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莫？”小鬼头疑惑地看着我，“难道传说中的孟婆不叫孟婆，叫莫婆？”
“莫婆？！”我愤懑地将他拎至眼前，“莫姐姐我千岁一只花，哪里像莫婆了？？”
“可是娘说过，人死的时候要转世轮回，要先喝孟婆给的孟婆汤。”他左右瞧了瞧我，“我瞧着你就像那传说中的孟婆婆。”
我无言以对，只好伸手往忘川河上正和老刺头你侬我侬的孟婆一指。
“瞧见没，那才是孟婆！”
他看看孟婆，又看看我，摇头表示不信。
我被他打击得一蹶不振，只能无力地挥挥手。
“别废话了，下去叫那个浑身是刺的老头载你到轮回殿去投胎吧。”
他欢喜地朝我一鞠躬。
“谢谢莫婆！”
“……”
我真想直接将这孩子塞进畜生道，却只能无奈地看着他跳上老刺头的船，孟婆还热情地和他套热乎。
那背影，真像一家三口。
“唉……”
我止不住叹一口气。
自从那日冥王从我房间里拂袖而去之后，我就没过一天好日子。那个薄凉高傲的主儿也不知道到底在生什么气，成日对我冷着一张脸不说，还发配我去干各种累活儿。
前些日子是去轮回殿助人投胎，在第无数个凡人掉进畜生道后，他又将我发配到司命官处登记生死簿，结果人间出现诈尸无数。司命官气急败坏地将我丢到了酒坊，帮就放老板娘酿酒，于是我便欢欢喜喜地将她的陈年香喝得一滴不剩。
后来我又被发配到十八层地狱，那些怨鬼厉鬼们在我的煽动下吵着要造反，冥王干脆将我拎到了忘川河，替老刺头摆渡。只是在淹死无数个魂魄后，我被无情地丢到了奈何桥上。
“唉……”
无聊得再次叹气，我望了望空空的奈何桥。
往日孟婆在这舀汤时，魂魄多得忙不过来。怎么我一上任，那些凡人好像就长命百岁起来了呢。
再这么折腾下去，我看下次得发配去和牛头马面一起守门了。
说到这牛头马面，自从我女子的身份暴露以后，他俩见着我总是红着一张脸躲开，根本说不上一句话。
反正全地府的人都知道我是女子了，我也索性换回女子的服装。可是我来地府的时候只收拾了几套男装，哪来的女装？
孟婆瞧我郁闷的样子，便热心地将自己的衣服翻出来，任我挑选。看着那些绣着大片大片花鸟虫鱼的衣衫，我恍惚间好似看到了春鸦大婶灿烂的笑脸。
忍不住看了看依然在和老刺头你侬我侬的孟婆，我收拾了锅碗，迈着沉重的步子朝冥殿走去。
冥王依然坐在案前批阅公文。他这几日换回了那件金边绛紫衫，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生人勿近的清冷。
我怨念地拖着步子走进冥殿，他听到动静，淡淡看了我一眼。
“殿侍，倒茶。”
我白他一眼，不予理会。
“殿侍。”
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扁扁嘴。
“不干。”
他微愣，又皱眉道：“本座口渴。”
“口渴自己倒茶。”
“你……”
他面色阴沉地看着我，我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
“莫鸦是鸟，殿下怎能把鸟当马使？”
“本座如何把鸟当马使？”
“你就把鸟当马使了，你全家都把鸟当马使了。”
我解气地瞪着他，他被我噎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胡闹！”
他低声呵斥道。我委屈地低下头。俊脸神色变了又变后，终是轻叹了一口气。
“起来。”
“不起。”
我赖坐在地上，直到他起身走至我身旁，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朝我眉心一点。
我立刻变成一只小乌鸦。
“殿下！”
他不理会我的抗议，将我拎至手心，轻轻捏了捏我的翅膀。
“果然翅膀硬了，还敢跟本座叫板了。”
清澈的眼眸佯怒地看着我，语气中还带着些微宠溺。多日来的冷清的俊脸终于有些许柔和，我也欢喜起来，讨好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殿下英明神武，不会跟莫鸦计较的。”
“这会儿知道讨好本座了，方才是怎么说的了？”
他一脸好笑。
见他不打算跟我追究，我跳下手心，变回人形。
“殿下，莫娅不想去舀孟婆汤了，莫娅就想在殿前伺候。”
他斜斜看我一眼，沉吟了一会儿。
“也好。今日起本座便教你学习法术。”
“学习法术？”
我讶然。
“本座的殿侍，怎能连一群马峰也奈何不了。”
“我…”想到被马峰蛰的事，我一阵脸红，忍不住腹诽了一下。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我反应过来，他已经走至殿外，正侧头看着我。我连忙跟上。
冥殿外除了用以照明的夜明珠和几根晶莹剔透华丽至极的水晶柱外，便只剩一片空地了。地府乃阴寒之处，普通植物难以生存，故除了根性本寒的地狱之花彼岸之外，几乎看不到别的植物。
空地两旁几块巨石，几簇绿油油的小草勉强挣扎着在石缝间生存。这还是我嫌冥殿冷清，特意从凡间带回来的。
冥王在一块巨石前站定，身影被夜明珠的光芒拉的老长，更显得身材修长挺拔。加上一身绛紫，朦胧间竟也有几分邪魅的味道。
“本座现在教你使火，看好了。”
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我应了声，几步走到了他身旁。
他抬起右手，将干净修长的五指伸至我面前。口中念了个诀后，指尖立刻窜出几簇蓝色的火焰。
我惊奇地盯着他的手，火焰在他的指尖欢快地跳跃着，好似一个个灵动的精灵般。
“这是蓝冥之火，虽不及青莲之火，但用来对付一些小妖小鬼已足矣。”
他收起手掌，示意我跟做一遍给他看。
我跃跃欲试地磨了磨掌心，学着他的样子，念了一个诀，然后满怀期待地盯着指尖。
夜晚的冥殿很凉快，清风一阵一阵地拂过青丝，拂过面庞，拂过毫无动静的指尖……
“这个……”我讪笑一声，“方才没使好力，我再试试。”
再次伸出右手，我口中念着诀，努力将灵力不断传到指尖。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风依然很凉快，我的指尖依然没有动静。
我泄气地垂下头，看向一直安静的冥王。
他抿了抿唇，“蓝冥之火属地狱七火之一，对使用者的灵力要求稍微高一些。本座教你简单一点的吧。”
说罢，他再次伸出右手，手心朝上。念了个更长的诀后，一朵小小的雷云在手心聚集而成。雷云越积越大，云内隐隐闪过白亮的光芒。他的手轻轻一挥，雷云便缓缓升到巨石上方。
“轰隆——”
一阵闪电过后，雷声响起，那一人高的巨石立马出现几条裂缝。紧接着“轰”的一声，又粉碎成了细小的石块。
我瞪直了眼，这么小一朵雷云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
“这是召雷之术。与天雷不同，一般的小妖都能轻易学会，只是威力大小要看施术者的灵力。”
冥王微微笑了笑，给我一个鼓励的眼神。
我犹豫地伸出手，跟着念了诀，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手心。
他也将头凑过来，身上传来淡淡的清香，鼻息间的热气吹动了我耳边的几根发丝，将我脖子撩得痒痒的。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你最灵。
我闭上眼睛默念着，希望手心里能出现点什么来，哪怕是一点光亮也好。
可惜老君显然炼丹走火入魔了，对我的祈祷毫无回应。我不死心地又试了一次，可别说雷云了，连只蚊子也不曾在我掌心停留过。
我终于挫败地坐到地上，惨兮兮地看着冥王。
连一般小妖怪都能轻易学会的法术，怎么我就是不行呢？
他也一脸想不明白的样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
“没关系的，这召雷之术虽然简单，但是一般也要有七百年以上的修为才能练成。你…应该还小，不急。”
闻言，我几乎要在风中石化。憋屈地扁了扁嘴，道：
“殿下，莫娅今年要满一千岁了……”
“……。。”
他那僵硬的神情，好似要同我一起石化一般…。。
第22章 天庭遇故知
我站在冥王身旁，偷偷地揉了揉肩膀。
自从前日在殿外学习法术失败后，他便不再提起教我法术的事，只道我“时机未到”。我心中不平，不满他歧视新手，暗中一直在偷偷练习。可我练得肩膀都酸了，眼睛也快瞪成夜明珠，这不争气的手指头还是冒不出半点火星。
郁闷地瘪瘪嘴，我看向坐在案前批阅公文的冥王。
那日在我房中的不快似乎已经消失殆尽，他这几日又换回了那件素莲青衫。在地府摸打滚爬这么久，我已经能够根据他的衣服来判断他的心情了。只有他心情不悦的时候才会穿上以前那件金边绛紫衣，心情好的时候就会换上这件素莲青衫。
青丝被一根黑色细绳系着，随意地披在背上。他微低着头，几根发丝垂下，挡住了细长的凤目。性感的薄唇紧紧珉着，眉头紧缩，似乎在考虑什么棘手的事情。
干净修长的手指提起茶杯，似乎感觉到茶杯是空的，动作一顿。
我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倒茶。茶水渐渐溢满茶杯，清幽的茶香顿时扩散开来。放下茶壶，偷偷瞄了一眼桌上的公文。
速回天庭。。。。。。
只来得及看到几个字，便被一个尖细的声音打断。
“殿下，黑无常黄鼠狼有事禀告。”
我闻声望去。
那只黄鼠狼精不知何时来到，正半跪在殿外。黑豆般的眼睛一闪一闪的，笑容很是谄媚。
“进来吧。”
冥王放下茶杯，淡淡道。
黄鼠狼嬉笑着应声进来，双手呈上一个信封。
“殿下，这是今早的信函，是天兵送来的。”
天兵？我不禁疑虑，天界和冥界虽交好，但一向甚少来往，我在冥界呆了许久，也未曾见过什么天界的使者。
冥王接过信，我的视线也跟着转移了过去。他打开信，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些什么，我踮起脚尖也不太看得清，只好放弃，无聊地掰着手指。
黄鼠狼哈着腰站在我们面前，小眼睛不时偷瞄殿下的神色。他身上仍有些细细的绒毛，看来是只只有七八百年道行的小妖。因修行不深，未能完全化为人形。
像他这样的小妖也能练成召雷之术，我才不信呢。
这么想着，心里渐渐浮上了一个邪恶的念头。
殿外的巨石比我还高大，定是因为这样我才感觉紧张，影响发挥。这小黄鼠狼精体型较小，虽然眼睛里总是闪烁着狡猾的光芒，但是实力应该比我弱些。
“殿侍。”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我邪恶的想法。
冥王看着我，手里还拿着信，微微皱眉。
我连忙应道：“莫、莫娅在。殿下有何吩咐？”
“你可愿随本座上天界一趟？”
“天界？”我讶然，“去天界做什么？”
“不愿意的话…。”
“愿意，愿意！”见他就要改口，我连连点头，心里不断打着算盘。去天界刚好可以找太上老君要几颗仙丹，增长增长灵力。
许是见我喜滋滋的样子，他也轻轻笑了笑，唤黄鼠狼上前吩咐着什么。
我趁机伸出了右手，对着黄鼠狼默念：你是山野里烂打洞的小老鼠你全家都是山野里烂打洞的小老鼠，我不怕你我不怕你我不怕你……
这么念了几遍，我顿时感到信心大增。瞧了瞧正和黄鼠狼交代着什么的冥王，我深呼吸几口气，念起诀来，不断将灵力聚集手心。渐渐地，掌心上方有空气凝聚起来，竟慢慢变成一朵小雷云。
我兴奋地差点没尖叫起来，这朵雷云虽然比冥王使出来的要小上许多，但好歹也是一朵雷云。我紧张地盯着它，努力传送更多的灵力到掌心。
“殿侍。”
我全神贯注地施术，却被冥王突然的叫唤吓了一跳。手一抖，辛苦凝聚的雷云就朝外飘去。
飘呀飘，飘呀飘，飘过了满脸不舍的我，飘过了愣愣的冥王，最后停在了一脸茫然的黄鼠狼头上。
“这是什么？”黄鼠狼好奇地看着它，伸出细短的爪子就朝它戳去。
“别……”我惊呼出声，可是他的爪子已经直直戳入云里。
一道白光闪过，我不忍地闭上了眼。
“轰隆隆————”
雷声响起，冥殿内顿时寂静了起来。不一会儿，一股刺鼻的焦味飘到鼻子里。
我睁开眼，只见一团散发着焦味的黑色物体杵在殿前，勉强还能从脸上辨认出牙齿和眼白。
“呀，小黄鼠狼，你的牙齿可真白呀！”
我惊奇地上前拍了拍黄鼠狼的肩膀。
“莫大人，小的这是哪里惹着您了，您用得着拿雷劈我……”
他哭丧着一张脸，我忍不住掩起嘴角笑了起来。
“胡闹！”
一旁的冥王轻声呵斥一下我，瞟了眼黑糊糊的黄鼠狼，又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去。
……我分明看到了他不断抖动的肩膀……。
“殿下，这下你可以继续教我法术了吧？”我洋洋得意，黄鼠狼却一脸憋屈。
冥王轻咳两声，转过头来。嘴角可疑地上扬着，眼角还带着一点泪珠。
分明是笑抽了。
“本座答应你就是。”他终于收起笑脸，用青莲之火三两下将信烧了，又走至我身边，“事不宜迟，现在就上天庭吧。”
“现在？等，等下……”
他不理会我的疑惑，只伸手在我眉心一点，将我变成一只乌鸦丢入了袖中。
我不满地探出脑袋，却看到了一脸意味不明的黄鼠狼。
愣了愣，我擦擦眼，他又恢复了那副憋屈样。
应该……是我看错了吧……
……憋屈的分割线…
冥王将我一路带出了地府，召了朵彩云便朝天庭飞去。
彩云在空中飞速移动着，迎面刮来了一阵阵的寒风。衣袖被吹得飘起，我的羽毛也被吹得乱七八糟。
“殿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要上天庭？”
我努力顺着毛，探出脑袋不解地问。他没有回答，只淡淡道：
“不要乱动，当心掉下去。”
“殿下，莫娅是鸟，会飞的。”
“…………”
他无声地将我按回袖子里。我瘪瘪嘴，抗议地啄了下他白皙的手臂。
那身体一僵，一只手又将我拎了出来。
“殿侍。”
他黑着一张脸，我得意地看着他。
凤目危险地眯了眯，他突然伸出一只手绕到身后，解下了束发的黑绳。迎着呼呼的风，青丝顿时狂舞起来。俊脸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我警惕地缩了缩脖子。
“你，你想干什么？”
“把你的嘴绑起来。”
“什、什么？！我不要…唔唔！！”
我拼命挣扎着，无奈双翅难敌两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色的细绳在我尖长的嘴巴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唔唔唔（放开我）！！”
我对他投以愤怒的目光，他却满意的笑了笑，又解下长长的腰带。
“唔，唔唔唔唔唔唔？？（你，你又想干什么？？）”
他将腰带伸至我身前，我惊恐地扑打着翅膀。
“乖，别乱动。”
修长的手指力道刚好地按着我，那冰冷丝滑的缎子缠上了我的腰，又绕着冥王的腰转了几圈。
手一松，身体便被吊了起来。
我简直不敢相信。
他、他居然把我挂在腰间！！！
当我是挂饰啊！！
那挨千刀的罪魁祸首笑着揉揉我的头，又满意地继续驾云飞去。
我心里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南天门越来越近，路上遇到的仙娥越来越多，无一不是惊喜地看着冥王，又惊讶地看着我。
我羞愤难当，深深地将脸埋在翅膀里，心里默默祈祷着千万不要遇到熟人，尤其是太上老君和二郎神君座下那只黑不溜秋的………。。
“冥王殿下，二郎神君派哮天天前来迎接殿下，殿下一路可安好？”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脸部的肌肉狠狠地抽了抽。
僵硬地抬起头，眼前一个黑衣黑发的俊秀少年，笑容灿烂地朝冥王行了个虚礼。
正是二郎神君座下那只黑不溜秋的傻狗。
少年抬起头，不小心撞上我的目光，脸上的笑容立刻被惊愣取代。
“莫、莫娅？”
我欲哭无泪，连忙把用翅膀捂住嘴。
“哎呀，真的是你啊！”他惊叫道，“你、你怎么这么吊着，当挂饰吗？？”
他欢喜地走上前来，对我左瞧右瞧，还捏着我的翅膀翻来翻去。
“几百年不见，你这根尾羽还是没长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