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莞宁一直冷静的眼眸,终于有了波澜。
行事但凭心意!
世上只有萧诩会这般信任她!
也只有他会这般纵容她宠溺她!便是这等性命攸关之事,也交由她做决定!
这份情意,让她何以回报?
穆韬说完之后,不再多言,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候。
顾莞宁深呼吸一口气,沉声道:“穆韬,将你的佩剑借本宫一用。”
穆韬一愣,却未多问,迅速解下身边的佩剑,呈了上来。他身为御前带刀侍卫统领,随身所带的自是千里无一的宝剑,十分锋利。
顾莞宁随手抽出宝剑,薄薄的剑刃闪着令人心惊的寒光。
她没有迟疑,手持宝剑,走至齐王世子身前。
齐王世子睁开眼。
两人四目对视。
刹那间,往事蜂拥上心头。
少年时的情意萌动,之后因沈青岚的出现而离心,再后来反目成仇……一桩桩往事,竟如此鲜明地烙印在彼此的心头。从来未曾忘却。
怨也好,恨也罢,终究到了生死相见的一刻!
他输了!所以,死的只能是他!
齐王世子说了最后一句话:“宁表妹,杀了我吧!”
“宁表妹”三个字入耳,顾莞宁右手微微一颤,很快又稳稳地握住宝剑,用力地刺了下去。
锐利无匹的剑刃,轻而易举地刺进齐王世子的胸膛,然后透过后背。鲜血喷涌而出,溅落在顾莞宁脚下。
齐王世子气绝身亡,双目未合。
……
吐蕃国师眼睁睁地看着齐王世子被利剑刺穿胸膛,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喊,奋力想扑过来。奈何全身被铁链捆缚,根本无法挪动,更无法靠近萧睿。
咫尺之距离,却如天涯。
吐蕃国师用尽全身的力气哭喊着萧睿的名字,声音嘶哑而疯狂,脸孔因巨大的悲伤显得格外扭曲。双目似要流出鲜血一般赤红。
此时此刻,对她深恶痛绝的众人,也不免生出一丝淡淡的怜悯。
吐蕃国师无疑对萧睿动了真情,才会这般痛苦。
只可惜,萧睿至始至终对她都是虚情假意。他的眼里心里,除了顾莞宁之外,从无旁人。便是死,也要死在顾莞宁手中。
顾莞宁略略俯身,用手试探,确定齐王世子已死。这才起身,拔出宝剑。
染了鲜血的剑刃,在晦暗的天牢里,格外触目惊心。
齐王世子泛着死气的脸孔,格外冰冷。
顾莞宁沉默着注视片刻,脑海中有一刹那的恍惚。
萧睿就这么死了!
前世她领兵夺回京城,一声令下,萧睿死在乱箭之中。这一生,她亲手要了他的命。前后两辈子,他都是死在她的手里……
吐蕃国师费力地转头,冲着顾莞宁喊了起来:“杀了我吧!”
“萧睿死了,我也不独活!”
“顾莞宁!你来杀了我!”
吐蕃国师先用吐蕃语嚷了数次,见顾莞宁神色沉凝,以为她没听懂,便又换了大秦语。她音调怪异,说话颠三倒四。
顾莞宁终于看了过来,冷冷说道:“想让本宫亲自动手,你还不配!”
吐蕃国师神色狰狞,口中怒骂声连连。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众人面色齐变。
玲珑满面怒容,愤然走上前来:“娘娘,奴婢来动手!”
顾莞宁嗯了一声,将手中的宝剑递给玲珑。
玲珑毫不迟疑地接过宝剑,手起剑落,割断了吐蕃国师的喉咙。
吐蕃国师所有未出口的话,都随喉间的鲜血而断。临死前,犹自瞪着一双眼,仿佛要瞪出眼眶。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取血
吐蕃国师死不瞑目,目中满是怨毒,扭曲的面容被永远定格。
亲自动手的玲珑,也觉得心中生寒。
顾莞宁毫无异样,目光随意地掠了过去。
生前再厉害的人,死了也只是一具冰冷的尸首罢了。
“徐太医,”顾莞宁张口道:“取心头血之事,就劳烦你了。”
徐沧正色应了下来,见顾莞宁没有离开之意,又低声谏言:“开膛破肚,太过血腥,请娘娘暂时离开。”
顾莞宁却道:“无事,你只管动手。”
此事关乎萧诩性命!徐沧虽然是信任可靠之人,顾莞宁也不想离开半步。便是再血腥,她也要亲眼目睹,方能安心。
徐沧很清楚顾莞宁说一不二的性子,颇有些无奈,也不再多言。拎着药箱上前蹲下,从药箱中取出细长的锋利匕首,一个取血用的器具,还有两个存放鲜血的瓷瓶。
徐沧动作极快,手起刀落,已剖开吐蕃国师的胸膛。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迅疾散开……
琳琅第一个忍不住,将头扭开。玲珑面色也在泛白,忍了片刻,默默移开目光。穆韬和罗霆倒是分外镇定,各自凝神仔细地看着徐沧的动作。
顾莞宁神色未动,目光一直落在徐沧的手上。
取完吐蕃国师的心头血之后,又轮到齐王世子。
徐沧略有些迟疑地看了顾莞宁一眼。
吐蕃国师也就罢了,齐王世子到底是天家子孙……顾莞宁亲手斩杀齐王世子之事,已经够骇人听闻了!再命人开膛破肚取心头血,传出去对顾莞宁的名声极为不利。
“动手!”顾莞宁简短地下令。
……
徐沧收拾起纷乱的心绪,低声应下,不再迟疑。依样施为,很快取了齐王世子的心头血。
琳琅再也按捺不住,捂着嘴冲到天牢外,哇啦一声吐了出来。
穆韬面色一变,飞一般冲了出去,扶住琳琅:“你怎么样?”
琳琅俏脸苍白,低声道:“刚才胃中作呕,吐了之后便没事了。”不过,她无论如何也没勇气再次踏入天牢。
又过了许久,顾莞宁等人才出了天牢。
徐沧取了血之后,又将两具尸首的胸膛重新缝合,颇耗费时间。
玲珑同样面色苍白,强忍着未吐出来。
徐沧倒有些异样的亢奋和激动,目中光芒连连闪动:“娘娘,微臣这就告退,立刻去配药。”
顾莞宁点了点头:“辛苦徐太医。”
待徐沧离开后,顾莞宁关切地看向琳琅:“你现在可好些了?”
琳琅苦笑一声:“奴婢没用,让娘娘担心了。”
顾莞宁打量琳琅一眼,见她神色还算镇定,便不再多言,转而看向罗霆:“罗大哥,这半年来,辛苦你了。”
“接下来之事,还得劳烦你善后。将他们师徒的尸首各自装棺下葬。”
两人被开膛取血之事,绝不能传出去。一事不烦二主,由罗霆善后最为稳妥。
罗霆毫不迟疑地拱手应下。
顾莞宁心中生出一抹暖意。
这世上,值得她全心信赖的人寥寥无几。罗霆便是其中一个。
“此间事了,罗大哥便回府休息两个月,陪伴父母和娇妻稚儿。”顾莞宁轻声道。
自住进宫中的那一日起,便再未离宫半步。罗霆已有半年没见到家人了。
被顾莞宁这么一说,罗霆顿觉思家心切,笑着点了点头:“多谢娘娘恩典。”
……
从阴暗的天牢骤然走到明亮的阳光下,顾莞宁双目微微有些刺痛,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之前血腥的一幕在眼前晃动不休。
胃中隐隐有些翻腾。
只是,她素来隐忍自制,便是心中不适,也不愿流露在脸上。
在原地站了片刻,顾莞宁再次睁开眼,对着琳琅玲珑满是关切的脸孔说道:“不用担心,我没事。先回椒房殿。”
琳琅玲珑无奈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暗暗叹息。
自家主子什么都好,就是太骄傲太倔强了。
那等场面,谁看了都会觉得不适。便是露出些许软弱,也没什么丢人的。偏偏顾莞宁就是这样的骄傲固执,绝不肯在人前示弱……
一路无话。
回了椒房殿后,顾莞宁先沐浴,洗去一身的血腥气。换了干净的衣服,重新梳妆后,顾莞宁气色恢复了红润。
“娘娘,现在可要去福宁殿?”
琳琅和玲珑同样沐浴更衣,此时脸色都比之前好看多了。
顾莞宁点点头:“嗯,现在便过去。”
为了方便照顾萧诩,徐沧钱大夫都住在福宁殿里,慧平大师被接进宫中后,为了掩人耳目,住在别处。不过,此时肯定也被召至福宁殿里。
……
一盏茶后。
顾莞宁迈步进了福宁殿。
小贵子满面忧色地迎了上来,低声禀报:“启禀皇后娘娘,皇上之前在金銮殿里昏迷了一回。奴才将皇上扶了回来,如今皇上正在床榻上安歇。奴才唯恐太后娘娘忧心,便将此事瞒了下来,没让人送信去慈宁宫。”
又昏迷了?
顾莞宁心里微微一沉。
自慧平大师调整了药方后,萧诩嗜睡的症状大有起色,像这样毫无预兆的昏迷,已经少之又少。
今日吐蕃国师和齐王世子殒命天牢,萧诩竟又昏迷不醒,实在令人无法不生忧……
顾莞宁心念电转,脚下却未停,快步进了寝宫。
萧诩面容安详眉间宁静,像是熟睡一般。
顾莞宁坐在床榻边,用力握住萧诩的手,头也不回地吩咐:“让徐沧他们动作快些。”
小贵子应了声是,悄然抬眼看了床榻上不省人事的萧诩一眼,忧心忡忡地退了出去。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的漫长煎熬。
顾莞宁等的心浮气躁,胸口似有什么东西被堵住一般,呼吸不畅。
身后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顾莞宁眉头微松,迅疾转过头来。
徐沧亲自端了药来。
药碗里热气腾腾,褐色的汤药明显比平日的色泽更深,细细一闻,便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
“娘娘,微臣伺候皇上服药。”徐沧神色也比平日肃穆得多。
顾莞宁伸手,接过药碗:“我来喂皇上喝药。”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服药
顾莞宁的手异常沉稳,并未颤抖。
徐沧目光复杂地看了顾莞宁一眼,不再多言,默默站到了床榻边。
这世上,能令徐沧全心拜服的人极少。萧诩是第一个,顾莞宁便是第二个。
世人对女子多有偏见,以为女子是男子附庸。而顾莞宁,无疑打破了所有世人对女子的固定认知。
她的凌厉,她的坚强,她的狠辣,她的果决,都远胜普通男子。
说句诛心的话,便是天子萧诩,在果决狠辣之处,也不及顾莞宁。
如此强大的女子,又有天下最尊崇的皇后身份,有萧诩全心的信任和支持,锋芒之锐,无人能及。
便拿今日之事来说,换了别的女子,少不得要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而顾莞宁,从做了决定的那一刻开始,便再未退缩踌躇过。
萧诩还在昏睡。
顾莞宁用勺子舀了汤药,轻轻吹了几口,送到萧诩嘴边。
可惜,萧诩在昏睡中,并未张口。药汁根本无法送入他口中,更遑论咽下了。
顾莞宁略一皱眉,转而自己喝下汤药,在徐沧惊愕的目光中,俯下身子,以唇相渡。带着血腥气的苦涩药汁,从她的口中一点一点地渡入他的口中。
这样的场面,既香艳又撩人。
徐沧一把年纪了,却也未见过这等场景,涨红着脸转过身。
顾莞宁根本未留意到徐沧的反应。在她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夫婿萧诩。
一口接着一口,一碗药便这样喂进了萧诩的口中。
苦涩的余味从舌尖蔓延至舌根。
顾莞宁顾不上回味,用丝帕为萧诩擦拭嘴角,然后抬头问徐沧:“徐沧,他什么时候能醒?”
徐沧很老实地答道:“这个微臣也不清楚。”
前所未见的病症,以人心头血为引熬制出的汤药,谁也不知药效到底如何。
顾莞宁默然片刻,才道:“你和我一起在这儿守着。”
徐沧点点头。
萧诩一时未醒,身边便离不得人。他自是要留下。
萧诩真实的病症,一直对外隐瞒。知情的人极少,便连闵太后,至今也被瞒在鼓里。
……
半个时辰后。
躺在床榻上的萧诩并无醒来的迹象,甚至睡得更沉了。
徐沧为萧诩诊脉,忍不住说道:“真是奇怪!皇上的脉搏沉稳有力,应该是醒来之兆。为何一直没醒?”
顾莞宁眉间微蹙,口中却道:“稍等片刻,或许很快就醒了。”
除了等待,显然也没更好的办法。
徐沧点头应了一声。
就在此刻,门忽地被敲了几声。
寂静无声中,骤然响起的敲门声令人猝不及防。徐沧一惊,反射性地看向顾莞宁。
顾莞宁迅速皱眉,很快又平复,扬声问道:“是谁?”
小贵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启禀娘娘,太后娘娘来了。”
闵太后怎么会忽然来了?!
顾莞宁又皱了皱眉,却不得不起身出去相迎:“徐沧,你在这儿守着皇上。若有任何异动,立刻让人禀报本宫。”
徐沧沉声领命。
顾莞宁缓步走出寝室,未等到正殿,就见闵太后已经笑着来了。
“莞宁!”闵太后被蒙在鼓里,对一切茫然不知,兀自笑道:“你怎么白日也在福宁殿?早知你要来,哀家便和你结伴而行了。”
短短片刻,顾莞宁已调整了面部表情,露出和平日无异的微笑:“母后今日怎么忽然过来了?”
闵太后笑道:“阿诩整日忙碌,哀家已有几日没见他了。今日闲着无事,便过来看看他。没想到,你也在这儿。今日中午,我们婆媳两个就在福宁殿里陪皇上一起用午膳。”
一边说着,一边挽起顾莞宁的手往里走。
顾莞宁按住闵太后的手,歉然说道:“皇上这几日因国事操劳,刚睡下不久。不如母后改日再来吧!也免得扰了皇上安寝。”
在闵太后心中,什么都不及儿子休息重要。听顾莞宁这么一说,闵太后立刻改了口:“既是如此,我明日再来。”
然后又殷切叮嘱:“你也早些回椒房殿。”
顾莞宁含笑应了。
送走闵太后,顾莞宁眼里的笑意也迅速退散。
谁也不是天生爱说谎的人。欺瞒一个满心装着自己儿子的母亲,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只是,比起这些微的愧疚,她更不愿闵太后成日烦心忧思过度。
这沉重的一切,就让她来背负吧!
……
午膳时,阿娇姐弟四人来了福宁殿。
姐弟四个早已习惯每日和顾莞宁一起共进三餐。得知顾莞宁来了福宁殿,便也跟着来了。
可惜,他们没能踏进父皇的寝室,被母后拦在了门外:“你们父皇颇为疲累,已经睡下了。待明日你们再来。”
小四似懂非懂,阿淳乖乖点头。
阿娇阿淳都已长大,俱都心思敏锐,立刻察觉出了异样。
父皇的病症不是已有所好转吗?怎么又在白日昏睡?还有,平日便是昏睡未醒,母后也从未拦着不让他们见父皇……
阿娇略略皱眉,低声问道:“母后,父皇的病症是不是又加重了?”
阿奕同样神色凝重:“我们不是不解事的孩童了。有什么实情,母后直言无妨。”
只可惜,顾莞宁并未动容,依旧温声道:“你们别胡思乱想。你们父皇就是累了,需要安静地休息一会儿。你们既是来了,母后便陪你一起去饭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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