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二凭恭身陪笑道:“是。。是。。小弟恭遵师姊教训,到前途市镇上买件新衣,换换行头。”
玉清师太失笑道:“有关师弟利欲熏心、色欲迷心的流言业已澄清,但对于名欲醉心一节,倒可不必理它,争名,不是坏事,若能索性把金鼎峡元宵之约,改为‘武林第一人’的名号之争,引得三山五岳的魑魅魍魉纷纷现形,视其恶性重轻,一一诛除劝化,使武林清平上一段时间,岂非莫大功德?”
马二凭剑眉双轩,俊目中闪射出朗朗神光,连连点头答道:“好,小弟以‘瘦马书生’之名游侠冀北时,因遵先师之嘱,尽量韬光隐晦,通常所展露的,不过是适合书生身份的‘诗魄词魂掌法’,以‘孤星俊客’闯荡时,则收藏儒家绝学,多用玄门‘天星罡气’,如今,敬遵师姊启迪,与群邪作一周旋,不再有任何隐晦,可能连佛门中的‘天龙无相步’和学而未全的‘大罗十三剑’也一并施为,让那群魑魅魍魉看点颜色!师姊是大大行家,若发现小弟所学不纯或火候欠到之处,要不吝指点才是!”
玉清师太笑道:“马师弟说哪里话来,关于十三式‘大罗慧剑’,我和你一样,只蒙恩师传了十式,由于资质关系,火候定必你深于我,千万不要存甚客套之念,倒是我又想起一事问你,师弟的那柄锈痕斑驳,但钢质颇佳的长剑呢?”
马二凭摇头笑道:“那等寻常青锋,有何用处?当日去往金鼎峡,不过借它装装门面,早已被我弃之深壑。小弟既习‘天星罡气’,可以折枝代剑!”
玉清师太不以为然地摇头说道:“江湖人不妨气概凌霄,但骄傲却应大戒,当世群邪中好手极多,遇上常人,不需用剑,若遇劲敌,则折枝之举,未免太嫌托大!。。”
马二凭听至此处,日注玉清师太,扬眉含笑说道:“听师姊之言,莫非想替小弟弄柄前古神物,来荡涤腥膻,扫除魔孽?”
玉清师太笑道:“前古神物,当世中能有几多?得之者,视如性命,未出世者,又多半在古代帝王将相的陵墓之中,不知从何发掘,要想弄它一柄,谈何容易?。。”
语音至此微顿,手中长尾“涤尘玄拂”摆处,突然起了一片清越龙吟!
原来,玉清师太的“涤尘玄拂”拂柄乃是中空,如今竟从柄中抽出一口小剑。
这小剑长才盈尺,但光色如银,精芒流动,令人一望而知,不是凡物!
玉清师太持剑在手,反复看了一看,向马二凭含笑说道:“这柄剑儿虽非前古圣品、但也系用金精钢母,聘请名师铸造,洞金穿石,不算凡物!我自把‘大罗慧剑’化入拂招游侠江湖以来,虽遇过几次劲敌,倒始终侥幸,不曾用过此剑!如今便送给马师弟防身,你不要嫌它尺寸太短才好!”
马二凭摇手道:“不是小弟不领师姊厚赐,师姊拂中藏剑,当世罕有人知,正好留来对付扎手劲敌!至于小弟。。”玉清师太见马二凭不肯接受自己所赠的小剑,正自有点不悦,突然双眉微轩,脸色一变!旷野山风之中,竟从远远的峰脚下,隐隐送来了“卖。。剑”二字!
这喊叫“卖。。剑”之人,语音苍老,但中气甚弱,显然是位上了年纪之人,不是受了内伤,就是人在病中!
马二凭也看出玉清师太有些不悦,借此机会含笑说道:“师姊请把这柄珍贵的短剑收起来吧,小弟有所需时再向师姊借用,那峰脚下既然有人卖剑,不妨过去看看,或许机缘凑巧,能弄到一柄称手之物,不就太妙了么?”
玉清师太也知小剑尺寸太短,防身虽极具威力,攻敌可能却有所难于尽量发挥,遂收敛了脸上的不悦之色,一面回锋入拂,一面点头说道:“如此山野,有人高呼卖剑,实是奇事,我们去看看也好!”
这两位武林奇侠身形晃处,哪消片刻,便到了前面峰脚,看见有位灰衣老人,在一株半抱大树之下倚树而坐。这老人须发苍白,年龄约在七十左右,脸色灰白,神情十分委顿!
而且,不单两手空空,连肩头腰下也未见有什么剑柄剑鞘。但他一见玉清师太与马二凭飘然而来的绝世身法,以及玉清师太手中所执的“长尾玄拂”
时,目中已萎的神光陡然迸现异彩!马二凭睹状之下,暗叫一声“不妙”。。
因为他虽不像白天朴那样精通青囊妙术,却也颇知医理!他看得出,这灰衣老人似已在死亡边缘,眼中的异样芒彩,正是世俗所谓的回光返照!
侠士襟怀,与常人毕竟不同,他虽因听了卖剑之声而来,如今却根本不提买剑之事,只目注那灰衣老人问道:“老人家,你是否患有重病?或是受了什么内伤?。。”
谁知马二凭空有一片仁慈恻隐的侠心,那灰衣老人却毫不领情,只把双眼一翻,冷然问道:“风萍不识,何必关怀?你们是不是闻我呼声,想来买剑?”
马二凭修养极好,虽然碰了对方一个钉子,仍自毫不为意,神色安详地含笑说道:“买剑与否,无关紧要,我看老人家伤病不轻,还是先为你。。”
话犹未了,灰衣老人便发出一阵狂笑,神色突转狞厉,轩眉接道:“我与尊驾虽不相识,却久仰那位师太手中‘长尾玄拂’的威名!江湖俗谚说得好:‘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烟雨庵主’请看,你纵然佛法无边,恐怕也度不了我这一脚业已踏入鬼门关的无缘汉吧?。。”
语音才住,突然伸手一揭一挥,所着的灰白长衫飞向半空,衫内情况着实把玉清师太和马二凭看得吓了一跳。。
原来这灰衣老人的胸腹部位至少中了十余种暗器,有镖、有刺、有箭、有钉,尤其是几根白虎钉、铁翎箭,俱打在致命要害,入肤甚深,只剩些许尾部留在体外!
灰衣老人向玉清师太苦笑一声道:“庵主看清了么?这些暗器件件皆喂奇毒,毒性并件件不同。。”
马二凭接口叫道:“老人家放心,我身边带有当代第一神医所炼的‘龙涎解毒丹’。。”
灰衣老人不等马二凭再往下说,便看他一眼,摇头叹道:“就算奇毒能解,脏腑间重伤难救,老朽身中‘修罗摧心掌’,心肝将碎,只剩回光返照的一口残余气息,如今眼前仿佛已见拘魂鬼影不住晃动,两位还不把握时间,做桩仁义交易,问问我要卖的是。。是什么剑?以。。以及代。。代价是。。是多。。多少钱么?”
说至此处,他的回光返照似乎已近尾声,有点气竭之感!
玉清师太江湖经验较丰,已知此人无法再救,遂念了一声佛号,顺其所谓问道:“施主卖什么剑?”
灰衣老人道:“昔年峨嵋仙侠齐金蝉的炼魔法物‘鸳鸯霹雳双剑’。。”
马二凭听得心中一震,接口问道:“代价几何?”
灰衣老人脸上肌肉一颤,全身仿佛也起了一阵抽搐,勉强提气答道:“代价便宜得很,只消为我杀两个人!”
马二凭应声道:“说说看,是什么人?恶人当诛,好人不杀。”
灰衣老人颤声道:“是。。是‘地狱三魂’中的‘七杀凶魂’秦盼盼和‘血印三煞’中的‘修罗夫人’郝柔心,你。。你们肯。。肯为我杀,我。。
我便告。。告诉你们剑。。剑在何处。。”
一听这两个名号,马二凭便毫不迟疑地连连颔首道:“好。。好!”
两个“好”字才出,那灰衣老叟伸手在胸前略一抓挠,苦笑接道:“对不起,我。。我对尊驾素昧平生,想。。想得到以‘涤尘玄拂’威震江南的‘烟雨庵主’千金一诺。。”
玉清师太又念了声“阿弥陀佛”,以一种慈悲的目光看着灰衣老叟,点头说道:“施主安心,这两人都是万恶凶邪,无论是否有剑相酬,贫尼与我‘瘦马书生’马二凭师弟一定代你了却心愿!”
“瘦马书生”马二凭的名号听得这灰衣老人神色一惊,脸上从苍白之中浮现出一片红润!
他似已无力多言,只向马二凭投过一瞥歉然的目光,口中略嫌含混地喃喃说道:“剑。。剑在西南约当三十里外的灵官庙,快。。快去,快。。”
“快”字是个张口音,灰衣老人说到第三个“快”字时,五官一挤,似乎心脉已碎,一大口腥臭而带有碎裂脏器的鲜血从口中狂喷而出,人也歪倒一旁,寂然不动!
这现象,显然是他伤毒并发,心脉已断,登了黄泉鬼录!
马二凭还想上前察看他是否有救,玉清师太却长叹一声,摇手急叫道:
“马师弟,你别去碰他,这老人沾碰不得,可能全身是毒!”
马二凭微吃一惊,收回了正探向灰衣老人胸口的一只右掌,目注玉清师太,诧然问道:“师姊说这老人死后还全身是毒,沾不得、碰不得么?”
玉清师太道:“我虽不识此人,但从他的形相以及言语微带闽腔之上,有点怀疑他便是‘南北双毒’中的‘南毒’!”
马二凭惊道:“‘南毒’是‘武夷茶痴’陆雨,闻得此人外号不恶,人也长得十分慈祥良善,但心肠之恶和毒技之精,均高出号称‘北毒’的‘铁算婆婆’朱一芝之上,这显然因伤毒并发而死的灰衣老人会。。会是他么?”
玉清师太叹道:“善水者,死于溺;善火者,死于焚;善射者,死于箭;善毒者,又何尝不会死于毒呢?马师弟请看,他倚树而坐,连这半抱大树都似丧失生机,开始籁簌落叶。。”
她一面说话,一面在别的树上,折根长枝,挑开灰衣老人的衣衫,发现他腰带上竟带了不少特制的扁平茶叶匣儿,匣外并均有“武夷奇香”、“云雾猴茶”、“大红袍”等字样。
凭失声道:“由福建远赴陕西,身上居然还带有铁制的茶匣,这老儿果然不愧‘茶痴’之号,师姊认为他是‘南毒’陆雨之猜,大概不会错的了!”
玉清师太皱眉道:“陆雨的手段太毒,心肠太狠,身上背有无数血腥罪孽,我们平时若遇此人,必将下手歼除,不料今日居然受他临终嘱托,代报深仇,真是奇妙万分!那对‘鸳鸯霹雳剑’是峨嵋炼魔神物,若与师弟有缘,定能痛扫群邪,大放异彩,灵官庙还不知何在?我们快去找吧!”
武林人物无不把秘籍神兵爱逾性命,但马二凭却摇头一笑,缓缓说道:
“寻剑之事不急,倘若真是神兵,应该善能择主,师姊请看,陆雨的遗尸已在渐渐化水,我们不能留毒害人,且先替他挖地深埋,才较妥当!”
发话之间,双手齐扬,比拟着为陆雨所倚、已被毒死、正纷纷落叶的那株半抱大树,缓缓虚空推出。
玉清师太暗佩马二凭见利不曾忘义的豪侠襟怀,点了点头,含笑问道:
“马师弟既要深埋陆雨,为何不动手挖坑,却在不惮费力地施展‘天星罡气’凌空推树则甚?”
马二凭功力精深,吐劲之时不禁说话,向玉清师太笑道:“此树既已中毒落叶,便索性毁掉,作得干净一点,免得万一他日凑巧,害死山中游客或是无辜鸟兽。。”
说话之间,地浮土动,“轰隆”一声,整株半抱大树竟被马二凭生生用“天星罡气”推倒,树根下现出一个深深之大穴。
玉清师太见那洞穴够深,遂帮忙把业已渐渐化水的“武夷茶痴”陆雨的遗尸移往穴中!。。
马二凭却双手一搓,飞出一点红星,打向倒地的大树,“轰”的一声,整株大树便告立即起火!
玉清师太是大大行家,见状心知,适才马二凭不单用“天星罡气”隔空推树,并以“三昧真火”的无形奇热,把大树的水份蒸干,才会燃烧得这等容易迅速!
她好生惊佩,口中“啧啧”连声,目注马二凭道:“马师弟正在英年,功力火候竟如此精深老到,你是怎么练的?”
马二凭笑道:“先师嗜武成痴,门下又无其他弟子,自对小弟悉心栽培,临成道前,更设法转注了部分功力,小弟才得以驽钝之质小有成就,并夙夜匪懈,益励前修。。”
说话至此,玉清大师见树将成灰,遂扬眉笑道:“我们便用这树灰填穴,借热消毒,再妙不过,并可不致过份耽误时间,坐失机会!”
树既成炭,轻轻一震便成热灰,马二凭一面与玉清师太移灰填穴,一面问道:“师姊,听你言中之意,我们还要争取时间,但不知。。”
玉清师太笑道;“我指的是灵官庙寻剑之事恐怕要争取时间,因为照陆雨身中那多毒辣暗器以及‘修罗摧心掌’的情况看来,他在不久之前曾遇‘修罗夫人’郝柔心或‘七杀凶魂’秦盼盼等强敌,而原因多半便是争夺奇珍异宝!‘灵官庙’三字未必是独到之谜,我们倘若去得太晚,‘鸳鸯霹雳剑’若落于凶邪手中,成了济恶之器,却也不太妙呢!”
这几句话儿,听得马二凭未表异议,连连点头。
他们师姊弟匆匆埋好“南毒”陆雨的遗尸,便往西南三十里外的灵官庙赶去。
灵官庙,不算大庙,也不太小,三间正殿,两侧厢房,院宇甚宽,倒还有点气派。
但“气派”两字,恐怕已成了往昔名词,如今应该代以“凄惨恐怖气氛”
字样!
“凄惨”两字,是由于殿舍大半已被人毁损倒塌而来。“恐怖”两字,则由于这住持灵官庙的几名道人,业已三清不保,灵官不佑,悉数或是断头、或是洞胸,陈尸在院中血泊之内。
如今,正殿之中尚传出“噼噼啪啪”之声,像是有人在动手拆毁神像。
月光如水。。人影如电。。
两条人影,似飘雪,似飞烟般,轻悄悄的落足于院子之中。来人正是玉清师太,和貌相、姓名均已恢复本来的马二凭。玉清师太一见院内情景,并听得殿中声息,不禁皱眉说道:“马师弟,我们果。。果然来迟一步。。”
不沾到“寒心仙子”之事,马二凭便不是当局之人,他的灵智便比任何人来得清明,剑眉一挑,目闪神光说道:“关于为灵官庙住持道侣御劫消灾方面,我们虽然来迟一步,但关于夺宝方面,倒还不算太晚。。”
玉清师太方对他看了一眼,马二凭已手指正殿,扬眉又道:“师姊请听这‘噼噼啪啪’之声,不正显示出凶邪们仍在搜索,他们所找的‘鸳鸯霹雳剑’尚未到手么?”
他们的对话之声惊动了殿内之人!
殿内的“噼啪”声息一停,然后又起一声“轰隆”巨响,像是有人因搜无所得,竟将整座神像震毁泄愤的光景!
跟着,一声极冷酷的女子语音响起叱道:“什么人敢来多事?还不给我快滚!”
随着叱声,一片红光,从业已破损倒塌大半的正殿之中电旋飞出!
玉清师太因站得较前,遂不等马二凭动手,便一甩手中的长尾“涤尘玄拂”!
往日,她一甩之下,云拂立化千万丝玄光,能把丈许方圆笼罩在威力圈内!
但如今却聚而不展,毫未散开,宛如一柄乌黑长剑般,向那电旋红光的中心部位飞点而出。
乌光一点,红光不旋,变成一张上有“修罗”二字的血红符令,被穿在“长尾涤尘玄拂”的拂尖之上!
玉清大师目光一注,念声“阿弥陀佛”,冷冷说道:“就凭一张‘修罗血符’便想对人号令,郝道友,你也太欺武林无人了吧!”
正殿已坍塌的大门之前血影电闪,闪现出一位身段相当婀娜的红衣女子。
这女子不单身段婀娜,容貌也颇为艳丽,看去最多只有二十五六,若非玉清师太先叫了声“郝道友”,并认出“修罗血符”,委实令人难信她就是业已威震江湖二十年、名列“血印三煞”之一、被称为“修罗之人”的“修罗夫人”郝柔心。
郝柔心目光先电扫马二凭、玉清师太二人,然后又向“长尾涤尘玄拂”
盯了两眼,点头说道:“原来江南侠尼也到关中,难怪你不把‘血印三煞,天人无相’的小小名头,以及我这张‘修罗血符’看在眼内。。”
她的话方至此,玉清师太右手微抖,拂尖上所穿的“修罗血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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