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晚晴回到府衙,先去后院内厅找玉轻尘,告诉他自己所查到的情况,谁知道内厅却是空荡荡的,根本不见玉轻尘的人,后来还是问了府衙的下人,才知道玉轻尘在他的房间,便又赶了过去,一进门,果然看见玉轻尘半躺半坐在床上,头靠在窗边,似乎在闭目养神。
淡淡的月色透过窗纱照了进来,映地那张脸苍白如纸。
听到她开门进来的声音,玉轻尘睁开了眼睛,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回来了?”
慕晚晴被那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跑了过去:“公子,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吓人?”
“有吗?”玉轻尘一怔,伸手摸了摸脸,随即又笑了,“没什么,大概是被月光映的吧?”说着,披了外衣,起身下床,借着月色找出火石,将烛火点燃,在桌边坐下,笑道:“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果然,在烛火下,他的脸虽然还是有些苍白,却显得有生气多了,慕晚晴这才放心,也坐了下来。
“怎么样?”玉轻尘坐着,试了试茶壶的温度,斟了两杯茶,自己拿起一杯,放在唇边慢慢啜着,将另外一杯推到了慕晚晴跟前,“喝杯茶吧!看你的样子,似乎有所收获?”
慕晚晴也确实渴了,端起茶蛊,一气饮尽,这才将这一天的经历详细道来。
玉轻尘静静地听着,听到周继顺那部分时,眼神微微一暗,眉宇间尽是森寒,虽然安静不外泄,却像是隐藏在鞘中的利刃,充满了锋锐凛冽之意,不出鞘则已,一出鞘必见血。
周继顺吗?他记住了!
等她讲完,顿时陷入了沉思,许久不曾说话,又过了好一会儿,慕晚晴有些忍不住了,轻声叫道,“公子,公子!”见他仍没有反应,便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
玉轻尘似乎被惊了一下,随手一挥,顿时将手边的杯子挥落在地上,“啪”的一声摔了个粉碎。
慕晚晴被吓了一跳,忙俯身去拾地上的碎片,忽然目光一凝:“咦?”
而这碎裂的声响也彻底惊醒了玉轻尘,正好听见慕晚晴那声惊呼,也吓了一跳,忙问道:“晚晴,你怎么了?抱歉,我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 你没事吧?”
“哦,我没事。”见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慕晚晴反倒笑了起来,“只是发现了些东西。”说着,起身拿着桌上的烛台,又弯下腰去,照着桌帏旁边的地方,指着被玉轻尘倒翻的茶水散落出来的地方,“公子,你看这水迹。”
玉轻尘这才定下心来,朝着地上望去。
府衙的地面都是由一块一块的青石板铺就,散落着摔碎的白瓷茶蛊碎片,茶水也都泼溅了出来,只是,在靠近桌帷的一块青石板处,茶水渍却消失在缝隙处,形成了一条直线。
玉轻尘扣起中指,轻敲着那块地板,发出的却是厚实沉闷的声响。
这说明,下面是实地,而非空地。
玉轻尘皱起眉头,忽然醒悟,有些失笑,撩起桌帷,轻轻敲了敲旁边的青石板,这次果然是空虚的声音……青石板下面是空的!
两人合力,将桌子搬开,一块一块地试着下面的青石板,一共试出了四块的青石板下是空的。玉轻尘到外面看了看,确定四周无人,进来将门窗都紧缩了,这才跟慕晚晴一起将四块青石板搬起,顿时露出一个大约一米多高的黑洞出来。
两人对望一眼,都有些惊讶。
“晚晴,我们进去看看。”玉轻尘轻轻的道,就要进去,却被慕晚晴拦住,“等一等,公子!”说着,自己先跳了进去,“公子,把烛台给我!”
玉轻尘不解其意,却也没多问,依言递过。
慕晚晴手持烛台,在密道里站了会儿,见烛火无异,自己也都一切正常,这才道:“公子,下来吧!”
白影一闪,玉轻尘跳了下来,环视四周,这才发现是个可容一人通过的通道,四周都是刀劈斧凿的痕迹,并不整齐,触目所及,都是微微潮湿的泥土,显得异常粗糙,通道似乎极深,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更不知道通向何方。
慕晚晴正要说话,忽然……
“公子,我们继续往前走?”
“嘘,小声些,很多州府设有地听,小心被人听到。”玉轻尘提醒道,先退到入口处,看了看屋内的摆设,算着方位,确定通道的方向,这才道,“走吧!路上先不要跟我说话。”
“哦。”
通道并不宽敞,很多地方,两人必须弯下腰才能通过,地上也是坑坑洼洼的,一个不注意,就会被绊一下,慕晚晴还好,玉轻尘却不知道在想什么,几乎不看路,没走多远,已经被绊了好几跤,幸好慕晚晴在旁边反应快,及时拉住他。到后来,她实在看不过眼,干脆一把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往前走。
一直神游物外的玉轻尘终于回过神来,眼眸微凝,顿住了脚步。
慕晚晴回头:“公子,怎么了?”
玉轻尘微微的别过脸来,眼眸半垂,好一会儿才转回来,微微一笑,却与以往的笑都有些异样,轻轻摇头:“没事。”说着,试探的微微握紧了那只纤细的手,随即,嘴角慢慢的浮现一个浅浅的笑,定下心神,继续计算着。
一时间,通道内又恢复了原先的寂静,只剩下轻细的呼吸声,以及脚踏在土上微弱的沙沙声。
不知道走了多久,两人终于来到了通道的尽头,跟入口一样,尽头处也是一个直通向上的出口,约有三四米高,以石板之类的东西挡着,周围的墙壁上每隔一臂远的地方嵌着一个铁环,供人攀登。只是,不知这出口究竟通往何处。
“晚晴,你到上面,听一下外面有没有人?”
慕晚晴将烛台递给玉轻尘,攀到最高处,侧耳凝听了许久,摇了摇头:“没有。”
玉轻尘闭目,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淡淡笑着,道:“出去吧,没事的。”
“可是,我们不知道出口通向哪里,万一是个很危险的地方,那要怎么办?我们两个人,恐怕应付不了什么意外的场面。”
“不会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外面应该是岑怀德的私宅。”玉轻尘笑道,“我记得,发生命案后,岑府的奴仆大多都离开了,只留下两三个守着,偌大的府衙,只怕他们也照看不过来,既然外面听不到动静,应该就是没人了,所以说,无碍。”
慕晚晴心中惊讶,却没说话,依言推开了出口的石板。
外面是个不太大的房间,清清冷冷的,借着月色望去,似乎像是书房的模样,横立着三架书房,上面摆满了线装书侧,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黄花木的雕花书桌,上面摆着文房四宝,桌前摆着一个一人高的青花大瓷瓶,里面数落有致的放着几卷画轴,以及一束绢花。只是,整个房间都落着一层灰尘,似乎有段时间没有清扫了。
这个地方不算太陌生了,之前,慕晚晴曾经到过一次……岑怀德私宅的书房。
“果然是岑怀德的私宅。”慕晚晴兴奋地道,顺手将烛台放在书桌上,转身帮玉轻尘从通道里出来,“公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说话间,玉轻尘也已经出来,轻轻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微笑道:“也没什么,我们在密道一共走了两千四百二十五步,大约折算下来是两里多地,密道最初的方向是东南,四百一十二步的时候偏为东边,九百步的时候又偏回东南,直到尽头,我看过温州的地图,找方向算下来,不只是出口,路上经过什么地方也算得出来。”
他说得轻巧,慕晚晴却听得目瞪口呆。
在黑漆漆的密道里,她早走得晕头转向,连密道是弯是直都没感觉出来,他居然还能清楚的分辨出方向来,还一边计算着步子,然后再在脑子里勾勒出温州地图,一点一点的标记着经过的位置,直到出口……
怪不得密道里公子一直不说话,也没好好看路,原来是一直在计算位置。
额滴神捏,这简直就是非人类嘛!
看着慕晚晴目瞪口呆的模样,玉轻尘不禁失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我的方向感比较好而已!”说着,拍了拍手上的灰,又踱到书架前,翻看着那些书册,翻着翻着,秀气的眉微微皱了起来。
慕晚晴没察觉到他的动作,而是自顾盯着这个房间:“公子,你觉得不觉得这个房间哪里不对劲啊?”
玉轻尘微讶,转头扫了眼房间:“有吗?”
“我也说不出来。”慕晚晴搔了搔头发,有些迷茫的道,“我之前到岑府来,第一次到这个房间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所以才想问问公子。”
慕晚晴心中一动,问道:“公子,那依你看,书桌是不是也离窗户太近了些?”
玉轻尘点点头:“是有些,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情!”慕晚晴急急地跑了过去,抬起书桌的一边,“公子,帮帮我,把这个书桌和瓷瓶都移到一边去。”
玉轻尘也不多话,抬起书桌的另一边,两人合力,一起将书桌移开。之后,慕晚晴又抱起大瓷瓶,也放置到一边,将原本被它们遮住的地方露了出来,又拿起书桌上的烛台,照了过去。才一扫,慕晚晴便低低的喊了出来:“公子你看。”
在瓷瓶和书桌原先遮住的墙壁上,有着一片一片斑斑点点呈飞溅状的锈黑色痕迹。旁边的青石板地面虽不见这些痕迹,但经过慕晚晴的仔细查看,青石板和青石板之间的缝隙处也充斥着混合了锈黑色的尘土,连着四五块青石板之间皆是如此。
慕晚晴摸了摸墙上的痕迹,又将些微的尘土捏碎,放在鼻下:“是血。”
看样子,青石板上的血迹已经被人清洗过,但是,石板缝隙之间的却没办法完全清除。看起来,这里曾经有过大片的血迹,很可能岑怀德就是在这书桌前被人杀死,再移尸到当时玉堂春暂住的厢房的。
玉轻尘沉吟道:“这么说,岑怀德是在这里被人杀死的。”
“恩,很可能他当时正站在书桌前找什么东西,忽然被人从后面靠近,一刀砍掉了脑袋。”慕晚晴说着,忽然灵机一动,道,“公子,会不会凶手就是从这个密道里来到杀人现场的?我记得,谢书贤审问岑府下人的供词上说,那一夜并没有外人道岑府来。”
“不会的。”玉轻尘摇摇头,“打开密道的动静不算小,岑怀德如果在房内,不可能听不到。而且,这个密道是从府衙里刺史的房间一直到 岑怀德的私宅,密道里的痕迹又很新,应该开了不超过两个月,算起来的话,到应该是岑怀德自己开的,别人只怕都不知道。”
“也对。”
慕晚晴同意道,“不过,这里总是第一案发现场,也许能找到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我倒觉得,你大概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玉轻尘微微摇头,“这个房间已经被人彻底的搜查过,所有的证据应该都被销毁了。当然,凶手应该不知道你的金粉会显形,如果是案发之初我们就找到这里,一定能够找到凶手的指纹,可惜,已经过了半个多月,所有的痕迹都采不到了。”
慕晚晴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叹了口气。
却是,金粉显形毕竟是比较粗糙的采集指纹的方法,十几天前的指纹,绝对是采集不到的,这一点,之前在第二案发现场,也就是玉堂春当时暂住的客房已经得到了验证。
“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
玉轻尘说道,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随意翻阅道,道:“我在府衙的时候,曾经看过岑怀德批阅的文书,以及几本他看过的书,从中发现,岑怀德是个严谨而认真的人,尤其是他的那几本书,凡读过的,都细细写了批注,读到哪里,也都夹了书签。但是,这个书架上的书签却都乱了。显然,有人曾经搜查过书架的东西。”
“这么说,那人是在找东西,而且是纸张一类能夹在书里的东西。”
“嗯。”玉轻尘点点头,“我原先就有些奇怪,之前的十位刺史,四位请辞,六位意外死亡,虽然引人怀疑,但毕竟还都是‘意外’,而且,安排得合情合理。可是,岑怀德却是谋杀命案,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怎么迫使玉堂春认罪的,但是,这样做风险太大,也太招摇。为什么他们却还是要这样做呢?”
“公子的意思是……”慕晚晴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他们杀岑怀德是在仓促之中决定的,而且,非常仓促,仓促的来不及安排合理的意外,但却不得不做,是岑怀德发现他们什么秘密吗?而这个秘密又是绝不能外泄的,所以才会匆忙之中下了杀手……”
“嗯。你想,那么长一个密道,又要避开温州那些人的耳目,恐怕的三个月左右,这样算起来,差不多岑怀德刚到任就开始着手挖掘密道。这么说,他来温州赴任,大概就已经预料到会有危险,所以以备后用。这样想下来,那个秘密可能就是跟我要查的事情有关。”玉轻尘沉吟道,“他们在书里找,应该不外乎密信账簿之类的东西。这么说起来,我在查阅温州的税收和财政支出时,似乎确实有几页有点问题,好像是中间的部分被人撕去了。难道就是岑怀德?而她也正因为这几页东西找来了杀身之祸?”
“如果是岑怀德拿走那几页,那很可能还在这里。”慕晚晴忽然兴奋起来,“不如我们找找看,也许能找到也说不定。”
“应该找不到。”玉轻尘摇摇头,环视四周,“案发后,只怕整个岑府连带着府衙跟岑怀德有关的地方都被找了个底朝天,何况这里?如果连他们都找不到,我们一点线索都没有的,自然更找不到了。”
木挖潜慕晚晴忽然道:“公子,如果岑怀德发现了什么,玉堂春会不会也知道些线索呢?”
“不好说。”
“不管怎么样,明天我要再去温州大牢一趟,问问玉堂春。而且,我们都是女子,也许会比较好说话也说不定。”说到玉堂春,慕晚晴忽然又想起一事,“对了,公子,能不能派人到烟月阁查一查玉堂春的底细呢?我总有一种预感,如果能解开玉堂春顶嘴之谜,或者,整个案子也就能真相大白了。”
“好,我会派人去。”
“公子……”慕晚晴犹豫了下,道:“府衙的衙役恐怕不可靠。”
“我知道。”玉轻尘笑了,轻轻的抚了抚她的头发,“别担心,我爷爷曾经是皇上的太傅,而且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之一,一直为了皇上掌控着一股极大的势力。我接任温州刺史后,爷爷就把其中一部分力量交给我了。青州也很近,以他们的效率,最多三天,应该就有消息了。”
“哦,那就好!”穆晚清松了口气,拍着胸,道:“温州形势这么凶险,那些人又穷凶极恶的,加上我们还在明面,我还一直担心,就我们四个人太过危险了。现在听公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玉轻尘轻轻的笑了:“傻丫头!”
“对了,公子,你翻查温州的卷册文书,有什么发现没有?”
“还没有。据我翻看的部分来看,所有的一切都做得很完美,完全没有破绽,一时之间还发现不了什么。不过,有一点倒是很有趣。”玉轻尘忽然问答,“晚清,在温州,你有见过乞丐吗?”
“啊?”慕晚晴一怔,不解其意。
“连京城那样的繁华之地,都会有很多乞丐,可是,温州居然很少见,偶尔几个,也都是老弱不堪。”玉轻尘微笑着,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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