不起,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边哭边道:“娘娘误会了。臣妾心中实在悲苦。衡阳盼了几年,终于有了身孕。高阳公主性情跋扈嚣张,心思歹毒,恳请娘娘做主啊!”
顾莞宁略一沉吟,缓缓说道:“高阳如此行事,确实该责罚。本宫这就下凤旨,收回皇祖父当年赐给高阳的封地。”
高阳公主是元佑帝的嫡长孙女,又有王皇后撑腰,当年颇受宠爱。开府招驸马时,王皇后出言恳求,元佑帝赏了高阳公主一郡之地。每年的税赋尽归高阳公主。
顾莞宁一张口便收回高阳公主的封地。这样的处罚,不可谓不重了。
第九百三十九章 重罚
比起什么禁足之类不痛不痒的责罚,收回封地可就狠辣多了。
李侧太妃一听便知这是重罚,当下也不哭了,迅速擦了眼泪,谢了恩典:“多谢皇后娘娘做主。”
顾莞宁淡淡说道:“本宫再让徐沧去一趟公主府,为衡阳看诊。尽力保住她这一胎。”
李侧太妃感恩戴德,连连道谢。
徐沧接了命令,立刻出宫,去了衡阳公主府。万幸衡阳公主只是动了胎气,只要卧床静养数日细心调养即可。
酉时,中宫凤旨到了高阳公主府。
一脸晦气的高阳公主跪下接了凤旨,驸马王璋也一同跪了下来。
自新帝登基,本就一落千丈的王家,彻底沉寂,门庭寥落。王璋索性住进公主府,和高阳公主做起了患难夫妻。
夫妻两人原本是一对怨偶,吵闹冷战动手差点和离。这两年都消停下来,倒是有了夫妻模样。
王璋俊脸上的那道疤痕变浅了许多,看着没那么触目惊心了。
前来传旨的,是玲珑。
高阳公主早知会受罚,却未料到竟会收回她的封地,顿时惊怒不已,霍然起身:“我不接这道凤旨!这是皇祖父赏赐我的封地,顾莞宁有何资格收回?我不服?”
玲珑跟在顾莞宁身边多年,此时绷着脸孔,颇有几分威势:“这是中宫凤旨,上面盖了凤印。公主若不服,只管进宫向皇上告状。娘娘的凤旨,还请公主先接下来。否则,公主便要落个不敬皇后娘娘的罪名。”
“你……”
王璋眼疾手快地拦下愤怒至极的高阳公主:“公主息怒。玲珑姑娘说的没错,不管如何,先接了凤旨吧!”
高阳公主怒瞪过去:“滚开!本公主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王璋早已习惯了高阳公主的恶言恶语,也不动气,迅速低语道:“皇后娘娘凤旨一下,木已成舟,公主何必吃这眼前亏……”
高阳公主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劝,一拳打中王璋的脸,还不解气,又用力踹了他一脚。
王璋脸疼腿疼,都不及颜面受损的难堪。
公主府里的下人也就罢了,宫中来人也都在。如此闹腾,令他脸面全无。
“你闹够了没有!”王璋用力抓紧高阳公主的手,猛地怒喝一声。
高阳公主被王璋突如其来的怒火震住了。
这几年来,王璋几乎逆来顺受,从不和她争执,也从不当众出言顶撞她。她几乎忘了王璋也是个有血性有脾气的男人。
王璋这一发怒,高阳公主高涨的怒气便如被泼了一盆冷水,想发也发不出来了。
“先接凤旨,”王璋手下愈发用力,目光沉沉,像要吃人一般:“你心中不服,便进宫去求皇上做主,我陪你一起去。”
高阳公主似想翻脸,到底忍了下来,重重哼了一声,伸手从玲珑手中抢过凤旨。力道之大,似要将凤旨撕碎一般。
玲珑慢条斯理,不疾不徐地说了一句:“凤旨请公主好好保管,切勿损毁,免得落下大不敬之罪名。”
说完,便领着一众宫人离去。
……
高阳公主冲着玲珑的背影,狠狠地呸了一声:“狗仗人势的贱婢!”
王璋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左脸上火辣辣的五指印记,无比鲜明清晰。
高阳公主发了一通脾气,一转脸,看到王璋脸上的掌印,不知怎么地,忽地有一丝心虚,有些别扭地问答搜:“你……你的脸还疼不疼?”
到底是共患难的夫妻,也或许是这世上她再无可依靠之人,唯有眼前的王璋一直不离不弃地陪在她身边。她性子再暴躁口中再凶悍,心里却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依赖。
王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淡淡说道:“公主真的要进宫求见皇上吗?只怕皇上未必肯见你。”
高阳公主被戳中痛处,嘴角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无依无靠,无权无势,空余公主的名头和架子而已。不然,她又怎么会逼着自己对衡阳公主低头?
当年她是光芒万丈人人追捧的嫡长皇孙女,衡阳算什么东西?生母只是一个侍妾罢了。焉能和她相提并论。而今,她远不及衡阳,更无力和顾莞宁对抗……
萧诩更是满心向着顾莞宁,进宫也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高阳公主满心凄凉,忽然生出万念俱灰的颓丧:“算了,封地收便收回去吧!我的嫁妆,足够我一世吃用。我也生不出孩子来,要封地有何用?死了以后传给谁去?”
说完,红着眼眶哭了起来。
她的眼泪,也浇灭了王璋心中的愤怒。
是啊!他们已经沦落至此,便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又有什么资格去计较?
王璋长叹一声,上前一步,搂住高阳公主。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你还看不出来吗?此事分明是皇后娘娘有意为之。”
“衡阳公主进宫为你求情,她不但不允,还让衡阳公主留下你的珠冠不还。以你的性子,哪有不闹腾的道理。”
“这一闹腾,正中皇后娘娘算计。她正大光明地责罚你,收回你的封地。此事传到皇室宗亲们耳中,他们只会对皇后娘娘歌功颂德,说你性情跋扈理当受罚。”
“皇后娘娘不费什么力气,便将你的封地收回,为国库再添税赋。文武百官们不痛不痒,也只会出言称赞皇后娘娘处事公正。有谁会为你说话?”
高阳公主身子颤了一颤,靠进他的怀中,泪流满面。
王璋又长叹一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莫说皇后娘娘想收回封地,就是要你我性命,我们也无可奈何,任人宰割罢了。”
“今日我若不拦下公主,任凭公主闹腾。公主便会落个不敬皇后的罪名,被关进宗人府去。”
“公主听我一句劝,还是忍了吧!”
“忍下这口闷气,至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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