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站到皇后身边,一股清雅的香气扑鼻,除了淡淡的梅香,还有一股异样的药香味,南宫琉璃心中一凛,细巧的柳叶眉蹙起,再望向皇后时,眼神蓦然犀利。
仔细分辨这股药香,却又寻不到了。
这香味,方才在于贵人身上也闻到过。
皇后仍是端坐着,浅笑盈盈得向她伸出手:“琉璃坐近些。日后做了四皇子妃,便是我皇家的人,莫要拘谨。”
她衣袖一动,那股香味又重了。
没等南宫琉璃说话,一直抚须观望的皇帝突然发威:“朕与南宫家的协议是有朱砂痣的女子做太子妃,如今太子尚未大婚,朕怎能食言,此事容后再议吧!”
案几上的墨衣男人放下手中的茶盅,着丫鬟续了水,依旧不发一言。
一提到太子,皇后的笑容愈发深了,慈爱的笑意从脸上荡到眼里,像是恨不得此刻就把太子拉到眼前儿似的,她呷了口清茶,茶盅掩住了她的神色。
“皇上,德儿今日不在宫中,不若哪天让枫儿和德儿一起见见南宫小姐,再做考虑,可好?”
当她是件商品可以用来交换吗?
南宫琉璃冷笑,如果她没看错的话,皇后方才喝茶的一瞬间,眼神蓦然暗了,她极力想让自己嫁给北承枫,不知是偏向着她口中的枫儿,还是德儿。
只是现下,她更关心另一件事。
南宫琉璃探究的视线在皇帝和皇后身上转了一圈,垂眸后退两步,恭敬道:“皇上万福,琉璃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皇帝诧异地抬起头,头上的金冠随着他的动作轻晃了一下,皇后亦是挑眉望去。
天色渐渐暗了,宫人们抬着数盏宫灯一一放了,橘黄色的灯光迎着白雪红梅,一时间将这梅园衬得犹如仙境一般。
等皇帝点头,南宫琉璃不动声色地后退。
这才说:“琉璃先前来时,巧遇于贵人,蓦然见到于贵人小产,心中惊慌不安,今随母亲赴宴,得皇上关爱,心中的惊恐不安蓦然平息,琉璃来时,于贵人尚昏迷不醒,若是她醒来,只怕会比琉璃更加惶恐,琉璃斗胆请皇上移驾。”
第1卷 第12节:先发制人【4】
她话音一落,园中倏然静下来,方才宫嫔们之间的嬉笑声也蓦然消失。
彭!
皇后放下手中的茶盏,眼神凌厉,张了张口刚要发怒,又生生忍下,她用余光瞥着皇帝的脸色,反而和顺一笑。
“南宫小姐心思仁善,又巧遇于贵人之事,必然担忧,只是在这盛宴上如此要求,却是逾矩了。”
皇帝不置可否。
南宫琉璃方才不过是试探之举,料得她如此一说皇后必然会有反应,见皇后望过来,面上不动声色,目光却紧紧锁着皇后,细心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静谧过后,便是一片交头接耳的簌簌声。
皇帝唇角微动,正要说话,却见皇后伸手抚上皇帝的衣袖,大度地叹道:“皇子小产,确是件大事,方才怎地没人告诉本宫,皇上稍坐,荣臣妾去瞧瞧。”
她眼神闪烁,分明是藏了心事的。
随着皇后的离席,众人的唏嘘声更高,只是碍于皇帝威势,不是举杯掩唇,便是垂眸敛目,却没有人敢真的说些什么。
独独坐在右侧首位的黑衣男子蓦然抬头,望向南宫琉璃。
感觉到背后传来的犀利视线,南宫琉璃回转过身,正好与目光的主人眼神相绞。
男子墨发墨衣,墨衣上银色的刺绣跃然其上,在这黄晕的灯光下,那条条绣纹像是沉沉的忘川水,凌冽,幽深。
这人,方才怎么没有注意到,南宫琉璃眸光一沉:也对,这人气势强大,可他这一身黑衣隐于众人之间,如果他有意收起,自然毫无存在感。
一抹清浅的笑意在男子唇角勾起,他墨黑的瞳中满是兴味,这样的一张脸,是勾魂摄魄的。
南宫琉璃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忽略那道探究的眼神。
刚回转头的一刹那,她又一次闻到那股淡淡的幽香,伴着梅香味的药香。
不对,皇后已经走了,怎么还会有这个味道,难道不是皇后身上发出来的,循着香味望去,却见女主位的后面还站着一个碧衣丫头。
南宫琉璃脸色忽然转冷,偏巧皇帝让她就坐,已有乐伶前来奉舞。
“皇上。”南宫琉璃躲开林氏紧攥着她的手臂,乖巧说,“于贵人事出时琉璃正在身旁,对于贵人的情况也了解一些,恳请皇上准许琉璃一起过去看看。”
“无甚大事,你且去吧。”皇帝的心思显然并不在这上面,他的态度让南宫琉璃心寒,堂堂皇帝,竟能无情至此。
林氏暗中在南宫琉璃胳膊上掐了一把,咬牙切齿小声斥她:“你这丫头想作死,人都是尽量撇清干系,你倒好,把污水往自己身上泼。”
“呵。”南宫琉璃冷笑一声,神情淡漠:“你也是亲眼看着于贵人小产,现在却置之不理,你良心何安?”
说完,见林氏脸上青一处白一处,无奈摇头,“放心,我不会给南宫家惹麻烦。”
这时,已有大臣上前诵上贺词,与皇帝聊些民生国政。
趁着皇帝不注意的当,南宫琉璃轻巧地拉过那位碧衣丫鬟,笑道:“劳烦姐姐帮个忙,琉璃初次入宫,不识得路,劳烦姐姐在前指引,可好?”
她浅笑嫣然,隐去了心中的疑虑。
第1卷 第13节:先发制人【5】
碧衣丫鬟闻声抬头,一双杏眼半合,一脸顺从:“南宫小姐莫要客气,奴婢担当不起,且跟奴婢来吧。”
碧衣丫鬟率先走在前面,转身间又是一股清香扑鼻,这次却很浓郁。一抹讥讽的笑容爬上南宫琉璃的脸颊。
兜兜转转,顺着来路又走了一会儿才到于贵人歇息的暖阁,老远便能看到皇后的仪仗守在暖阁外的雪地里。
暖阁里点着熏香,被热气一烘,香味甜腻扑鼻,闻得久了,反而让人更显疲累。
于贵人已经醒了,侧身靠在床里,身上裹着两层棉被,她美丽的凤眸中不见一丝光彩,眼神空茫,似乎是在追忆,又似乎是在憧憬。
皇后端坐于床前,从丫鬟手里接过汤药,温婉和气的相劝:“如今遇着这等事,却是令人痛心,于贵人且先把这汤药吃了,好好将养身子,身子养好了,日后还有机会再得龙子。”
皇后的语气甚是伤痛,像是于贵人的所有感受都转嫁到她的身上了。
“琉璃?”
见南宫琉璃进来,于贵人才算有了些精气儿,眼眸定定得望着南宫琉璃,眼眶氤氲,眸光一转便落下泪来。
“得皇后娘娘关爱,臣妾不胜荣幸,只是……”
带着金丝银甲的手指抚上于贵人搁在床侧的手,皇后温和地笑道:“于贵人不必如此,好好养身子便好,皇上现在脱不开身,若是得了空,他定会来看你的。”
说着转头望向刚踏进门的南宫琉璃,眼眸定在碧衣丫鬟身上,眸光一冷,眼皮跳了两跳,谨慎询问:“琉璃不在梅园赴宴,为何到了这里?”
没有忽略她言语间的排斥,南宫琉璃微微一笑,笑得极其自然:“琉璃放心不下于贵人,得了皇上的准,特来瞧瞧。”
皇上两个字咬得极重,她边说边拉过身边的碧衣丫鬟,问于贵人:“于贵人近几日可曾见过这位丫鬟姐姐?”
她乍然一问,于贵人虽然不解,但仍是耐心端详面前的碧衣丫鬟,看了半日,疑惑地摇摇头:“没有印象。”
“这是皇后身边的丫鬟,于贵人应该常见才是。”
南宫琉璃假作无意识得嘟囔,却看到皇后蓦然变了脸色。
见皇后似要发火,南宫琉璃先一步佯装欢喜,说:“琉璃以为于贵人识得呢,刚才琉璃不认得路,好在有这位丫鬟姐姐,琉璃有心想谢,可是身上并未带些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所以想向于贵人讨个赏。”
皇后似乎轻舒一口气,脸色也变了回来:“不过是个使唤丫头,不必劳南宫小姐费心了,本宫回去赏了她便是。”
“咳咳……”□□的于贵人挣扎着起身,点头示意让双儿去取赏银,对皇后微微一笑:“既是琉璃提了,臣妾自然要赏。”
言罢,又咳了两声,直咳得浑身都在颤抖,似乎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一般。
看她这个样子,南宫琉璃不忍,上前帮她抚背顺气,一脸懊恼,她不该这样拐弯抹角,平白让于贵人受苦。
第1卷 第14节:先发制人【6】
想到这里,她也不再拘谨,静等于贵人顺过气来。
尔后,后退两步恭敬向皇后行了礼,坦然道:“皇后娘娘,琉璃今日初次入宫,本不该置喙,可于贵人待人和气,又对琉璃关爱有加,如今也不得不说了。”
随着她的叩拜,皇后的眉头渐渐蹙起来,不动声色地听她继续讲下去。
“启禀皇后娘娘,方才太医来诊时已经说明,于贵人是因为误食毒物才导致小产,这毒物世上罕见,会自然发出一股幽香,沾上一点,这香味便能持续一月之久,若是食于腹中那幽香便会自体内而发,终身不退。”
“哦?”皇后挑眉,脸色凝重,“你的意思是,于贵人是被人下毒才导致小产的?”
似是不信,皇后摇了摇头,又道:“莫不说这种毒物本宫并未听过,就算它确实存在,又怎么证明于贵人便是被这毒物所伤,更加难以证明是别人起心暗害。”
早知她一定会这么应对,南宫琉璃淡然一笑:“皇后娘娘且听琉璃把话说完,据琉璃猜测,这药是今日才下,下毒的人本意并不是让于贵人小产,这种毒是慢性毒药,食得久了会让人丧失神智,只是于贵人身体娇弱,承受不住药力,这才小产了。”
她这样说也是有根据的,赶去赴宴之前她便问过双儿有关于贵人身上的清香味,双儿只说以前并未注意到,只是今日才有,又不够浓郁,还以为是哪个丫头给于贵人的衣服上熏的香味。
而且太医走时不住摇头,口中嘟囔着:奇怪,怎会如此,不该有此种毒物等话语。太医的声音很小,可偏偏被南宫琉璃一字不漏听进去了。
皇后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僵硬着脸色示意南宫琉璃说下去。
暖炉燃着火红的炭火,火焰的影子投到墙面上,火苗跳动,像是噬魂的鬼魅一般,令人胆颤。
南宫琉璃唇角微勾,露出个几不可见的冷笑,“方才皇后娘娘问琉璃该如何确定于贵人是否中毒,那么……还请娘娘把这屋中的炭火及燃香去了。”
“不可!”皇后厉声喝道,眼角瞄了一眼身侧的香炉和不远处的炭火,眼神游移,强迫自己平静了,才解释说:“于贵人的身体欠佳,若是没了炭火怎能熬住这沁骨的寒气。”
南宫琉璃脸上的笑意更深:“娘娘若是不肯,那也可以找当时所在的宫人来问,看当时于贵人身上是否有那股幽香。”
皇后的瞳孔蓦然放大。
南宫琉璃轻笑站起,“其实皇后娘娘也知道不必问了不是吗?而且……琉璃已经找到和于贵人一样带着幽香的人……”
暖阁中一片寂静,只剩下于贵人间或的咳喘和暖炉中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娘娘您出汗了?是热了吗?”南宫琉璃故作惊讶,眼角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皇后的脸色发青,眼神越来越阴毒。
南宫琉璃自然知道要适可而止,连忙说,“和于贵人带有一样幽香的人便是这位碧衣丫鬟,所以方才琉璃才会带她过来。”
说到此,只见她啪地单膝跪地:“琉璃此举也是无可奈何,若有不当之处还请皇后娘娘谅解!请娘娘明察!”
第1卷 第15节:先发制人【7】
皇后蓦然一愣,终于放柔了脸色,只是嘴角有些僵硬,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琉璃起来吧,今日若不是你本宫还被瞒在鼓里,南宫小姐,果然非同寻常!”
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如深潭。
“翠衣!你还有何话说!”皇后勃然大怒,厉声呵斥那碧衣丫鬟:“谋害嫔妃,你该当何罪!”
碧衣丫鬟早吓得浑身抖若筛糠,被皇后一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直呼娘娘饶命,于贵人饶命。
白玉般的额头砰砰叩在地上,不一会儿便渗出血渍,皇后厌恶地一甩袖,那翠衣丫鬟便被太监拖出去,必死无疑是肯定的了。
“呜……”于贵人听了南宫琉璃的解说,从疑问到惊讶,此刻见到碧衣丫鬟的下场,又是忧心又是伤痛,咳出血来。
丫鬟们连忙捧了茶盅给她漱口,又有宫人飞跑着去请太医,一时间暖阁中乱作一团。
皇后不欲久呆,只说皇帝还等她回话,便要离去,她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趴伏在地的南宫琉璃。
待行至门口,忽而转回头来:“南宫琉璃今日立了大功,本宫定会为你讨个赏赐。”
“多谢皇后娘娘厚爱!”这话像是从玉齿缝里迸出来的,以南宫琉璃敏锐的洞察力,她如何看不出其中的猫腻。
这幕后主使正是这位皇后,但是她也知道,这不是法治社会,在皇权面前,她也不得不低头,留待日后再作打算。
“琉璃快起来!莫要跪着了!”身畔传来娇柔无力的声音。
于贵人伸出手想扶,南宫琉璃连忙抓住她冰凉的手,眼中满是痛心:“于贵人想要在宫中存活,日后一定要多长几个心眼,琉璃虽不生于皇家,但这等内宫争斗的事也见得多了,宫中向来没有真情存在的。”
“我知道……”于贵人眸中闪过一丝落寞,苍白的脸色惹人怜惜,她定定神望着南宫琉璃,“你真的是琉璃吗?素闻南宫家的小姐身体娇弱,性子……温婉……”
温暖的手指掩住她的唇,看她喘得厉害,南宫琉璃止住她的话,苦笑:“哪里是温婉,你是想说胆怯软弱吧。”
于贵人脸颊一红,看起来却有一种病态的美。
一抹微笑漾在南宫琉璃的脸上,她缓缓起身,“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今天站在这里的,就是南宫琉璃。”
周身的强势不自然地外漏,“贵人好好休息吧,琉璃也不能久呆,日后若是还能再见,琉璃自来找于贵人叙话。”
刚走到门口,又听到身后一阵猛咳。
紧接着便是温软的声音:“琉璃,你方才的话不错,这宫中,向来是没有真情存在的,能在宫中活着,没有哪个人是真正纯洁简单的。”
以为她终于想开了,南宫琉璃默默摇头,不知她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宫中此后再没有单纯的于贵人了吧……
等她的身影从暖阁消失,一抹愁容爬上于贵人的眉头,到底谁,才是那个单纯的人!
第1卷 第16节:先发制人【8】
自从宫中回来后,南宫琉璃便乖巧地呆在小院里,整日与燕嬷嬷为伴,甚少出门。
不知皇后那天是如何跟皇帝说的,只知道碧衣丫鬟自此失踪,皇帝为抚恤于贵人,封其为嫔。
幸好没有牵涉到南宫琉璃,不然她还要费力解释一个常年居于深宅大院的女子怎会有如此举动。
雪停好几天了,地上瓦上的积雪却仍没有化尽,暖阳一照,雪水顺着房檐一点点滴下来,落到地上又融入积雪里,晕开一小汪水,在阳光下晶亮闪烁。
饶是如此,天还是渐渐暖了,南宫琉璃搬了藤椅到院中坐着,任由冬日和煦的阳光落在身上,暖暖的,让人安心。
忽的风起,吹乱了她手中的书页。院外传来踢踏的脚步声,一个蓝衣小厮从门外跑进来。
“琉璃小姐,宫中来的信件!”身穿蓝衣短打的小厮还没站稳就杨起手中的信笺,喘着粗气的禀报。
南宫琉璃起身接了,是于贵人派人传的信,不,现在应称她:于嫔。
自在宫中皇后将南宫琉璃指给四皇子北承枫之后,虽然并没有定下来,但林氏多少收敛了些,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苛责南宫琉璃。
也派了小厮给她使唤,平日里帮着燕嬷嬷做些粗役杂活。
于嫔的身子尚未大好,仍旧躺在□□,想来也是,无故小产,除了对身体造成的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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