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个想法,刘姨娘开始暗自筹谋盘算起来。她想着侯爷当初既然给了蒋夫人避子汤喝,那如今必定也给了孔琉玥喝,毕竟三少爷还有好几年才能请封世子呢,就算侯爷再宠夫人,怕也得等到三少爷封了世子之后才让夫人生自己的孩子,——这对于侯爷来说当然没什么,反正不管是谁生的,都是他的孩子,但对于夫人来讲就不一样了,别人的孩子再怎么好又怎么可能及得上自己的?若是让夫人知道了此事,必定会跟侯爷闹矛盾甚至是生分,到时候她的机会便也就来了。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机会的确是为有准备的人准备的!
——刘姨娘尚不知道自己已是大祸临头了。说来她也挺倒霉的,不过只是想挑拨一下夫主与主母的感情,能得到一丝趁虚而入的机会罢了,谁曾想却无意揭穿了一个大秘密,这才真真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作孽不可活呢!
“……姨娘,侯爷朝着我们院子的方向来了!”
随着丫鬟红绸兴冲冲的跑进屋里来,将这句话喊出口,刘姨娘脸上瞬间迸发出了强烈的惊喜,以致她那张原本堪称平凡的脸也瞬间有了几分光彩。
她几乎是语无伦次的说道:“侯爷真来了吗……看看我的衣服可合身……还有头发,我的头发有没有乱?簪子有没有戴歪?……侯爷这会儿来,必定已经吃过饭了,偏生侯爷又向来不喜欢吃宵夜……还是打发个去小厨房传话儿,就说准备几样宵夜候着,万一侯爷兴致来了要吃呢?”
红绸也是满脸的喜意,笑道:“这些奴婢都已经吩咐下去了,姨娘且不必慌张,倒是姨娘的发丝有些乱了,让奴婢给姨娘抿抿。”
主仆两个收拾了一通,然后忙忙接出了院门外。
远远的果见傅城恒走了过来。
及至他走近了,刘姨娘忙屈膝行礼,“见过侯爷……”只可惜话音未落,已被傅城恒一脚踹倒在了地上。
正房内,孔琉玥正坐在灯下托腮发怔,手里的医书半天都没翻过页。
“夫人……”不知道过了多久,珊瑚从外面探了个头,见孔琉玥没有撵人的意思,方走了进来,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沮丧的道:“夫人,侯爷他……,去刘姨娘那里了。”
“嗯?哦,你下去罢,待会儿我要睡时再叫你进来!”孔琉玥怔了一下,方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又低头看起看了半天依然停留在最初那一页的医书来。
珊瑚见状,几度欲言又止,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如来时那般,沮丧的退了出去,心里则是将傅城恒恨了个半死,侯爷也真是的,才那样伤了夫人的心,却立刻就去姨娘屋里了,活该夫人不理他!
等到珊瑚离开后,孔琉玥才抬起头来,缓缓勾起唇角,勾出了一抹嘲讽的弧度,哼,昨天还在说死也不会让她离开他,今天就迫不及待睡姨娘去了,果真是宁可相信这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那张嘴!想想古代女人也真是有够悲哀的,现代女人跟老公吵了架,最多是分房睡,古代男人倒好,干脆分人睡,跟大老婆吵了架,就去找小老婆寻乐子,真是要多滋润有多滋润啊!
万幸她已经对傅城恒不抱任何希望,决定以后只拿他当上司对待了,不然天天这么个气法下去,她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死翘翘了!
又想,昨晚上她几乎木到四更天才睡着,好容易睡着了,还一直在做噩梦,今晚上正是一个人睡才好呢!
孔琉玥想归想,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就是了,她把这份不痛快归因于她只是一时间不习惯,就像她从不与人共用牙刷一样,牙刷每三个月就必须换,她尚且忍受不了,更何况得必须绑在一起一辈子的男人?想来等到习惯成自然后,她自然就不会觉得不痛快了!
“夫人,好消息!”
孔琉玥对着书页,不自觉又发起怔来。
珊瑚忽然满脸是笑的跑了进来,半点也没了之前的沮丧,“侯爷去刘姨娘院里,并不是要宿在那里,好像是刘姨娘犯了什么错……侯爷已经命人套车,要连夜送刘姨娘去庄子上了!不止刘姨娘,还有白姨娘和蒋姨娘,侯爷也下令一并送出府去,说是让她们去普光寺为府里众位主子祈福!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将刘姨娘送到庄子上,还让白姨娘和蒋姨娘去寺里为主子们“祈福”?孔琉玥一怔,片刻方反应过来,便问道:“知道刘姨娘到底犯了什么错吗?”毕竟是跟了傅城恒多年,且有名分的妾室,岂是说送庄子上就能送庄子上的?总得有个正当的理由罢?倒是白姨娘和蒋姨娘去寺里为主子们祈福还稍稍能说得通些,毕竟这种事情在大户人家从来不少见。
珊瑚皱眉想了想,“好像是说刘姨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不止刘姨娘,还有刘姨娘娘家的父母兄嫂们,都要被一并送到庄子上去。”
孔琉玥闻言,就知道傅城恒必定是查到那两个说私房话儿“无意”被谢嬷嬷听到了的小丫头子头上了。说实话,她当时虽然气昏了头,但还不至于真相信那两个小丫头子是无意的,只要事后稍一细想,便知道她们两个必定有问题,她只是累了也倦了,所以不想去追究了罢了,傅城恒如今既然要追究,那就随他的便,反正对于他来讲,处理这样的事是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不像她,总归下不了狠手!
正说着,梁妈妈也满脸喜色的进来了,一边走一边说道:“夫人,我亲眼瞧见刘姨娘被送到庄子上去了。至于白姨娘和蒋姨娘,因凌总管劝侯爷说祈福原是好事,大可不必赶在夜间送人过去,等天明了再送去也是一样,侯爷才作罢,命凌总管明儿一早送去!”
小心翼翼觑了觑孔琉玥的脸色,“……侯爷知道夫人不喜欢姨娘,所以即刻便打发了她们,为了夫人的名声着想,又说是将人送去寺里为主子们祈福的,可见侯爷心里已经知道错了,夫人不如就原谅了侯爷,再请了太医来好生瞧瞧身子,指不定……”
“妈妈忙了一天了,早些下去歇了罢!”奈何话没说完,已被孔琉玥淡声打断。
傅城恒发落完刘姨娘犹不解气,猛地想起孔琉玥可是曾明白无误与他说过她不喜欢通房姨娘的,索性连白姨娘蒋姨娘也打算一并打发去庄子了,也好让她高兴高兴。
又想起若果真将三个姨娘都送到庄子上去,只怕旁人会说孔琉玥善妒,毕竟都是跟了他多年的姨娘们,哪有正室过门才半年,姨娘便都被打发了的理儿?只怕到时候那些有心人更要说孔琉玥善妒了。于是又即刻改了主意,下令送二人去寺里为府里的主子们祈福。
傅城恒发落完姨娘们,便即刻回了正房。
孔琉玥依礼迎了出来,“侯爷回来了!”除此之外,便再无一句多的话。
傅城恒只当她还不知道他送走了姨娘们之事,因带着几分不自知的邀功口气说道:“我让人把刘氏送到庄子上去了,至于白氏和蒋氏,打算明儿一早送到普光寺去为府里的主子们祈福。”只当孔琉玥听到这个消息后,总会给他一个好脸子。
岂料孔琉玥只是淡淡应了一句:“妾身明白,谁叫三位姨娘都已经人老珠黄了,妾身明儿自当为侯爷物色几位绝色的新人!”
傅城恒被噎得一窒,片刻才说道:“我送走她们,并不是因为她们已经人老珠黄了,我只是、只是……”声音里不自觉带了几分委屈,他只是想让她高兴高兴罢了。
“只是什么?侯爷是不是想说,您只是想让妾身高兴高兴?”孔琉玥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这样的罪名,妾身可不敢当,毕竟妾身再过个几年,也是会人老珠黄的,到时候还不知道能不能有被送去庄子上的福气呢!”
三位姨娘都是跟了他多年的,尤其是刘姨娘和白姨娘,更是前者当初便是他的通房丫头,后者则是封夫人的陪嫁丫鬟,都跟了他十来年了,可他却说将她们送走便送走,这心也真是有够狠的就是了!
孔琉玥其实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态了。本来傅城恒为了她清空后院她是该高兴的,但一想到他之前背地里算计她的行径,她又会忍不住阴暗的想,他今天能为了讨她欢心把妾侍们都送走,焉知明天不会为了讨好别的女人,而把她也送走的?以前她还敢说他待她跟别的女人毕竟是不一样的,但现在她不敢说这话了,他对她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她怎么敢说自己跟别的女人不一样?
虽然她也知道,在他甚至是在大秦所有的人看来,妾根本就不能算是人,是可以想打便打想杀便杀想卖便卖的;而三位姨娘在府里的日子也的确与守活寡无疑,就算是去了庄子上去了寺庙里,也没什么差别,但她依然接受不了!
孔琉玥自己都觉得自己矛盾,甚至是伪善,毕竟正是因为有了她,三位姨娘才守活寡的,可如今她又反过来同情起她们来,她的行为根本就是猫哭耗子。
他怎么可能送走她?傅城恒闻言,不由急了,忙忙说道:“我怎么可能送走你?我知道此番是我错了,我也真的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你能不能不要再说这样的气话了?”
“侯爷有命,妾身自当遵从。”短短几句话,说得孔琉玥如梦初醒,恭敬的屈膝说完这句话后,便再无他言。
——要知道面前站的可是她的上司,对上司心有不满时,谁敢表露出来?等着上司寻下机会便给你小鞋穿罢!不但不能在言语上表露出来,甚至连在神情上都不该表露出来,不然上司还会以为你多在乎他呢,毕竟人在对着自己不在乎的人时,谁会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啊?况被“炒”的又不是自己,只是“同事”,她连自己都顾不过来了,还管得了那些同事呢,爱谁谁罢,反正“工作”安排不过来是上司自己的事,于她何干 !
这般一想,孔琉玥的心情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又恭恭敬敬的请示上司道:“敢问侯爷是这会儿歇下,还是等会儿?妾身好叫人打水来服侍侯爷。”
傅城恒才还在抑郁怎么自己都主动将妾侍们送走了,却依然换不来孔琉玥一个好脸子,甚至还换来了她的冷嘲热讽,不想孔琉玥便已容色平静的岔开了话题,他方知道,原来她能对他冷潮热讽还是好的,至少,这样的她还保留着些微本性,至少她还愿意看他一眼。不像现在,她嘴上虽说着温顺无比的话,实则却无形中已将他当作了陌生人,在彼此之间筑起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如果傅城恒也是现代人的话,他现在必定能体会到“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而是用一颗冷漠的心,在你和爱你的人之间,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这句话的真谛!
让傅城恒抑郁的事情还没完。
服侍他宽衣梳洗,给伤口换药时,孔琉玥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像从头至尾眼前的人都不是他,而是任何一个旁的陌生人一般漠然,他的疼痛他的闷哼他的隐忍她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这还不算,等到收拾完走出净房,走到床前时,傅城恒方发现很久以来都只摆了一床被褥的床上,已不知何时多出了另一床被褥,那床被褥一眼就能看出是杭绸做的,石榴一样红艳艳的色调,上面还用五彩丝线绣了许多凤凰、喜鹊、蝴蝶、梅花、菊花、牡丹、兰花、石榴等各色花鸟,精致至极,也喜庆至极,就像当初他们刚成亲时那般。
只可惜,现在他们之间的情形比刚成亲之初还要糟糕,那床喜庆的被子给人的亦不再是喜庆,而是浓浓的讽刺。
傅城恒就一下子想到了今日凌晨他在与往常差不多的时间醒转过来时,孔琉玥背朝他蜷缩成一团沉睡时的情形。当时虽然是在梦中,但她的眉头依然紧紧锁着,双手亦是交叉护于胸前,一副就连在梦中都不忘防备抗拒他的模样。
他当就无声的苦笑起来,很想伸手给她抚平了眉头,更想像往常那样,抱了她在自己怀里,然后任她小猫一样在自己怀里找一个舒服的睡姿,无忧无虑酣睡的,但最终他却什么都没做,只是挣扎着坐起,自己去到净房梳洗好,又换了衣服,上朝去了。
本来他其实可以不用去上朝,只需使人去告个假的,但一想到孔琉玥一见自己便冷若冰霜的脸,他最后还是决定去上朝,只希望经过一个白天的冷静后,她的心情能稍稍好些,谁曾想,她根本就连自己的心情都全部封闭了起来,再不肯轻易在他面前表露半分!
眼见傅城恒只是呆呆望着床上多出来的那床被褥,既不说话,也不上床,孔琉玥心里不由浮过一抹快意,但面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也只是定定的站着,既不说话,也不上床,反正她现在就是躺到床上去,也是睡不着的,有的是时间陪他耗。
在两人无声的对峙中,傅城恒先败下阵来,只因他看见孔琉玥只在寝衣外随意穿了件小袄,怕她冻坏了,“月儿,时辰已经不早了,早些歇了罢?”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卑微,而这份卑微,在过去的两天一夜里,已经让他很习惯。
傅城恒说完,便先上了床,因为他有预感,若是他不先上床,如今凡事都“守礼”的孔琉玥是定然不会先上的。
果然他刚躺下后,孔琉玥便脱了小袄,自他脚下爬到了床的里侧,将自己裹进了那床新多出来的被褥当中,然后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傅城恒再次对着孔琉玥冰冷的背影过了一夜。
第二天孔琉玥醒来时,傅城恒跟昨天一样已经不在了,孔琉玥乐得轻松,慢慢的梳洗妆扮了,坐到了桌前用早餐。
奈何她依然没胃口,甚至连半点吃东西的欲望都没有,且肚子也不觉得饿,因吃喝了一杯清水,便要给老太夫人请安去。
梁妈妈等人原本还在想着,打今儿个起三位姨娘便再不会一早来请安,其实也等同于是一早来给夫人添堵了,夫人的心情应该能稍稍好一些,因此早餐的花样都多准备了一些,就是盼着夫人一高兴了,能多吃一点。
谁曾想夫人的胃口比之昨日还要更差,竟连粥也不吃一口了,只喝了一杯清水,长此以往,可怎么得了?
面面相觑之余,不由都红了眼圈,最后方由梁妈妈上前代表大家劝道:“夫人,常言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懂’,您自昨儿个便没怎么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身体可怎么受得了?您多少吃一些啊,不然……”说着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
孔琉玥闻言,无声的苦笑了一下,她是大夫,怎么会不知道‘人是铁饭是钢’的道理?可问题是,她就是没有胃口,就是不想吃啊,她有什么办法?
但到底不忍梁妈妈几个失望,只能坐到桌前,勉强自己吃了半碗粥,才去了乐安居。
原以为去了乐安居之后,老太夫人肯定木问自己昨晚上之事,毕竟一下子送走三个姨娘可不是小事,说得不好听一点,这样的行为放到大秦哪里都会被人称之为“妒妇”,——旁人是不会去管到底是谁下令送走妾室的,只会将一切都理所当然的算到正室头上,因此孔琉玥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做好了被老太夫人质问甚至是责骂的心理准备。
谁曾想老太夫人竟然问都没问一个字,就好像她根本不知道此事一般,倒弄得她有些诧异起来。
孔琉玥并不知道,傅城恒昨晚上就亲自来过乐安居一趟,把事情禀了老太夫人,并将一切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老太夫人虽不高兴,奈何见他坚持,也惟有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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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过了几日。
孔琉玥待傅城恒还是时刻以礼相待,“侯爷”、“妾身”的不离口,恭敬得比多数大秦本土妇人还要可圈可点,却也让傅城恒越发的抑郁,觉得二人的距离无形又远了许多,甚至很多时候,哪怕她就在眼前,哪怕她就在他身边,他依然感受不到她,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她。
这样的感觉让傅城恒既痛苦更恐慌,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他开始变得一回来便没话找话起来,好像藉此就能证明自己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