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命的诞生,总给人带来崭新的希望和欢喜。这一个孩子的诞生,也稍稍冲淡了太夫人心中的悲戚。
太夫人抱着出生不到一日的男婴,目光慈爱之极。
听到脚步声,太夫人抬起头来,冲顾海招手:“老三,快些过来看看。这小子,和俊哥儿不同,倒是有些像你大哥年幼时的样子。”
顾海心里一动,走上前来,看向太夫人怀中的男婴。
俊哥儿一出生便眉目秀气,宛如女童一般漂亮。这个男婴,却有些质朴憨厚的模样。乖乖躺在太夫人怀中,不哭也不闹。
确实依稀有几分顾淙的影子。
孙子肖似祖父,也是常有的事。
想到已经命归九泉的兄长,顾海目光暗了一暗,定定神笑道:“母亲说的是。说不定,大哥便是特意投胎转世,又做了顾家子孙。”
投胎转世之说,于活着的人而言,确是莫大的安慰。
太夫人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眼睛一亮,立刻召了紫嫣过来,低声吩咐数句。紫嫣心领神会,点点头退了出去。
顾海耳力敏锐,已经听到了太夫人吩咐紫嫣的话,不由得笑了起来:“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太夫人叹了口气:“吴氏也是个苦命的。昨日昏迷之后,直到今天才醒。醒了之后,不言不笑不动,只一直落泪。若这么说,能让她心中好受一点,早日振作起来,也是好事。”
顾海点点头:“母亲说的是。”
太夫人抬头看了顾海一眼,略略皱眉问道:“你是不是有事要和我说?”
顾海无奈地苦笑:“什么都瞒不过母亲。”
然后,低声将沈谨言去边关一事道来。
太夫人先是满面错愕,然后目中闪过一连串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悄然长叹。
到底没白养他一场。
“母亲,我今日也颇有些震撼。”
顾海也叹了口气:“不瞒母亲,我一直觉得将他留下是你们太过心慈手软,迟早要酿成祸事。莞宁将季同他们留给他,我心中也颇为不喜。只是碍着莞宁的颜面,不便多说罢了。”
“我没想到,他竟有这份勇气。”
太夫人默然片刻,才低声道:“到底是在我们顾家长大的孩子,我也没白疼他。他不是那等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季同和两百暗卫,身手俱都不弱,又精于暗杀追踪。跟着一起去边关,也是助力。再者,他随着徐沧学了多年医术,这一年多来在善堂里也救了不少病患。医术已不弱京城名医。有他在谨行身边,也是好事一桩。”
顾海点点头。
闲话片刻,顾海问起了崔瑶:“崔氏现在如何?”
太夫人轻叹:“我刚才进去看了她一回。她自嫁进顾家,便和谨行琴瑟和睦,夫妻相得。骤然离别,心中不舍难过也是难免的。得过上一段时日,总会慢慢好起来。”
定北侯府的门庭和荣耀,便是这样一辈一辈传承而来。
顾家儿郎成亲留下子嗣之后,便要有随时上战场打仗的准备。嫁到顾家的女子,也得有守活寡和守寡的准备。
崔瑶还年轻,一时看不透想不开。待日后,她总会坚强起来。哪怕是为了两个孩子,也不会一直消沉。
……
这些时日,萧诩基本都宿在福宁殿。
到了晚上,顾莞宁也未再多等,上了床榻之后,很快入睡。
意识模糊中,一声轻笑在耳边响起,熟悉的温热气息,在耳际吹拂:“今晚怎么睡得这般早?”
顾莞宁还未睁眼,已习惯性地寻找熟悉温暖的怀抱。有些昏沉的头脑很快清明。
“你怎么回来了。”顾莞宁睁开眼,目中还有一丝慵懒。
萧诩爱怜地吻了吻她的额头:“我听闻阿言悄悄离京,怕你太过生气伤了身子,所以回来看看你。”
不提还好,一提顾莞宁便忍不住轻哼一声:“他翅膀硬了,想往哪儿飞,哪里由得了我。”
萧诩笑着叹道:“我听到此事,也吓了一跳。委实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胆量。”又轻声安慰道:“他既有这份心,想拦也拦不住,便让他去吧!”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喜讯(一)
不让他去又能如何?
“走都走了,我还能将他追回来不成!”顾莞宁不满地哼了一声:“我倒不怕别人说三道四,不过总得顾虑大哥的感受。”
沈谨言的命宝贵,顾谨行的命难道就不珍贵?
顾谨行能去边关,沈谨言为何去不得?
沈谨言正是看明白这一点,才敢大胆地做出先斩后奏的举动,留下一封书信便偷偷跑了。可气的是季同,竟也跟着隐瞒不提。
想到季同,顾莞宁忍不住又轻哼一声:“季同的心也越发大了。我将他给了阿言,是让他多照顾阿言一些。他倒好,不但没劝阻,反而跟着阿言一起去了。”
萧诩顺着顾莞宁的话音说道:“确实不像话。等他们回来之后,你定要好好责罚季同!”
顾莞宁瞪了过来:“阿言是他的主子,他忠心护主也没什么不对。”
萧诩:“……”
好吧!他就知道不该多这个嘴。
顾莞宁生性护短。身边的人她责骂数落无妨,别人说半个字都是不行的。
萧诩摸了摸鼻子,很识趣地点点头:“你说的都对。”
顾莞宁目中有了一丝笑意,难得自省了一回:“我是不是太过霸道不讲理了?你堂堂天子之尊,在我这儿倒是受了不少闷气,委屈你了。”
萧诩立刻义正言辞地表明态度:“半点都不委屈,我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顾莞宁忍俊不禁,扬起唇角。
萧诩心念一动,凑了过来,欲行不轨之事。
顾莞宁伸手挡住了他。
萧诩一愣,挑眉问道:“怎么了?莫非你身子不方便?”
顾莞宁轻声应道:“这几日,我总有些困乏,胃口也不如往日。而且,这个月的月信已经迟了七八日。”
萧诩:“……”
萧诩先是不敢置信,然后迅疾看向顾莞宁平坦的小腹,目中溢满了激动和狂喜:“你又有喜了?”
“时日尚短,还不敢确定。过些日子,让徐沧来诊脉便知晓。”顾莞宁口中说得轻描淡写,目光却颇为笃定。
毕竟生过几回孩子,已经有了充足的经验。这几日身体的异样征兆,她早有察觉。只是一直没说罢了。
萧诩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是好,轻柔地将她搂进怀里,大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在她耳边呢喃低语:“阿宁,我真的是太高兴了。”
孩子是两人血脉的融合和延续,是感情的凝聚和升华。身在皇家,身为天子,子嗣兴旺更是吉兆。
他们已经有了两子一女。若是再添一子半女,岂不更好?
萧诩的喜悦,毫不掩饰地传进顾莞宁的耳中,化为暖流,涌上心田。
这一刻,所有的阴郁烦闷烟消云散。
夫妻两人静静相拥,细细品味着这份独属于他们的幸福静谧。
……
萧诩虽有心多陪伴在顾莞宁身边,可惜朝事繁琐,边关频频送来的战报,更是时时令人揪心。
顾谨行一行人在日夜兼程赶路。
平西伯父子紧急点兵,三日之后便要启程增援边关。
只是,远水解不了近火。边关战报一日送来三回,可见战事之紧急。
顾淙一死,边军军心不稳,受了不小的影响。之后一连吃了几次败仗,死伤颇重。军中也有不少将领阵亡。全仗着顾家一众家将领兵死死苦撑。
顾家家将们在军中俱都担任将领之职,官职最高的是偏将顾杨。
顾杨是顾湛的亲兵,当年随顾湛一起去边关打仗,凭借着军功一步步升至偏将的位置。在军中已有二十余年,资格老,声望高。
顾杨对顾家忠心耿耿,顾湛死后,顾淙接替顾湛在边关领兵,顾杨便全力辅佐顾淙。如今顾淙也死了,顾杨毅然挺身而出,收拢所有家将,支撑战局。
也因此,边军虽处劣势,却并未全面溃败。足以撑到第一批援军的到来。
萧诩看到战报后,在朝上大肆褒奖定北侯府一门忠烈。
众臣皆心服口服。
顾家镇守边关多年,顾家儿郎确实个个英勇无畏。
……
因战报滞后的缘故,京城收到的边关战报,俱是数日前的战事抵报。
算算时日,增援的驻军已经到了边关。战况如何,却不清楚。
天子和群臣俱为此忧心忡忡。便是京城的普通百姓,见面所谈论的,也都是边关战事。
人人都盼着边军送来大胜的捷报。这份渴盼,很快就变成了焦灼不安。无以名状,人心惶惶。
大秦自建朝以来,边关战事不断。像此次这般战况激烈的,却也不多。这是近二十年来,战事最激烈边军最危急的一回。
闵太后已经茹素月余,每日吃斋念佛,祈祷佛祖保佑战事顺利大秦江山安稳。
先帝太妃们,来慈宁宫请安都被拒之门外,便也不敢再来扰闵太后的清净。更无人敢去椒房殿触霉头。
这一日,徐沧进了椒房殿。
半个时辰后,椒房殿里的女官琳琅亲自去了慈宁宫报喜。
“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近日颇有些不适,特意召了徐太医来看诊。”琳琅神色平稳,目中却透出喜意:“徐太医诊出了喜脉。”
闵太后眼睛一亮,猛地起身:“你说得可是真的?莞宁真的有喜了?”
琳琅抿唇一笑:“这等大事,奴婢岂敢说谎欺瞒。娘娘确实是有喜了。娘娘不宜劳顿,所以特意打发奴婢来给太后娘娘报喜。”
闵太后眉眼全是笑意,乐呵呵地说道:“有了身孕,确实该好好歇着。哀家这就去椒房殿看看莞宁。”
说完,便喜滋滋地去了椒房殿。
顾莞宁正坐在凤椅上,神色间略有些倦意。见闵太后来了,立刻起身相迎:“儿媳见过母后。”
闵太后笑道:“快些坐下,可别站着累着自己,更不能伤着身子。”一边说着,一边亲热地拉着顾莞宁的手坐下。
然后问长问短,嘘寒问暖:“这几日胃口如何?睡得好不好?以后可得小心注意些,一切都以身体为重……”
顾莞宁早习惯了闵太后的性子,不过,被人这般关心,总是件令人愉快的事。眉间笑意盈然。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喜讯(二)
闵太后度过最初的激动之后,理智迅速回笼,很快下了决定:“从今日起,你安心养胎。宫中琐事都交给我。”
顾莞宁早知闵太后会是这等反应,随口笑道:“我现在暂时没什么孕期反应,打理宫务也算不得太过劳累,母后不必忧心……”
闵太后立刻板起脸孔:“莫非你是信不过我?”
顾莞宁:“……”
闵太后正色道:“若是别的事,我都依着你。不过,这事得听我的。怀孕养胎最忌劳累,疏忽大意不得。你也别仗着自己年轻生过阿娇他们姐弟三个,就不当回事。万万不可有失。”
这份好意是不得不领了。
顾莞宁无奈地笑了一笑,也不再坚持:“母后说的有理。儿媳就听母后的。从明日起,便将所有宫务暂交给母后。我只管安心养胎。”
这就对了嘛!
闵太后喜笑颜开,看着顾莞宁的肚子,由衷地叹道:“这一胎是双生子就好了。”
子嗣永远不嫌多。
顾莞宁哑然失笑。
闵太后心情一好,提起萧麒萧麟即将出宫住进王府之事,也没那么幽怨了:“麒哥儿麟哥儿的王府都建好了,就在安平王府的隔壁。”
和魏王府韩王府也都在一处,离皇宫颇近。
顾莞宁微微笑道:“他们两兄弟一直在母后身边长大,母后一日都离不得他们。只是,宫中规矩历来如此,他们已经过了十岁,不宜再住在宫中。不过,他们总要进宫来读书。母后想他们兄弟,便让他们每日中午到慈宁宫用膳。这样也能时常见到他们。”
闵太后笑道:“我倒是和你想到一起去了。”
婆媳对视而笑。
……
到了中午,孩子们俱都散学归来。
萧麒萧麟也在上书房里读书,不过,他们兄弟两个进度相差颇大。萧麒智力发育迟缓,俨然五六岁孩童的模样。萧麟却格外聪慧。
兄弟两个感情极好,每日同进同出。此时也是一同前来,规规矩矩地请安行礼。
顾莞宁含笑道:“都起身吧!”
闵太后惯会宠溺孩子,一手拉着一个问起了课业。
萧麒乖乖作答。
萧麟今年十岁,自觉已是男子汉,不愿再被闵太后拉着手,抽回手退了几步,一本正经地说道:“母后有话相询,只管张口发问,不用再拉着儿臣的手。”
闵太后:“……”
顾莞宁抿唇而笑。
闵太后素来好性子,也未恼怒,反而也笑了起来:“好好好,我不拉你们的手行了吧!”
萧麒却未退开,咧嘴笑道:“母后拉我的手。”
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眸,如溪水搬清澈。
闵太后既欣慰又有一丝酸涩。
随着年岁渐长,萧麒和萧麟之间的差距也越来越明显。萧麟聪慧过人,十分懂事。萧麒却如同被时光定格住了一般,依旧是懵懂孩童的心性。
闵太后很快就没时间唏嘘感叹了。阿娇姐弟三个也散学归来,再有俊哥儿朗哥儿蕙姐儿姐儿一众孩童,安静的椒房殿立刻热闹暄腾起来。
人一旦上了年纪,最喜欢的便是这样的热闹场景。闵太后乐呵呵地搂着乖孙们,一边和众孩童闲聊说话。
过了一个年头,孩童们也迅速窜高了一截。其中尤以闵达最明显。他和阿娇阿奕同龄,算起来只比他们姐弟小了两三个月,却足足高了半个头,身体也很壮实。
站在眉目姣好胜过女童的朗哥儿和清俊斯文的俊哥儿身边,又高又壮相貌堪堪不算丑的闵达,顿时成了蠢钝的木桩子。
便连闵太后,也忍不住暗暗叹气。
闵达见闵太后看着自己,还以为她是有话相询,立刻喜滋滋地上前几步,响亮地喊了一声:“姑祖母,你是不是有话问我?”
他声音格外洪亮,一张口,立刻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闵太后失笑,不愿在众孩童落闵达的颜面,和颜悦色地笑道:“你倒是机灵的很。哀家确实有话问你。你近来课业学的如何?”
闵达颇为骄傲地挺起胸膛:“今日背书只错了两处,太傅只打了我两板子手心。”
闵太后:“……”
众孩童挤眉弄眼地笑了起来。
顾莞宁的目中也露出笑意。
这个闵达,也就比萧麒强了一点点。便是如今的姐儿,也比他强的多。
闵太后当机立断地转移话题:“骑射课学得如何?”
这可算问中闵达的得意之处了。闵达洋洋自得地笑道:“我骑马射箭都胜过萧天朗。”
朗哥儿一听便气得红了脸,愤怒指控:“我不过是今日输了给你,前几次骑射课分明是互有高下。”
闵达大言不惭地吹嘘:“以前是我让着你。今日上课,我不肯相让,你当然不是我对手。”
脾气暴躁的朗哥儿,差点当场要撸袖子动手。
顾莞宁淡淡地扫了过来。
朗哥儿立刻冷静下来,抬头挺胸收腹站好。
闵太后看在眼里,又是好气又觉好笑。这群混小子,在她面前敢争吵,在顾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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