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姐姐,你掐我一下,你掐我一下,好叫我知道我不是在做梦……”
晋王妃含泪而笑,唤道:“好好儿的,我掐你做什么?你只放心罢,方才我已掐过你姐夫了,他疼得嗷嗷叫,可见我们都不是在做梦!”
掐自己老公来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孔琉玥也忍不住含泪笑了起来,拿了帕子一边拭泪一边扯泣道:“姐姐,你不知道,我太高兴了,侯爷他还活着,我真的太高兴了……”说着太高兴,眼泪却越擦越多,怎么擦也擦不净。
晋王妃岂有不明白她心情的?想说几句解劝的话,自己的眼泪却也是忍不住拭不净,一时间姑嫂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对站着垂泪。
“姑妈,母亲,是不是爹爹快要回来了?”
片刻,还是初华的声音忽然响起,方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抉。就见初华拉着洁华,被璎珞和婆子们簇拥着从后面走了过来。
初华远远瞧见自家姑妈和母亲满脸都是泪,心里先是一沉,自己也差点儿没忍住掉下泪来,及至走近一些后,方发现姑妈和母亲虽刚在哭,眉眼间却满满都是笑,不像是有坏事发生了的样子,因此忙忙问了那么一句话。
眼见初华红着眼晴满脸的期待,一旁洁华也是一样,晋王妃忙拭了泪,点头笑道:“是啊,你们爹爹很快就要回来了呢!”话音刚落,就见初华和洁华都已哭了起来,而且是哭出声的那种,一边哭一边还叫着:“爹爹要回来了,爹爹要回来了——”
晋王妃含泪而笑,无奈而宠溺的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又去看孔琉玥,却见她也正含泪看着姐儿两个,眉眼间写满了喜悦和柔情。
晋王妃的心也一下子被柔情,还有感激所填满了,深深觉得孔琉玥是自家的福星,弟弟能得他为妻,傅家能得她为媳,简直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阿如,你不过接个人,怎么花这么长时间?四九那小子还等着回去见王叔王婶和小弟妹呢……”晋王同着奉了赵天朗之命,快马加鞭、昼夜兼程赶回来的四九在屋里侯了许久,都不见晋王妃回来,不由有些急了,于是亲自出来寻人,不想看见的就是这副姑嫂母女对站垂泪目,不由怔了一下。
待回过神来后,便忍不住暗暗抱怨起来,说女人是水做的这话还真是一点不假,有坏事时要哭,有好事时,也要哭,且不管是年少的还是年长的,一旦拉开架势哭起来,个个儿都足以“水漫金山”啊!
然晋王抱怨归抱怨,自己也忍不住有些眼眶发热,只得假意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才上前说道:“阿如,如今虽已快入春了,天气依然很凉,弟妹和孩子们身子弱,你怎么能让她们长时间待在院子里呢,有什么话儿还是回屋里说罢啊?”
又转向孔琉玥,“弟妹,这可是大喜事,可不兴哭的!还是快进屋罢,四九还等着给你回话呢!”本来既已知道傅城恒还活着的消息了,孔琉玥再听不听四九亲自回话都没什么差别了,但想着孔琉玥一贯精细,指不定还有什么他们一时没想到的问题要问,因此晋王还是将四九留下了。
孔琉玥忙拭了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哽声道:“姐夫,我这也是太高兴了……”
晋王理解的点了点头,“我明白!”率先牵着初华和洁华的手进了屋子。
后面孔琉玥和晋王妃见状,相视一笑,也跟着进了屋子。
果见四九正等在屋里,一瞧得孔琉玥进来,便忙上前单膝跪下行礼:“四九见过侍夫人……不是,是见过忠靖王妃娘娘……”
他看起来胡子拉渣的,脸上和头发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身上的衣服更是脏得都快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脏就算了,还很破,这里一片那里一片的,想也知道一路上是怎样星夜兼程、不要命的赶路。
一想到傅城恒还活着的消息是眼前的人传回来的,孔琉玥就觉得他亲切得不行,也感激得不行,忙上前虚扶了他一把,道:“快请起,快请起!”又道,“还是叫我傅夫人罢,或者大姑奶奶也使得,千万别叫什么王妃娘娘,你叫着不惯,我听着也不惯!”正是因为她听不惯那个劳什子王妃的称呼,故而永定侯府上下至今仍沿用着旧称。
“谢大姑奶奶!”四九便依言站了起来。
晋王忙招呼大家都坐下,又命四九在锦杌上坐了,方道:“四九,现在你大姑奶奶已在你面前了,你且把你们主仆是如何找到煦之的经过,再向她说道一遍罢,也好叫她放心!”
四九忙应了,娓娓说道起来:“其实早在世子爷和小的抵达西番前几日,侯爷的亲卫校尉裴校尉,已经领着人在离侯爷掉下去地方约莫两百里以外的一个小村子,找到侯爷了。侯爷伤得很重,在水里浸泡的时间太长,又因没有大夫和药材,未能得到及时的救治,所以一直都不是很清醒,不然裴校尉他们也不会那么久才找到侯爷……”
当日傅城恒因武者的骄傲,毫不犹豫就同意了阿布通单打独斗的要求,谁知道阿布通却存心使诈,趁他不注意时偷袭他,害他与之一道掉进了万丈悬崖之间,等到他反应过来他的意图时,已然迟了,只得在下坠的过程中,拼尽全力又给了阿布通一掌,想的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给阿布通留哪怕一线生机!
傅城恒没想到的是,正是那最后的一掌,反而救了他的性命。
本来他和阿布通下坠的速度和高度都是一样的,但因他给了阿布通那一掌,阿布通下坠的速度猛地加快不少,二人下坠的姿势便由方才的并排下坠变作了一上一下下坠。如此一来,阿布通自然而然先落了地,砸在了厚厚的冰面上,而后落地的他则因阿布通已先将冰面砸出了一个大洞,直接落进了冰面下的水里,因此并未伤得太重。
但因他身着全副甲胄,且到底受了伤,冰面下的水又冰冷刺骨,是以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子不往下沉,只得拼尽全力凫水,意图通过方才那个被阿布通砸出的大洞爬到冰面上去。奈何他费力的凫了半天的水,都未能再找到方才那个大洞,反而因呼吸不继,失血过多,又冷又乏,很快便支撑不住,渐渐失去了知觉。
万幸水面虽因连日大雪,天气寒冷而结了厚厚的冰,冰面下的水却依然是流动的,以致傅城恒在渐渐失去知觉之后,不但没有就地下沉,反而冲着他,越飘越远,越飘越远,最终飘到了离那片悬崖两百里开外的一个小庄子附近,然后为一对好心的老夫妇所救了起来。
直到被那对老夫妇救回自家那简陋的家中后,傅城恒依然没有任何知觉,面如死灰,身体冰冷僵硬,若非他的心和脉搏还在微弱的跳动着,他看起来就跟一个死人没有任何差别。而那对好心的老夫妇虽然将他救回了家中,却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他能活下去,救他不过是出于好心和怜悯,不想让他最终暴尸荒野罢了。
老夫妇所居住的庄子名为“小庄子”,条件自然好不到哪里去,郎中和药材自然也是没有的。全庄子二三十户人家平日里谁有个头痛脑热的,一般都是硬撑,实在撑不过了,便去庄子东头的赤脚大夫那里花几个钱或是拿点什么东西去,换取一些简单的草药什么的。
于是傅城恒虽然换过了干爽衣衫,也盖上了老夫妇家准一仅有的一床棉被,伤口也大多上了草药养了两日,瞧着却依然跟个死人无异,只有依然微弱的心跳和脉搏,能证明他还活着。
他在老夫妇家足足昏迷了一个月,才渐渐有了知觉。
在此期间,老夫妇数度都以为他会撑不下去,可他居然每次都奇迹般的撑了过来。老夫妇都觉得有些佩服这个面目英俊,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出来的年轻人了,要知道这世间大多数能忍的能忍,不能忍的也能忍的,都是穷人,好人家的公子哥儿一般都是忍不下去的。
直到他身体稍稍恢复了一些,半睡半醒间一遍又一遍喃喃低语的话“玥儿救我,玥儿救我……”终于能为他们所听清时,他们才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年轻人是因为心里有牵挂,所以才一次又一次的撑了过来!
傅城恒虽然渐渐有了知觉,但身体依然还很虚弱,因此绝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处于半昏迷状态。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生死边缘辗转了几回,从他为老夫妇所救后,所有发生的事情他似乎都知道,但是意识反复在昏迷与清醒间辗转,有多少次,都以为自己下一次不会再醒过来。
可他一直都记得,有人在等他。也许连他的生死都不知道,也许当他已经死了,但是他一定要撑住,一定得回去!
再然后,裴东胜找到了他,小心翼翼将他带回了昔日西番的首都、如今大秦辖下的安西都护府城中。
有了大夫,有了药材,傅城恒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救治。只可惜他的病情已经耽误得太久,身上的伤口也大多已经溃烂,伤口附近的皮肉更是几乎已全部冻得坏死,且因之前在冰水里浸泡过,之后在老夫妇家中又因发烧损伤了肺部,以致连大夫都不确定他能撑到几时,最终又能不能撑下去!
再说裴东胜花了这么长时间找自己的主子,一旦找到,其欢欣雀跃自是不言而喻,当下便忍不住要命人去驿站报信,好尽快将这个好消息送回京城。
然信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傅城恒却忽然艰难的醒了过来,虽然连眼晴都睁不开,但至少意识是清醒的。
他不让裴东胜送信回京,只因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最终撑过去,就算他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一定要撑过去,但他毕竟是人不是神,也有控制不了的事。原本裴东胜刚找到他时,他是想让他尽快送信回京的,他不知道自己失踪这么久,他牵桂的人也是牵挂他的人,尤其是孔琉玥,已经伤心绝望成了什么样,他答应过她一定会过去的,可他却食言了,他怕她支撑不住,会做傻事!
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怕自己万一真撑不下去,那又何必再让他心爱的人和牵桂他的亲人们在有了希望之后,再承受一次生离死别的绝望?那也太残忍了!
裴东胜身为他的亲卫校尉,自然对他忠心耿耿,准命是从,不然也不会在他出事都那么久了之后,一直坚持不懈的找他,并且最终真找到了他,自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于是傅城恒被找到了的消息,就这样暂时搁置了,没有被送回京中,直至赵天朗携四九等人找了来。
赵天朗跟傅城恒做了那么多年的兄弟,虽不敢说跟他心意相通,至少也是比较了解他的,只听裴东胜说了‘是侯爷不让把消息传回京’的后,便已将傅城但的顾虑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但赵天朗可不是裴东胜,不会对傅城恒的话言听计从,最重要的是,他来之前曾亲眼目睹过孔琉玥和晋王妃是何等的绝望,傅城恒的三个孩子还有其他亲人好去们又是何等的伤心,还有他自己,也是难过得恨不能以己身代傅城恒受罪!
因此找到傅城恒的当天,他甚至顾不得让与自己一道也是一路风尘仆仆的四九暂时休整几日,便于第二日一早又命他上了路,以便尽早赶回京城,好向孔琉玥和晋王妃禀报傅城恒还活着的大好消息。
对赵天朗的这个决定,傅城恒自然是想阻止的。他虽仍多半时候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但听了赵天朗的话后,却强撑着睁开了眼晴,虚弱艰涩的想要阻止他,“不要……至少暂时不要……”
赵天朗的态度却很坚决,坐在床边细细的看着他,尽量放轻了声音说道:“傅大哥,虽然大夫都不确定你能撑到几时,但到目前为止,你一直都撑下来了,连在之前条件那般艰苦的情况下,你都撑下来了,难道如今条件好得多了,情况反倒会更糟不成?你只管好好养伤罢,最糟的你都挺过来了,只要你一直撑下去,一定会没事的!”
许是赵天朗的话起到了作用,许是方才那短短一句话,已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傅城恒没有再说什么,闭上眼晴,又恍恍惚惚的昏睡了过去“……也就是说,你离开之时,侯爷还没清醒过来?”听四九长篇大套的说完找到傅城恒的经过和他如今的情形,孔琉玥才因得知他还活着而欢欣雀跃的心,一下子又高高提了起来。她再次后悔起当初因自己优柔寡断,顾虑太多,没有赶在赵天朗之前先离京去西番了,不然现在照顾在傅城恒身边的人就是她,那样他也能少受好些痛苦,身体也能早些复原。
一想到傅城恒浑身是伤的在冰水里浸泡了那么久,一想到他伤得那么重却得不到及时的救治,一想到他无数次徘徊挣扎在生死的缘边,却又一次次咬牙硬撑了过来……孔琉玥就心如刀绞,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只恨不能即刻飞去他身边守着他,亲自照顾他,给他温暖和力量!
晋王妃在一旁也是泪水涟涟,最初得知傅城恒还活着而油然生出的巨大的喜悦和庆幸,已经被因他所受的苦而生出的心酸和心疼所取代,一瞬间只恨不能以己身代其受罪。
惟独晋王虽也红了眼圈,好歹没有哭,反倒强挤出一抹笑意拿话来安慰晋王妃和孔琉玥,“天朗说得对,煦之连最糟的都挺过来了,如今好歹还有天朗陪在他身边,难道他反倒撑不过了?你们只管放心罢!况他如今虽伤重,至少人还在,对不对?只要人还在,其他一切都不重要,所以,你们还有什么好难过的呢?还是安心等他和天朗回来罢!”
下面四九也忙起身道:“是啊王妃娘娘,大姑奶奶,侯爷可是我们大秦出了名的铁汉,连之前那样的情形他都撑过来了,如今又有我们爷看顾在身边,一定不会有事的,您二位就安心在家等着我们爷带侯爷回来罢!”
听得四九说话,晋王妃方后知后觉的想起,庆王府那边必定还在苦等消息,偏近段时间,为怕皇上再动疑,两家王府不管是明面上,还是私底下的来往都已极少,不然倒是可以请了庆王妃和韩青瑶过来,与他们一道分享失而复得的喜悦:再者四九一路风尘仆仆,只怕已是疲累至极,很该让他早些回庆王府送了信,好生歇息歇息的,因忙拭了泪,向晋王点头道:“王爷说得对,至少人还在,只要人还在,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又向四九道:“四九,这一路上辛苦你了,你放心,你的好处王爷和我,还有你大姑奶奶都记在心里了,以后必不会亏待了你的。如今只怕王叔王婶还在等你的消息,你且先回去复命罢!”说着向一旁侍立着的金珠使了个眼色。
金珠便忙上前,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塞进了四九怀中,屈膝行了一礼,笑道:“这是我们娘娘请四九小爷吃酒的,还请四九小爷笑纳。”金珠等人都知道四九乃赵天朗跟前儿第一得意之人,况如今自家娘娘待他尚如此客气,自是不敢怠慢。
四九也不推辞,按过银票塞进怀里,不卑不亢的向晋王和晋王妃并孔疏玥行了个礼,谢了三人的赏,说了一句:“四九的确还要回去向王爷王妃娘娘并世子妃娘娘复命,就先告退了!”说完又冲三人行了个礼,才退出去,然后急匆匆打马回了庆王府,一边赶路一边还暗想,王妃娘娘和世子妃娘娘一定等世子爷的消息等急了罢?
待四九离开,又屏退了众伺候之人后,晋王方蹙起了眉头,有些凝重的向晋王妃道:“也不知道子纲在打发了四九回来之后,有没有使人去驿站,让驿站的人快马加鞭回京回京?”
晋王妃和孔琉玥都是聪明人,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他话里更深一层的意思,不由也皱起了眉头。
“天朗瞧着虽吊儿郎当的,却素来细心,应当不会犯这样明显的错误罢?”晋王妃语带犹豫。
孔琉玥则霍地站了起来,“姐姐姐夫,我这就回府严令下人们,不得多说一个字!”皇帝本就已对晋王府和庆王府生了疑心,对赵天朗的处罚也还没有下来,若是再让他知道两王府竟比他这个皇帝还先得知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