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城恒的眉头就稍稍舒展了开来,但随即又皱了起来,“可你不是说怕她看见了我睡榻你睡床后,明儿会不小心在人前说漏嘴吗?这样的事情,可开不得玩笑,要不,今晚上……”声音越来越低哑,“索性让我也睡床?反正那床也够大,要不,就将就一晚上?”
他终于将这句他想说很久了的话说了出来!
自端午那天在马车里差一丁点儿就吻上了孔琉玥那让他渴望已久的樱唇后,傅城恒就发现自己对她的渴望越发强烈了。想想也是,他才二十七岁,可以说正是一个男人需求最旺盛的年纪,可距离当初事发至今,他已有快三个月没有碰过孔琉玥。
偏偏她又是他心爱的女人,他想碰她不仅仅是出于身体的渴求,更出于心灵的渴求;偏偏她又每晚上睡在离他近在咫尺的地方,让他不但能听到她如兰的呼吸声,甚至能闻见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馨香,然他实在忍不住心猿意马;最重要的是,他已有八成把握她不会再离开他,于是当心理上的恐慌远离了之后,身体的本能便也随之复苏了,以致他觉得自己若是再不能拥她入怀,他都快要疯了!
但他仍是不敢轻举妄动,就怕孔琉玥拒绝他,继而疏远他,因此才会连日来都强忍着,因此才会在洁华怯怯的提出今晚上要跟孔琉玥一起睡后,立刻意识到这是上天送给他绝好的机会,并将这个机会牢牢给抓住了!
让他也睡床?孔琉玥的脸一下子涨红了,瞬间明白过来了傅城恒之所以让洁华来他们屋里睡的真实用意,他其实是在变着法子的委婉的向她……求欢?
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何况傅城恒在那方面的索求无度再没有人会比她自己更清楚,自然能想来他这些日子以来忍得有多辛苦,偏偏小妾们又都被他自己给送走了。只是,她真的还没做好准备,哪怕他们之间已经有过很多次,但这毕竟是那件事事发以前的事,如今距离事发已是好几个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对他已经有些陌生,她在他面前已经做不到像以前那样的坦诚相待,她甚至觉得,就一直这样下去不好吗?
——好罢,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端午那天可不仅仅只有他情不自禁,她也是一样额意乱情迷,事后也不是没有渴望过他的亲近,但她的渴望只是停留在很初步的阶段,至于那件事情,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至少在短期内是一点都不想,她希望当她和他再做那件事时,是情到浓时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发生的,而现在,显然还不到那个时候。当然,或许也有与她年纪还不大,从身体构造上来说,的确还不到有本能需求那方面的原因。
傅城恒将孔琉玥的为难看在眼里,虽然有失望,但更多的却是欣喜,她没有直接拒绝他,而且她为难的并非是要让他睡床上的事,而是……那件事,也就是说,他的初步目标,其实已经算是达成了?
因忙强压下满心的欢喜,低声补充道:“你放心,不得到你的同意,我是不会做任何勉强你事的,我只是想离你再近一些,更近一些罢了!”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忍得住的,你放心……”
声音里有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轻颤。
孔琉玥的心就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他这会儿其实也很紧张,更怕她一口拒接他罢?不然也不会拐了这么大个弯,才变着法子提出此事了,这根本不符合他一贯强势的行事作风……念头闪过,她已听见自己小声开了口,“好罢,你就睡床……”
但终究仍有几分恼怒,为他的小小算计,还有几分羞涩,因忙又有些不自然的补充了一句:“不过,就今晚上一晚上啊,明晚上你就仍睡回榻上去!”
傅城恒的嘴角就一下子高高翘了起来,明晚上的事,还是明晚上再说不迟,关键是今晚上!
他近乎是嫌恶的看了一眼窗下那张软榻,暗暗发狠等到明晚上再顺利度过之后,他就立刻命人将其抬了去烧掉,不,他要亲手将其烧掉,方能一出这么久以来的抑郁!
珊瑚抱着刚洗过澡,一张小脸红扑扑,看起来无比可爱的洁华从净房走了出来。
孔琉玥见了,忙笑着迎了上去,接过洁华放到幔帐后的大床上后,才柔声与她说道:“你就在这里等母亲一会儿,等母亲梳洗完了出来,我们就睡觉,好不好?”
洁华不知道多喜欢这位香香软软,说话温柔,待她也好的漂亮母亲,闻言乖巧的点头道:“好,洁姐儿等着母亲,等母亲来了之后,我们再一起睡,就像歇中觉时那样,母亲抱着洁姐儿睡……”
话没说完,忽一眼瞥见坐在灯下正看书的父亲,小脸立刻皱得紧紧的,片刻方搬了孔琉玥的脖子,有些怯怯的小声说道:“母亲,爹爹怎么还在您屋里,爹爹怎么还不回自己屋里睡觉去?难道他今晚上也要跟母亲一起睡吗?”
可怜的下丫头完全没想过自家父亲原本就该跟母亲一起睡的,还只当父亲和母亲都跟她一样,都有他们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不然她也不敢提出今晚上要跟孔琉玥一起睡了!
看着怀中小人儿眼里掩饰不住的惊慌害怕,孔琉玥忍不住往傅城恒坐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看看他都把小丫头给吓成什么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不是父女,而是仇人呢!
这也越发坚定了孔琉玥要增进傅城恒和洁华之间父女感情的念头,因唤傅城恒道:“侯爷,我这会儿要梳洗去了,你过来帮忙看着一下洁姐儿行吗?我怕她掉下床!”
“不是有丫鬟在吗……”傅城恒的第一反应就是让丫鬟来,但在接触到孔琉玥有些不善的眼神,想起自己还没能成功躺到床上后,只得改了口,“我知道了,你快梳洗去罢!”话里明显带了敷衍,打算等孔琉玥一走开,便立刻叫丫鬟进来。
孔琉玥如何听不出他话里的敷衍?挑眉道:“天气这般热,要不还是让胡妈妈过来抱了洁姐儿回她自己屋里睡去?”反正估计小丫头这会儿也不见得有多想再留下。
傅城恒就一下子站了起来,近乎是气急败坏,但又不敢表露得太明显的大步走到了床前,“既已说了让她今晚上跟着我们睡,自然不能食言,况她的奶娘指不定早就歇下了,还是别折腾了。你不是说要梳洗吗,快去罢,这里交给我就是了!”
孔琉玥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差点儿就没忍住笑出声来,原来看他吃瘪,是一件这么痛快的事!
叫了珊瑚跟去净房服侍自己,孔琉玥正要转身,余光却瞥见洁华不但小脸皱得更紧,小小的身体也微微有些发抖了,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可怜小模样儿,显然对单独与父亲相处这件事,是打心眼儿里害怕。
想了想,吩咐珊瑚道:“你带了四姑娘先出去外面玩儿,叫了璎珞进来服侍我梳洗,等叫时再带回四姑娘进来。”
此话一出,不止傅城恒和洁华松了一口气,亦连珊瑚也松了一口气,夫人想要改善侯爷和四姑娘之间关系的想法是好的,但也要看具体的情况嘛,且不说侯爷素来不喜四姑娘,四姑娘也素来最怕侯爷,侯爷原是做大事的人,夫人如何能让侯爷带孩子?这要是传了出去,旁人可是会笑话说嘴,也会派夫人不是的,万幸夫人及时醒悟了!
珊瑚很快抱了洁华出去,换了璎珞进来服侍孔琉玥梳洗。
等到孔琉玥梳洗完出来,又命珊瑚将洁华抱进来后,傅城恒终于躺倒了他久违了的梦寐以求的床上,并且是在孔琉玥也躺在床上、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她的情况下,当然,如果中间能不隔一个洁华的话,那就更美好了!
傅城恒巴不得床上只有他和孔琉玥,洁华也是同样巴不得床上只有她和孔琉玥,这父女两个虽然隔得很近,但却满心都希望对方最好能离自己多远,就离自己多远。
尤其是当傅城恒看见洁华被孔琉玥抱了个满怀,将头脸都埋在他梦寐已久的地方——孔琉玥的颈窝和前胸时,他简直就快忍不住妒火中烧了,那两个地方,他都已经好久没有挨过了,可现在,那两个地方却被别人给霸占了,哪怕那个别人其实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一样满心都是妒忌!
孔琉玥虽然知道傅城恒醋劲大,毕竟想不到他连自己亲生女儿的醋都要吃,她看见他看向洁华的目光都快喷出火来,只当他不喜洁华已经不喜到连她挨自己稍微近一些都无法忍受了,不由紧蹙起了眉头,语气有些不善的说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洁姐儿毕竟是无辜的,而且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又这么可爱,你怎么就这么狠心,非要当她仇人一般看待?你可真是会过河拆桥!”
傅城恒一听孔琉玥这话,便知她是误会了,端的是有口难言,难道还让他直接告诉她,他这会让其实不是不喜欢洁华,而是妒忌她,妒忌她能挨她那么近,而他却只能看着,只能望梅止渴不成?
这样没脸的话,他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只能有些不自然的说道:“我没有当她仇人一般看待,她终究是我的亲生女儿,就算我做不到像对待初姐儿那般疼爱她,心里毕竟还是有她的,又怎么可能当她仇人一般看待,我只是、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孔琉玥见他‘只是’了半天,都没只是出个所以然来,语气越发的不善,还带上了几分浓浓的嘲讽,“只是什么,你说啊?难道你要告诉我,其实你没有当她仇人一般看待,你心里其实是有她的?”
傅城恒有些讪讪,“不管你信不信,我真是这样想的……”
“既然你真是这样想的,”话没说完,已被孔琉玥打断,“那好,你抱抱她,哄她睡觉,——话又说回来,你当爹的本来就有抚养女儿的责任和义务,这会儿我倒要看看,你尽得到尽不到这个责任和义务!”说完便将洁华往他怀里一推。
“我不会,我真的不会……要不,还是叫奶娘来罢?”
“母亲,洁姐儿不要,洁姐儿只要您抱……”
下一瞬,父亲与女儿都带了几分惊慌失措的声音便不约而同响了起来,不但声音惊慌失措,面部表情也是惊慌失措,大有发生了什么可怕事情的架势,尤其洁华大大的眼睛里,已经浸满了晶莹的泪水,在灯光的映衬下,委实可怜得紧,靠在傅城恒身上,是动也不敢动一下。
好吧,她不是任重而道远,她根本就是接了一个不可能的任务……孔琉玥深吸一口气的同时,已伸手将洁华抱回了自己怀里,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轻声安抚道:“洁姐儿不要怕,他是你爹爹,是你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会伤害你,惟独他不会,所以,你真的不用怕……”
轻柔的给她拭净了泪,又拉了她的手抚上傅城恒的脸,“你看,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罢?你爹爹他只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罢了,其实他心里是很疼你的,跟疼你大姐和三哥哥一样的疼,你真的不需要怕他,明白吗?”
洁华的手先还有些退缩,眼睛也是吓得紧紧闭了起来,但当她的手真真切切抚上傅城恒的脸,感受到他的肌肤温热温热的其实与自己一样,只是要比自己的稍微恪手一些,而且父亲什么都没有说之后,她终于没有那么害怕了,也敢缓缓睁开眼睛了。
就见傅城恒的面部表情虽然有些僵硬,却并不若她想象的那般正板着脸无比可怕,于是对父爱的满心期待和渴望渐渐占了上风,让洁华不但不再害怕触摸傅城恒的脸,甚至还胆大包天的捏起他的鼻子来,一边捏,一边还兴高采烈的转头与孔琉玥说,“母亲,原来爹爹的鼻子跟洁姐儿的异样,也有两个孔……”
傅城恒手足无措,浑身僵硬,很想一把拍开小女儿正在自己脸上肆虐的小手,但一接触到旁边孔琉玥一再投过来的警告眼神后,他到底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强忍下了满心的别扭和不适应,任由洁华继续捏起自己的鼻子来。
然在最初的别扭和不适应之后,他心里却渐渐升腾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来,他看着洁华欢喜中又夹杂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表情,感受着她柔软无骨却夹杂了几分轻颤的小手在自己脸上缓慢滑行,看着她宵似自己的亮晶晶的大眼……他的心忽然变得柔软起来,前所未有的意识到洁华是他的女儿,是身上跟他流着一样血液的亲骨肉,这个事实,是无论他有多厌恶她的生母,都一辈子改变不了的!
他忽然很后悔,后悔自己以前对她有意的忽略和不喜,就像他之前对孔琉玥说的那样,他看见她的眼神,一下子想起了小时候晋王妃也曾有过那样的眼神,他怎么能一边唾弃自己的父亲,一边却又无形中变成了与他一样的人呢?
他至今都认为父亲不是一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父亲,他自己如今何尝又不是?
万幸他这会儿再幡然醒悟还来得及,一切也都还为时未晚!
“玥儿,对不起……”
看着身侧洁华如初生婴儿一般甜美无瑕的睡颜,傅城恒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彻底荡涤了一遍的同时,道歉的话已是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
连对洁华这个与她根本没有丝毫血缘关系,且亦素来不得他宠爱的小女儿,她尚且能这般毫无保留,视如己出,她要是自己作了母亲,有了自己的孩子,该会多么的欢喜和满足?可他却残忍的近乎彻底剥夺了她作母亲的权利,就为了他心中那个莫须有的猜测,就为了他心中对别人更对自己的不信任,他实在是该被千刀万剐!
孔琉玥的心境早又与之前有所不同,闻得他这句道歉的话,虽然瞬间已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但脸上的笑容却是未变,“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还是不要再揪着不放了,你也一样,我也一样,我的都应该向前看,不然……生活就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话里多多少少还是带出了几分怅然。
傅城恒将她的话听在耳里,虽然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后悔得痛彻心扉,但这痛却变得更为绵长,更为尖锐,让他觉得就连呼吸之间,胸口都会隐隐作痛。
他终究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越过中间的洁华,将她提起来,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玥儿,明儿我就请了老华太医上门来给你请脉,好不好?求你只听我这一次,等这次过后,以后无论什么事,我都听你的,好不好?”傅城恒将孔琉玥抱得很紧,紧到近乎要将她嵌入自己骨头里的地步,却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欲。
“好。”
傅城恒原以为自己要费好一番口舌,才能说服孔琉玥,甚至他费了好一番口舌,依然不能说服她,因此已经做好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继续劝她的准备。
没想到她却一下子就答应了他,倒弄得他有些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片刻方迟疑道:“玥儿,我……我没有听错罢?”
孔琉玥趴在傅城恒身上,感受着他胸膛的剧烈起伏,嘴角不自觉带上了几分笑,“你没有听错,我的确是说的‘好’。不过,明儿不行,最近几日都不行,再过几日是尹府二姑娘出阁的大喜日子,我得登门添妆道贺,而且初姐儿姐弟三人初初搬回来,便传来我生病的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和孩子们打擂台呢,等六月罢,六月再瞧也不迟,反正这会儿离六月也不远了,早几日晚几日应该不会有影响。”
再拘泥于过去,久久走不出来又能怎么样呢,除了让自己也让大家都不开心以外,什么都得不到,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她上辈子不知道交了什么好运,才得了第二次生命,她不能辜负了上天对她的这番厚爱,更不能辜负了自己!她要向前看,她要让自己的第二次生命之花开得更灿烂!
傅城恒的心随着她的这一席话,而瞬间被狂喜所填满,好半晌方颤声说道:“玥儿,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再不让任何让你伤心的事!”
以后?孔琉玥笑了笑,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最要紧的还是把握好当前,只要把握好了当前,哪怕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