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莞宁轻描淡写地应道:“我什么时候不喜欢姐儿了?你别胡乱猜疑。”
阿娇扁扁嘴,有些不快地说道:“我又不是三岁孩童。我有眼睛会看,自然能看得出来。母后以前对堂姐可不是这样的。”
“堂姐自己也察觉到了,前两日还忧心不已地问过我,是不是她做错了事,才惹得母后不喜。”
“今日母后和所有人都说了话,唯有到堂姐的时候,只嗯了一声。不仅是我,所有人都该看出来了。”
阿娇忿忿地说完,然后执拗地看着顾莞宁,执意要一个答案。
顾莞宁目光暗了下来,却未出声。
阿娇等了许久,也没等来答案,心中愈发惊疑:“母后?”
顾莞宁终于张口道:“阿娇,你已经长大了,我不愿再以谎话来骗你。只是,此事太过要紧,此时绝不能告诉你。待日后,我总会让你知道其中的缘故。”
阿娇听得心中一沉,急急抬头:“日后又是何时?我还要等多久?”
顾莞宁目光微闪,淡淡说道:“我也希望越快越好。”
阿娇听得一头雾水。
饶是她再聪慧早熟,也绝不会想到,此事竟和父皇的病症有关。
在知道萧睿做过的一切之后,顾莞宁无法再以平常心看待姐儿。
未曾迁怒,已是她宽容大度。像以前那样亲切怜惜,已无可能。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心结
阿娇带着满腹的疑惑不解离开椒房殿。
顾莞宁默默地看着阿娇的背影。
阿娇便如年幼时的她一样,热忱仗义,颇讲义气。为了姐儿,便敢来诘问她这个亲娘。这样的阿娇,让身为母亲的她为之骄傲自豪。
只希望姐儿懂得感恩,不要辜负了阿娇的厚待。
想到姐儿,不免又要想到萧睿。
顾莞宁目中闪过森冷杀意。
轻巧熟悉的脚步声传进耳中。
顾莞宁抬眼,琳琅熟悉的俏脸映入眼帘:“启禀娘娘,皇上驾临椒房殿。”
萧诩病症虽有起色,却不宜操劳烦心。除了极重要的事,极少出福宁殿。今日忽然来了椒房殿,显然是担忧她的身体。
顾莞宁略一皱眉,起身走了出去。
……
还未踏进寝室,萧诩便已走了进来。
萧诩一脸关切:“阿宁,你身子好些了吧!”
顾莞宁迅疾打量他一眼,语气满是嗔责:“我不过是身子微恙,稍事休息就无碍了。这点小事也值得你特意跑来椒房殿一趟。”
萧诩正色道:“这岂是小事!在我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
众人:“……”
猝不及防就被秀了一脸恩爱!
顾莞宁的目中闪过一丝笑意,神色也柔和了许多。走上前,正欲扶住萧诩的胳膊。萧诩反握住她的手:“我站稳的力气总是有的。你别只顾着我,多顾着自己的身体。”
顾莞宁轻轻嗯了一声。
琳琅等人已悄然退了出去,门也被关上。
萧诩伸手揽住顾莞宁的腰身。
顾莞宁身子不适,颇有些头重脚轻,下意识地依偎进萧诩的怀里。
靠在温暖又熟悉的怀抱中,鼻间萦绕着他的气息,心也被塞得满满的。那份相依相偎相守的幸福,几乎要溢出胸膛。
“萧诩,”顾莞宁低低地呼唤一声。
萧诩柔声应了,俯下头,在她的额上落下轻吻。
久违的亲昵举动,令人心中又酸又甜。
前世他早亡,她独自撑了下去,直至儿子长大成人。这一世,她和他相濡以沫宛如一体。若他真的出了事……她根本撑不下去!
顾莞宁眼角有些湿润,她没再说话,只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脖子。两人的胸膛紧紧相贴,两颗心也似一起跳动。
夫妻两人心意相通,萧诩显然知道了顾莞宁此时所想,心中也悄然泛酸,轻声说道:“阿宁,你放心,我一定撑下去,绝不会舍你而去。”
顾莞宁将眼角的泪水逼回去,低声应道:“我不点头,谁都夺不走你。”
萧诩听着这等霸道不讲理的话,心中又酸又涨,下意识地用力,将她搂得更紧一些。
……
过了许久,两人的情绪才平静下来。
顾莞宁缓缓地说起了今日发生的事。
“……我不是有意要冷落姐儿。只是,每次见到她,我都会情难自禁地想到该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的萧睿!所以,这几个月来,我对她确实冷淡了一些。”
“衣食用度,我未曾克扣刻待过她。不过,我也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对她。”
心结难解。
她不是圣人,对萧睿的仇恨刻骨铭心,她如何能再对萧睿的女儿视若己出?
萧诩沉默片刻,才无声地叹了口气:“你我行事,无愧于心。姐儿将来总会知道一切,只要她懂事明理,便不会对你我心生怨怼。你也别想太多了。”
顾莞宁站直身子,抬眼看向萧诩:“你知道我的性子,对做过的事从未后悔过。当初我愿将姐儿接进宫中,是因为怜惜她之故。便是今时今日,我也未因萧睿之事迁怒于她。只要她安分守己,我仍然将留在宫里。直至她长大成人。”
萧诩温和地说道:“此事都由你。”
顾莞宁又道:“姐儿若知感恩,便该知道我对她是何等宽容。如果她心生怨怼怨天尤人,伤了阿娇的心,我必不容她。”
在她心中,阿娇当然是最重要的。
萧诩伸手,抚平顾莞宁眉尖的冷厉:“好,什么都依你。你开心些,笑一回给为夫看上一看如何?”
顾莞宁:“……”
顾莞宁哭笑不得,瞪了萧诩一眼:“我和你说正事,你正经些。”
“我哪里不正经了?”萧诩理直气壮地应了回来:“可惜我病中无力,不然,早就抱你上榻了。”
顾莞宁被逗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总算见你笑了。”萧诩也随之扬起嘴角:“今晚我就在椒房殿里歇下,待明日再回福宁殿。”
顾莞宁笑着应了一声。
……
萧诩其实早有搬来椒房殿养病的想法,免得顾莞宁每日奔波来回。
顾莞宁却执意不允。
福宁殿靠近金銮殿,国朝大事传递消息也便利。再者,孩子们都住在椒房殿里,整日对着病重的亲爹,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萧诩极少拂逆顾莞宁的心意,顾莞宁这么说了,他也未再坚持。
时隔一年,再次睡在椒房殿里,萧诩分外安心自在,很快闭目入眠。
顾莞宁在萧诩的怀中沉沉入睡。
隔日清晨,徐沧来为顾莞宁诊脉,颇有些惊讶:“娘娘病症大有起色,不出两日,便能痊愈。”
此言一出,琳琅等人俱是一阵欢喜。
由此也可见,一个人的心情好坏,对病症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顾莞宁抿唇一笑:“有劳徐太医了。”
徐沧笑着应道:“这是微臣分内之责。微臣还得回福宁殿为皇上看诊,就此告退。”
顾莞宁略一点头:“夫子代本宫送一送徐太医。”
陈月娘被小小地开了一记玩笑,难得有一些羞赧,在众人戏谑的目光中,故作镇定地应了下来。
徐沧倒是不以为意,一脸欢喜地随着陈月娘退出了椒房殿。
陈月娘快走数步,一转头,就见徐沧慢吞吞地走过来。不由得好笑:“瞧瞧你,走得这么慢,还不及一个妇人。”
徐沧一脸无辜地应道:“你身手这么好,世上能及得上你的男子能有几个?”
谁说徐沧木讷?
说起甜言蜜语来,可不输任何人。
陈月娘想白他一眼,嘴角已忍不住扬了起来。
就在此时,玲珑神色惊惶地快步而来。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噩耗
玲珑负责消息传递。宫中内外诸事的消息,都由她收集回禀。玲珑这般紧急匆忙,显然是出了大事。
陈月娘没了说笑的心情,略一皱眉,迎上前来,低声问道:“玲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是,”玲珑脚步未停:“我先去禀报娘娘。”
陈月娘目光扫过徐沧。
不等她吭声,徐沧就道:“你不用送我了,快些到娘娘身边伺候。”
陈月娘嗯了一声,快步追了上去。
玲珑面色沉重地向顾莞宁禀报:“启禀娘娘,景阳宫里的宫人前来送信。太皇静太妃殁了!”
什么?
饶是顾莞宁素来冷静自制,骤闻此事,也有些惊愕:“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盏茶之前,刚刚闭眼咽气。”
玲珑不敢迟疑犹豫,迅速道来:“太皇静太妃清早还醒了一回,洗漱更衣用了早饭后,又睡下。景阳宫里的宫女们也未料到太皇静太妃竟会无声无息地离世。待察觉太皇静太妃没了呼吸,俱都惊慌不已,立刻来椒房殿送信。”
陈月娘和琳琅迅速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
太皇静太妃什么时候死不好,偏偏挑在这个时候!
太皇贤太妃尸骨未寒,刚下葬没两日。太皇静太妃紧接着又去了。外人不知就里,岂会不胡乱揣测生疑?甚至疑心到顾莞宁的身上……
顾莞宁目光一闪,沉声吩咐:“琳琅,你立刻去慈宁宫送信。玲珑,你去一趟椒房殿,将此事告诉皇上。夫子,你去传我口谕,命宫中准备丧礼。”
“再让人出宫,去王家和高阳公主府送丧信!”
众人皆肃容领命。
……
顾莞宁反应极快,第一个到了景阳宫。
随后而至的,是闵太后。
闵太后看着颜容平静犹如入睡的王皇后一眼,脑海中一片混沌茫然,喃喃低语道:“真没想到,她竟然也死了。”
闵太后曾做了十几年的太子妃,王皇后既是中宫皇后,又是婆婆。这双重身份压下来,足以令她对王皇后满心敬畏。
若不是顾莞宁出手,她根本就没勇气和王皇后较劲争锋。
这几年,她做了太后,日子过得顺心如意,已渐渐忘却前尘旧事。此时站在王皇后的床榻前,往事纷至沓来,一时间心潮澎湃,难以平息。
顾莞宁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人总有一死。太皇静太妃比太皇贤太妃年长几岁,已有六旬,寿元也算绵长。更何况,太皇静太妃病了几年,身子早已不复往日康健。看似骤然离世,其实早有先兆。”
闵太后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顾莞宁。
“太皇静太妃既已离世,我们便好生将她安葬。”顾莞宁冷静地说道:“皇祖父离世已有六年,有太皇静太妃到黄泉之下相配,想来皇祖父也不会太过寂寞。”
人在慌乱无主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依赖身边之人。
闵太后慌乱无措的心慢慢平息,靠近顾莞宁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莞宁,太皇静太妃死的时机太不巧了。只怕会传出对你不利的流言!”
顾莞宁神色如常:“这些年有关我的流言从未少过,对我有何妨碍?只要皇上信我,母后信我,便足矣!”
只要身边的人坚定不移地相信她,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说什么,并不重要。
闵太后听了这些话,心中涌起阵阵暖意。不过,她还是满心忧虑:“我和阿诩当然是信你的。只是,流言也不得不防。”
流言的威力,闵太后深有体会,越想越是忧心。
顾莞宁安抚地看了闵太后一眼:“母后不用忧心。流言会伤人,是因为人性软弱。我天生冷心冷肺,谁的恶言恶语也伤不了我。”
闵太后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又看了王皇后一眼:“她神色安详,倒像是睡着了一般。”
可见死的时候并不痛苦。
顾莞宁淡淡说道:“也算是有福之人。”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行尸走肉地活着。对王皇后而言,死了反而是最大的解脱。
……
萧诩也来了。
萧诩对王皇后的感情,同样复杂。
他在床榻前站了片刻,目光落在王皇后安详的面容上,半晌才说道:“太皇静太妃是皇祖父原配发妻,丧仪规制不宜比照太皇贤太妃。”
顾莞宁嗯了一声:“太皇静太妃曾做了多年中宫皇后,就以太皇太后之礼操办丧礼吧!”
人死了,往日的恩怨不必再提。就算是冲着离世几年的元佑帝,也得将丧礼办得隆重风光些。
萧诩略一思忖,点了点头:“也好。就按着太皇太后的规制来操办丧礼。还有,将太皇静太妃和皇祖父合葬在一起吧!”
元佑帝当年为了肃清后宫,狠心废了王皇后的后位。不过,在元佑帝心中,王皇后的原配之位,无人可取代。
顾莞宁应了一声。
闵太后忍不住插嘴道:“会不会太过铺张了?”
这样操办丧礼,耗费巨大。
闵太后想想银子,不免有些心痛。
萧诩温和地安抚道:“铺张些也是应该的。到底是皇祖父的原配,我曾叫了多年的皇祖母。若丧礼太过简薄,于我颜面也不好看。”
人闭上眼睛,一切都成了虚无。丧礼是办给活着的人看的,万万省不得。
闵太后有些讪讪地应道:“还是你们想的周全。”
……
孙贤妃和王皇后斗了大半辈子,最后都被困宫中。谁也想不到,孙贤妃死了没几日,王皇后就紧跟着去了。
王皇后是元佑帝的发妻原配,执掌中宫多年。便是被废了后位,也无人敢相欺。元佑帝逝世之前,曾叮嘱过萧诩要善待王皇后。
萧诩当着众人的面应下此事。
后来,王皇后“神智不清”,在宫中养病,几年从未在人前露过面。
人走茶凉,便是九五之尊也不例外。元佑帝一死,除了王家人和高阳公主,几乎没人再惦记这位太皇静太妃。
不过,王皇后到底身份不同。
她的死讯一传开,顿时引来众人侧目,远胜过孙贤妃离世。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大闹(一)
正如闵太后所言,王皇后死讯一传开,众人惊愕之余,少不得非议几句。
“宫中接连死人。先是安平王兄妹,然后是安平王妃,太皇贤太妃。现在连太皇静太妃也跟着去了。”
“是啊,看来宫中是流年不利,霉星高照。”
“哪有什么流年不利。我看,分明是宫中有小人作祟。女子还是要温顺些才好,太过精明狠辣无情可不是好事……”
“嘘!这等话岂能随意出口!若传到宫中帝后耳中,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胆小如鼠!我们两个私下说话,怎么可能传到宫里去。反正,我觉得这事和顾皇后脱不了干系。皇上对她太过宠爱,处处纵容。也纵得她越发心狠胆大。弑杀亲王公主不说,竟对太皇静太妃也下了毒手。说不定,就是太皇贤太妃的死,也和她有关。”
……诸如此类的猜测非议,不知有多少。
流言喧嚣,少不得有些居心叵测之人从中推波助澜。
一时间,顾皇后的心狠毒辣之名,在众人口中流传开来。
……
顾莞宁早有心理准备,流传至耳中的流言并未令她动容。
她有条不紊地操持准备丧礼。
以太皇太后的丧仪规格来操办,丧事规制胜过太皇贤太妃,要操心忙碌的事情自然不少。顾莞宁病情还未痊愈,便又撑着操办丧事。一时间,连幼小的小四也顾不上。
闵太后心中过意不去,坚持接手一半琐事。
顾莞宁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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