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帘柳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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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帘柳落-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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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气,想检查苏柒然的伤势,却又听到纷杂的脚步声传来。恐惧到极致,她反而冷静下来,轻轻抱住苏柒然,笑道:“苏柒然,我想过了,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一个死。我希望到时你勉力一拼,我们都能活着回去;如果不能,我也不会独活。”
  苏柒然眼角瞥到林后一个身影,当下已经有了决意。他染着血的手缓缓抚上流苏的脸颊,那样细致,那样虔诚一样的膜拜,像是要记住她的每一寸轮廓。最后一次吻上她的唇,深深辗转留恋,低声道:“我要你活下去。我曾经以为我能给你你想要的生活,事情到如今这个地步,只能证明,原来我做不到。如果我不是离宫宫主,今日我们是不是就是另一个模样。流苏,好好活下去,我……”脚步声已近在咫尺,有人喝道:“苏柒然!你逃不掉的!今日我们定要为武林除害,让你葬身于此!”
  苏柒然置若罔闻,深深看着流苏,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却知道此时此刻的他再也给不起任何承诺,此时此刻的他们再也看不清未来,终究是颓然无力的松开手,使出最后一分内力将她推向林后的人,那人也闪身而出,接住流苏,朝苏柒然点头:“苏宫主放心,我定保夫人周全!”
  风割在脸上像刀,流苏的眼睛惊恐的瞪大,他又要推开她,他又要独自承担下所有的苦痛,她僵硬的转过头看身后护着她的人:“苍澜,你放开我,你放开我,苏柒然他会死的!你让我下去,你让我下去啊!”
  苍澜喃喃说着什么:“夫人放心,离宫三个堂主和暮渊阁已经赶过来了……”
  流苏却不明白那样的意思,看着她挚爱的身影眨眼淹没在一群杀气腾腾的人里面,泪水早就泛滥,模糊了眼前所有景致。那日她的话还记忆犹新:“我们的未来就该由两人承担,就算要死也死在一起!”她曾经以多大的决心发过誓,发过誓要追随他上穷碧落下黄泉,如今,他却以爱之名,再次放开她的手。
  有人发现了他们,立即朝他们袭来。苍澜吃力的躲避,眼前一花,却是苏柒然,撑着一口气赶过来,替他们挡去眼前的杀意。他转过头,吃力的做了一个口型:“走。”
  苍澜不再耽搁下去,背起流苏迅速后退。那一刹那,谁的剑刺进了苏柒然的左胸,剑锋没胸而出,竟白晃晃的没有一点血色。
  “苏柒然!”是谁撕心裂肺的声音,悲怆绝望的让人落泪。流苏抬手,触到脸上一片冰凉,拼命眨去泪水,身旁的景色迅速的后退,却清晰无比的看到那个满身血污的人,吃力的用剑撑着地,抬首遥遥往这边看来。
  “我恨死你!”女子尖利而崩溃的叫声远远传来,苏柒然浑身一震。身后的人把剑用力抽出,胸口剧痛,意识消散前,他撑着擦去额前留下的血,不要遮住他的眼睛,他还想看,还想再看最后一眼……
  对不起,我要你活下去。
  ………
  鲛绡纱帐重重叠叠,隐约透出床上苍白的女子的容颜,黛眉紧蹙,脸上的泪痕未干。刻意压低的清润声音天生一种王者气势,问道:“怎么样?”
  杜太医凝神搭脉了半晌,恭敬的回到:“皇上,这位姑娘只是急怒攻心,肝火上冲,肝失疏泄。待臣开张理气清热的方子,服下后就无大碍了。”他觑了眼宣墨的神色,似是十分紧张,心里更加挣扎起来,如果皇上很在意这个女子,那么那件事,到底要不要说……
  宣墨淡淡扫了眼杜太医犹豫不定的挣扎表情,道:“朕要知道全部的。”
  杜太医心下一凛,立刻禀报道:“还有,这位姑娘有喜了,据臣之见,大约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说完,他心里忐忑不定。皇上向来亲民勤政,不曾出过宫。这姑娘也是第一次来到皇宫,那么这两个月的胎儿,一定不是龙裔了……他这么想着,吓出一身冷汗,皇上该不会为了隐瞒这件事要杀了自己灭口吧?
  他浑身抖的跟筛糠一样,偷偷不住的瞄宣墨的脸色,却见这位年轻的皇帝波澜无惊,没有透露出任何一丝感情,只是问:“大约要多少时日,能调养好她的身子?”
  杜太医估摸着自己的头大概是在脖子上长稳了,放下了心,说道:“一月足矣。”
  宣墨点点头,挥手遣散了众人。走至床榻坐下,看着那张刻骨铭心的脸,她的眉目依旧,却又像是多了许多他不曾给的起的幸福。眼光渐渐滑到她平坦略微突起的小腹,因为纤细的身子,即使两个月也不大看的出,两个月了呵,是那个人的孩子罢。
  流苏被梦魇惊着,梦里那把刺穿苏柒然胸膛的明晃晃的剑,染着血色,狰狞的幻化成一条巨蟒,嘶嘶的吐着分叉的舌。她在梦里哭,直至哭醒,枕头濡湿成一片。
  宣墨听到如小猫一样的呜咽声,连忙探上去,轻轻叫道:“流苏。”
  流苏像是看见了宣墨,又像是没有看见,睁着迷茫的眼:“他会死的,他死了。”
  宣墨神色复杂,握住她的手带到她的小腹前,强硬的说道:“不管他有没有死,你不能死。你有孩子了。”
  你有孩子了。
  流苏被层层包裹起来麻木的心,像是终于有什么东西刺穿,于迷蒙中带来一丝清明,她含着泪不可置信的低头看自己的腹部,哭着笑出来,她有孩子了,她和苏柒然的孩子。那样的小生命,脆弱却顽强的依附着自己。
  求死的心倏然淡去,她摇着头:“我不会死的,我答应过苏柒然,我要给他生一个小流苏出来的。”
  她抓住宣墨的手,一双眼因为欣喜而焕发出光彩:“你说孩子会不会和苏柒然一样,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等她出生,我要和她说,她的爹爹,是多么厉害的一个人;她的爹爹,给了她娘多少幸福;她的爹爹,为了她娘……”她突然想到什么,顿了一顿,喃喃道:“她的爹爹,为了她娘,死了。”
  流苏的双眼圆睁。苏柒然死了,她亲眼看到那把剑穿过他的胸膛,那里,有她曾经亲手抚过的旧伤疤,有她曾经轻轻印上去的吻,如今却只有一个血窟窿。
  她失神的如同一个木偶,又哭又笑的喃喃着。宣墨皱起眉头,低声吩咐宫女照方子把安神药煎来,小心翼翼的抱住流苏,絮絮说着:“流苏,上天垂怜,终于把你还给了我。他已经死了,忘了他,我会对你好,会对孩子好。我求你,你看我一眼好不好?”他的双拳紧握,眼圈泛红,紧紧搂住流苏,深深埋进她的肩窝。
  流苏没有反应,她兀自又哭又笑,像是活在自己的一个梦境里。那个梦里,暗红衣袍的绝色男子在满树的丹蔻芝华下,眉目如画,灼灼芳华,笑意淡淡的朝她看过来。他温柔的朝流苏伸出手:“流苏,我的流苏,你答应我,带着我们的孩子,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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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秋。流苏轻抚着腹部,看着那一塘残荷。“一夜绿荷霜剪破,赚他秋雨不成珠。”她低低吟着,她已经能够有勇气面对苏柒然死了的事实。当苍澜把流苏送去皇宫,又回返去找苏柒然时,他只送来了一个染血的香囊。流苏忘了看到那个香囊时她是什么心情,她只觉得腹中鲜活的血肉成了她唯一活下去的信念。
  宣墨为她安排的地方,是晚蔷园,与宣府一模一样的晚蔷园。她知道那个叱咤风云掌尽天下苍生的男子的苦心,却已没有心力做出任何回应。她的爱情,第一次在宣墨手中夭折,第二次,还有勇气义无反顾飞蛾扑火一样的爱苏柒然,却依然是这样的下场。她早已失却了爱的能力。
  宣墨下了令,后宫任何嫔妃没有圣旨不许靠近晚蔷园,她像是一只被豢养的宠物,在园里一日一日蹉跎着活下去。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她还有苏柒然的骨血,她像是一个容器,承载着挚爱男人的延续。她喜欢早睡,夜夜梦里希望苏柒然出现,哪怕一个面容也好,一句话也好,却始终无法得偿所愿。
  “夫人,起风了,您在这风地里站了许久了,染上风寒就糟糕了,还是回去罢。”莲喜是宣墨派来服侍她的丫头,他大约费了很多精力,将莲喜训练的如同荷包一样不差分毫,连样貌都似曾相识,都是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一身的憨傻气。可是流苏知道,莲喜毕竟不是荷包,正如此晚蔷园毕竟不是彼晚蔷园,物是人非物是人非,他们,是再也回不去的。她想起荷包,温柔而舒缓的笑了笑,不知她与小葛过的是否快乐,如果上天注定她不能得到幸福,那么看着身边的人幸福,也是一种圆满。
  她慢慢的转了身,三个月的身孕略微有些重,莲喜连忙将一袭披风披上流苏的身,搀着她往室内走去。
  才坐下歇了一口气,内监尖细的嗓子报到:“络贵妃到!”流苏沉静如水,她知道唐络一定会来找她,也只有这个络贵妃,仗着宣墨不会处罚她的掌握,敢无视圣旨,堂而皇之的闯进晚蔷园。正如很久以前她被唐络推入水里,唐络也并无任何损失一样。
  唐络已到了跟前,流苏却坐着一动未动,她已不是当初那个处处谋算人心的流苏了,这虚假的客套,她做不来,也不想做。唐络见流苏似乎未将自己放在眼里,并不行礼,倒也不生气,倒是她身边的丫鬟骂道:“大胆刁奴,你还未封任何品阶,见了络贵妃为何不行礼?”
  她话音刚落,唐络一巴掌狠狠的打了过去:“下贱的奴婢!凌姑娘是皇上的贵客!岂容得你这个贱人污蔑,还不自己掌嘴!”巴掌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流苏微微笑了笑,她不谋算,不代表她就不知道,这宫里的规矩,历来是巴掌声越响,落下去的时候反而越轻。看样子,连唐络都变了呢。
  她有些疲倦的看着眼前这一场戏,低低吩咐莲喜道:“给络贵妃上茶。”便再无他话。
  唐络打完了丫鬟,屏退了众人,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了,眼风轻轻瞟了流苏微凸的腹部,淡淡的说:“是苏宫主的孩子罢。”
  流苏在提到孩子时,眼神倏忽变得湿润而温柔,回道:“是的,三个月了。”
  唐络看着眼前这个像是被抽离了灵魂的流苏,哪里还有曾经的精明谋算媚色无双,她低头喝了一口茶,边缓缓的划着浮沫,边说:“我以为你死了。”
  流苏的笑容很淡,带着一丝疲倦:“我恨不能死去。”
  唐络看着这样的流苏,心里突然颇多感慨,阖上杯盖道:“曾经你一定看不起我的愚蠢幼稚,连我自己也恨自己如此不济。我这样的傻,这样的不敢为自己争取,以为这一辈子也就这样过了,如今却享得荣华富贵。彼时你却是如何精明如何厉害,如何懂得讨人欢心,今日看来,却落得这样一个境地。如今想来,太过聪明,其实也不是好事。”
  流苏看了看唐络,曾经一派天真什么心情都摆在脸上的小丫头,今日蜕变成了后宫里相互倾轧的众多女人之一,面目模糊。她微微笑:“是的。如今你也知道,太过聪明,其实不是好事。那么你今日不顾他的圣旨硬闯晚蔷园,以为他不会责罚于你,是不是也是在自作聪明?你只道他亏欠你良多,却不知道他亏欠我的更多,两相比较,你以为他会如何决断?”
  唐络的脸色变了变,良久,叹了口气:“你还是如此。罢了,我今日来并不是找你麻烦,只是想提醒你,你腹中的骨血不是龙裔,那么还是小心点好。今时他的身份已不同往日。”
  唐络的金累丝戏珠头花,随着走动一颤一颤,晃着明光消失在门外。莲喜赶上来扶住流苏,问道:“夫人,可有什么不适?络贵妃没给您送什么吃食罢?那可千万不能吃。”
  流苏摇了摇头,看了看天色,说道:“皇上快下朝了,我去打个盹,他若来了,就说我睡下了。”
  宣墨日日下朝后便来晚蔷园,有时候给她带些坊间的新奇小玩意儿,或者是新出的有趣的戏本子。纵然她对着宣墨已无话可说,他也照来不误,像是只要能够看看她,都是好的。她却自觉已承不了这样的盛情,只能躲着他。
  果然不久,园里响起下人们整齐的声音:“给少爷请安。”
  流苏无奈的蹙了眉,宣墨在晚蔷园里,从不许别人叫他皇上,也从来不自称朕。流苏知道,他在竭力营造当初他们相处时那平淡的光景,可是毕竟,不是所有的悔恨都可以重来,所有的遗憾都可以填埋。
  帘子轻响,流苏连忙闭上眼假寐。宣墨在床榻前坐下,抬手轻轻抚上流苏的脸庞,流苏装作翻身,避开他的触碰面朝里睡了。宣墨知道流苏在躲着他,苦笑着收回手,随手翻开她床头的书看了几页,说道:“唐络被我责罚了。罚其俸禄半年,在夜藻殿闭门思过,不得踏出一步。”顿了一顿,见没有回应,又继续说:“太医说你的身子大好了,闲时让莲喜陪你出去走走罢,这样对胎儿也有好处。”
  仍是无话,宣墨替流苏掖了掖被角,神色惨淡。离去时,流苏听到他轻轻的一句问话:“为何我们会变成这样?”
  ……
  “冷芳殿……”康皇后抬起头,看着蒙尘的牌匾上模糊不清的几个字,轻轻念道。
  “皇后娘娘,这里是冷宫,您凤体尊贵,咱们还是不要进去了罢。”侍女合欢扶着康皇后,轻轻说道。
  康皇后眼角眉梢尽是凌厉,挑了一挑眉,伸手推开了许久不曾开过的门,阴暗的室内仅有的几缕阳光下,土屑簌簌落下。室内空荡,暗处一双双眼睛幽幽闪着意味不明的光,仄仄的逼过来。合欢的手在抖,她害怕这个地方,害怕这个埋葬了往事爱情和血液的地方。突然听到康皇后在叫自己:“合欢。”
  “啊?”她几乎是立刻抬头回到,嗓子破了音,也忘了礼仪。
  康皇后没有追究她的失礼,往宫殿深处走,金银丝混织百鸟朝凤花纹的水红色朝服裙摆在地上拖出一道痕迹,她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说:“合欢,本宫问你,冷宫是什么?呵,没有帝王的宠信,东宫也是冷宫;有了帝王的怜惜,冷宫也是东宫,端看帝王的心意而已。是不是?胭脂是什么,华服又是什么,不过都是壁障。尔虞我诈人心叵测又如何,真正要紧的,是看你的能耐,有没有本事把冷宫变成东宫,有没有本事让帝王爱上没有华服和胭脂的你,有没有本事扶摇直上平步青云。莲妃,你说本宫说的对么?”
  合欢悚然一惊,不明白皇后在对谁说话。却见宫殿阴暗深处,一个披头散发的苍白女子慢慢走出,一双眼如同风尘女子的眼神,漫不经心又贪婪的看过来。她没有说话,像是静待猎物的兽,静静的眼里全是嗜血的兴奋。合欢吓的挨近了皇后,却见皇后丝毫不惧,甚至笑了起来。
  “莲妃,你不必如此仇恨的看我。本宫说过,有了帝王的怜惜,哪里都可以变成东宫,譬如说我这个皇后的东宫,如今就在那晚蔷园里。”
  “晚……蔷……园?”女子开口,曾经软糯的嗓子嘶哑难听,如同破锣一样发出摩擦的沙沙声。
  康皇后微笑着颔首,慢慢走过去托起那女子的下颌,凑近了说道:“莲妃,本宫虽没有那能耐,可是本宫可以给有能耐的人一个施展的机会。你说,你,会不会是那个人呢?”
  女子眼里的嗜血光芒乍起,幽幽笑起来,朝康皇后福了一福,便是形容褴褛也是千娇百媚,她抬头:“臣妾梨若,见过皇后娘娘。”
  比目点翠金钗、白玉镶银攒芯珠花、掐丝含珠金凤、银凤衔玉拢丝、红宝石米珠磬宜簪、点翠嵌珍珠岁寒三友珠花……她有多久没再佩戴过抚摩过这些首饰了?梨若笑了起来,俯下身将这些首饰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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