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出来,时间一长,只怕会危及生病!”
永定侯府的一根顶梁柱已经塌了,若是再让另一根顶梁柱也塌了,永定侯府老的老小的小,就真的不知道会怎么样了……晋王根本不敢去想若是永定侯府再没了孔琉玥,到底会论落到什么地步,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他一定不能让孔琉玥再出事!
晋王急中生智,很快想到了韩青瑶。对,弟妹跟小弟妹向来要好,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为此煦之和子纲还喝了不知道多少干醋,小弟妹的话兴许她还能听得进去几分;而且府里如今一下子病倒了两个,他既要忙着照顾病人,还要提防消息再传到老太夫人耳朵里,让老人家再出个什么事,一个人既要主外又要主内,根本就忙不过来嘛,请了小弟妹过来,既能安慰弟妹,又能帮忙照料照料,实在是一举两得。
拿定主意以后,晋王即刻使了人过去庆王府请赵天朗,并把自家这边的情况告诉了他,让他尽快带韩青瑶过来,如此方有了韩青瑶出现在孔琉玥床前的这一幕。
瞧得孔琉玥醒了,珊瑚璎珞脸上都闪过一抹喜色,珊瑚先问道:“夫人,您醒了,要不要吃茶?”说着已行至桌前斟茶去了。璎珞则道:“我禀告王爷和王妃娘娘去,好让他们放心!”说完转身便出去了。
孔琉玥却似是根本没看到她们,根本没听到她们说话似的,双目呆滞,眼神空洞,一动也不动,安静得让人几乎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韩青瑶跟她姐妹情深,自是最先发现了她的异样,忙不迭将珊瑚屏退了,上前坐到她的床头上,柔声问道:“田田,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一边说,一边已抬手抚上了她的额头。
却发现手下冰凉一片,韩青瑶心下不由一惊,忙又摸了摸她的手,发现同样冰凉,当即就忍不住落下泪来。她忙拿帕子拭了去,继续柔声与孔琉玥说道:“田田,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你要是难过,你就哭出来罢,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并无一个外人了,你想哭就哭罢,别人不会知道的。”
孔琉玥却仍是一动也不动,双眼更是没有任何焦距。
看得韩青瑶是又急又痛,忙又劝道:“田田,你心里难过就哭出来罢,你这样憋着,是会憋坏身体的呀,你哭出来罢,哭出来会好受许多,我求求你了,你就哭出来罢……”说着,自己已再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韩青瑶不会忘记自己乍一自赵天朗口中得知傅城恒阵亡了的消息时那种震惊和心痛,还有难以接受。连她跟傅城恒向来不对盘,还是在他出征前才改善了一些,乍一闻得这个消息,都接受不了,更何况跟他深深相爱,一心等着他平安回来的孔琉玥?她简直不敢想象她会难过到怎样的地步!
事实也果然证实了韩青瑶的猜测,她的田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得就像是死人,呼吸亦是清浅得让人几乎感觉不到,若非她的脉搏还在微弱的跳动着,她都要以为她……这样的情形,让韩青瑶当即便忍不住又痛哭了一场,若非怕自己的抽噎声影响到孔琉玥休息,她根本一步都不会离开她床前。
好在她总算醒了过来,就算她口中叫着傅城恒的名字,就算她的声音撕心裂肺一听就知道是做了噩梦,至少,她总算还愿意醒过来!
却没想到,她醒是醒了,仍是不肯流一滴眼泪,这万一要是憋坏了身体,可怎么办啊?
韩青瑶一边哭,一边又劝道:“田田,你自己就是大夫,难道还能不知道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吗?死者已矣,生者却还得活下去,你这样糟蹋自己,除了我们会心疼以外,便是傅大哥在天有灵,也会心疼的—你就哭出来罢,我求你了,你就哭出来罢……”
孔琉玥满耳满心都是方才那个梦里傅城恒掉下深缝里那声“玥儿教我……”的惨叫,对韩青瑶的话根本就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然看在韩青瑶眼里,却觉得她这是在有意自暴自弃,根本就不想再活下去了,当下端的是又急又痛又痛,也不好言相劝了,霍地站起身来,便狠狠给了孔琉玥一记响亮的耳光,含泪大声骂道:“何田田你这个懦夫,不就是死了男人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值得你这样要死要活的?难道这世上除了他傅城恒,就再没有别的人是值得你留恋的了?难道他傅城恒死了,你也要跟着去死不成?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几十年要过,时间是冲淡一切最好的良药,谁又说得准你以后就不会遇到一个更好的男人,不会找到另一份幸福了?你先就自己放弃了,你是要让傅城恒连死也不安心吗?你是想让我也跟着去死吗?难道他傅城恒就是你人生的全部存在价值了,他一死,你也活不下去了……”
一记耳光加一番痛骂,总算让孔琉玥有反应了,而且反应很激烈。
她不待韩青瑶把话说完,已近乎尖叫的打断了她:“你胡说,傅城恒他根本就没死,他被人救走了,根本就是好好儿的,只不过搜查的官兵暂时还没找到他罢了,他根本就没死!”
说着忽然掀开被子下了地,连鞋子都顾不得穿,便赤着脚往门外跑去,“他没有死,他好好的,他还等着我去救他!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救他,我要去带他回家……”
却只跑出了几步,便被回过神来的韩青瑶给一把拉住了,反手又给了她一记比方才那记耳光更重的耳光,直打得本就浑身无力的她软软的趴到了地上后,才蹲下身猛地抓住了她的肩膀,哑着嗓子怒吼道:“何田田你醒一醒罢,傅城恒他是真的死了,再也回不来了!他从那么高的悬崖坠下去,地下又是冰窟—就算没被摔死,也被冻死了!他是真的已经死了,你怎么就不明白吗?就算你再难过再不能接受,他也已经死了,回不来了,你醒醒罢,醒醒罢!”
孔琉玥就又一动也不动了,只是双眼不再像之前那般呆滞,眼神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空洞,而是渐渐布满了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哀伤和悲恸。
韩青瑶看在眼里,方才的愤怒便瞬间被心疼所取代了。她松开箍住孔琉玥双肩的手,轻轻将她拥进怀里,在她头顶几不可闻的柔声说道:“田田,你要哭,就哭出来罢……”
这一次—孔琉玥总算哭了,先是无声无息的哭,若非感受到她身体轻微的颤抖和胸前的衣襟渐渐湿了,韩青瑶都不知道她哭了。她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哭出来就好,只要能哭出来,就说明她还没放弃自己,还没彻底的自暴自弃!
但当孔琉玥哭得越来越大声,当她的眼泪越流越多,当她的无声啜泣渐渐发展成了嚎啕大哭时,韩青瑶的心一下子又揪紧了,将悲恸憋在心里固然伤身,可这样不管不顾的大哭,也一样伤身啊!
孔琉玥将自己所有的悲恸都倾注在了这一哭里,毫不夸张的说,真的是声声泣血,“若淳,我的心好痛,真的好痛,痛得恨不能立时死过去……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平安归来的,他答应过我要跟我一起白头到头,还答应过要跟我生一大堆孩子的……他答应过我的!可是他却食言了,他一去就不复返,甚至……甚至连尸首都没找到……他食言了,他骗我……他骗了我啊……若淳,我的心真的好痛,痛得我恨不能立时死过去,你知道吗?我真的好痛!”
韩青瑶心如刀绞,无比痛恨自己没有为好姐妹减轻痛苦的能力,如果有可能,她真恨不得代她承受这一切痛苦!
可她惟一能做的,只能是抱紧她,给她安慰和力量:“田田,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们大家心里都难过,可再难过,日子总也还得过下去是不是?傅大哥他是为大秦千万百姓牺牲的,大秦千千万万的百姓都会永远记得他,”说着,渐渐埂咽得说不下去,但仍强忍着泪意继续说道,“他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你这样伤害自己,他只希望你能好好儿活下去,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没有了他,我要怎么好好儿的活下去?我又要怎么快快乐乐的活下去?”话没说完,已被泪流满面的孔琉玥嘶声打断,“我根本就生不如死!说什么他是为大秦千万百姓物柱的,大秦千千万万的百姓都会记得他,我要那些人记得他做什么,我只要他平安,只要他活着!”
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为什么上天对我这么不公平?一次是狐儿也就算了,重活了一次,还是狐儿,身边就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关心我心疼我的……好不容易凭借自己的努力让日子渐渐好了起来,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真心爱我的丈夫,有了一个家,却根本来不及享受家庭的幸福,便又被上天夺了去!上天为什么要待我这么不公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要待我这么不公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韩青瑶抱着哭得肝肠寸断的孔琉玥,自己也是泪流满面。是呀,上天为什么要对田田这么不公平?她那么善良,那么美好,一直都积极向上的努力生活,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和挫折都不放弃,无论身处什么逆境都挺直脊梁坚强勇敢的面对,如果连她都不能得到幸福,这世上也就再没人配得到幸福了!
可上天待她却是那么的残忍,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她,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她,这次更是直接将她深爱的人给夺了去!相形之下,她是多么的幸福,又是多么的顺利,上天为什么就不能将给她的幸福和顺利分一些给田田,为什么就一定要那样一次次的打击和折磨她呢!
孔琉玥这一哭,就足足哭了一个多时辰,才因力竭而再次晕倒在了韩青瑶的怀里。
而韩青瑶虽然约莫知道她是哭晕了的,还是忍不住恐慌,忙大声叫道:“来人,快来人!”
下一刻,就见红着眼圈的珊瑚璎珞并陶妈妈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三人已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了,闻得孔琉玥哭了出来,都松了一口气。陶妈妈是奉晋王之命来看孔琉玥的,虽听到了她的声音,没见到人终究不放心,因此与珊瑚璎珞一道侯在了外间,却没想到,这一侯便是一个多时辰,才听到了韩青瑶叫她们进去的声音。
眼见韩青瑶和孔琉玥都坐在地毯上,尤其孔琉玥还人事不省,三人都唬了一大跳。陶妈妈反应最快,立刻高声叫了小丫鬟进来:“快请刘太医去!”
小丫鬟忙忙应了一声,飞快请被晋王留在外书房的太医去了。
陶妈妈吩咐小丫鬟时,珊瑚璎珞已经与韩青瑶一道,将孔琉玥弄到床上去了。
眼见孔疏玥安稳躺到床上,又由珊瑚伺候着盖上了被子,韩青瑶方舒了一口气,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半边肩膀和半边身子都麻木了,不由难受的皱了皱眉头。
璎珞眼尖,发现了她的异样,见孔疏玥有珊瑚伺候,暂时用不上自己,因上前屈膝给韩青瑶行了个礼,小声道:“世子妃是身上麻了吗?让奴婢给您揉揉可好?”
璎珞是越想此番之事便越后怕,虽说纸是包不住火的,夫人早晚都会知道,但经由她之口和经由王爷王妃之口让夫人知道,其中的差别无异地下天上,万一夫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她和刘强岂不就是罪人,万死也难辞其咎了?所以此时此刻,她对韩青瑶是前所未有的感激,既感激她救了夫人,也感谢她救了自己和未婚夫,也所以她才会这般注意韩青瑶,真心城意的想为她做点什么来聊表自己的感激之情。
韩青瑶自是无从知晓璎珞此刻的想法,她只知道自己半边身子都快酸麻得没有知觉了,又见孔琉玥正安睡着,也就暂时松懈下来,点头向璎珞道:“既是如此,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璎珞忙忙摆手,“一点都不麻烦,世子妃言重了!”上前小心翼翼的搀了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抬手以不轻不重力道给她揉起肩膀来。
一时小丫鬟领着刘太医进来了。给孔琉玥诊过脉后,刘太医便向侍立在窗前的陶妈妈道:“夫人方才大哭了一场,虽将心里的郁结排遣了一些,但因哭得太厉害,只怕短期内嗓子会有些疼,最好少说话,再就是只怕会引起头晕头痛,最好还是劝着夫人些,别再让她这样大恸大悲,不然不止内体受损,对眼睛也不好。”
刘太医说一句,陶妈妈便应一句,待刘太医说完后,又接过他开的方子,命人照方子去抓药来熬后,方亲自送了刘太医出去外书房。
余下韩青瑶珊瑚等人待得刘太医离开后,方自屏风后面饶了出去,继续守到孔琉玥床前。
接了药方去熬药的丫鬟知道孔琉玥这位舅夫人在自家王妃心中的地步,不敢有丝毫怠慢,因此很快便将药熬了来。韩青瑶忙接过,亲自喂孔琉玥吃了大半碗,又轻柔的给她被自己打得红肿的脸上了药,见她睡颜比之之前安详了不少,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与陶妈妈一道去了晋王妃的正院复命。
晋王妃仅着一身绸缎中衣,褪去了华服,褪去了脸上的腊粉和头上的钗环,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瞬间老了好几岁似的。彼时正面色苍白的靠在床头,一见韩青瑶和陶妈妈进来,便忙急声问道:“怎么样,弟妹她哭出来了吗?好些了吗?不行,我得看看她去,不亲眼看着她,我委实不放心!”说着便要挣扎着下地。
韩青瑶忙抢上一步将她抬回了被窝里,才道:“玥儿她已经哭出来了。我情急之下,……扇了她两巴掌,又说了一些狠话,她终于哭出来了,足足哭了一个多时辰,才因力竭而晕倒了。太医已经去瞧过了,开了安神的方子,已经吃了一剂下去,这会儿正由她的两个丫头守着,九嫂只管放心。”
这会儿回想起自己之前待孔琉玥的狠,韩青瑶才觉得锥心的疼,手心更是火辣辣的疼。她向来待人和气,便是当初待一心欲置她于死地的陈氏母女,都从没动过手,却没想到难得动一次手,对象却是自己最好的姐妹最亲近的人!
不过她一点也不后悔,与其看着孔琉玥行尸走肉一般空洞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宁愿她嚎啕大哭,因为后者至少还能证明她是活着的,所以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那么做的!
晋王妃听说孔琉玥总算哭出来了,也松了一口气,抿了抿唇,片刻方拍了拍韩青瑶的手,低声道:“瑶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了……要是弟妹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要怎么向九泉之下的煦之交代……”说着,眼泪已是落了下来,衬着她本就因哭得太久而红肿不堪的双目和略显浮肿的脸庞,真是让人不忍再看第二眼。
韩青瑶心酸难耐,也忍不住掉下泪来。要说对傅城恒的死除了孔琉玥最难过以外,第二难过的人绝对非晋王妃莫属,不,应该说晋王妃的难过绝对不比孔琉玥少,就像孔疏玥之前所说的那样,她要大秦千千万万的百姓记住傅城恒做什么,她只要他平安,只要他活着,晋王妃应该也是跟她一样的心情罢?
妯妯二人正是相顾无言,惟有垂泪之际,有丫鬟的声音自外间传来:“王爷!”随即便见晋王大步走了进来。
韩青瑶忙起身行礼:“九哥。”
晋王大手一挥,“都是自己人,小弟妹不必多礼。对了,弟妹她,好些了吗?”他看起来很是憔悴,眼圈也微微有些发红,显然背地里也哭过了。
韩青瑶声音低沉的把方才与晋王妃说的话大略复述了一遍,末了叹道:“这会儿倒是睡着了,还不知道醒来后会怎么样呢!”
晋王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方看向晋王妃问道:“阿如,你好些了吗?”
失去了打小儿相依为命的嫡亲弟弟,晋王妃怎么可能好得了?但为了不让丈夫担心,她仍强挤出一抹笑意,点头道:“我已经好多了,你别担心。”
作为同样打小一块儿长大的枕边人,晋王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晋王妃这会儿根本好不了?但眼下亟待安排的事情委实太多,又终究是晋王妃娘家的事,必须以她的意见为主,因此饶是晋王再心疼,也只能先强压下心疼,与她商量正事,“既然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