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初华身份尊贵,乃永定侯府的嫡长女,漫说傅旭恒如今已分府出去单过,只能算是永定侯府的旁支,身份与初华相差甚远,就算他还没分府出去,单以身份尊卑上来说,他也是及不上初华的。
傅旭恒心里也明白这一点,因此他没有接初华的话,而是恍若未闻的将矛头继续对向了孔琉玥,“我才还佩服你孔氏好手段好智计,原来竟还没夸够你,倒是没想到你除了手段智计,于笼络人心上也有一套,饶害了镕哥儿,还能让初姐儿自发的维护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佩服至极!”
说完看向初华,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语重心长的说道:“初姐儿,我记得你今年也有九岁了吧?九岁已经不算小了,已经算得上大姑娘了,怎么你还是像几岁的小丫头子一般,是非不分,人云亦云?还是你早已被什么小恩小惠给收买了?你要知道,那些甜头都是包了糖衣的炮弹,吃不得的。你可不要被人卖了,还反过来帮着那卖你之人数钱!”
对傅镕中毒之事,初华虽是到了这会子才知道的,但她却直觉此时定然与傅旭恒脱不了干系,这也是她无条件相信此事非孔琉玥所为的原因之一。当然,让她相信孔琉玥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出于她对她人品的了解和她潜意识的直觉,再有就是她不相信以她的聪明,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
是以闻得傅旭恒这番看似实在为她好,实则却是在挑拨离间的话,初华的反应是迅速而直接,“我喜不喜欢糖衣炮弹,又喜不喜欢被人卖了还帮着那卖我之人数钱,都是我自个儿的事儿,就不劳三叔您费心了!”
傅旭恒被噎得一窒,对初华一再出言维护孔琉玥的行径更是火大至极,片刻才阴着脸冷笑道:“也是,我忘记初姐儿你是永定侯府的大姑娘了,身份尊贵,岂是我区区一个白丁能教导的?只是大姑娘别忘了,我终究也是你的三叔,是你的长辈,你就不怕你方才顶撞我的行径传了出去,旁人说你‘不孝’吗?”
“三叔自己才也说了是初姐儿的长辈,又何必跟他的童言无忌一般见识?”孔琉玥不待初华开口,已先淡笑着接过了傅旭恒的话题,“况这里并无一个外人,此事又如何能传到外面去?除非是有心人刻意为之!罢了,闲话我也不多说了,我还是那句话,此番之事,原非我所为,三弟妹所扣之大帽子,我实在不能领,还请三弟妹收回自己方才的话,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傅旭恒气极反笑,“你不客气?你这个毒妇凭什么不客气?你谋害子嗣在先,百般抵赖在后,不管是请了族老们来让他们决断,还是送官查办,你都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被休离我傅家没你凭什么不客气!”
说着转向老太夫人,拱手道:“祖母,孔氏的所作所为您都是看在眼里的了,请您立刻下令请了族老们来,将此等毒妇休离我傅家,还镕哥儿一个公道,更还我们永定侯府一个安宁!”
老太夫人的表情看起来晦暗不明,既不对方才傅旭恒与孔琉玥母女的冲突发表任何看法,也不对傅旭恒的请求予以任何回应。
傅旭恒看在眼里,没来由的心下一紧,有些不自然的舔了舔嘴唇正要再说。
不想孔琉玥已抢在他之前开了口:“祖母,三叔定要坚持说此时系孙媳所为,孙媳一时间也找不到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不如就依三叔所言,请了族老们来,是非曲折,自然也就有公论了!”说着屈膝拜了下去。
老太夫人还是没说话。
屋里一时间是落针可闻,气氛沉闷压抑得让人几欲喘不过气来。
在这样的沉闷中,傅旭恒的心不由又是一紧,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然掠过他的心头,尤其是当他看到对面的孔琉玥始终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时,他的心就缩得更紧,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他忙安慰自己,他们都已筹划了那么久,且事情根本堪称天衣无缝,哪怕祖母心里有所怀疑,也会怀疑孔氏更多一些,到时候只要能顺利将孔氏休离傅家,再等傅镕一死,永定侯的爵位将来还不是只能落到他头上?他一定是因为想得太久,临近美梦成真了,反倒觉得有些不真实,所以才会产生患得患失感觉的,对,一定是这样!
这般一想,傅旭恒紧锁着的心总算放开了不少,呼吸也觉得顺畅了许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太夫人的声音忽然响起,总算是打破了一室的沉闷,“既然如此,就请了族老们来吧!”
此言一出,傅旭恒如蒙大赦,忙不迭便吩咐下人道:“没听见老太夫人的话吗?还不分头请族老们去!”
众下人见老太夫人都开了口,不敢怠慢,忙不迭分头请人去了。
余下众人忙都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垂下了头去,再次陷入了沉闷中,当然,各自心里在想什么,旁人就无从知晓了。
虽说瞧着孔琉玥始终一副气定神闲,胸有成出的模样,初华还是忍不住担心,三叔三婶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她虽坚信事情并非母亲所为,架不住太祖母和足老爷爷们怀疑,到时候万一母亲真被休离了他们家,可怎么办呢?偏生这会子爹爹又不在家,连个为母亲撑腰的人都没有,她好弟弟又人小力微,尤其弟弟如今还躺在床上……想到这些,初华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恨自己不能长出一双翅膀,好立刻飞到西山别宫去请了傅城恒回来!
感受到初华的焦急,孔琉玥安抚性的摸了摸她的头顶,弯腰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初姐儿,我们都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吗?”
初华先是点头,“我自然相信母亲!”随即脸上却闪过犹豫之色吗“只是看如今的形势,我真怕……”
孔琉玥不待她把话说完,已含笑打断了她:“只要你相信我就好,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这番相信的!”
母女两个正小声说着话儿,有婆子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回老太夫人,族老们来了!”
老太夫人闻言,面露诧色,但转瞬即逝,嘴里已说道:“请族老们都进来吧!”
不止老太夫人诧异于族老们来得这般快,傅旭恒和三夫人也是一样诧异,但一想到他们离他们的大业已仅有一步之遥,他们又顾不得去想那么多了,强忍下满心的欢喜,齐齐望向了门口方向。
就见几名须发皆已花白了的老者被簇拥着鱼贯行了进来。
老太夫人忙迎上前见礼,“有劳众位叔伯连夜过来,皆因子孙不孝,老身实在惭愧!”
众老者虽是族中长老,现任族长却是傅城恒,彼时他虽不在,老太夫人身份却高,众人哪敢受她的礼?忙笑着回了半礼,“老嫂子客气了!”
大家分宾主落了座,待丫鬟上了茶来,傅旭恒先就迫不及待的说道起来,明显想来个先发制人,“深夜打扰众位长辈,皆因大哥的第三房妻室不容继子,居心叵测,竟趁着大哥不在期间,妄图毒害继子,亦即大哥唯一的儿子、永定侯府的嗣子傅镕!如今镕哥儿还躺在榻上危在旦夕,孔氏却拒不交出解药,请众位长辈公断如此歹毒之妇人到底当休不当休!”
老太夫人尚未发话,哪里轮得到傅旭恒发话?因此众族老听了他的话后都没有反应,而是齐齐看向了老太夫人,打算听听她是怎么说的。
接收到众族老的目光,老太夫人深深看了傅旭恒一眼,才缓声说了一句:“镕哥儿这会子的确还躺在榻上危在旦夕!”
虽只是短短一句话,却让傅旭恒听得是心花怒放,祖母很显然还没消除对孔氏的怀疑!
因忙趁热打铁道:“众位长辈也听到了家祖母的话了,敢问众位长辈,此妇当得当休不当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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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位长辈也听到家祖母的话了,敢问众位长辈,此等毒妇到底当休不当休?”
傅旭恒话音落下,初华就第一个忍不住炸了毛,她母亲当不当休,只有她爹爹说了能算,况她母亲自过门以来,素无大的过错,亦没触犯“七出”之条任意一条,三叔口口声声她母亲‘当休不当休’,到底凭的所有号码?!
她微微使力挣开孔琉玥的手,上前半步便冷笑道:“我以为我之前已经把话说得够明白了,原来三叔还没没听明白。没关系,当着众位长辈和族老爷爷的面儿,我就再重复一遍,请三叔这一次千万要听好了!我母亲乃我父亲明媒正娶的正室妻子,朝廷诰封的一品夫人,到底当休不当休,三叔说了不算,族老爷爷们说了不算,必须得由我父亲与族老爷爷们共同做了决定方算,所以,还请三叔慎言!”
本来眼见老太夫人没有在自己说话时,当着族老们的面驳回自己,亦连当事人孔琉玥都没有驳回他,反倒是初华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且这个黄毛丫头还是他的晚辈驳了他的话,傅旭恒当即便觉得挂不住脸子,因沉下脸来看向初华道:“长辈们说话没,哪里轮得到初姐儿你一个小丫头来插嘴?别说你如今还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就算是你长大了,出嫁到了夫家,这种时候,也是轮不到你一个妇道人家插嘴的,你若再敢多嘴,休怪我做三叔的不客气,让人带你下去!”
一席话,说得初华登时涨红了脸。她虽较之同龄人来得大方世故,毕竟只是一个才只九岁的小姑娘,面皮薄,如何当得起傅旭恒这般说?当下不止小脸羞愤得通红,亦连眼圈也红了,若非咬牙极力硬撑着,只怕早就哭了出来。
将初华的窘境看在眼里,老太夫人沉下脸来,正欲说傅旭恒几句,孔琉玥已抢在她之前开了口,“三叔叔,你既口口声声说自己乃初姐儿的长辈,为何说话行事却半点长辈的风度都没有?当着孩子的面儿,这些话也是你一个作叔叔的该说的吗?”
说着,将初华拉到自己的身后,上前半步对着面色都有些不好看的众族老们福了一福,方又说道:“众位长辈,初姐儿方才出言不逊,是她的不是,我做母亲的在这里代她给众位长辈赔礼了。不过,这种场合初姐儿虽不能说话,我作为傅氏一族的宗妇,却是可以说话的,我有几句话,不知众位可愿不愿意听?”
她话说得漂亮,且身为一族宗妇,在类似这样的场合里,的确是有发言权的,因此众族老们闻言,都放缓了脸色,道:“大侄媳妇有话但说无妨!”
“是。”孔琉玥应了,直起身来说道:“镕哥儿这会子的确正躺在床上危在旦夕,但事情却绝然与我无关,”将之前对老太夫人说的那席解释的话又复述了一遍,“……还请众位长辈明鉴!”
孔琉玥与众族老们解释时,傅旭恒几次都欲出生打断她的话,皆因她说得又急又快,未能找到机会,这会子好容易等到她说完,他也顾不得去瞧众族老们有何反应了,当即便冷笑接道:“孔氏,你可真是巧言令色,可真会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岂不知七出之一便是‘口舌’?”
拱手看向众族老,“众位长辈,孔氏不但歹毒至极,谋害嗣子,如今又犯了‘口舌’之条,请众位长辈下令,立即将其休离我傅家,还我傅家一个安宁!”
“三叔口口声声说我谋害镕哥儿,”孔琉玥轻蔑的看了傅旭恒一眼,方冷冷的道:“人证物证何在?若是三叔不能将人证物证拿出来,就别怪我以宗妇的身份,以‘拨弄是非,同室操戈’之罪,请家法惩罚三叔了!”
其中一名族老捋须点头道:“的确如此。”
孔琉玥笑了笑,没有在说话,只是又轻蔑的看了傅旭恒一眼。
傅旭恒被她居高临下的语气和轻蔑的眼神气得半死,冷笑说道:“孔氏,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要人证物证是吗?这便是物证,”说着一指那盆之前被卢嬷嬷和李太医带回来的盆景,“至于人证,李太医和镕哥儿的奶娘都是人证。我自然已将你的罪行查了个一清二楚,不然也不敢贸然的打草惊蛇,让你下次再有可乘之机,你休想再抵赖!”一边说,一边朝旁边一直未发一语的李太医使了个眼色。
李太医接收到他的眼色,立刻上前半步说道:“下官只是一个医者,对旁的事既不想管也管不了,因此这会子只是就事论事。这盆盆景,的确有毒,那毒无色无味,亦连银针都检测不出来,是以不易察觉,而一旦察觉,已是无力回天!”
待李太医把话说完,傅旭恒立刻看向孔琉玥冷笑道:“孔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孔琉玥勾了勾唇,语带嘲弄:“单凭李太医的一面之词,三叔就想给我定罪,三叔不觉得自己太过草率,不觉得自己根本不足以取信于人吗?我不服,口不服,心更不服!”
傅旭恒冷哼一声,“我会让你心服口服的!”说着大喝一声:“奶娘呢?”
傅镕的奶娘闻言,抖抖索索的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跪下结结巴巴的给众人见礼:“奴才见、见过众位主、主子……”
傅旭恒大手一挥,“起来回话!我问你,日前是不是你让你男人找到我,说你无意发现了孔氏谋害镕哥儿之事,偏你又不敢声张,因此一直便憋在心里,后来还是架不住良心的谴责,所以相处了让你男人悄悄前去求见我,让我给镕哥儿做主这个主意?现在族老们和老太夫人并府里众位主子都在这里,你不用怕,只管大胆的告诉大家,当初你是怎么发现、又是于何时发现孔氏下毒谋害镕哥儿的?”
一席话,说得屋内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聚焦到了那奶娘身上。
以致后者越发的抖索起来,片刻方用比刚才还要颤抖得厉害的声音,结结巴巴说了一句:“不、不是三爷您、您先、先让人找、找上我男人的、的吗?”
是傅旭恒先让人找的傅镕的奶公?众人的神色都因奶娘这句话,而瞬间变得复杂起来,看向傅旭恒的目光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傅旭恒被众人瞧得是气急败坏,指着那奶娘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当日分明就是你让你男人先去求见的我”说着见奶娘被自己吼得瑟缩了一下,想着自己眼下正需要她,可不能将她给吓破了胆儿,忘记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于是悄悄是、放缓了语气,“我知道你害怕孔氏日后报复你,所以才会吓得语无伦次,你放心,众位族老和老太夫人都在,只要你勇敢的将你看到的事情都讲出来,孔氏将即刻被休离出傅家,日后根本报复不了你,所以你只管放心的说吧!”
奶娘闻言,方抖索得没那么厉害了,但说话的声音仍然有些结巴:“不知道三爷想、想让我说、说什么?”
真是个榆木脑袋!当初他的人怎么就找上了她?傅旭恒为之一阵气结,却亦只能耐下性子循循善诱,“就说说当初你是怎么发现,又是于何时发现孔氏对镕哥儿下毒的吧,你放心,有众位族老和我在,不会让你及你的家人有事的!”
奶娘抖抖索索的点了一下头,正要开口说话,脸上却随即闪过一丝迷惘,因压低了声音问更喜欢:“可是三爷,我并不曾瞧见过大夫人对三少爷下毒啊……这事儿明明就是当初您让我做的,我不知道该这么说啊……您没有教过我啊……”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几分明显的哭腔。
也不知是不是太害怕了,亦或是别的原因,奶娘的情绪有些激动,虽是压低了的声音,却好巧不巧刚好让屋里众人都听得了个清楚分明,霎时众人都变了脸色。
尤其傅旭恒一张脸,就更是瞬间变成了铁青色。他近乎气急败坏的指着奶娘,怒声说道:“你个狗奴才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传你来,是让你但着族老和老太夫人的面指认真凶,不就是让你胡乱咬人的,你再乱说,我即刻让人撕烂了你的嘴!”
嘴上虽怒骂着奶奶那个,面上的表情也极力维持着镇静,心里却已是慌作了一团,这个狗奴才怎么会临时反了水?之前他们不是说得好好儿的,且她男人的把柄还握在他手上吗?难道事情已提前走漏了风声?可他明明做得很隐秘,根本就让人寻不出破绽啊!
傅旭恒的色厉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