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东明口中虽然低低应了一声,但眉头双蹙,神情方面竟似并不十分愉悦!。。
柳摩伽是玲珑剔透、极为识趣之人,见了冉东明如此神色,不禁愕然问道:“冉大哥,你怎么神色不豫,莫非我和玉娘子为你邀请‘西域双圣’参与论剑大会之事,作得不太对么?”
冉东明双眉微开,但神色缓和下来,向柳摩伽摇头笑道:“也没有什么不对,但柳贤妹等玉娘子来时,要暗暗向她关照一声,不要把‘青磷圣母’钟离翠、‘血手西施’乐圣瑶等当作朋友。”
柳摩伽诧道:“此话怎讲?”
冉东明笑道:“钟离翠、乐圣瑶等一向自大,以为她们的‘青磷三血手’、‘白骨七红旗’是举世无敌的绝艺,此番既入江湖,来参与昆仑论剑大会,必与我争西域之长!柳贤妹请想,若把她们当作朋友,结以心腹,岂不是引狼入室?”
柳摩伽听完冉东明的话之后,呆了一呆,忽然展颜微笑!
冉东明发现这位“摩伽魔女”的笑容之中充满狡黠的意味,遂注目问道:
“柳贤妹,你目中似现智慧的光芒,莫非触动灵机,想出了什么妙计?”
柳摩伽笑道:“我是在想,冉大哥既然不愿把‘青磷圣母’钟离翠、‘血手西施’乐圣瑶当作朋友,便把她们当作‘凶狠恶狼’或是‘漫天黑雾’如何?”
冉东明一时之间尚未明白“凶狠恶狼”和“漫天黑雾”之意,那狡猾伶俐的金冷月已在一旁笑道:“好,柳姊姊的想法高明,‘凶狠恶狼’可以恶斗‘蛟龙猛虎’,‘漫天黑雾’则可遮蔽‘孤星、冷月、寒霜’。。”
一提到“孤星、冷月、寒霜”,冉东明便目注柳摩伽问道:“柳贤妹,‘孤星俊客’马二凭的一双眸子,是否已被你和玉娘子设计弄瞎?”
柳摩伽又有点高兴,又有点嗟叹地双眉微轩,缓缓答道:“马二凭那双眼睛其亮如星,其深似海,不知迷死过多少美女娇娃?但如今却已永远看不见任何美景和任何美色了!”
冉东明从鼻中低低哼了一声,双拳也重重一握。
柳摩伽咦了一声,用相当诧异的眼色看看冉东明问道:“冉大哥,你怎么了?你好像听见我和玉娘子设计把马二凭的眼睛弄瞎之讯,有点不大高兴?”
冉东明颇出柳摩伽与金冷月意外地点了点头,正色说道:“不错,我有点不太高兴,你们可以驱使‘凶狠恶狼’去惹‘寒霜’,可以利用‘漫天黑雾’去遮‘冷月’,但最好莫动‘孤星’,让他去散发他孤独、高傲的奕世光彩!”
柳摩伽微吃一惊道:“冉大哥,你与‘孤星俊客’马二凭之间有极深厚的友情?。。”
冉东明摇头道:“毫无交情,但西昆仑论剑大会必会产生艺压群雄的武林盟主,柳贤妹和金大妹不妨想想,八荒四海、五岳三山的英雄豪杰之中,谁有资格最后和我争夺此一宝座?”
柳摩伽恍然道:“原来冉大哥是把‘孤星俊客’马二凭当作假想大敌?”
冉东明颔首道:“从极强硬极厉害的对手手中夺来的‘武林第一人’的宝座,才有光荣,才有味道,如今若叫我去和一个瞎子争锋,还有何光彩可言,这场论剑大会几乎不办也罢!”
金冷月眼珠一转,诡笑说道:“冉大哥不必懊丧,我有补救的办法!”
冉东明虽是邪派人物,但身为“万魔之尊”,也自然有他的气派,闻言向金冷月看了一眼,苦笑说道:“能有什么补救办法?我打算若和马二凭互相过手之际,取方厚实的黑巾,也把我的双眼蒙上!”
金冷月摇头道:“不行,不行,那样冉大哥就吃大亏了,因为久盲之人一切均已习惯,初用黑巾蒙目之人则在在都不自然,岂非仍然不是什么公正平衡的局面?”
冉东明认为金冷月说得有理,这才向她注目问道:“金大妹有何能使双方平衡的补救办法?”
金冷月道:“第一,你和马二凭争胜的重点可以放在玄功上,玄功和其他的软、硬、轻功、兵刃、暗器不同,盲目与否,照样施为,不受什么影响。。”
冉东明笑道:“对,这是好意见,但杜工部说得对:‘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马二凭一向以什么‘诗魄词魂掌法’、‘大罗十三剑’,以及‘孤星不孤’等绝招名世,我要胜他,必须胜得彻底,不能光靠玄功,总得使对方所擅长的这几桩武林绝学也有上手的机会!”
柳摩伽打从心中暗暗佩服,觉得“万妙魔君”冉东明不愧为群魔之首!
金冷月向冉东明抛过一瞥谄媚的眼风,双挑拇指笑道:“好,冉大哥真是汉子,但关于此点我也有了妙计,你若必须与马二凭动手过招之时,可以先对举世群豪说明,由于对方双目皆盲,为求公正平衡起见,你右手不用,仅用一只左手!”
冉东明听得心中大为赞赏,认定金冷月这项建议是着高棋!
因为自己的“万妙魔伞”,以及“天魔摄魂爪”等厉害功夫全是练在左手,当众声明右手不用,颜面已可保存,又与实力无损,岂非面面皆到。。
他们一面谈笑,一面相偕走回“万妙魔宫”,立即吩咐设宴,为柳摩伽洗尘接风。
冉东明号称“西疆霸王”,富可敌国,这几日间,为了向举世群豪炫示,简直席如流水,不单山野珍馐,连西北一带最难得的名贵海味,也命人早以重资搜购,不辞万里地运来待客。
柳摩伽这位“摩伽魔女”是“天外三魔”之一,在邪派人物中身份颇高,又与冉东明平素有些不清不白,既然赶到,自必礼若上宾。
酒,是喝的“万妙魔宫”自酿、陈达三十年以上的“琥珀葡萄”,菜,当然更是猩唇驼峰,珍味罗列!
金冷月在侍者捧上一碗有盖的细磁巨碗后,向柳摩伽含笑叫道:“柳姊姊,请干一杯,请尝尝这盅‘江瑶桂清炖鱼翅’,每根翅丝均粗如牙箸,是连在东南沿海一带都极难觅得,必须于数日之前便加工泡制的‘天狗翅’呢!”
柳摩伽是声色之女,自然也极贪口腹,入席以来一直都在夸赞菜好,加上素嗜鱼翅,听得金冷月这样一说,自然食指大动!
就在金冷月与柳摩伽对干了一杯“琥珀葡萄酒”,正待揭盖享用那“江瑶桂清炖天狗翅”时,冉东明突然目闪奇光,摆手叫道:“且慢!”
金冷月先是一怔,又发现冉东明的两道目光盯在内盛“江瑶桂清炖天狗翅”的细磁巨碗之上,越发诧然问道:“冉大哥,你阻止我们享用这‘天狗翅’则甚?莫非想要行个什么酒令之属?”
冉东明摇头道:“我们不是骚人墨客,行甚酒令,岂不多余?我是觉得这碗鱼翅有点蹊跷!”
柳摩伽闻言注目,因为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遂向冉东明笑道:“冉大哥,蹊跷之处何在?”
冉东明道:“往日,这炖翅上席之际,必然热气蒸腾,这次怎么不见丝毫热气?难道厨下掌勺的师傅竟疏忽到把这‘清炖天狗翅’出锅太久,变成冷菜。。”
话方至此,金冷月已伸手揭盖,但手儿刚一触及那只细瓷巨碗,便倏又缩回。
冉东明笑道:“我道如何?有蹊跷罢?”
金冷月蹙眉道:“冉大哥好眼力,这碗‘清炖天狗翅’不单毫无热气,并且奇冷如冰!”
冉东明双眉微轩,隔座伸手,凌空一抓,那本来用棉纸糊紧不令透气的海碗碗盖,便告倏然飞起!
碗内菜肴未变,仍是“江瑶桂清炖天狗翅”,只在那些如牙箸般的排翅中央,多了一粒色如冰雪的灿烂明珠。
冉东明鼻中冷哼一声,侧过头儿,目注柳摩伽,问道:“柳贤妹,你在江湖间走动甚勤,认不认得此珠?我料它绝不会没有来历!”柳摩伽向碗中那粒色如冰雪、大如龙眼的罕世明珠看了两眼,皱眉答道:“这东西我没见过,但从它的大小光泽看来,有点像是江湖中传说纷纷、有如神话的‘天山明月珠’呢!”
语音方发,寒光遽腾,那粒“天山明月珠”忽自巨碗中凌空飞起!
冉东明本来想抓,忽又临时缩手。
金冷月却没有他那么多的顾虑,暗凝内家“大接引神功”,向空中飞珠招手遥吸!
“天山明月珠”虽然去势略滞,但却未被金冷月凌空抓回,仍然冉冉飞出窗外。
冉东明这时一抱双拳,目注所坐厅堂的北面窗外,含笑发话叫道:“‘天山明月珠’既然出现,‘冷月仙娃’萧女侠的芳驾必已光降,要不要冉东明亲自接待?。。”
话方至此,香风微拂,白影一飘,筵前已多了位容光绝代的白衣娇娃!
这位白衣娇娃自然便是在北天山秘室苦参神功,以致失去音讯己久的“冷月仙娃”萧冷月。
萧冷月把那粒“天山明月珠”略一拭净,揣向怀内,不理冉东明,目光凝注金冷月道:“金姑娘,我们久违了,这次我应该对你怎样称谓?”
金冷月知晓萧冷月是要逼迫自己改名,不禁脸上一热,但倚仗身边有冉东明撑腰,遂强作潇洒笑道:“暂时我还叫‘金冷月’吧,因为明日的论剑大会之上,我正要单挑萧姑娘,再斗斗你的‘冷月不冷’,那时当着举世群豪,便以胜负二字赌这‘冷月’之名属谁!”
萧冷月相当鄙薄地哂然一笑,转面向冉东明抱拳说道:“冉魔君,你怪不怪我萧冷月来得有点鲁莽失礼?。。”
冉东明不等萧冷月话完,便连连摇手,接口大笑道:“不怪,不怪,冉东明正缅想‘孤星、冷月、寒霜’的风采光仪,萧姑娘首先宠降,西昆仑山川增辉,请来入席。。”
萧冷月也不等冉东明话完,便自截断他的话头,轩眉笑道:“冉魔君,你说错了,在‘孤星、冷月、寒霜’之内,萧冷月不是先到西昆仑星宿海之人。。”
冉东明方自一哼,萧冷月妙目中神光微闪,又复笑道:“冉魔君,借我一杯‘琥珀葡萄’如何?我代你飞杯迎客!”
冉东明心中一惊,脸上一热!
因为从萧冷月语意之中听出,“孤星、冷月、寒霜”以内的“孤星”或是“寒霜”,不单早来了西昆仑星宿海,并如今就在饮宴大厅左近,以四外所派或明或暗岗哨的警戒之严,以及自己的耳目之锐,怎会毫无觉察?。。
再回想到萧冷月的那粒“天山明月珠”竟会无知无觉地进入密封未拆的“江瑶桂清炖天狗翅”中,冉东明不禁满脸通红,一面斟满一杯“琥珀葡萄”,向萧冷月递过,一面赧然发话,向身旁伫立的魔宫弟子说道:“替我传谕,高人已到,莫再以庸俗施为,贻笑大方,‘万妙魔宫’内外除宫门迎客专使外,统统撤去,任由来客通行,不许稍加滋扰!”
魔宫弟子自然恭谨应诺,退出这饮宴大厅,传达魔君令谕!
萧冷月静待冉东明传令完毕,大厅内恢复平静后,方取过那杯斟得满满的“琥珀葡萄”,向厅外微一扬手。
她这一扬手,又把冉东明看得心中怙惙,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因为萧冷月这扬手飞杯一举中,竟有三点惊人之处。
第一是杯中美酒十分斟满,离手飞起后居然点滴不曾外溢!
这一点,是等闲人看得吃惊,冉东明、柳摩伽、金冷月等绝世一流高手并不吃惊,原因在于这种发力平衡以及及于外物的无形劲气玄功,他们也能办到。
第二是那杯“琥珀葡萄”竟在空中平稳前飞了十一二丈!
能掷出这远距离已难,仍要保持平衡,更难,在座三魔中,柳摩伽、金冷月业已心惊脸红,只有冉东明还自信可以办到。
第三,虽这饮宴大厅的六七丈外便是大片清潭,杯儿掷出十一二丈,无疑飞向潭心,难道“孤星俊客”马二凭或是“寒霜公主”狄小珊竟藏在潭水之下?。。
冉东明等的怀疑之念未了,空中盛满“琥珀葡萄”的飞杯去势已停!
去势虽住,酒杯未坠,亦未倾倒,只见杯中的“琥珀葡萄”美酒化为一线酒泉,从杯中飞泻,注向潭水之内。。
距离这远,萧冷月纵有再高明的玄功也无法加以控制,显而易见,潭水之下果然藏得有人!
转眼间,酒泉已然飞尽,那只空杯并未向潭中坠落,反而仍向冉东明等的饮宴大厅飞来。
冉东明赧然站起身形,走到大厅门口,遥向清潭之中暗提真气发话问道:
“哪位高人宠降?冉东明惭愧失迎,是‘孤星俊客’马大侠?还是‘寒霜公主’狄姑娘呢?。。”
潭水中平平静静,无人应声,空中折返的酒杯却业已飞到。
冉东明伸手接住飞杯,立觉周身发颤。。
他周身暗颤之故,不是惊,是冷,那只已空的酒杯,居然会变得奇冷如冰!
冉东明有点明白了,潭水中不理自己之人,多半是那位精擅各种寒冰绝技的“寒霜公主”!
果然,就在他刚刚接住飞杯之际,在“万妙魔宫”宫门前负责迎宾的执事弟子匆匆赶来,向冉东明深施一礼,垂手禀道:“启禀魔君,‘孤星俊客’马大侠和江南侠尼玉清师太已来星宿海,再有片刻便到宫门。”
金冷月在一旁问道:“你们知不知道马大侠行走之间是完全正常?抑是有甚异状?”
执事弟子躬身答道:“玉清师太一切正常,马大侠却似双目有甚不便,手中有根探路的白色木杖!”
这几句话儿起了三种反应。。
柳摩伽与金冷月扬眉一笑,冉东明皱眉一叹,萧冷月则双眉深蹙,心中一酸!
她怎不蹙眉?怎不心酸?她独隐北天山,苦练新获的绝艺,当然不知道马二凭所遭所遇。
她只以为马二凭是与玉清师太去浙东雁荡参谒心如神尼,一面学全“大罗十三剑”,一面设法疗治目疾。
“大罗十三剑”学会与否,萧冷月不太关心,她所关心的是马二凭那双朗如明星的炯炯俊目!
如今听得马二凭手携探路的明杖,显然盲目未愈,则万水千山,艰难渡越,其中必然吃了无数苦头,叫萧冷月怎不怜惜?怎不关切?怎不心酸?几乎为之失声落泪!
冉东明侧顾萧冷月道:“萧姑娘,马大侠到了,你们是齐名深交,随不随我往宫门迎客?”
萧冷月对于马二凭是满腹相思,当然渴欲把晤,听得冉东明这样一问,正待点头,耳边突然听得一丝第三人无法与闻的极细的“蚁语传声”悄然说道:“暂息相思泪,且听心腹言,莫迎孤星客,先去三光轩。。”
耳畔传音,难辨声调,萧冷月却认定这是自己对她比对马二凭更渴切相思、亟欲一倾肺腑的狄小珊所发。
她是有心人,潜入“万妙魔宫”之举,便在探听敌情,明了地势。
她知道,冉东明这场论剑争雄大会,是把“孤星、冷月、寒霜”列为设想大敌,也对其礼若上宾!
所有宾馆之中,有三间连在一起、最华丽最宽敞的楼阁,冉东明卖弄才情,亲自以“张旭草书”题了个龙飞凤舞的“三光轩”的扁额。
“三光”者,日月星也,换句话说,也就是以此作为“孤星、冷月、寒霜”的专用招待之处,只不过“日”“霜”二者有点不切,但冉东明心中是把自己的“东明”二字比作“旭日”,暗地自傲光亮的程度远在“星、月”
之上!
如今,萧冷月既认定耳边“传音密语”是狄小珊所发,又听得是要自己先去“三光轩”听取心腹之言,便知定有机密大事。
因而,她只得暂忍对于马二凭的酷烈相思,对冉东明摇头笑道:“客不迎客,我不必去接马二凭兄了,请冉大魔君命人引我先去宾馆。”
末后一语其实多余,萧冷月如今已把“万妙魔宫”的各处形势,摸得相当熟悉。
冉东明听萧冷月不愿去接马二凭,当然不便勉强,遂侧顾侍立身边的一名年轻待女道:“你带路,引领萧姑娘去往‘三光轩’中的西轩歇息。”
不用说,冉东明把萧冷月安顿在西轩,则狄小珊必住东轩,而让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