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其实你并未守寡。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一直在看着你陪着你。
我为你的痛苦而痛苦,我为你的落寞而伤心。只恨我只是一抹游魂,无法让你知道我的存在。
顾莞宁怔怔地站在原地,许久都没动弹,也没说话。
这个真相太过惊人了!
想到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悄然随在她身边,哪怕只是一抹无法现身的游魂,她的心中便涌起一阵阵奇异的悸动。
多年不曾诉之于口的委屈落寞,在这一刻,也如冰雪遇到骄阳一般悄然溶解,无影无踪。
顾莞宁没说话,太孙也不催促,只静静地站在一旁。
过了许久,顾莞宁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么说来,我病逝闭了眼,你也就随我一起没了知觉?”
太孙点点头:“是。”
顿了顿,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大概是老天知道我放不下你,所以才恩赐我一直以这样的方式陪伴着你。”
“你活着,我便也活着。你闭眼,我也彻底死了。你重生,我也重新活了一回。”
他温柔地凝视着她,目光专注而深情。
顾莞宁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忽然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眸,有些慌乱地移开目光,仓促地扯开话题:“你既是重生了,知道了齐王父子会谋逆作乱,为何不直接揭穿他们?”
太孙将她的心慌意乱看在眼中,唇角忍不住弯了一弯,并未穷追不舍,很配合地转移了话题:“这样的事,如果没有真凭实据,只靠一张口说空话,皇祖父怎么肯信?”
前世,齐王父子一直在暗中部署数年,拉拢朝中重臣,又耐心地等到太子“病逝”,才开始争夺储位。
元祐帝也曾动摇心意,最终还是选了最疼爱最器重的长孙直接继承皇位。齐王见走“正途”无望,这才狠下心肠谋逆夺宫。
而现在,齐王还是大秦朝最精明能干的藩王,比起太子更得元祐帝欢心。齐王世子天资聪慧文武双全,也是元祐帝心疼偏爱的皇孙,仅次于他而已。
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就算他再得宠,也绝不会在元祐帝面前透露什么。
帝心难测!伴君如伴虎!
万一元祐帝疑心他想对齐王父子下手,就真的不妙了!
这其中的道理并不难懂。
顾莞宁略一思忖,便也明白过来:“你说的没错。此事绝不宜操之过急。现在最要紧的是稳住圣眷,再暗中搜集齐王父子勾结朝臣结党营私的证据。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就要彻底将齐王父子击溃,再无翻身之日。”
最后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透着冷厉的杀气。
太孙看着顾莞宁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探询和不确定:“阿宁,你真的是这么想的?齐王妃是你的姑母,齐王是你的姑父,萧睿是你的表哥,更是你的心上人”
顾莞宁冷然的目光扫了过来。
太孙还没出口的话,顿时卡住了。
顾莞宁的心里远不如外表这般冷静,话语也格外僵硬:“我和萧睿之间,早已经恩断义绝。以后这样的话,你也不要再提了。”
太孙哑然片刻,才低声道:“阿宁,前世我病倒在床榻上,也知道萧睿即将和你定亲的事。却没想到,最终你会选择嫁给我。”
“萧睿心中一定十分怨恨不甘,也因爱生恨,对我满心嫉恨。所以,他甚至没让别人动手,硬是亲手一箭将我射杀。”
“我心中一直存着疑惑,不知你们两个为何会闹到反目的地步。直到后来,你下令让人暗中处死沈氏母子两个,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第二百三十三章 相认(四)
顾莞宁默然不语。
他曾经默默地跟在她身边二十多年。她做过的所有事,都落在他的眼中。顾家所有的隐秘,他都已经知道了。
想来,他对她和萧睿之间的恩怨也是了如指掌。
“阿宁,其实我对你早就心生怀疑了。”
太孙徐徐说道:“不说别的,只说你和萧睿之间,就处处透着不寻常。前世这个时候,你们两个还是感情甚笃的表兄妹。这一世,你对萧睿却一直格外冷漠疏远。”
“我想暗中试探你,所以那一日才会特意在杜鹃树下等你。后来,又去了顾家,打着探望太夫人的名义见你一面。”
“不过,你一直隐藏的极好,我一时也不敢确定。”
“知道你今日来了普济寺,我便也跟着来了。又特意和你独处见面,就是为了试探你。”
所以,那一声“阿宁”,是他故意为之。
顾莞宁霍然抬眼,看向太孙。
好一个狡猾的萧诩!
前世她竟然一直以为他是世间难寻的谦谦君子!
原来,她根本就不曾真正地了解过他。
他似乎洞悉了她的心思,无声地扯了扯唇角,意味深长地说道:“阿宁,我们两个虽做了四年夫妻,却不曾真正交过心。我了解熟悉你的性子,你却不了解真正的我是什么模样。”
被他这么一说,顾莞宁莫名地生出几分心虚,口中却不肯承认:“我嫁给你的原因确实不单纯,不过,成亲后,我一直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太孙妃。这一点,你总不能否认。”
是,她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太孙妃,也是一个合格的好妻子。
他病重每日要泡药浴,她总会亲自陪在一旁。虽然从不说什么温柔动听的话,可她的陪伴,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安慰。
病愈后,他们便圆房,做了真正的夫妻。
她性子不够柔顺,也格外刚强。不过,对他这个丈夫一直很敬重。
后来,他骤然离世。她一个纤弱女子,领着刚满周岁的孩子逃出京城,收拢忠于太子府的文官武将,历经磨难艰辛,杀回京城,收复江山,入主慈宁宫,打理朝政。将儿子抚养成人。
别说是女子,男子能及得上她这份刚毅坚强的,世上也寥寥无几。
她真的很好,什么都很好。
她只是不爱他而已。
太孙黯然轻叹,唇角的笑意里多了几分苦涩:“阿宁,你一直都是一个好妻子。可是,我想要的,不止是这些。”
我想要的,是你全心全意的恋慕。
我想要的,是心心相印两情相悦。
我想要的,是白头偕老至死不渝。
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我的心意?
她怎么会不懂他的心意?
顾莞宁看着目光复杂难言的太孙,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半晌,顾莞宁才低声道:“对不起。”
夫为妻纲,世间对女子诸多苛刻,男子地位生来就高女子一等。嫁为人妇之后,女子更要以夫为天,应该将一颗心都放在丈夫的身上。更何况,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孙,身份尊贵。她身为太孙妃,理所当然地应该敬他爱她。
可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前世夫妻一场,一直占尽上风的都是她。
有句话说的没错,谁先动了心,谁就彻底地输了。情场如战场,太孙从一开始就已失了“先机”,自然也就“节节败退”了。
“阿宁,你不用说对不起。感情的事,没有谁对不起谁。”
太孙凝视着顾莞宁,眉宇间是一贯的从容温和:“而且,前世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你我都不必再提。”
“这一世,我们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吗?
顾莞宁一怔,被动地看入他的眼眸。
那双眼眸闪着熠熠的自信光芒,耀眼夺目,宛如一块磁石,散发出强大的吸引力。牢牢地吸引住她的目光。
此时的太孙既熟悉,又有些陌生。
身为一个妻子,她其实一点都不合格。她竟不知道,雍容温和只是他的表象,真正的他坚定自信,拥有着令人无法抵挡的霸气和魅力。
顾莞宁抿了抿嘴唇,似是故意要和他较劲一般:“如果我不想和你重新开始呢?”
太孙挑了挑眉,从容一笑:“当日太夫人病重,我登门去探望。我说过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
“阿宁,我不会强迫你嫁给我。”
“只是,除了我,你还能嫁给谁?”
顾莞宁:“”
这和强迫她嫁给他,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太孙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立刻又道:“我没有请旨赐婚,就是想让你慢慢地想清楚。也让你重新认识我,等你心悦于我,才会登门提亲。”
顾莞宁反问:“万一一直没有那一天,你又待如何?”
太孙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颇为遗憾地说道:“那我只好先娶你过门,一心待你好,然后等着你喜欢上我的那一天了。”
顾莞宁:“”
所以,还是非嫁他不可了!
其实,自从知道他也重生的那一刻开始,顾莞宁就已经清楚地知道,她再也无法逃避。只是,看他那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唱反调。
“我记得,前世你就是在今年年底生了一场重病,之后一直卧榻不起,差点就一命呜呼。”顾莞宁挑了挑眉,声音故意显出了几分刻薄:“你不在府里好好待着,还敢往外乱跑,莫非是嫌自己命长了么?”
太孙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冲顾莞宁笑。
顾莞宁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太孙眼里的笑意更深了:“我在笑你,明明是关心我,却非要这么说,口是心非的样子,真是可爱。”
顾莞宁:“”
不知是羞是恼,抑或是两者兼而有之。总之,顾莞宁脸颊悄然发烫,就连耳后和脖子也是一片滚烫:“谁关心你了,你别自作多情了。”
“是是是,是我自作多情。”太孙一本正经地道歉,就像在哄一个任性又别扭的孩子:“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第二百三十四章 婆媳(一)
顾莞宁生气不是,不气也不是,抿着唇角,眼中漾起些微懊恼。
使性子闹别扭的她,没了往日的锐利冷静,倒是显得格外的可爱。
太孙极少见到这样的她,心中不由得一阵荡漾,下意识地上前一步。
顾莞宁立刻警觉地看了过来:“你要干什么?”
太孙一脸正经道貌岸然:“我就是想靠你近一些,说话方便罢了。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当她是傻瓜吗?
顾莞宁轻哼一声,迅疾后退两步,再次拉远距离。
太孙:“”
瞧瞧这避他如虎狼的样子!
追妻之路,果然漫长又艰辛啊!
顾莞宁定定神说道:“前世你病重不起,是由徐沧治好的。如今你将徐沧早早地接到身边,也是好事。只要觉得身子不适,立刻就让徐沧为你诊治。免得延误了病症。”
前世太孙病倒后,一直缠绵病榻。后来虽然治好了,到底伤了根本,要修身养性,情绪不宜过分激动,还要长期服用补药。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没有那场宫变,太孙的寿元也不会太长。
这辈子想健康长久地活下去,这场重病,一定得早些治好才行。
太孙目光微微一闪,意味深长地说道:“放心,我绝不会再像上辈子那样病倒不起,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分明若有所指话中有话。
莫非太孙这场病是别有隐情?
前世太孙生病的时候,她和太孙还素不相识,一颗心都放在齐王世子身上。也因此,对太孙的病情并未关注过。也不知他的病从何而起
顾莞宁心里一动,正要追问,就听门外响起了穆韬刻意扬高的声音:“属下见过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来了?!
顾莞宁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太孙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不由得无奈地笑了一笑。
婆媳之间,大概是这世间最微妙难言的关系。
上辈子因为他的病症,太子妃整日忧虑难安。眼看着他一病不起,定北侯府嫡出的二小姐愿意嫁给他冲喜,太子妃心中自是高兴不已,对顾莞宁也充满了感激。
顾莞宁嫁进太子府后,太子妃对她十分和善亲切。
而顾莞宁,看着骄傲好强,实则最重情义。只要别人待她好,她不但会领受,也一定会以相同的善意回报。
这对婆媳,虽然说不上亲如母女,也是婆善媳孝,堪称婆媳相处的典范。
这一世,情形却正好相反。
太子妃对顾莞宁百般挑剔,顾莞宁不愿再嫁进太子府,故意时时挑衅。两人争锋相对,一张口都是火药味。实在令人头痛!
现在,他和顾莞宁独处还不到半个时辰,太子妃就急急地找了过来
看来,今天是没有机会再独处了。
太孙暗暗叹口气,打起精神安抚顾莞宁:“阿宁,母妃脾气确实不太好。你看在她是长辈的份上,就多忍让担待一二。”
顾莞宁扯了扯唇角,冷不溜丢地扔来一句:“她现在又不是我婆婆,我为何要让忍让担待?”
太孙:“”
短短两句话的功夫,门外已经有了脚步声。
然后,太子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阿诩,开门。”
声音有些紧绷,透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不悦。
顾莞宁微不可见地撇了撇嘴。
太孙又开始隐隐觉得头痛,打起精神应了一声,然后上前开了门。
一身华服神情端庄的太子妃傲然屹立在门外,目光在禅房里淡淡扫了一圈,然后才不疾不徐地迈步走了进来。
顾莞宁上前一步,弯腰行礼:“莞宁见过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扯了扯唇角,淡然说道:“顾二小姐不必多礼。”神色颇为冷淡,没什么笑意。
顾莞宁谢了恩,然后站直了身子,眉目淡淡,同样没什么笑意。
然后,无人再说话,屋子里陡然安静了下来。
太孙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母妃,你不是在听慧法大师讲解经书吗?怎么这么早就过来找我了?”
慧法大师和慧平大师同是普济寺里的高僧,慧平大师擅长佛法和医术,这位慧法大师同样擅长佛理,又精于占卦。若论名气声望,更在慧平大师之上。
太子妃嗔怪地瞄了太孙一眼:“你说这话是何意?莫非是怪我不该来找你?”
太孙立刻笑道:“母妃实在是误会了。我是在想,母妃难得到普济寺来一回,听慧法大师讲完经,少不得要再求上一卦,肯定耗时颇多。没曾想到母妃这么快就过来了。莫非慧法大师今日不肯占卦?”
“这倒不是。”太子妃这才舒展眉头,笑着说道:“我刚才替你求了一卦,慧法大师说卦象极佳,还说你否极泰来喜事连连。我听了心中高兴,这才特意来寻你。”
否极泰来喜事连连?
太孙下意识地看了顾莞宁一眼。
太子妃来了之后,顾莞宁已经迅速地恢复了平日的冷静镇定。之前的羞恼可爱已经消失无踪了。
太孙心里不由得暗暗遗憾,口中和太子妃闲话了几句。
太子妃有意无意地将顾莞宁晾在一旁,顾莞宁也丝毫没有插嘴的意思,就这么气定神闲地站着。
太孙忍不住看向顾莞宁:“顾二小姐怎么一直没说话?”
当着太子妃的面,那一声亲昵的“阿宁”自是叫不出口了。
顾莞宁神色淡淡地应道:“太子妃娘娘和太孙殿下说话,我怎么好随便插嘴,既不合礼数,也会扫了娘娘和殿下的兴致。”
太子妃柳眉一挑,似笑非笑地说道:“多日不见,顾二小姐倒是比以前懂事多了。”
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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