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钢铁般坚强沉稳的男人,也终于痛彻心骨,再不顾忌任何的后果。
“王爷!”现在守卫大内天牢的正是隶属黑松军的将士,见他过来,当即行礼。
莫言歌冷冷地看着他,越发觉得自己可悲可笑。
从军十六年,从最低级的士兵,一直走到景华王朝军事巅峰的五军都督,忠勇亲王,十二年来,无论手握怎样的重权,他从来都没有过任何假公济私的行为,也从不曾凭借自己的权势,去为自己寻得任何便利。甚至,那些连品级都没有,还在待任的闲散官员,对他冷嘲热讽,他也从未凭借忠勇亲王的权势,去打压,报复。
就连现在,亦是如此。
是,大内天牢戒备森严,守卫严密。
可是,这严密的守卫,有至少一半的人都是从黑松军里提拔出来的,是他亲自批任的;这森严的戒备,是他曾经用了整整五昼夜,耗尽心血布置出来的。可以说,如果他想以权谋私,任何事情都可以做得到。
但是,结果呢?
晚晴在里面亲关着,他心急如焚,心痛如割,却还是在外面奔波,傻傻地找证据,找线索,想着要为她洗脱冤屈。他唯一做的逾矩的事情,就是进了天牢一趟,见了晚晴一面,跟她商议着案情,推断着所有的可能,仅此而已。
不是不能,而是因为,他不愿意做。
可是,事实呢?所有一切,原来都只是个笑话,而他莫言歌,只是笑话中那个很可笑很可笑的人而已!
“王爷?”见他神情不对,守卫小心翼翼地喊着,心中有些忐忑。莫言歌位高权重,为人又沉稳严肃,但侍下属却素来宽厚,从不以权压人,更不会动不动就摆脸色看。现在王爷的模样……似乎有些不对劲儿啊!
莫言歌冷冷地道:“我要进去!”
“这个……”守卫犹豫了下,然而,还不等他说什么,莫言歌已经不耐烦跟他废话,一掌劈在他颈边,将他打晕过去,放在一边。天牢的守卫自然不止一人,见状都是大惊,但对这素来敬仰尊重的忠勇亲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动手,还是怎样,不知所措。
“怎么?”莫言歌眉眼一横,冷冷道:“你们也想让我动手么?”
王爷这是怎么了?众守卫心中暗暗叫苦,看着莫言歌,不知所措,还是其中一人机灵,立刻道:“王爷是要去见王妃吧?小的给王爷带路。”说着,侧身一让,让莫言歌进去,在跟上去之前,对着身边一人小声道:“怜惜去找秦参军!我看王爷的样子不对,恐怕要出事!”
那人醒悟,当即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领路的守卫在前殷勤地带着路,边悄悄地看着莫言歌的神色,越看越觉得心里忐忑。
不一会儿,慕晚晴所在的监牢便已经到了。慕晚晴身着白色囚服,正端坐垂首想着什么,听到外面的动静,有些好奇地抬头,却见莫言歌墨绿色的身影逐渐靠近过来,神色阴郁得几乎要燃烧起来,不觉心中一震,起身道:“言歌,你怎么了?不是才刚离开,怎么又来了?是有什么进展了吗?还是说……公子出事了?”
莫言歌不答话,只是道:“晚晴你退后一点!”
慕晚晴莫名其妙,依言退后。
莫言歌也不耐烦再跟守卫要钥匙,飞起一脚,只听“砰”一声巨响,玄铁浇筑的铁门整个从焊接处断裂,轰然倒地,激起烟尘无数。莫言歌进去,向莫言歌一伸手,道:“晚晴,跟我走!”
“啊?”慕晚晴一怔,下意识伸手过去,边疑惑地问道,“言歌,出什么事了?”
莫言歌手一握紧,将慕晚晴拉入怀中,径自朝着外面走去,边道:“待会儿再跟你说,我先带你出去!”
身后,引路以及守护的守卫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倒地的铁门,紧张地咽了咽口气,木愣愣地道:“我没眼花吧?王爷只一脚,就把这铁门给踢飞了?!那可是玄铁浇筑的,跟整个监牢焊为一体,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的!”
这种明显的实力展露,惊呆的何止他一人?
“王爷平时默不声响的,原来武功这么厉害?不愧是五军都督啊!”
“是啊,这玄铁牢门牢不可破,多少想要劫天牢的人,厮杀进来,却只能对着这牢门发呆,多少神兵利器砍过,都没能毁损分毫,而王爷只是一脚——”有人呆呆地道,崇拜地看着莫言歌离去的身影,忽然间一个激灵,猛地喊道:“不对啊,王爷这是劫狱啊!”
“王爷?劫狱?”还有人呆呆的,没办法将这两个名词联系在一起。
“王爷不是素来最注重军法严明,绝无丝毫逾矩的吗?怎么会做出劫狱这种事情?妈的,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吧!还是说,刚才那个王爷,其实是别人易容的!”
……
一片混乱中,最先领路的守卫终于察觉到事态严重,当机立断,喝道:“都给我行动起来,先压着青木军那些小子,把这事情压下来,先别让皇上知道。我去——”一直以来,他们出事,都习惯性去找莫言歌拿主意,这会儿莫言歌劫狱,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转了半天圈,终于想起一个人,急匆匆地了过去,“我去找太子殿下!”
最初听守卫说莫言歌劫狱,楚筝还以为是他在开玩笑,连连摆手。
等到那守卫急得指天赌咒,都快哭出来时,楚筝终于相信这种荒谬的事情,目瞪口呆:“言歌?劫狱?”这事,简直比慕晚晴毒杀玉轻尘更加荒谬啊!但很快的,楚筝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以言歌的性子,能逼得他劫狱,一定是出大事!”
“是啊,太子,我看王爷的样子也很不对劲,一定出大事了。”
劫狱?晚晴?
“糟了,一定跟父皇有关!如果是父皇逼得他这样,那……”捏到事情的重点,当机立断,道:“快放我出去,我去拦住言歌,不能让他做这样的傻事,白白授人以柄!”
“这……”守卫还有些犹豫,私放人犯,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想想,一咬牙,一跺脚,狠了心道:“妈的,连王爷都劫狱了,估计天也该塌了,地也该陷了,反正已经丢了一个人犯了,不在乎再多一个,拼了!”
等楚筝周周转转,终于赶到昭华殿,看见莫言歌时,皇宫早已经天翻地覆。
从大内天牢到昭华殿,这一路,莫言歌的行为完全可以用“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来形容,普通的大内侍卫,禁卫军几乎无一合之将,基本只照个面就被莫言歌打飞击晕,而那些侍卫统领,禁卫军统领,多半都是从黑松军里提拔上来的,一来不敢下杀手,二来也确实被震撼了。
因为那些不知天高地厚去拦阻莫言歌的,基本都已经躺在地上,或昏或伤。
这还是莫言歌手下留情的缘故,不然早就尸横遍野了。
他们中间,有随莫言歌征战过的,曾经见过莫言歌驰骋沙场,纵横无故的英姿,但那时是共同杀敌,此刻,站到莫言歌的对立面,看着他一边护着慕晚晴,一边纵横飞跃,举手投足之间,便将众人击退,感觉截然不同,心中的震撼更是强烈,同时升起了一种对于强者深深的畏惧和无力。
到了最后,上百的大内侍卫,禁卫军围拢着莫言歌和慕晚晴,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只是握着兵器,围着他,完全不知所措。
“都给我住手!”
匆匆赶到的楚筝不想再起争斗,当即大喊,正不知所措的大内侍卫和禁卫军本就迷茫着,听到太子的话,立刻从命,连楚筝被废了太子之位,正囚禁于天牢之事都给忘了。
朱墙黄瓦间,莫言歌一手揽着慕晚晴,另一手握着夺来的厚刀,横立胸前,双眸冷冷地环视众人,面无表情,脸上,身上都带着斑斑血迹,不知道是大内侍卫禁军的,还是他自己的,或者两人兼有之。而他怀中的慕晚晴却毫发无伤,只是紧紧抱着他的腰,神色哀伤,偎依在他怀中。
在这血肉横飞的战场,两人相偎相依的模样,着实令人震撼。
想起一路上看到的血战痕迹,楚筝头都要炸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到底是谁,能把一向沉稳的言歌逼得如此疯狂?定了定神,他喊道:“言歌,把刀放下,有事我们好好解决,你冷静点,看看清楚,这周围的人,有多少是人曾经亲手在战场上救回来的袍泽,现在,你又要跟他们厮杀吗?”
“我只想带晚晴离开!”莫言歌咬着牙,冷冷道:“他们不拦我,我就不会动手!”
“你不要说傻话了!你是景华王朝的忠勇亲王,五军都督,你现在这个样子,成何体统?”楚筝厉声喝道,大踏步上前,一直走到他跟前,走到他握的刀前,寒光凛冽,血迹未干,就横在他的身前,楚筝却毫无惧色,盯着莫言歌,道,“如果你还要动手,好,你先杀了我,踩着我的尸体,你爱去哪里去哪里,我都不拦你!”
“楚筝,不要逼我!”莫言歌盯着他,冷声道:“我已经辞去了忠勇亲王和五军都督之职,我现在只是一介平民,没有什么体统!我只想带着晚晴离开,离这里远远的,一辈子都不再回来!”
听到他辞去忠勇亲王和五军都督之职,众皆哗然。
在景华王朝,忠勇亲王莫言歌百战百胜,是当之无愧的军方第一人,是无数人心目中的擎天之柱,似乎只要有他在,景华王朝就巍然屹立,不会让任何人欺凌!现在,他却辞去了忠勇亲王和五军都督之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筝也是心头一震,被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随即失声道:“言歌,你别开玩笑!景华王朝怎么能没有你呢?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我来解决!你先冷静点,不要意气用事,好不好?”
说着,向前几步,想先夺下他的刀来。
莫言歌却警戒地一挥,冷声道:“楚筝,不要再向前,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言歌,你不会的!我检查过一路上的情况,所有的士兵,最多只是重任,没有一个人丧命。言歌,你没有疯,也没有失去理智,你很清醒。清醒的你,是不可能对着我挥刀的!”楚筝又向前一步,紧紧握住他的手,夺下那把刀,扔在地上,“你看,你根本就动不了手,又何必为难自己?”
莫言歌咬着牙,力道之大,几乎将牙齿咬碎。
又是不会吗?为什么他就是不会呢?为什么不下杀手?为什么不能对着楚筝挥刀?
就是因为他不会,所以,楚天阙才敢肆无忌惮地逼迫他,陷害晚晴,对晚晴下杀手!为什么就算这样,他还是有那么多的不会呢?此时此刻,莫言歌无比地痛恨自己的“不会”,颓然侧首,抱紧了慕晚晴纤腰,凄然道:“对不起,晚晴!”
慕晚晴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恻然,握住他的手,笑着摇摇头。
莫言歌终于有所动,楚筝微微松了口气,柔声道:“言歌,你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来解决,好不好?不要说什么辞去忠勇亲王和五军都督的傻话,景华王朝不能没有你,你也舍不下的。”
莫言歌闭目,许久,才沙哑着声音,道:“楚筝,这件事,你解决不了,谁都解决不了。”
“我不相信!”楚筝断然道,“你告诉我!”
“好,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见他问得紧,莫言歌终于大声道,“楚筝,让我告诉你,根本就没有什么下毒,也不是楚笙陷害,是轻尘胎里的毒发作,痼疾重发而已。皇上已拿下你们,不是因为你们之前见过轻尘,有投毒的嫌疑,而是因为轻尘病危,可能活不成,所以,他要杀了你跟晚晴,这就是真相,就是事情的原委。”
楚筝如遭雷击,后退两步,摇着头,轻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因为轻尘要死了,所以,皇上要杀了你和晚晴,给轻尘做陪葬!”莫言歌清清楚楚地道,“因为你是闻氏血脉,是害得轻尘中毒致死的闻氏父女的嫡系血脉。”
“他要为轻尘杀我,我不奇怪,”楚筝闭目恻然,许久又霍然睁开,问道,“可是,为什么晚晴——”
“因为,轻尘喜欢晚晴!”
莫言歌嘶哑着声音,浑身都在颤抖,“因为轻尘喜欢晚晴,现在轻尘可能活不成了,所以,你的父皇,他要杀了晚晴,给轻尘做陪葬!”说着,又猛地吼了出来,“楚筝,告诉我,这样荒谬的事情,你要我怎么冷静?你又要怎么解决?”
“这怎么可能?”楚筝难以置信,“言歌,这不可能,父皇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为什么不可能?因为我是五军都督,忠勇亲王,因为我掌管黑松军吗?因为这大内侍卫,天牢,有一班我的人手吗?因为我位高权重,手握兵政大权吗?”莫言歌冷笑着,眼角已经有泪光闪烁,“我也问皇上,那是我的妻子啊,他怎么就敢做这样的事情?你知道,你的父皇怎么回答的吗?”
楚筝愕然看着他,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说,因为我不会!”想到这句话,莫言歌就觉得撕心裂肺的疼,定定地道,“楚筝,我莫言歌一生,十二岁从军,浴血厮杀十六年,几经生死,这景华王朝立下赫赫战功,可是,我可曾凭借这些战功,要过什么,求过什么吗?没有,因为我觉得,大丈夫在世,自当忠君爱国,生死以付,不该以权谋私,以一己害天下,一点点都不该!就因为这个,所以,他楚天阙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逼迫我!”
楚筝咬着嘴唇,以他的冷静自持,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忠君爱国,”莫言歌念着这四个字,止不住的冷笑,“现在,我真觉得这四个字很可笑!忠君如何?爱国又如何?楚筝,我爱国,国却不爱我,我忠君,君却不忠于我!我历经生死,换来的,却是我妻子的命,只为了给皇上,给他病危的儿子做陪葬!楚筝!”
莫言歌嘶喊着,眼睛赤红,拍着脸膛,痛怒已极。
“楚筝,我莫言歌不怕死,从从军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把这条命,交付给了国家,这些年出生入死,浴血厮杀,我从无抱怨,因为我觉得,为了家国,生死以付,这是应该的。晚晴也一样,如果有一天,为了这景华王朝,需要我跟晚晴死,我不会皱一下眉头,晚晴也不会,但是,决不是现在这样的情形!”
“楚筝,我也是人,我也会难过,我也会痛,我也会愤怒,我也会心灰意冷,我不是云之夏,为了这家国,为了这万千百姓,再怎么被辜负,被伤害,都无所谓。我有我的底线,有我的原则,而皇上,他却一再地挑衅我的底线和原则,他凭的是什么?”
“他凭借的,就是那三个字,我不会!”
“楚筝,就是因为我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就因为我爱国,忠君,不忍以一己之私而乱天下,所以,就得这样被国和君逼迫,伤害,而不能反抗吗?这是什么道理?这算什么道理?”
“不是第一次了,楚筝,因为他的自私,我的妻子,已经死过一次了!这一次,难道还要我眼睁睁地看着,晚晴再毫无意义地死一次吗?”
“我终于明白,之前轻尘为何会疯狂得拿自己的性命去报复。因为,别人凭借自己的原则和感情,肆无忌惮地逼迫,伤害,原来是这般的痛楚愤怒,难以忍受。因为忍无可忍,所以,我不想再忍了!”
“的确,你的父皇在帝位三十年,看得很准,我的确不敢以一己之私,起兵乱天下,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