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摁了手印。
然后他才一脸心满意足的往乐安居给老太夫人辞行去了。
目送傅城恒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后,孔琉玥叫了晓春和知夏进来,和她们一起帮着收拾东西,二人毕竟服侍傅城恒的日子久一些,自然比她更清楚该带什么,不该带什么。
收拾了一会儿后,孔琉玥越发觉得自己叫了晓春和知夏进来帮忙收拾是明智的,外袍、直裰、绸裤、亵衣亵裤、暑袜……每一样都带了至少二十件,并且都要分类规整好,她不由有些瞠目结舌,第一次觉得原来养那么多下人,并不是白养的,她之前不就因自己不洗衣服,所以根本不知道傅城恒有这么多衣服吗?还只当他不太讲究吃穿呢!
主仆三人忙活了好一阵,终于将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傅城恒却还没有从乐安居回来。
孔琉玥想了想,命人取学堂接傅镕,又命人去东西厢房请初华洁华去,毕竟傅城恒一离开就是两个月,作为子女的他们,也该给傅城恒道个别才是……好在家学并不远,时间还很充裕!
于是等到傅城恒回来时,就见不止妻子等着自己,三个儿女也一并都在。
他的神色就不自觉又柔和了几分,与初华说话时,不用说很是和颜悦色,“我不在家,你要好生孝顺你太祖母和母亲,帮着她们照顾好弟弟妹妹!”就连对上傅镕时,也很是和颜悦色,“……功课不可放松了,我已与你姑父说好,让他过几日便过来抽查一次,等我回来时,更是要当面考问的!”亦连洁华都难得说了几句话,“好生听你母亲和姐姐的话,多吃饭,长高一些!”
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得很是温馨起来,并且一直持续到了午饭后。
吃过午饭又吃了一会儿茶,傅城恒是时候该走了,孔琉玥于是领着三个孩子,将他送到了垂花门外。
当着孩子们和下人们的面儿,傅城恒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万幸该说的话上午已说得差不多了,因只是冲孔琉玥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飞快说了几句话:“祖母那里,我说的是皇后娘娘和太子爷想去西山别宫避暑,我奉旨护驾,你记得别说漏了嘴。再有就是,你答应过我的事,可不能忘了,我可是有实打实的信物的!”说完又依次摸了摸三个孩子的头,才由小厮们簇拥着,疾步走出了垂花门,很快消失在了穿堂之间。
孔琉玥待傅城恒的背影看不见了,才带着三个孩子折回了芜香院。
“……接下来这两个月,你们父亲估摸着是没办法来家了,剩下咱们娘儿四个在家,可得好生帮衬着,将日子过好,让你们父亲没有后顾之忧才是,你们说好不好?”一回到屋里,孔琉玥便强打起精神,笑着像跟朋友说话时一般的对三个孩子说道。
三个孩子都是打心眼儿里崇拜热爱傅城恒这个父亲,哪怕平常他对着他们从来都是严厉的时候居多,和蔼的时候几乎没有,但父子(女)天性却是谁也改变抹杀不了的,相信只要她把话说明,让他们知道厉害关系,应当是会乖乖的。
思及此,孔琉玥不由又想到了傅城恒,如今才五月中旬,天气已是这么热,等进了六七月,岂非更热?到时候他却还要在户外练兵,也不知道会不会中暑?他明明才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她却觉得自己的心好似也被带走了似的,空落落的,真盼明儿一睁开眼,已经是两个月以后了啊!
果然孔琉玥话一说完,初华和傅镕都站了起来,道:“母亲放心,我们姐弟一定会好好小庶女母亲和太祖母,好好听母亲和太祖母的话,让爹爹没有后顾之忧的!”
初华更是道:“母亲若是有什么地方是用得上我的,请母亲只管吩咐,我虽远远及不上母亲能干,多少也能为母亲分分忧!”
孔琉玥点头笑道:“你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不过一些家务事罢了,我还应付得来,你只需要帮我照顾好弟弟妹妹,就是为我分忧了。”
“是,母亲。”初华忙应了。
打发了三个孩子后,孔琉玥吩咐人去请了凌总管来,“……相信该说的话,侯爷都已对您说过了,我这会子请了您来,不过再白嘱咐几句罢了,如今侯爷不在家,府里早晚都得加强巡逻才是,再有就是外院的下人们,也得约束得紧一些,别让谁趁机生事,等侯爷回来,自然重重赏大家!”
凌总管笑着应了,知道自家这位小夫人不比那些寻常妇人,于是又将外院的一些部署大略与她说了一遍,方告辞而去。
傅城恒离开的第一个晚上,孔琉玥躺在床上,怎么睡怎么不自在,明明之前她都独自睡了那么久,跟傅城恒重新同床共枕也不过是最近的事,她且还没习惯过来,照理说如今恢复到自己一个人睡,该更自在一些才是。
可是她却郁闷的发现,她睡不着,无论怎样都睡不着。她先还以为是姿势的问题,她本来习惯平躺,但因近来傅城恒总是坚持要抱着她睡,她于是改为了侧躺,想来定是傅城恒不在,她侧躺着不习惯所以才睡不着的,她遂又改回了平躺。奈何平躺之后,她还是睡不着,将绵羊都数到上千只了,依然睡不着。
她就像是哪个被小孩儿无意问了‘老爷爷,你晚上睡觉时胡子是放在被子里,还是被子外面啊?’问候后,晚上无论是将胡子放在被子里面,还是放在被子外面,都觉得不自在的长胡子老头儿一样,不管是平躺,还是侧躺,抑或是趴着,总之就是不自在,就是睡不着,因一直辗转折腾了大半夜,直至快天亮时,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儿。
于是早上起来时,眼睑发青,面容憔悴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当下也不待珊瑚发话,孔琉玥自己就先吩咐小丫鬟道:“去给我取两个煮鸡蛋来。”让人看见了她的黑眼圈,知道傅城恒随时有可能从西山直赴战场的人还可以说她是在为傅城恒担忧,关键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见了她这副样子,还只当她是在闺怨呢!
待煮鸡蛋取来,孔琉玥亲自用丝帕裹着敷了一回,又淡淡的匀了宫粉扫了胭脂后,瞧着整个人总算是精神了许多,于是被簇拥着去了宴息处。
三个孩子俱已候在那里了,一瞧得她进来,忙都起身行礼:“母亲!”
孔琉玥点点头,命他们起来后,便吩咐摆饭。
母子四人寂然饭毕,被簇拥着一道去了乐安居。
太夫人和二夫人母子等人都早到了,正陪着老太夫人说笑。
孔琉玥忙领着孩子们上前给大家见了礼,又受了二夫人和傅铮等人的礼,方侍立在了老太夫人身侧。
老太夫人因问道:“对了,可有给老大带几件厚点的衣服?西山别宫那边要比京城凉快得多,尤其是早晚,他此番又是奉旨护驾,果真着了凉,再不小心给了太子爷,可不是闹着玩的。”
孔琉玥忙回道:“祖母放心,都备了的,连各色常用药并各色专治跌打损伤的药也备了的,都细细与玉漱琴台交代过。”
老太夫人就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我就放心了。”
太夫人忽然笑道:“老大两口子的确感情深厚,这不老大才走了一晚上,老大媳妇已是沤坏了眼睛,这还有两个月呢,老大媳妇好歹放宽心些,须知他又不是去做旁的事,而是去做正事,孤枕虽难眠,习惯了也就好了,说来老大也已经够难的了,如今竟是半个屋里人都没有,不然此番去西山,也就不至于没有人服侍了!”
又是‘孤枕’,又是‘屋里人’的,说得初华傅铮等人俱是涨红了脸,忙忙低垂下了头去。
老太夫人见了,不由皱眉道:“你也是作祖母的人了,当着小辈们的面儿,乱说些什么呢,也不怕人笑话你不尊重,况老大可是奉旨去护驾,不是去避暑享福的!”
这下红脸的轮到太夫人了,“媳妇不过一时口误罢了,请娘恕罪。”话虽说得谦逊,宽大衣袖下的指甲却已深陷进了肉里。
她原本是想奚落奚落孔琉玥,再趁机点点她善妒之事,让老太夫人对她心生不满的,毕竟她才进门一年都不到,却将长房三位姨娘都送走了,她自己又未曾有孕,这样的行止任是放在哪家,都会脱不了一个“善妒”的名声,谁知道老太夫人却反倒斥责起她来,还是当着满屋子小辈下人的面儿,竟是半点颜面不给她留,可见这人的心要是长偏了,就真是再长不会来了,哼,让她偏心,他们且走着瞧!
老太夫人毕竟没忘记小辈们都还在,也不能太扫了太夫人的颜面,让她在小辈们面前没脸,因很快岔开话题,向孔琉玥道:“对了,说来再过几日便是你表姐出阁的大喜日子,我年纪大了,如今天气又热,到时候就不去了,你就代我给她添几样妆罢。”命连翘,“去把镜台下那个红漆雕花的盒子拿来。”
连翘应声而去,很快取了那个盒子回来。
老太夫人接过打开,却是一对赤金镶宝石的镯子,沉甸甸的,一看就值不少银子,旁边还有几对南珠珠花耳环什么的,“……也让我沾沾喜气。”说着将盒子合上,递给孔琉玥。
孔琉玥忙双手接过,满脸感激的屈膝道谢道:“多谢祖母。”柱国公府自然也给老太夫人下了帖子,只不过老太夫人除了几家亲戚世交,旁的人家是一概不去的,柱国公府自然没有那么大面子请动她,不过,她能想着给尹敏言添妆,就已经是够给尹家面子,也够给孔琉玥做脸了。
一抬头,却见一片太夫人正酸溜溜的看字自己,显然是对老太夫人给尹敏言添妆之事很是不满于心,只是因才被老太夫人出言给了没脸,一时不敢再对着老太夫人表现出来罢了。
孔琉玥暗自冷笑一声,看来某人是真好了伤疤就忘了痛了,就该让她时刻都被打压得喘不过气才对,不然她就有可能吃饱了撑着随时没事找事!
等到将众人都打发了之后,老太夫人才与卢嬷嬷叹道:“她也是四十几快奔五十,儿孙绕膝的人了,怎么却是越来越糊涂了?”
卢嬷嬷笑道:“您当人人都跟您一样,数十年如一日的灵醒通透呢?您也不必担心,不是还有您老在一旁看着呢嘛,正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况秋闱之后,四爷也给娶亲了,太夫人生不出什么大事来的,这个家也会一直平安兴旺下去的!”
老太夫人摇了摇头,“你哪里知道我的心?年轻时罢,我是只恨脑子不够用,好些事想不明白,如今到老了倒是能想明白了,偏生精力又不够用了……好些事明明就不想插手的,偏还是得亲力亲为,年轻时争权柄,到老来便只想将握在手里大半辈子的钥匙交出去,只可惜……”
顿了好半晌,方又道:“我是想着如今老大去了西山,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开赴战场,若是家里还不能安宁,叫他如何放心?尤其镕哥儿如今又跟着孔氏在住,可乘之机多着呢,我不打压打压她,万一她生出了什么糊涂的念头来,咱们家就要大乱了……我万万不能让老大有后顾之忧!”
傅城恒虽有意瞒着老太夫人自己去西山的真正目的,以老太夫人活了七十几年的人生阅历和政治经验,再结合一下啊朝中的形式,还有什么猜不到的?只不过傅城恒既然怕她担心不明说,她也就装作不知道罢了。
卢嬷嬷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方道:“您就方一百二十个心罢,侯爷打小儿便精细,管保会毫发无伤回来的,况这仗能不能打起来尚属未知呢!”
老太夫人叹道:“希望如此罢。对了,我打算这两个月让你过去照看镕哥儿,旁的人,我都不放心……”
果真傅城恒上了战场,那便是随时都有可能送命的事,一旦傅城恒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傅镕便是这个家全部的希望和未来了,也难怪老太夫人会想着派自己最信任的卢嬷嬷去照看他。
卢嬷嬷如何不明白老太夫人的心思?因点头应道:“您放心,我一定会将镕哥儿照顾得妥妥帖帖的,我就是放心不下您老,怕旁人的服侍不合您心意。”
老太夫人笑道:“我身边服侍的人多着呢,况白日里镕哥儿去了学堂之后,你也可以过来服侍不是?你就只管放心罢。”
话已至此,卢嬷嬷自是再无不从,“那我待会儿就收拾收拾去,晚间待您跟大夫人说了之后,我便过去芜香院。”
这边厢老主仆两个正商议着,那边厢芜香院内,孔琉玥也正与梁妈妈说话,“……如今侯爷不在,若是三个孩子尤其是镕哥儿有个什么好歹,我们便是最大的嫌疑人,到时候便是不是我们做的,也变作我们做的了!我的意思,是这两日就寻个由头,将我们院里的人梳理一遍,一来可以省得我们院子才一发生点什么事,要不了半个时辰,阖府都知道了;二来嘛,自然就是要尽可能不给有心人以可趁之机!”
早在当日初华因小狗一事而与傅城恒发生了争吵,却很快就闹得阖府皆知之时,孔琉玥就想做这件事了,老太夫人安在芜香院的人她还勉强能够容忍,毕竟老人家的出发点是好的,不像景泰居那一位,安插人在他们芜香院,就纯粹是为了刺探监视他们,好一得了机会就挑拨离间甚至挑事!
梁妈妈闻言,郑重点头道:“夫人放心,这事儿我会处理好的,不会让人挑理儿的!”
“你也不必太过小心,”孔琉玥见梁妈妈煞有介事的样子,反倒笑了起来,“如今主持中馈的是我,要发落个把个丫头婆子,还是易如反掌的,你就大张旗鼓的去做,也好趁机让府里那些还想着三房昔日怎样怎样的彻底认清楚形式!”
见梁妈妈一一应了,孔琉玥又问起初华和洁华来:“知道大姑娘和四姑娘这会子正做什么吗?”说来两个小丫头也够可怜就是了,虽然锦衣玉食,金奴银婢,却成日价的被关在家里,连个同龄的玩伴都没有,不像她,再怎么说也还有个闺蜜韩青瑶,还有华灵素和尹慎言,倒是比她们姐妹两个强多了,看来以后得了机会,要多带了她们姐妹出去走走,认识一些同龄的朋友才是。
梁妈妈应道:“恍惚听说大姑娘这几日都在教四姑娘认字儿,想必这会子两位姑娘都在东厢房呢。”
孔琉玥点点头,起身道:“我瞧瞧去。”旁边的珊瑚见状,忙随侍了上去。
主仆两个方到得东厢房,就听得初华的声音传来,“……错了,这个字不是这么写的,左边是三点不是两点,你怎么这么笨,连名字的名字都写不好?将来可怎么样呢?”明明是很清脆稚嫩的声音,却偏偏带着几分少年老成,由不得人听了不发笑。
孔琉玥就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初华虽然别扭,却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就连别扭都别扭的很可爱啊!
门口侍立的小丫鬟已经发现了二人的到来,忙笑着朝里叫了一声:“夫人来了!”随即殷勤的打起了帘子。
孔琉玥于是走进了屋里。
果见初华和洁华正站在靠窗的长案前,洁华手里还提着一支笔,可怜她个头只比书桌高一点,要鞋子还必须得站在小杌子上。
瞧得孔琉玥进来,初华和洁华忙都屈膝给她行礼,走到了她面前来。
孔琉玥点点头,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初华的丫鬟忙麻溜的给她上了温茶来。
“你这是在教妹妹写字?”孔琉玥指了一下长案,笑向初华道,“你是个好姐姐,把弟弟妹妹都照顾教育得很好!”傅城恒吝于赞美三个孩子,她可是一点不吝于,只要做得好做得对,她是绝对不惜赞美之词的。
或许是很少听到这样直接的称赞,初华先是一怔,随即便红了脸,难得带了几分羞赧说道:“母亲谬赞了,不过是我的本分罢了,倒是母亲这会子过来,不知所为何事?母亲若是有什么吩咐,不拘使了哪位姐姐过来说一声便是。”
孔琉玥见初华这些日子以来虽待自己比前阵子少了些疏离,但依然是客气有余,亲热不足,也知道这事儿急不来,因微笑说道:“没什么事,不过顺道过来瞧瞧你们罢了……”
话没说完,忽一眼瞥见初华左脸上沾了几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