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皇后便指着她笑骂道:“你们听听,这东西得亏她托生在公侯世家,又嫁进了天家,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却还是这般贪吃,若是生在贫寒小户人家,还不定贪吃成什么样儿呢?”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七嘴八舌道:“这也是娘娘与王妃妯娌情深,所以嬉笑怒骂并不避忌,换了在旁人面前,王妃才不会这样呢!”
笑过之后,晋王妃方携孔琉玥暂时辞了皇后,跟着马嬷嬷一道,去了太后的慈宁宫。
太后看起来四十来岁的样子,虽已人到中年,面容却依然艳丽无比,尤其一双凤眼,更是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她穿着暗红色绣金凤宫装,梳着很繁丽雍容的华髻,戴着一支金凤,其上的宝石颗颗有鸽子蛋那般大小,星星点点在发髻间闪烁,华贵得令人不敢正视。
晋王妃领着孔琉玥进到慈宁宫正殿,倒头便拜了下去,口称:“臣媳恭请母后圣安!”
孔琉玥则称:“臣妾恭请太后娘娘圣安!”心里却有些惊讶于太后的年轻和美丽,暗想怪道太后当年能在先皇第一任皇后薨逝之后,从众多妃嫔之中脱颖而出,被先皇立为继任皇后呢!
太后并不叫姑嫂二人起来,也不理会晋王妃,而是直接命孔琉玥:“你就是永定侯的新夫人?抬起头来,给哀家瞧瞧!”
孔琉玥闻言,只得满脸恭顺的抬起了头来。
太后的表情就愣了一下,才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笑容,缓缓说道:“哀家还以为永定侯真如坊间传说的那样,于女色上并不看重,所以才瞧不上哀家以往想指给他的那些个公侯千金们呢,原来永定侯不是于女色上不看重,而是恰恰于其上太看重,所以才会一再婉拒哀家指婚的!”
这话简直就是直接在说傅城恒好色了,所以才会非孔琉玥这样的绝色不娶!
原来太后之前一度想将自己娘家的侄孙女指给傅城恒,借以削弱一下今上的势力,好为以后自己的宝贝孙子宁王赵允杰铺平道路。却几次三番都被皇后或是晋王妃以别话叉了过去,太后不甘心,竟直接召了傅城恒来慈宁宫,想要给他指婚。没想到傅城恒更绝,不待她开口,已先说自己原便于女色上并不看重,如今又已一连克死两房妻室,此生已是不打算再娶,希望太后能打消给他指婚的念头,免得害了那些无辜女儿们的终生。
太后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信以为真,也就转而为自己的侄孙女物色起别的人选来。谁知道还没等到她物色好人选,就已传来了永定侯与柱国公府表小姐定亲之事,她方知道自己被傅城恒给骗了,当即便气得了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所以今儿个在闻得人说永定侯的新夫人进了宫之后,她才会命人直接去坤宁宫接人,就是打算要好好给这位新夫人一个好看!
孔琉玥虽不知道这些前情,但以她的聪明和之前曾听到过的一些蛛丝马迹,倒也不难猜到太后这是在趁机出气,毕竟她嫁进永定侯府一事,简直就是当着全京城人的面,在泼太后的面子呢!
这种时候,她当然是说什么错什么,于是只是低垂着头,一副认真听训的样子,就不信太后得不到任何回应,也能一个人继续说下去。
估计晋王妃也是这样想的,同样将头垂得低低的,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果然太后又说了几句,看着地下恭恭敬敬跪着的姑嫂二人,只觉自己一肚子的气,都打在了棉花上,便自己也觉得无趣起来,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便开恩命二人起来了,“好了,都起来罢,免得旁人以为哀家倚老卖老,刻薄你们这些作小辈的!”
晋王和永定侯如今一个掌着户部和内务府,一个掌着五城兵马司,都是手握实权的朝廷重臣,即便拉拢他们不成,也不能轻易得罪了他们,这点大局意识,太后还是有的。
晋王妃与孔琉玥方谢了太后的恩,站了起来。
叫了她姑嫂二人起来后,太后忽然又觉得心里堵得慌,于是对着孔琉玥长篇大论的说起“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妇不事夫则义理坠废”之类的训诫话儿来,最后还赐了她一面刻着“忠贞世笃”字样的铜镜,并一柄刻着《女诫》的铜尺。
孔琉玥垂手恭立作倾听状,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更恭顺卑谦一些,省得再惹太后不痛快。毕竟在所有人眼里,她都已经得了实际的好处,若不把表面姿态放低一些,的确是会招人羡慕嫉妒恨的!
太后这一训诫孔琉玥,便直花了小半个时辰,方以赐给她一面铜镜和一柄戒尺为终点,暂时结束了这次训诫。
但这仅仅只是“上半场”而已,接过马嬷嬷奉上的茶喝了几口后,太后随即开始了她的下半场训诫,只不过这次训诫的对象,换成了晋王妃,“哀家听说晋王至今未与哀家上次赏下的那两个姬妾圆房,你这个王妃是怎么当的?”
太后一心想拉拢晋王,即便不能拉拢,能让他保持中立也是好的,所以几次三番欲往晋王身边塞人,以期晋王能被“枕头风”吹得如她所愿,起初几次,都被晋王以府里已有姬妾众多为由婉拒了,最后太后不得不搬出“长者赐,不可辞”这一理由来,硬塞了两个美人去晋王府,却没想到,人都已经塞过去好几个月了,晋王却连她们的房间都没进过一次!
晋王不与她赏的姬妾圆房,关晋王妃这个王妃什么事?难道还叫晋王妃硬将自己的老公推了去睡别的女人不成?再者,若是晋王真想去,谁又还能拦得住他不成?
孔琉玥正暗自愕然兼好笑于太后的无敌逻辑,就听得晋王妃大声道:“回母后的话,臣媳回去后一定转告王爷,就说母后懿旨,命他速速与母后赏下的姬妾圆房!”
意思就说,太后见晋王不肯碰她赏的姬妾,竟然不惜下懿旨逼他去碰!
太后没想到晋王妃会这么说,有些愕然,有些恼怒,但更多的却是难堪。她是个要面子的人,通常这种人都是既想把事情办成,面子上又要好看的,说得难听一点,便是“既想当表子,又想立牌坊”的真实写照,最怕像晋王妃这种不藏着掖着,有话就大声说出来,而且还说得让她既找不到理由反驳,也拉不下身份去反驳的人了。
当下只得黑着脸主动转移话题,“对了,今儿个怎么是你带永定侯夫人进宫来的?永定侯府的太夫人呢?你虽然嫁入了咱们天家,身份比先时高出了一大截儿,毕竟已经是出嫁了的姑奶奶,岂好事无巨细过问娘家事的?传了出去,旁人不是要说咱们天家教媳无方了吗?”
晋王妃道:“回母后,家母日前犯了旧疾,连床都下不来,还特意请了太医院的李太医过府诊视,家祖母又上了年纪,经不得车马颠簸,所以才委了臣媳带弟媳进宫来,还请母后明鉴!”
这话合情合理,连太后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只得暂且打住,但终究不甘心,因又捡了几个话题欲为难晋王妃。不想不管她说什么,晋王妃都有一车的话等着她,而且都让她挑不出什么错来,她心里的恼怒可想而知,偏又不甘心就此放人。
正僵持之际,有宫女来禀:“启禀太后娘娘,威国公府二公子求见!”
太后闻言,方容色稍霁,抬手道:“传!”
晋王妃趁机说道:“母后既有客人,又是外男,臣媳等不方便久留,就不叨扰了,明儿进宫时,再来给母后请安!”
太后原本还想再留下她磨搓一会儿的,但想着来人可是她最喜欢的侄孙郭诚,除了宝贝孙子宁王赵允杰以外,她最喜欢最看重的小辈,若是留下晋王妃和孔琉玥,势必不方便他们祖姑侄说话,也就大手一挥,“那你们跪安罢!”打发了她们。
晋王妃与孔琉玥跪过安后,一前一后走出慈宁宫正殿,方走到汉白玉的台几下,冷不防却与一个青年公子碰了个正着,显然后者便是方才宫女口中所谓的‘郭二公子’了。
郭二公子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着宝蓝色暗纹绸缎长袍,生得倒也十分俊秀,但眼神却给人一种很邪气很不舒服的感觉。
晋王妃不由皱起了眉头,冷声问那奉命去领郭二公子进来,彼时正对着她行礼的宫女:“你难道不知道领外男出入内宫,是有诸多地方需要避忌的吗?”
“奴婢,奴婢……”那宫女被问得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了。
郭二公子却已经对着晋王妃在行礼了:“微臣郭诚,见过晋王妃!”说话间目光不经意掠到她身后的孔琉玥身上,立刻便直了,生了根了,移不开了。
连孔琉玥一个现代灵魂尚且被他毫不遮掩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舒服,更何况晋王妃?因有意错开半步将孔琉玥挡在了身后,方淡淡说了一句:“郭都尉有礼,母后她老人家还等着见你呢,你快情罢!”
那郭诚却笑道:“王妃身份贵重,微臣又岂敢先行?还是待送过王妃之后,微臣再离去也不迟。”
晋王妃闻言,的确如此,哪有她堂堂王妃给小小一个轻车都尉让路的理?因又淡淡说了一句:“那本宫就先行一步了,郭都尉请!”然后携着孔琉玥急匆匆走了。
余下郭诚直直看着孔琉玥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再也看不进踪迹后,方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问那引路的宫女道:“才跟晋王妃一道的那个女子是谁?我时常来宫中,怎么从来不曾见过她?”想不到宫中还有那样的绝色,他一定要求太后姑祖母将人赏给他!
慈宁宫的宫女,大多都是跟郭诚有私的,只不过碍于宫规,并不敢僭越罢了。那引路宫女也不例外,闻言如何猜不到郭诚的想法?因娇笑着半是含酸,半是幸灾乐祸的道:“那一位可是新任的永定侯夫人呢,二公子还是别想了!”
“她是永定侯的新夫人?”郭诚闻言,不由懊丧得直跌足,“想不到傅城恒那样一个命凡天煞孤星的主儿,竟还能有此等艳福!”再一联想到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伏威将军府二小姐韩青环那寡淡无味的模样儿,更是懊丧得了不得。
他立志今生要娶个绝色,之前闻得他那未婚妻的姐姐韩青瑶乃当年京城第一美人之女,据说生得美艳无双,便存了求娶的心,谁曾想阴差阳错却定了韩青环,韩青瑶则被庆王世子给定了去,正觉意难平呢,今儿个好不容易又遇上一个绝色,偏生又是个有了主儿的,真是气死他了!
气了一回,又忍不住顿足惋惜,“真是可惜了那样一个难得的美人儿了!”
还是那引路宫女催他:“太后娘娘可还等着二公子呢!”他自己瞧着时辰也不早了,——依照宫规,外男入宫时间不得超过两个时辰,怕待会儿没多余的时间与太后说话儿,方暂时丢开心中之念,整了整衣襟,走向了慈宁宫正殿。
再说晋王妃携着孔琉玥快速离了慈宁宫,一直到确定后面的郭诚再也看不到她们后,方放缓了脚步,一边环视着四周,一边压低声音恨恨骂道:“下流没脸的混账东西,真以为有太后撑腰,就可以把皇宫当作他家的后花园,自由出入了,哼,我看他郭家能得意猖狂到几时!”
孔琉玥对威国公郭家的事情并不了解,只知道太后出自郭家,其他的便一无所知了,闻言因忍不住小声问道:“外男不是不得随意出入后宫的吗?怎么瞧那郭二公子的样子,倒像是经常出入后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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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妃闻言,冷哼一声,嘲讽意味甚浓的道:“因为他嘴甜,人又乖巧,能逗太后开心呗,所以太后特意奏请了皇上,允他逢五之期进宫来请安!”声音压得越发低沉,几不可闻,“哼,不过一个下流的色胚罢了,也就只有太后看得出他‘乖巧’!我听说他已与伏威将军府韩家的小姐订了亲,那韩小姐与其母可都不是好相与的主儿,是京城近来最出名的破落户儿,以后只怕少不得与郭家狗咬狗,咱们可有的热闹瞧了!”
如果说刚才孔琉玥还只是出于八卦的心理,问晋王妃有关郭二公子和郭家的事,此时在闻得她提及伏威将军府后,便是真的对郭家上心了,不为别的,只因事关伏威将军府,再具体点说,只因事关郭青瑶。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急切:“姐姐,您方才说郭二公子是与伏威将军府韩家的小姐订的亲,您可知道是韩家的哪位小姐?”可千万不要是韩青瑶啊,看郭诚那副色迷迷、邪里邪气的样子,若是青瑶真的嫁过去,以后只会有生不完的气!
“是韩二小姐!”晋王妃说完后,才有些好奇的看向孔琉玥,“你问这个干嘛?”
韩青瑶可是韩家大小姐,那么很显然,郭诚的未婚妻就不是她了!孔琉玥松了一口气,忙笑道:“没什么,不过白问问罢了。”
姑嫂二人且说且走,很快便回到了坤宁宫。
皇后早已等候多时了,一见她们回来,便关切的问道:“没事儿罢?”
晋王妃笑道:“众目睽睽之下呢,能有什么事儿?娘娘只管放心罢。”
皇后于是屏退众伺候之人,只留了心腹左右,方道:“听说赏了一面镜子并一柄戒尺给永定侯夫人,本宫就猜到今儿个你们只怕不好脱身,原想着再等半个时辰,本宫就亲自去慈宁宫接你们的,没想到你们倒忽然回来了,却是什么缘故让她开了恩?”
晋王妃道:“娘娘可真是神机妙算,知道若是没个缘故,咱们再难这么快便脱身的!”说着沉下脸来,“是威国公府的二公子求见,所以才‘开恩’让我们跪了安!”
提及郭诚,皇后也沉下脸来:“你说她是不是越老越糊涂了,这外男也是能大喇喇随意出入后宫的吗?时常召了宁王进宫也就算了,宁王毕竟是皇室中人,又是晚辈,可那郭诚算怎么回事儿?真真是一提起此事,就由不得本宫不生气!”
顿了一顿,又皱眉道:“咱们还好,平常碰上他的时候也有限,天朗可就没那么轻省了,跟这样一个下流没脸的混账东西做了连襟,以后还有的麻烦呢!”庆王世子赵天朗打小儿便跟今上感情深厚,跟皇后的感情自然也不差,也难怪皇后会为他惋惜。
晋王妃笑道:“木已成舟,娘娘就别生气了,那韩二小姐虽有个破落户娘,韩大小姐却是养在韩老夫人跟前儿的,听说不但模样生得好,人品亦是没得挑。跟天朗过日子的是韩大小姐又不是别人,至于亲戚之间,高兴呢就多走动两回,不高兴呢,就不来往便是,您呀,就别为天朗担心了!”
皇后闻言,方容色稍霁,又与 晋王妃拉起别的家常来。
孔琉玥坐在一旁看似认真的听着,实则心思早已飞到了别处去,据方才皇后和晋王妃的话听来,韩青瑶也已经许了人家了,而她的未婚夫,便是她们口中的那个‘天朗’,也不知道那个天朗是个什么样的人?长得怎么样?人品又怎么样?最重要的是,韩青瑶见没见过他,中不中意他?她可不想让自己最好的朋友再重蹈自己的覆辙,连老公的面都没见过,便嫁进去,然后如盲人摸象一般,在夫家艰难为生!
偏她又不敢再出言相问晋王妃了,刚才她问郭诚未婚妻是谁的事,瞧着已经让晋王妃有些动疑了,她若再多问,岂不是会让晋王妃更生疑?还是回去后,写封信让梁妈妈设法送到伏威将军府去,让韩青瑶亲自来告诉她这个中详情罢!
皇后与晋王妃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太监尖细高亢的唱喏声:“皇上驾到,晋王爷到………”
晋王妃听说,忙拉着孔琉玥要躲到偏殿去。
皇后却笑道:“九弟也来了,你躲什么躲!”晋王在先帝众皇子中行九。
晋王妃面有难色,“我倒是没什么,可我弟媳……”她时常进宫,兼之晋王与皇上感情好,以前在潜邸时便时常见的,如今见了自是不用避忌,但孔琉玥毕竟是外命妇,又是第一次进宫,总不能也不避忌罢?
“这还不好办,让人带了永定侯夫人去偏殿便是。”皇后显然想到了她的担心,直接唤了个宫女过来,命其带孔琉玥过去偏殿奉茶,算是把问题给她解决了。
晋王妃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