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不会再哭了。
该流的泪水,昨日已经流光了。
阿奕实在不忍见谦哥儿这般模样,又低声道:“谦表弟,世上多的是漂亮可爱的姑娘。阿娇其实也不算特别美,最多是比别的少女聪慧一点骄傲一点自信一点洒脱一点可爱一点……总之,这世间一定有更好的姑娘在等着你。你千万别灰心丧气。”
想了想,又补充了几句:“便是比阿娇稍差一些,你也别介怀。世上毕竟只有一个阿娇!”
谦哥儿:“……”
你到底是来安慰我,还是来戳我心窝?
这世上哪里还有比阿娇更好的姑娘?
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又有些想哭了。
谦哥儿打起精神道:“你不用挖空心思来安慰我了。我知道轻重,不会做出什么令阿娇表姐为难的事情来。我现在只想好好画完这一幅画。你先让开一些,我都看不到阿娇表姐了。”
被人嫌弃碍眼的阿奕,摸摸鼻子,默默退开。
……
傍晚,椒房殿。
四个儿女散学归来,白日安静的椒房殿,此时格外喧嚣热闹。
精力正盛的小四,一刻都闲不住,迈着腿跑来跑去。阿淳依偎在顾莞宁身边,轻声说话,不时撒娇……
阿娇有些看不下去,瞪了阿淳一眼:“阿淳,你今年也有十二岁,是个少年郎了。亏你还好意思整日黏在母后身边!姑娘家都没你这般爱撒娇!”
阿淳不甘示弱地回敬:“你还是快些选定驸马嫁出去吧!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阿娇:“……”
阿娇冷笑一声,卷起衣袖,杀气腾腾地走上前来。
阿淳立刻躲到顾莞宁身后,一边嚷道:“母后,姐姐恼羞成怒,要揍我!”
顾莞宁好笑不已,轻声呵斥阿淳:“你这般淘气,也难怪阿娇生气。别说阿娇驸马未定,便是日后出嫁住在自己的公主府里,也永远是你长姐。”
“在阿娇面前,你不得放肆!更不得随意出言挑衅”
“立刻向阿娇道歉。不然,母后第一个饶不了你!”
母后总是最护着姐姐。
被训了一顿的阿淳扁扁嘴,委屈地走出来道歉:“姐姐,刚才我说话不妥,你大人大量,别和我一般计较。”
阿娇哪里会真的生气。
她和阿奕最亲近,对阿淳和小四也是真心疼爱。只是心意初定,正是小鹿乱撞暗自欢喜的时候,被说穿了,难免恼羞成怒。
阿娇装模作样地原谅了阿淳。
顾莞宁目光掠过阿娇微红的脸颊,嘴角微扬:“阿娇,今晚你留下,我有话问你。”
这是要问她驸马之事了。
阿娇脸上红晕更深,却未退缩,点点头应下。
晚膳后,三个碍眼的弟弟都被撵走,一脸闷闷的父皇也被撵走。屋子里只剩顾莞宁阿娇母女两人。
顾莞宁笑着喊了一声:“阿娇,到母后身边来。”
阿娇走到顾莞宁身边。身量修长的阿娇,比顾莞宁还要高一些。
顾莞宁有些唏嘘。
吾家有女初长成啊!
番外之悲喜(二)
“阿娇,你可清楚自己的心意?想选谁为驸马?”
母女之间说话,无需拐弯抹角,顾莞宁问得直接。
阿娇承袭了顾莞宁利落果决的一面,没怎么忸怩,很快便答道:“母后,我中意周梁为驸马!”
不出意料的答案。
顾莞宁神色未变,定定地看着阿娇:“你在上元节灯市和他相识。之后未曾再见。如今相处也不过短短几日。你如何敢肯定自己的心意?如何敢保证自己日后不会后悔?”
阿娇抬眼看了过来,目光清亮而坚定:“我清楚自己的心意,我喜欢周梁,我想选他为驸马。”
“我选定的路,我自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不管日后如何,我都不会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
骄傲又自信的少女,在明亮的烛火下满脸坚定傲然,散发着夺目的神采。
顾莞宁仿佛看到了昔日年少的自己,一时间,百感交集。
“你想清楚就好。”顾莞宁终于张口道:“早日明确心意,也免得谦哥儿一直黯然神伤。”
一提起谦哥儿,阿娇忍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谦表弟平日看着随和风趣,没想到,竟也有这般固执的时候。硬是坚持要继续为我作画。我无从拒绝,总觉得有些对不住他。”
这个谦哥儿!
顾莞宁眉头微动,下意识地说接了话茬:“子肖其父!和他亲爹年少时一般模样!”
话一出口,顿知失言。
果然,天性敏锐的阿娇立刻察觉异样,明亮的目光在顾莞宁的脸上瞄来瞄去:“母后,你为何这么说?莫非罗伯父年轻时曾有过中意的姑娘?”
可惜,顾莞宁面色平静,并未露出半分破绽:“谁都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少年方慕少艾,也不稀奇。”
阿娇眼珠转了转,忽地笑道:“罗府和定北侯府只一墙之隔,罗伯父和母后也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吧!”
母后容色倾城,冷艳明媚。年少之时,不知何等美丽。
一起长大的少年郎,岂能不为之倾心?
这个鬼灵精!
顾莞宁摆出母后的威严:“陈年旧事,不必再提。”
阿娇眼珠又是一转,促狭地笑道:“母后不愿多说,那我便去问父皇。想来父皇一定乐意告诉我。”
顾莞宁:“……”
顾莞宁哭笑不得,白了阿娇一眼:“胡闹!再多嘴,我便留你到二十再成亲。”
阿娇:“……”
姜还是老的辣!
阿娇立刻陪笑:“是是是,都是我多嘴。母后千万别恼。我什么都不问了,这便回寝宫去休息。”
……
阿娇走后,萧诩便进了寝室。
顾莞宁扶着额头,萧诩很自然地走近,伸手为她轻按额头:“怎么了?莫非阿娇淘气,惹你动怒了?”
“这倒没有。”顾莞宁笑着叹气:“我只是有些感慨。孩子是真的长大了!便如花苞一般,到了盛放之龄。我们两个,想拦也拦不住。还是早日下旨赐婚吧!”
少女一旦动了芳心,其炽烈渴切可想而知。
顾莞宁是过来人,自能体会到阿娇的心思。阿娇羞于张口恳求,她这个当娘的总得体恤一二。
女大不中留啊!
萧诩这个为人亲爹的,立刻便吃味起来:“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待阿娇十八岁再成亲!这才十六,还有两年时间,这么着急做什么。”
顾莞宁笑着嗔怪:“先赐婚,定下婚期。如此阿娇的心也就彻底定了。也能让谦哥儿彻底歇了这份心。拖延下去,毫无益处。”
萧诩毫无原则地改了主意:“皇后娘娘所言极是。”
顾莞宁:“……”
油嘴滑舌,改也改不了。
顾莞宁笑着瞪萧诩一眼:“整日就会说些甜言蜜语哄我!”
萧诩将她搂进怀中,低低一笑:“甜言蜜语,确实没什么诚意。不如我以实际行动来剖白心意如何?”
顾莞宁啐了他一口。
萧诩咧嘴一笑,俯头一吻。
……
时间一晃,七日即过。
最后一日作画,谦哥儿显得格外安静沉默,细细地最后润色。
这一幅画,六尺高三尺宽。
以树和秋千架为背景,美丽英气的少女站在树下,略略侧头,笑容爽朗明媚,令天上烈日也为之黯然失色。
画上少女如真人一般大小,惟妙惟肖,宛如阿娇在画上活了过来。
阿奕立在一旁,惊叹不已:“谦表弟,你这幅画实在画得极好。”
谦哥儿在练武上天分不高,擅长丹青。在一众少年少女中,无人能及。这一幅画,更是谦哥儿呕心沥血巅峰之作。
阿娇走过来一看,也是格外喜欢:“谦表弟,你画得真好!”
谦哥儿笑了一笑。
他将所有的情思都寄于画笔,将所有求而不得的痛苦惘然都抛在一旁,将所有对阿娇的恋慕都倾注其中。
他从未画过这么好的画作!
想来,以后也画不出了。
阿娇越看越喜欢,张口央求道:“谦表弟,这幅画我实在喜欢。你送给我如何?待公主府收拾妥当,我便将这幅画挂在书房里。”
对她百依百顺的谦哥儿,此次却张口拒绝:“不,我要自己留着。”
阿娇犹不死心,笑着说道:“我送你一匹宝马,再添一副弓箭,权当是交换如何?”
谦哥儿依旧不肯:“不换。”
阿娇:“……”
瞧瞧,青梅竹马的情意真是禁不住考验。以前还说过什么都听她的,现在她有了意中人,谦哥儿便不肯听她的话了。连一幅画也舍不得送给她。
阿娇心里有些气闷,面上却未流露出来:“罢了,我不要就是了。”
谦哥儿没再看阿娇,宝贝一般地将画纸小心翼翼地取下晾干,然后卷好,心满意足地拿走了。
阿娇:“……”
阿奕:“……”
阿奕意思意思地安慰阿娇一句:“看来,谦表弟已经忘了你了。你算是少了这桩烦恼。”
阿娇轻哼一声,踹了阿奕一脚。
看在阿娇气闷的份上,阿奕没和她计较,默默受了这一脚。心中再次感慨。
这世上,除了自己这个亲弟弟,再没有别的男子会对阿娇更好了!
番外之悲喜(三)
这一日过后,谦哥儿似已放下一切。每日依旧去阿娇寝宫用膳,对着阿娇的时候,再无半丝异样。
一切都和往日无异。
阿娇心里的愧疚,也渐渐散去。
虽无夫妻缘分,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犹在。她自不愿见谦哥儿整日神伤难过。谦哥儿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振作起来,她心里也松了口气。
心意已定,她和周梁之间的情意飞速滋长。
周梁上课时,目不斜视,几乎从不失神。可见律己之严。
阿娇却没那么多顾忌,理直气壮正大光明地看着认真上课的周状元,不时浮想联翩。便是被周梁“逮个正着”数落几句,也从不动气……
便如此刻。
“敢问公主殿下,我刚才说了什么?”周状元板着脸孔,似模似样地训斥阿娇公主。
阿娇老实应道:“刚才我走神了,没听见。”
周状元少不得又要说一通道理。
阿娇点点头,乖乖坐好。
散学之际,阿娇喊住周状元:“今日课上所学,我尚有一处不懂。烦请周状元再讲一遍。”
周状元好为人师,立刻耐心细致地为阿娇讲解。阿娇认真竖耳聆听。
姐儿蕙姐儿孙柔早已识趣地避开。
……
刚一出书房,淘气促狭的孙柔便笑道:“往日阿娇表姐何等凌厉威风!如今被周状元呵斥也不恼,主动问学,真令我等开了眼界。”
姐儿蕙姐儿也一起笑了起来。
阿娇聪慧至极,举一反三,远胜她们三人。今日周梁讲学的内容,便是她们三个也都听懂了。阿娇竟有“不懂之处”,还积极主动地去问学……
看来,圣旨赐婚之日不远了。
三人相视而笑,有默契地没说穿这一层,转而说起了闵达。
“达表弟在府中养伤已有半个多月了,不知现在伤势恢复得如何?”姐儿笑道:“往日大家伙儿都嫌他聒噪爱闹腾,这半个多月来,他没进宫,又实在太过冷清。”
可不是么?
蕙姐儿也出言附和:“姐姐说的是。我也觉得近来安静无趣呢!”
孙柔立刻笑着打趣:“殿下昨日还写了一首诗送给你。你含情脉脉羞羞答答地接了之后,笑了半日。怎么会觉得安静无趣?”
蕙姐儿:“……”
蕙姐儿的俏脸腾地红了一片。
孙柔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姐儿轻笑一声,为蕙姐儿解围:“还有几日,你便要及笄。待及笄礼过后,你和阿奕堂弟的亲事就会定下。此时便是有些来往,也无妨。”
姐儿总是这般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蕙姐儿感激地看了姐儿一眼。
姐儿抿唇一笑,略略垂头,侧脸柔和而清秀。
姐儿的相貌,并不令人惊艳。乍看之下,甚至有些平淡。却极为耐看。看似柔弱,实则坚韧。
这么好的姑娘,因身世之故,亲事不顺遂,委实令人心怜。
蕙姐儿心中唏嘘,面上却未显露,笑着说道:“我及笄那一日,柔妹妹定是要来的。姐姐,你也来好不好?”
姐儿略一踌躇。
自进宫之后,她还从未出过宫门。上一次众人探望闵达,她便未一同前往。这一回是蕙姐儿的及笄礼,又自不同。
先不说少女的及笄礼是何等重要,便是冲着一起长大的情分,也该去。
姐儿很快下定决心,笑着应了声好。
……
两日后。
姐儿去椒房殿请安之际,轻声提及此事:“……蕙妹妹及笄礼将至,特意邀我前往观礼。我不便推辞,特意前来回禀皇伯母,恳请皇伯母应允我五日后出宫一回。”
顾莞宁没有立刻应下,反而问起了不相干的问题:“姐儿,你进宫有几年了?”
姐儿不假思索地答道:“儿九岁进宫,迄今已有八年。”
“这八年来,我待你如何?你皇伯父待你又如何?”顾莞宁淡淡问了下去。
姐儿一脸真挚地应道:“皇伯母心胸宽广,从未因齐王府之陈年旧事迁怒于我。皇伯父也待我极为宽厚。儿能在宫中长住,得享安宁富贵,心中一直长怀感恩。”
顾莞宁眉头微挑:“既是如此,为何你依然这般战战兢兢?不过是出宫一回,也要这般小心翼翼?”
姐儿:“……”
姐儿一脸怔忪。
顾莞宁看着姐儿,声音淡然:“我既允你在宫中住下,便无幽禁你之意。你想出宫便出宫,想不出嫁,我也随你。日后若改心意,想嫁人了,我也会应允。”
“姐儿,齐王府众人皆亡故,你无父无母。可你在世上,并不是全无亲人。我和你皇伯父,阿娇阿奕阿淳小四,都是你的亲人。”
简单的几句话,听得姐儿鼻子一酸,眼眶瞬间红了,哽咽着应道:“皇伯母说的话,我都记下了。”
顾莞宁温声道:“不止是你,朗哥儿瑜姐儿我也一般对待。只盼着你们行事有度,不要辜负了我对你们的期望。”
……
姐儿红着眼回了碧瑶宫。
吴妈妈以为姐儿闯了祸,既惊又怕。待听闻事情始末,才松了口气,满面喜色地说道:“皇后娘娘实在是宽厚仁慈,郡主以后也不必过于小心谨慎了。”
姐儿擦了擦眼角,点点头。
身在会宁殿里的朗哥儿和瑜姐儿,也万分意外地接到顾莞宁的口谕。
蕙姐儿及笄之日,他们也可以一同出宫去傅府观礼。
林茹雪傅妍震惊过后,随之涌上心头的,是巨大的惊喜和感激。
朗哥儿瑜姐儿幽居在会宁殿,这几年几乎未踏出殿门半步。循规蹈矩的表现,终于令顾莞宁放了心。肯允他们出宫,便意味着以后还有更多的可能……
立刻前去椒房殿谢恩!
两人不约而同地浮起同一个念头,然后各自催促朗哥儿瑜姐儿前往。
朗哥儿瑜姐儿相携一起去了椒房殿。两人的脚步格外轻快,眉宇间浮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儿女们走后,林茹雪主动来了傅妍的寝室。
傅妍脸上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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