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水纹的感受几乎与他相反:心里空荡荡,乱嗡嗡,脚下软绵绵,灌进两耳风,顶上有月亦不明,满地细碎冰,提不起眼前事,不敢想后半生,啊呀呀,扑扑通通向前冲……
江月柔被扔在旷野里,那感觉更复杂尖锐,一切圆通宽容都属别一世界,她心里充满的都是恐怖的情节,但局外人很难断定这些情节不是她的故事。周围有了怪响,起了风,她本就在恐怖之中……也许恐怖能改变一个人,开启她心中的朦胧,也许会压碎她,迎合恐怖的暴行。这些都在未知之列,谁知道呢。
第十九章 往事悔恨飞烟散
吴畅漠然地站了一会,便说:“师兄,你与师妹暂且在此修行一阵,我去料理一下别事。用不了多久,我会有办法的。请相信我吧,我永远忘不了你们。”
文明看了一眼胡仙,轻轻地点点头。
胡仙似乎还不想原谅他,把身子转向一边去。她的思想波动极大,一会儿好,一会儿歹,好时充满信心,眼里天空明媚;歹时万念俱灰,天地一片死气。她恨,她怨,又非常无奈。有时想咬吴畅两口,有些恨得不行;有时也觉不能全怪吴畅,是自己的父亲大狠。可思想一集中到断臂上,她心中就唯有恨了,恨一切。
吴畅也不指望她马上就接受这样的事实:你耐心等待吧。人遭大变,不可能无动于衷。他扫了胡仙一眼,飘然而去。
现在,他开始思念慕容素。他的身法轻灵而快,而思念亦更切。胡元太也浑蛋,别人美丽妨碍你什么呢,怕受诱惑就走开吗,何必要毁人面目?他想不出这位头号美女到底有多美,但他却相信她的内心是相当苦的。在截然相反的两种事实面前,人的心灵会受到怎样的伤害是可以想见的。她怕别人看到她的面目,多么让人痛心啊!顺着一条山路走下去,他进入了一道峡谷。继续北行,走了十多里路,来到一片清澈的水塘边。他十分爱净水的,于是就走到水塘边去玩,摇头晃脑瞪眼睛,看水里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水中的他还是可以的,多少总有些神采。他也满意,于是就笑了。但忽觉身边有个女人就好了,那自己的笑才会有人知道。在空山碧水前。他感到了寂寞。
他是爱慕容素的,可以说爱得根深;可一想到她拒绝为他揭去蒙面中,心中就不是滋味。当然,这不能怪她,不想永远留给别人一个美好的印象呢。他对着透明的水出了一会儿神,猛地站起来。忽然,他听到东方有娇喝声,接着就是一声惊叫,他纵身飞奔过去。
出事地点离他有四五里路。他听觉敏锐,故而能听到。但他赶到现场时,地上已躺着了一个人,脸部还在流血,而凶手不见了。
吴畅一见地上的人,脑袋霎时晕了,仿佛在流血的是他。受伤的是慕容素。
不用问,凶手是胡元,但他没见胡元的影子。她半边的脸流血不少,蒙面中也有些烂了。吴畅心惊肉跳。急看她的伤势,不由自主地掀了一下蒙面中,刹那间,他看到了一张被毁坏殆尽的脸,他的心一下子缩紧了。与此同时,他想起了自己的承诺:永不看她的脸。
他心中闪起一道电光,急忙替她整好蒙面中。慕容素受伤不轻,但仍有知觉。她知道吴畅看到了什么,眼里流出冰冷的泪水。
吴畅心慌意乱,急忙替她止血,手却不停地颤抖,他觉得自己遇上了人间最残酷的事。一张举世无双的脸,变成举世无双的遗憾,让人怎么能受得了呢。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慕容素的感觉是敏感的。她几乎能感到吴畅复杂悲伤的心理,内心妻苦极了。
吴畅见她还有内伤,一语未发,急运神功与她疗伤。她肉体的痛苦慢慢轻了,而心灵的痛苦却重了。吴畅万料不到自己轻轻动了一下她的蒙面中,竟给自己带来无限苍凉。他感觉一向不错,就是没想到自己的运气糟透了,不堪一提。假如他现在知道她说话是算数的,不可改变的,不知他有何感想。
“好些了吗?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他说。
慕容素没有吱声,慢慢站起来,十分冷漠。
“胡仙他们哪里去了?”
“他们去了妙月庵。她要出家为尼……”
“我也去那里。”她催身就走。
吴畅说:“你别急,先在这儿调息走不迟。”
慕容素只好停下,坐下欲静一会,可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去。她不知道胡仙怎么想。
吴畅沉默了一会,进入了静想。他的心情是极糟的,可他的功力极其深厚,欲静下来也不是办不到的。他的“元神”离体后极速向无限的苍穹飞去。忽然,一个黑色星点飞向他的“元神”,这让他惊了一跳,往日静想是没有这种情况的。他欲摆脱黑星点儿,“元神”向类似蓝色的海区飞去。黑星点的速度也快到极点,紧咬着他的“元神”不放。“砰”地一声轻响,黑星点儿炸开,黑气顿时笼罩了他的“元神”。爆炸的速度好厉害,连吴畅的本体似乎都盖住了。
“元神”飞不出黑气团,顿时急躁万分。吴畅的身体也感到了不耐,无奈,只好收回“元神”。
这次静想又失败了,什么也没有发现,还差一点儿被黑气葬送了,真他奶奶的倒霉!
吴畅气得难受,猛地站起身来。
慕容素也坐不下去了,长出了一口气:“我们可以走了吗?”
吴畅说:“可以了。”
两人并肩而去。吴畅欲握她的手,她闪开了一些:“我也想出家,报仇太累了,我也报烦了。”她显得毫无生气。
吴畅说:“庵门亦非净土,出家不是最好的办法。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我会想出办法来让你恢复昔日的美丽的,你的绝世美容一定要让它大放光彩。”
慕容素摇了摇头,似乎不相信有这么一天。
吴畅肯定地说“你就相信我吧,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
慕容素也不与他争辩,轻轻叹了口气。她心中很悲很凉,也很乱。几年前,她有过一次六神无主的体验,结果害了一场大病,差一点儿死去。现在她又惶惶然了,难道还会有什么不幸?她是个明白人,苦细想一下,也许她会发现这是一种什么性质的痛苦。
妙月庵经历了不少血腥了,但它还是那么静,一点儿也不为人类的血斗犯愁。它的心胸那么宽广,仿佛能包容一切。它的沉静是伟大的,本身就是力量。
文明送走吴畅,马上回到胡仙身旁。他觉得师妹遭难与自己有关,是自己害了她,更加珍视对她的感情。
“师妹,想开点吧,人生不过百年,最重要的是生有所爱,不在于是否有副好面孔。何况你本来也天生丽质,错不在你……”胡仙心中一酸,流下了泪,不管怎么说,自己这副样子,何以见人!爱是什么?
她轻轻摇了摇头,有许多话要说,却不知怎么开口。心中苦的人是很想对人倾叙自己的不幸的,可她做不到这一点。
文明见她不开口,又说:“师妹,让过去走开吧,它们对我们不要紧了,重要的是我们的将来,一切会好起来的胡仙长叹了一声:”不可能的,一切都变了样,不会回到原来去了。“
文明道:“就现在这样怕什么呢,只要我们把眼光放远些,幸福仍然不会抛弃我们。”
胡仙没言语。她忽又想到了于灵,自己与他已有夫妻之谓,到底算什么呢?
文明低头沉思了一会,想再开导她。
忽儿一股风儿吹来,他的精神为之一爽。
让她静一会儿也好,不必急在一时。
两人不说话了,各自沉浸在异样的心境中。
过了有一个多时辰。妙月庵外忽地传来一声阴笑,两人都为之一惊。
一道人影闪进庵来,是满脸恶意的胡元。
胡仙的心顿时沉下海底,这下完了!
文明忙向师傅行礼,心里七上八下。
胡元嘿嘿一笑:“小子,你知道你犯了什么大罪吗?”
文明如被泼了一头冷水,呆在了那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胡元“哼”了一声:“你背着为师干了世上人最不耻的勾当,还有脸活着吗!”
文明低声说:“弟子知罪,可我对师妹……”
“住口!你还有脸说,简直罪大恶极!为师的谆谆告诫你不听,钻墙打洞你学得精,人领着不走,鬼领着飞跑。现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文明苦着脸说:“师傅,弟子并不是热衷于不听您的教导。只是我实在忘不了……”
“住口!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犯了欺师灭祖的大罪,该受如何处置?”
“您成全了弟子吧,我们永远会感激您……”
“住口!你死了这条心吧!小子,象你这样不知羞耻的人,还配让人成全吗!”
文明低下了头,万念俱灰。
胡元看了他一眼,说:“小子,你知道本门的规矩,你自行了断吧。”
文明摇头说:“不!我不能对不起师妹!”
胡元顿时火冒三丈,泼口大骂:“王八羔子!死到临头还想着女人。我看你永远也别超脱了,那我就成全你吧。”
他一抖手中剑,划出一道雪亮的剑弧刺向文明的额头,他要挑开文明的天灵盖。
他身法飘忽,用劲极准。文明躲也不易,而他竟不想躲了,直挺挺等着挨刺。
胡仙大惊。她本已心如死水,脑中空空,突见文明要残死父亲剑下,不由自主地挥起了手中剑,她刺向了父亲,并不一定要刺中。正因这样,吴畅传她的“无心剑”发挥了威力,但见光气一闪,一下子刺透了胡元的胸膛。她顿时呆了,胡元也呆了,他万料不到女儿的随意一剑自己竟没有躲开。这剑术太怪,躲哪刺哪,似乎根本没有法儿躲。
文明也呆住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胡元被刺中了要害,眼瞪得大大的,唯有惊诧,想骂几句都没有来及,便倒地而亡。
胡仙这时才想起哭。哭了没几声,长剑一横,抹向自己的脖子。一个杀死自己父亲的人还怎么好活在世上呢!
文明似乎早有准备,向前一冲,点中她的“曲池穴”,长剑顿时掉在地上。
胡仙叫道:“你不要拦我,还是让我死了吧,杀死父亲的罪名我怎能担得起呢!”
文明劝道:“你又不是故意的,是失手伤了他老人家。可见这是天意,怨不得你。”
胡仙哭道:“谁又会相信这是真的呢!”
文明说:“用不着别人相信,也没有人会知道这些,你就放心吧。”
胡仙不信地摇头:“我罪孽深重呀!死后也要下地狱,我还算个人吗!”
文明道:“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烦恼也没用。”
胡仙自然不信他的话,什么命中注定的,还不是自己干的吗。她希望自己突然而死,别在这个世界上受熬煎了。泪水顺着她的脸颊直往下流。
文明劝不好她,唯有陪着她流泪。妙月庵内又笼罩了愁云哀雾。
正当两个人万分难过的时候,吴畅与慕容素走了进来。慕容素一眼看见胡元死了,顿时放声大笑,那声音悲凉而深长:“奸贼啊奸贼!你也有今天,总算老天有眼,让你遭了报应!我要唱,要歌,要歌唱!”
她真的就弹起琴来,琴声似乎在倾叙胡元的罪行。胡仙听了琴声,心却如刀割。胡元再坏毕竟是她爹,她不能容忍别人这么高兴,特别是在她面前高兴。
“别弹了!”她叫了起来,怒冲冲的。
慕容素停止了弹琴,问道:“你不恨他?”
胡仙“哼”道:“岂是一个‘恨’字了得?”
慕容素没有言语,呆呆发愣。胡仙无疑是对的,胡元是她父亲,她心中不可能仅有对他的一腔恨,也肯定有爱,有怜……
他死了,象一条狗躺在地上,虽没有带走他的罪孽,可欢乐也没有了多少意义。他毕竟看不到自己的快活了。
吴畅看了几眼尸体,说:“他的路走完了,我们把他埋了吧。他活着的时候总想篡改我们的道路,怕绝想不到他的尸体还要我们来掩埋。”
胡仙哭成了个泪人:“我有罪,是我杀了他,我有罪啊!老天,你打雷劈了我吧。”
吴畅说:“师妹,你别这么想。你杀了师傅,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何罪之有。”
胡仙为之一惑:“怎么会是好事呢?”
吴畅说:“师傅若还活着,一定还要加害不少人,她们也会痛不欲生。你杀了他,那许许多多的女孩子就得救了,这不是好事吗?”
胡仙失望地摇了摇了头:“可背上罪名的是我,受到罚处的也是我。”
吴畅叹道:“你太执迷了,这才是真正的舍己救人呢。世上能做到这一点实在不多,你应该为自己的壮举高兴。你的一剑,绝顶辉煌”。
胡仙低下头,感到周身沉重,头脑昏沉,仿佛父亲的血气扑进了她的身体,难受极了。吴畅见苗头不对,急忙提聚“玉田清虚气”吹向她的“百会穴”。霎时间,她感到云开雾散,身体爽透了,悲伤也被吹走了。
她不知这是吴畅的功劳,以为是自然地好转呢,而吴畅也不希望她知道,这样她会好过一些。慕容素看着胡仙,心中却发酸,同命相连,相同的遭遇把她们拉进了。
胡仙似乎忘记了父亲是自己杀的,抚尸流了一会儿泪。吴畅见她的悲绝过去了,便与他们一道把胡元葬埋了。
文明弄来一块光滑石板,运起“天罡指”,飞指在石板上写下几行刚劲有力的大字。
吴畅长出了一口气,说:“师傅,您就安息吧。这里山清水秀,东迎朝阳,西披落日余辉,昂哉高哉,您可以永依‘天理’了。”
文明双膝跪下,向坟头趴下去,以头抵地,深寄哀思。胡仙长歌当哭,好久才站起身来。慕容素冷漠无语,站在那里。
几个人又回到妙月庵,相对无语。
过了一会儿。吴畅说:“师兄,你们就暂在这里住一阵吧。我去外面走一走,会有办法的。”
文明能说什么呢,有办法自然最好,没有办法也不能怪你呀。他轻轻点了点头。
吴畅深情地对慕容素说:“我会很快回来的。你耐心等着我,行吗?”
慕容素未置可否,吴畅深感失望。他轻叹一声,飘扬而去,犹如一片羽毛,飞过庵墙。
文明两眼漠然,没什么反应。
吴畅离了妙月庵,直赴昆仑山。
他听说“五行大土”有“混元还转”之法,想去问“道”。他本不想去求人的,可慕容素、胡仙都牵动着他的感情,他没法静下来,“神想”颇难,估计一时不会好转,唯有四方求法。
他的身法疾如流星,快似惊电,转眼间就出了群山,奔向西南。行了有百里,他忽见北方过来六人,顿时步。
他们自然也看见了吴畅,亦停留下来。
吴畅笑道:“前辈可是久居昆仑山?”
“不错,你认识我们?”
吴畅说:“久闻大名,未见亦如见。你们身上都有昆仑山冰华之气,看得出来的。”
“好眼力!年轻人,你有何事?”
吴畅笑着说:“在下久闻‘五行大士’道行高深,特想去昆仑山拜会,不期在这里碰上了,真是天意。我能请教一个问题吗?”
“金行大士”杜刚一皱眉毛,说:“什么问题?”
吴畅说:“在下素闻‘五行大士’擅‘混元还转’之法,但不知这奇术有何效力……”
杜刚哈哈一笑:“年轻人,‘混元还转’帮不了你什么忙,这种奇学一人是不能练的,非五人不可。五人同练,还转五行,有化育乾坤之力。一人修习此法,毫无用处。”
吴畅点点头,又问:“这种奇术不是还有复原的功能吗?”
杜刚乐了:“不错,‘混元还转’是有复原之能,不过那是很难出现的,其中要讲究五行生克,十分复杂,机缘不准,绝难奏效。”
吴畅叹了一声:“大师可知世上有什么奇功还原能力最好?”
杜刚沉吟了一会儿,说:“江湖传言,印度的‘紫觉宝象寺’里有位‘通灵大活佛’钦正,他擅长一种‘九华大还原心法’。此功玄奥无比,能使毁坏的一切东西复原。”
吴畅一乐:“能使人伤残的肢体复原吗?”
杜刚不语了。过了一会儿,才说:“人不是一般的东西,能否复原那就很难说了。”
吴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