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反倒是钱谦益等人一愣,东南的江浙与西南的贵阳之间相隔几千里,而且还是一路上满清重兵布防的几千里地。他们离开金华后,还要和江北的一些抗清人士进行商议,然后再行启程,明年夏天抵达贵阳已是极为不易的了,等完成了联络,再行返回,可能明年这一年都会在路上度过。
长达一年的时间,东南事关重大,清军必然是有所行动的。况且,西南明军的首领孙可望是否赞同这份筹划也是未知之数,现在急着将战略计划细化开来显然是不现实的。
透过历史,陈文知道孙可望是这项战略的支持者,可是钱谦益等人不知道。此刻陈文连地图都没有指,只是将他们在无意间忽略掉的一个点展开,就直接让在场的众人听了个一愣。姚志卓和邓起西都不是傻子,钱谦益更是智商超群之人,陈文稍一点拨,他们立刻就明白了眼下立刻就战略问题进行讨论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意义。
一时间,需要时间考虑的人从陈文登时就变成了钱谦益等人。直到良久之后,陈文已经开始琢磨晚上要不要请钱谦益等人尝尝金华府的火腿菜的时候,钱谦益才放弃了继续指点江山的打算。
“一年之后,辅仁有几成胜算?”
“牧翁,据末将所知,江西的鞑子主要集中于九江、南昌和南赣,其他各府大多只有几百人。末将已经派出探马向浙西、浙南、闽北和江西的广信府打探,收复衢州后必有动作。至于一年之后,若是西南王师冲破湖广鞑子的防线,进入长江流域,末将自会遣大军西进打通鄱阳湖和长江的水道。”
历史上西南明军虽然屡次北上,却始终没有突破湖广清军的防线,而湖广清军虽然重兵云集,但也拿西南明军没有什么办法。无论是孙可望,还是刘文秀,他们在能力和运气上与李定国相差良多,而这一差距正好弥平了湖广战场上两军的差距。是故,在长达数年的时间里,双方始终处于僵持之中,直到三王内讧,孙可望降清才打破了平衡。、
钱谦益或许是透过了李定国诛杀孔有德以及他与郑成功在东南的连战连捷才会提前萌发出再行楸枰三局的信心,可是他并不知道,很快孙可望和李定国就会交恶,而东南战场虽然已经偏离了轨道,但是陈文根本不相信郑成功有能力绕过半个中国去从背后进攻湖广,将西南明军接到东南,他要是有这个实力的话,早就直奔南京而去了,哪会浪费这个时间。
而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东南和西南的这几路明军的能力!
既然钱谦益没有问及他打算向何处进军,陈文也自然而然的将黑锅交给孙可望来背。因为这些陈文没有办法说给钱谦益听,即便是说了他也不可能相信。
计划,固然是必然失败,至少在他这股风扇到西南战场之前根本不可能有所改变,但是此刻既没有必要放弃钱谦益的支持,也没有必要为了获取支持而将自身捆绑到那个计划上面。两全其美,或许对于一般人来说是绝无可能的,但是陈文却突然发现他竟然有机会达成这个不可能。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暂时委屈钱谦益了,大不了等收复南京后帮他恢复下名誉,这位老先生如此拼命做事,其最大的诱因不就是这个吗?
事情谈妥了,可谓宾主尽欢,接下来的晚宴中,陈文专门找了个厨子做了些金华本地的名菜,来让钱谦益三人尝尝鲜。邓起西和姚志卓显然是第一次,但是看样子钱谦益对桌子上的菜色却并不新鲜。
转而一想,倒也正常,钱谦益为策反马进宝可是来过金华多次,而据陈文所知,马进宝似乎对于能够和钱谦益相交也很是自豪,这金华府的菜色钱谦益若是没吃过,那才是新鲜的了。
吃过了晚饭,钱谦益又专门与陈文谈了谈陈文和他的弟子郑成功之间合作的前景、策反清军的可能性以及他对东南战局的看法。
与郑成功之间的合作,钱谦益自然力保的,毕竟那是他的学生,而陈文也没有逆着他的打算,只是心下怀疑后世那部描写柳如是的电影里说郑大木曾经勾搭过师娘的段子到底有没有真实发生过。
至于策反清军,虽然钱谦益因为马进宝的原因而并没有明着提及那些策反的对象,只是稍作暗示,但是透过后世人的分析,陈文多少还是知道一些——苏松提督张天禄、浙江提督田雄、金华总兵马进宝以及江西巡抚蔡士英。
这四个人是陈文有印象的,而且从上面的官衔来看的话,钱谦益也比较倾向于一网捞只大鱼来瞬间改变东南战场的敌我态势。只可惜,这四大位反正的可能性都不是很高。
苏松提督张天禄,崇祯年间积功至总兵官,弘光时与其弟张天福随忻城伯赵之龙降清,入汉军镶黄旗,最大的战绩是俘获隆武朝大学士黄道周。此人身为苏松提督,手握重兵,确实值得下功夫,但是他的弟弟张天福却远在陕西出任汉羌总兵官,反正就意味着害死弟弟。而最无语的还是,这个人履历还是钱谦益在暗示的同时亲口提及的。
浙江提督田雄,已经是陈文的老对手了,不说田雄的部将李荣被陈文所杀的事情,此人降清时可是用弘光帝作为投名状的,这等人要是敢反正,那可就新鲜了。
而浙江巡抚蔡士英,虽说是个文官,但其家族在汉军旗里面颇有势力。可是这个有势力已经到了“汉军旗八大家族之一”的地步,何苦反正到明军这边去当异类呢。
相比之下,反倒是马进宝,一个流寇的出身,没有什么忠义的心理负担,透过这个鼠首两端之徒的行径也证明了钱谦益没有白费力气。奈何此人已死,即便不死,他在南京之战中也只是坐山观虎斗,而非直接反正。
以事后诸葛亮的眼光去看的话,与其跟这些人浪费时间,还不如把功夫下在台州总兵马信、舟山副将巴成功和后来的宁波副将张洪德的身上,至少他们在历史上是确实反正了的,哪怕多是被迫反正。
可是现在的历史已经不一样了,这些会不会发生,或者会不会出什么茬子,陈文已经不太好预估了。于是乎,他只得委婉的表示了希望钱谦益还是应当以保全自身为要的原则,同时重申了他对绿营汉将的看法——就是一帮墙头草,那边风更劲就跟那边跑。
对此,钱谦益还是比较满意的,可是当提及东南战局时,钱谦益的一堆指点江山中提及了一个传闻却是把陈文弄了个一惊,那就是满清有意任命洪承畴经略江南、江西、浙江和福建这东南四省!(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资助
这个消息据说是从江南江西总督衙门里面传出来的,现任的江南江西总督马国柱对此似乎不太满意。可仔细想来,却也正常。
马国柱与同为总督的陈锦不同,他是洪承畴在顺治四年因父丧回乡守制后被任命为江南江西河南三省总督的,可以算是继任者,而非是陈锦那样的下属。而从资历上说,马国柱可是自黄台吉时代就是满清最重要的汉臣之一,也根本不是陈锦这个同级的总督所能够比拟的。
假设洪承畴这个资历同样逊色于他的后来者真的经略四省,马国柱本人反倒成了下属,自然是未必能够让其满意的。
这个消息若是旁人听来或者会半信半疑,甚至是深信不疑,毕竟洪承畴以前就代替多铎全权负责过江南的军务。可是根据陈文的记忆,洪承畴应该是在明年的岔路口之战后被任命为西南五省经略的,眼下西南战场清军的压力远超东南战场,怎么可能把洪承畴这个大拿派到这里来啊。如果洪承畴真的出任东南经略,那西南战场上又会发生怎么样的变化,谁又来出任那个以以汉制汉为目的的西南经略呢?
不仅仅是史书记载中洪承畴的能力所产生的威压,对于未来的不可知同样吸引了陈文太多的注意力,甚至到起身告辞后他都没有再去考虑其他事情。哪怕,这还只是个没有确切消息的传闻而已。
陈文走后,由于明天还要继续商讨,很快姚志卓就回客房休息了,而邓起西作为钱谦益的门生,则留到了最后。
“这位临海伯,似乎不太相信西南王师能够杀进长江,至少老夫感觉,在西南王师杀进长江前他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啊?”听到钱谦益此言,邓起西先是一惊,待重新回忆了一番今天的交流,似乎还真的是这么回事。“恩师,临海伯身处关键之地,若是没有他的协助,只怕成事的可能性就要低上不少了啊。”
“确实如此。”
邓起西想了想,突然说道:“那么,是不是把资源投诸到其他地方,比如大木那里?”
“不可!”听到这话,钱谦益立刻回道:“自鞑子的那些流出的奏报中显示,若非此人,只怕江西的平江伯已经覆灭,就连大木也未必能够放下心去围攻漳州。临海伯身处关窍之地,造成的影响绝非其他什么人可以比拟的,便是大木也未必能行。”
“此人用兵如神,一路行来所见也是号令森严,有此成就,绝非幸至。与其将资源投诸到其他人身上,不容用在这把刀刃上,对中兴大明的事业更加有益,我等切不可因个人好恶而坏了国事。况且,老夫相信他所言非虚,若是西南王师真的可以杀进长江,他定能成为臂助。即便不成,有他在浙江一日,大木就可以安心经营,无须分心他顾。”
见邓起西郑重其事的点了点,钱谦益继而笑道:“这位临海伯在东南所起到的作用和可能造成的影响实在太大,老夫倒是愿意为他做一做说客,找一些有着真才实学的士子前来规劝和襄助一二,以免此子误入歧途。”
到了第二天,陈文与钱谦益等人再度交谈了一番,并且确定了由邓起西和陈文麾下的那个叫做白景赫的暗探作为彼此之间的联络人。消息上互通有无,以便更好的进行配合。除此之外,钱谦益还拿出了一打子会票,分别来自几家徽商的票号,加在一起居然有十万两银子之多。
这笔银子是钱谦益在数月前决定来见陈文后通过取出地窖的存银和变卖了一些家产凑出来的,用以资助给陈文招募更多的军队。而想想对于未来还一无所知的姚志卓还在身边,陈文自觉得是抢了他招募军队攻击崇明的那一份,颇有些不太好意思。
可是联想到当年和钱谦益争状元的那位韩敬,其父不过是个知县,据说还很清廉。可就是那位清廉的知县居然能够拿出四万两银子来给儿子求个状元,而且这还没算会试以及之前的一系列花销,陈文突然对明时的官宦人家的土豪程度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尤其是当发现他奋斗了两年实际上还是个穷鬼之后,这份银子立刻就拿得心安理得了。
这两年下来,陈文经手过的银子到底有多少他自己已经数不清楚了,甚至连个大概的数字都得找孙钰、顾守礼、齐秀峰和周敬亭这几个对他的开销更为了解的人物来帮忙算算,所以对于打土豪的事情他向来是毫无心理负担的。
不过,这件事情他并不打算做成一锤子买卖,于是陈文便和钱谦益谈及起了借款的事情,为的就是把这个土豪更好的绑在他的战车上面。
钱谦益对于借款似乎很感兴趣,但是以陈文做销售时积累下来的经验来看似乎更像是对于这个创意感兴趣,而非对于借款的利息感兴趣。果不其然,片刻之后,钱土豪就表示过几个月会让邓起西再来金华,同时再带两万两银子,用来买这个劳什子的征虏大借款,而这十万两则还是资助。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两万两银子,确实是难得的大手笔了,至少此前从没有人买过这么多的征虏大借款,甚至连四分之一的都没有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做成了一笔大买卖的陈销售却萌生了某种生意受损的挫败感,想想还真是贪心不足。
陈文与钱谦益会面的第三天一早,后者就启程返回老家。钱谦益留下了十万两银子和两万两借款的约定,以及彼此联络交换情报的方式。相对的,陈文则在那份“楸枰三局”的战略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总而言之,双方都觉得自己赚到了,而且是赚大了。
这样双赢的买卖陈文恨不得多做几次,奈何这世上却没有那么多如钱谦益般实心眼的土豪,让他突然产生了一种空有盖世神功却无处施展的寂寥。
钱谦益走后,陈文原打算直接返回衢州前线的,虽然飞鸽传书每天都会报告工程进度和适时的军情,而且清军也确实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为衢州解围,但是身为主帅,总要在军中坐镇才是正道。可是没等他启程,派去联络李渔的那人便带回了消息,说是李渔已经赶回了兰溪老家,打算和陈文一见将手稿亲自交给他。
确切的说,应该是和陈文的笔名——表字为树人的那位儒生“鲁迅”见上一面。(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救赎
今天已经是十月初二了,衢州那边已经顺利的将护城河的河水排走,可谁知刚暴晒了两天却赶上了一场大雨,无疑是拖慢了一些工程进度。
昨天是十月节,送寒衣的日子,李渔这次赶回来就是以祭拜祖先为由的,否则身在满清占领区的他一回来就会引起怀疑。而且,据说为了这次祭拜祖先他还是特地把一家子全带了回来,很可能是这次走后几年内就不再回来的样子。
送信的人一来一回,陈文与李渔约在了城西的一处酒楼,事先已经清空,留下的食客也都是伪装过的陈文的护卫,掌柜和伙计也知会过了,瞒的不过是李渔一个人。
十月初三的午前,李渔如约赶来,一身明季儒生常穿的道袍,头顶与后脑勺中间的那块却留了个金钱鼠尾,怎么看怎么别扭。
两厢见过礼,便在僻静靠窗的位置分宾主坐落。陈文与李渔所谓见过,却是以文字相交,稍作了寒暄,李渔就将一大打子用线装订好的书稿了拿了出来,示意陈文这个雇主来审阅。
书稿的第一页分明写着倾城之恋的书名,陈文对张爱玲的原版故事只知道大致的剧情,并没有看过原著,当初他写给李渔的大纲其实就是大致剧情往崇祯十七年甲申国难到金华之屠这段时间的历史上套出来的。
明朝末年,祖上盛极一时的明初翰林白家由于连续几代人没有供出一个举人,已经衰败不堪。
白家的六小姐白流苏是府城里有名的才女,早年便与她父亲的一位同年的儿子指腹为婚。可是谁知道,原本很有希望金榜题名的父亲却在一次次的落榜中郁郁而终,而他的那位同年却高中榜眼,成了庶吉士,宦海十余年就做到了高官显宦。
崇祯十七年,虽然遭逢甲申国难,但这一年也正是白流苏出阁的日子。两家原本相差无几,也算是门当户对,可是现在却天差地别。白家的老太太唯恐孙女嫁过去在婆家受气,便让家中凑出一笔不菲的嫁妆。为了此事,几个兄弟互相推诿,妯娌之间斤斤计较,在老太太的威逼下总算是凑了出来,可是没等白流苏嫁过去,她的指腹为婚的夫婿就在闯贼李自成的拷掠中身死,连她父亲的那位同年也未能幸免。
婚没结成就成了望门寡,而她的婆家则干脆把责任甩到了她的头上,说是她把公公和夫君方死的,拒不归还嫁妆。那户人家是官宦人家,虽然遭逢大难,但是门生故旧却不少,说话远比白家硬气。为此,白流苏在家中受尽了亲戚们的冷嘲热讽,看尽了世态炎凉。
所幸,她的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